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胜男先是一愣,而后噗噗直笑,笑了会儿,顿住,跟着直接拍腿狂笑,“哈哈哈哈哈!”
“你想让我撮合你和陈敬之?哈哈哈哈哈!”
宋满盈哪儿来的自信啊!天呐!
她这位表哥父母一门烈士,爷奶、外公家皆是言情书网,早些年朋友遍天下。
若是不提父母背景,单他表哥本身,那也是个厉害人物,军校毕业,成绩优异,二十出头便是营长,未来不可限量。
至于宋满盈,谈两人出身吧,天壤之别,谈两人能力吧,云泥之别,赵胜男一度怀疑没有下乡的事情,宋满盈可能连个工作都找不到。
哪怕抛开这些,就说宋满盈为人处世,在她这里险些集齐了负面词汇,心胸狭隘、自私自利、忘恩负义。
根本够不到陈家儿媳的最低门槛——品行端正。
她以为宋满盈只会空谈大道理还非要去新疆已经够荒谬了,没想到宋满盈还会看上她这位天之骄子的表哥。
赵胜男的声音毫无压制之意,附近的人都听到了,纷纷投来注视的目光。
宋满盈恶狠狠的瞪着笑的抹泪的人,“赵胜男!”
赵胜男仍是觉得荒诞可笑,直言直语,“我撮合陈敬之和狗都比撮合你俩的可能性高。”
狗有的忠厚善良宋满盈都不沾。
“你是说我……”宋满盈张着唇,重复不出来骂自己的话,深吸了两口气,才愤然道,“我哪儿配不上陈敬之?”
“少瞧不起人了,要不是……我还看不上陈敬之呢。”
她才瞧不上现在的陈敬之,她是奔着陈敬之的前程去的。
赵胜男欲言又止,朝着陈敬之的方向反转手掌探出手臂,做出了个请的手势,“祝你好运。”
宋满盈冷笑一声,“赵胜男,你会后悔的。”
她高傲的昂着头,路过赵胜男时,嘲讽了句,“短命鬼。”
赵胜男听的直摇头,瞧瞧这心性,怎么觉得自己配得上她哥啊?
宋满盈走到赵奶奶和陈敬之面前,还是乖巧了几分,偷偷瞄了陈敬之一眼,面上泛红,“赵奶奶好,陈大哥好。”
怪不得同学都传陈敬之模样好,走近了看,发现这人确实高大帅气,眉宽眼亮,肤色偏黑,脸上的骨骼线条分明,利落清爽,坚毅中透着锐气。
绿色的军装板正熨帖,将他宽厚的肩膀展露了出来。
不枉她今天精心打扮过,抹了雪花膏,又擦了口红。
裙子是斥巨资刚买的红底白点长裙,上衣是自己调整过的白色衬衫,恰到好处的露出自己的锁骨。
宋满盈将散在身前的头发别到耳后,想着陈