“真的不吃吗?”黎听忐忑地把蛋糕放到段枞眼前。
“不了,谢谢。”段枞笑着摇头。
“噢,好吧。”黎听失望地拿着亲手挑了一周的蛋糕分给其他人。
岑梨切了块有橙子的蛋糕,一路小跑到温橙旁边,拍了拍少女圆柔的肩膀:“吃蛋糕,橙子。”
温橙的视线还在盯着段枞,他在收别人送的礼物,每个礼物看起来都像干净橱窗里展览的昂贵礼品。她眼神有些涣散失焦,腿上的书包变得沉重。
岑梨的叫声把她叫回现实世界,温橙看向岑梨手上端的蛋糕。
岑梨眨巴了下眼睛:“吃吧,岑梨给段枞挑了很久的,这个蛋糕特别好吃,就是段枞不吃太可惜了。”
温橙不知道该以何种心情与岑梨相处,她是个果决的人,只会把世界上的人分为两类,普通人和好朋友。
岑梨以前是她的好朋友,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了。
温橙摇头:“不吃了,我出去转一下,谢谢。”
岑梨直到这时才彻底追悔不及。她见过温橙把她当好朋友的样子,所以她也知道现在温橙是真没把她当好朋友了。
等她想明白这层关系时,温橙已经背着书包出去了。
她的书包是暖黄色,上面有小鸭子的图案,可爱但不幼稚。像她本人,看着软绵但其实头脑清楚遇事不疑。
岑梨眼眶发热,手里的蛋糕快要拿不稳。
*
别墅很大,像童话故事里的城堡,温橙双肩背着书包出来透气。鲜绿色的植物冲刷视野,段枞和大部分人还在里面,笑声不断地从里面传出来。她能听见独属于段枞的漫散又少年气的声腔。很好听,融在耳畔像低扬的笑,光听见就要耳红。
可是,她今天还没有当面和他说生日快乐,书包里的蛋糕也还没送出去。温橙暗恋段枞这么久,还不知道他不吃蛋糕。
原来,他不喜欢吃蛋糕吗?
那她,还很白痴地做了这么久蛋糕。花园里种植的百日草和波斯菊逆风飘扬,从路口传来掺进清香,温橙期待段枞生日这天很久,却没有想到当这天真正来临的时候,她和段枞之间也没发生什么。
或许是希望太大失望便理应跟着扩大,温橙无声叹了口气,蹲在波斯菊旁边抬头,月亮搭在树梢往上的位置,澄莹的黄,清亮得明晃的底色,就像那个人,她嘴唇无声动了动:“段枞,祝你十七岁生日快乐。”
微弱的少女音色沉浸这年的风声,是最火炽的呐喊也是最眷恋的无声。
八点多,有人陆续从别墅出来,梁池朝温橙招了下手:“走了,司机先送我们回家。”
温橙点头答应,段枞走在梁池身边,三人走在一起。段枞和梁池时不时交谈两句,司机的车停在门口,从花园到门口有几分钟路程,在距离门口还有一百米距离时,梁池被岑梨叫走,同行的人只剩下温橙和段枞。
温橙鼓起勇气想给段枞说生日快乐,窘促犹豫一阵,段枞先开口了:“温橙,你那时候叫住我,是想说什么?”
心脏有根弦被拨动,温橙贴紧校裤的手掌收紧,耳朵也跟着发麻,他是在问岑梨关灯推蛋糕车进来之前,她叫住他的原因。
可那时候她叫住他是想给他书包里熬夜做的小蛋糕,而她现在已经知道他不吃蛋糕,所以这个生日礼物,好像没有再告诉他的必要了吧。
“没什么事,”温橙低着头走路,侧头看向经过矮篱花圃的少年,手里拎的书包黄得发亮,眼睛也明:“就是想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段枞轻扬眉梢,“不过你好像――”他顿了下,问:“怎么不开心?”
温橙低下眉梢。他看出来了吗?原来,不止她注意到他的喜怒哀乐,他偶尔也会察觉她的情绪。
“没有不开心,”温橙下意识地否认,嘴角弯出一个恬静的笑,“你过生日,我挺开心的。”
段枞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两人一起走到门口,他拉开车门,先让温橙坐进最里面的位置,随后自己坐在了她旁边。温橙没和段枞一起坐过汽车,更别说是挨着坐的同一排,哪怕知道他是在给别人腾位置,她抓住书包的手指尖也像染上宿醉的麻意。
汽车是加长的款式,司机还没来,大概是紧张,温橙脑子昏沉,咳嗽了一两声。段枞抬手越过温橙肩膀打开紧闭的车窗,宽阔的肩膀跃上月光的清辉,嗓音带点上扬,“有点闷吧?”
“有一点,”温橙顺着他的话来,嘴角展开,心底泌上雀跃,“谢谢你。”
远方传来少男少女的笑声和交谈,很快她和段枞的独处就要消失不见,温橙低着头把书包放在腿上,段枞打开窗户后收回手,不小心碰到书包,书包便掉在黑暗的车垫上。
拉链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打开忘记关上,温橙还没反应过来,有什么东西掉了出来,砸在车垫撞出沉闷轻微的动静。
耳边响起段枞的一句不好意思,车灯被他抬手打开,暖黄的光线抛洒,那个包装简陋粗糙的蛋糕安静躺在了车垫。
温橙呼吸不由得一窒。
段枞没想那么多,轻微弯腰帮她捡起蛋糕,如果是这还好,可那张小卡片此时也恰好伏卧在礼盒。纸张是纯白的颜色,天蓝色的水性笔字迹认真,硬朗又大气地一笔一划:【段枞,祝你十七岁生日快乐~请你吃小蛋糕。】
这个礼物不言而喻是她给他的,温橙呼吸静得好像要停止。
“不是说了不用准备礼物吗?”段枞大手贴住轻巧的礼盒,拎着朝她看了过去。
“毕竟是来参加你的生日聚会,不准备礼物感觉不礼貌。”温橙避开段枞探究的视线,心脏扑通如跌入湛蓝的海,“而且就是我自己做的,只是一点心意而已。”
段枞随意嗯了声,把小蛋糕放在腿上,撕开绑带,拿勺子低头吃了一口。
温橙眨了下眼,脑袋里像坐飞船似的冒出一句话。
咦,他不是不喜欢吃蛋糕吗?
第23章 十七岁的第十
少年眉睫稍浓, 蓊郁眼睑不是纯正漆黑,瞳孔匀净浸泡汽车内昏黄,手指骨节淡白压在蛋糕盒上,另一只手拿温橙准备的白色勺子舀了口表层的动物奶油:“你自己做的吗?”
温橙没想到段枞会吃她亲手做的蛋糕, 一下子缓不过神, 空气悄悄然播撒让人愉悦和幸福的未知名因子, 鼻尖吸进他衣服上橙花和清新海水交融的洗衣粉气味, 独特又好闻荡漾在空气里。
“对,”温橙手指在暗处绞在一起,指尖摩擦校裤边缘略微突起的白杠, “昨天晚上刚做的。”
段枞校服衣领松散地落一颗扣,他低头,手指漫散拉了下领子扣上, 垂下的长睫浓密铺烁,声音是那种纯散随性的清爽浅笑,“谢了啊温橙, 蛋糕挺好吃的。”
温橙习惯性看向窗外, 眼睛很轻微眨了下,唇角弯弯:“生日礼物哪用谢的, 大家都送你礼物了。”短暂顿了下, 她不好意思挠了挠眼皮, 认真道:“不过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不喜欢吃蛋糕,所以才做了蛋糕。”
段枞侧脸, 朝温橙看过来。温橙到现在还是觉得段枞的目光带有极强烈攻击性, 像太阳光辉, 她不敢与之对上,假装看路边忽闪忽亮的灯, 语气踌躇:“怎么了。”
段枞在笑,嘴角往外扩了些:“温橙,这没什么好道歉的吧?”
温橙很喜欢段枞叫她名字,这让她有种心脏撞击夏夜清风的奇妙感觉,空气里仿佛响起叮叮当当风铃声,敲得耳鼓回旋音浪。
他告诉她不用道歉,温橙笑了笑:“好。知道了。”
段枞又低头吃了口蛋糕,漆黑发旋蓬松柔软,是很好的发质。空气里的风带花香,温橙靠在汽车棕色软皮座椅,双手轻松压在大腿下,嘴角不自觉翘了起来。
有十几个文字在脑内自动排序占据一寸天地,她轻吸了一口气,意识泛散地思考。段枞不是不喜欢吃蛋糕吗,那他为什么吃她的蛋糕?
今天他过生日,惟一吃的蛋糕好像真是她做的。温橙五指散开贴住软皮座椅,瞳孔仿佛小猫在黑暗处放大,脑袋被这个问题占据得满当,几乎留不下一丝缝隙。
段枞的声音很快在耳边响起。
“不过我确实不太喜欢吃蛋糕,”他双眸闪进车厢外的黄白光线,上挑的眉和唇都带着好看的弧度,“抱歉啊温橙,只能吃两口尝下味道。”
段枞目光平等地放在对面女孩子身上。
他是真讨厌吃蛋糕,但温橙不像黎听和他认识很久,是比较好的朋友,他总不能一口也不吃温橙的吧?这也太不礼貌,也太不尊重她。
“没事。”温橙眼里闪过失落,打起精神笑了下,“我知道的,你不喜欢吃蛋糕。”
喔,原来吃她的蛋糕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为了礼貌起见。
梁池和几位男生的说笑声不断靠近,他们大概快要上车,段枞把塑料勺子擦拭干净放进礼盒,礼貌说了句会带给家人吃,温橙笑着说好,外面风太大,她抬手把车窗关掉,车厢内空气一下子变得不再流动,像彻底静止下来。几个男生有说有笑地上车,汽车匀速朝下山的方向驶去,温橙静静坐在角落,听段枞和那几个男生说话。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话说得还是很对,温橙发现段枞的这些朋友带给她的感觉都很好,是很有抱负且礼貌谦卑的一类男生,家境虽都富裕但却都不是纨绔,反而富有朝气,让人觉得青春期的男生好像也不是每一个都讨人厌。
短短二十分钟的路程,男生们陆续下车,到最后汽车内竟然只剩下温橙和段枞。
右边的车窗不知被哪个男生打开一点,有清风陆续飘来,把温橙头发吹着贴在脖颈。窗外的路灯飞速而逝,路过的行人留下模糊的半片衣影。
除了蛋糕的事情,温橙还很清楚地意识到,今天的生日聚会,是因为岑梨拜托段枞,他才会邀请她来。等待段枞生日的这两个周,她一直以为是段枞想要邀请她,虽然结果是一样,但这两种意义对温橙来说决然不同。
毕竟――如果岑梨不找段枞的话,她今天也只能站在路灯下为暗恋已久的男生默默许愿。想到这儿,温橙拉起的嘴角软趴趴地跌下去,棕色座椅好像变成固体的苦咖啡,喉咙浸渍干燥的涩。
司机的声音把温橙拉出自己的世界:“同学,麻烦指一下路。”
“好的叔叔。”温橙挂上笑,在九点过二分回到了胡步青的花圃前。
汽车停下,温橙拿起书包和段枞说了声再见。
“好。”段枞拉开车门,没再说别的话。
温橙咬了下唇,想说些别的生日祝愿之类的话,却又没办法打开这个缺口,只好拿着书包下车。
月亮挂在天空些许孤寂,花圃的葡萄风信子摇摆得可怜,汽车驶离,温橙一步三回头地看着,想起先前她猜测段枞为什么吃她蛋糕的一些想法以及她能来段枞生日聚会的原因,嘴角自嘲地挂了起来。
她到底在期待些什么呢,明明知道的,没有期待会胜过有期待千万分。可还是忍不住有期待,期待有落谷的回音,期待他能朝她走过来。
帆布鞋踩在沥青路面发出声响,书包拉链在刚才拿出礼盒时忘记拉上,温橙右手挽住书包带子,左手伸进书包找皮筋,找了一圈却没见,反倒看见远方打来一辆汽车光亮,最后汽车停在路灯下,一道身影下车朝她小跑而来。
九尾巷道路算不上宽敞,男生身形宽阔,小跑时有风晃过他漆黑发尾,手指捻住的带有黄色橙子的发圈,温橙眼睛亮了起来。
“给,落在车上了。”段枞递过来时,橙子发圈放在他手心,声音因为一点细微的喘气声清晰地抵进温橙耳朵。
温橙拿过皮筋,抬头看着段枞,语气是一贯的真诚:“谢谢啊,还让你跑一趟。”
脖颈细长劲瘦微侧,能看到硬朗的筋脉线条沿着锁骨顺延而上,他比刚才多穿了件旧复古色的牛仔外套,里面的蓝白校服顺服贴着男生特有的蓬勃骨架,嘴角抽开,笑容恣意得明顺:“毕竟是我邀请你来的,哪能让你丢东西。”
温橙将皮筋圈在手腕,圈好后抬起眼睛看段枞,他笑得耀眼,可她心里头像积累一盆涩滞的蓝莓水,没有预想便音量放低地问:“不是别人叫你邀请我来的吗?”
话音刚落,温橙咬了下舌尖,自知不该说这个,又说了声谢谢后拎着书包转身,步伐加快地走路。
胡步青花圃旁放了几包鲁冰花的种子,新开的一片土地像刚施过肥,只等着播种。温橙咽了下喉咙,她害怕听见段枞说的确是因为岑梨,所以他才叫她来生日会,脚步像竞走似地拉快,手里拎住的书包拉链碰着校服拉链,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金属声,敲在耳边像巨声的电流,簌簌作响。
还没走出几步,段枞随意走了几步就到温橙面前,挺拔身影遮住她整个人:“嗯?你刚说什么?”
男生看向她的目光带有探究的意味,温橙手指蜷缩得厉害,硬着头皮看向他,也没再找补什么,索性大方诚实说道:“岑梨说是她拜托你邀请我,你才邀请我的。”
段枞微扬眉梢,回忆了下岑梨来找他的情景。
“我真的特别想和温橙和好。”岑梨哭得眼圈通红,周仄在一旁烦躁地抽烟。
“我知道你生日没想邀请温橙,”岑梨随手掐了周仄的烟,看向段枞,“但我现在找不到和她和好的机会,就只能看你过生日的时候,我能不能再厚脸皮找她了。”
周仄出声:“岑梨你这人也挺不是一回事的,之前不是和温橙玩得挺好,黎听一来你就丢下人温橙,算什么?”
岑梨没说什么,眼泪掉得更凶了:“我知道错了啊,所以我现在在努力找机会和温橙和好。”
周仄把烟头扔进垃圾桶:“岑梨,你要知道,不是犯了错奢求原谅,就能够被原谅的。我看温橙挺倔的,你拉不回她。”
“……”岑梨:“我最后再试试。”
段枞从回忆里抽离开,眼皮掀了掀:“是有这么一回事。”
三月的夜晚风捎潮冷空气,温橙冻得吸了下鼻子,心脏像水白纸张无限地往下飘落。是了,岑梨的话果然是真的,段枞从一开始没想邀请她,她不过是因着岑梨才能来他的十七岁。
这也没什么,只是让温橙等待段枞生日的那两周的开心和生机勃勃看起来像一场笑话。
但这些情绪和段枞没有关系,他没有义务承担她这些理不清道不明的思绪。吸了一口气,温橙对段枞展开笑,想错开这个让她难过的话题:“好――”
头顶忽然响起男生的声音。
“但是,不是岑梨让我叫你来,我才叫你来。”
温橙短暂地停顿了下:“那是还有别人想叫我来吗?”
梁池还是周仄?抑或是班里其他人?
此时很寂静,平时被风晃动的树叶也巍然不动,温橙咽了今晚第二次喉咙,有那么一两秒钟段枞没说话,独栋别墅靠街,现在又能模糊听到远处把酒言欢的笑声,伴着强烈碰撞的心跳声,她听见段枞笑了下,声音清晰地递下来:“没有别人,是我自己。”
温橙怔了下,有好几秒没说话,抬头看向段枞。男生眼角锋利瞳孔却澄澈,也恰好低着头看她:“我们不是朋友吗?你这么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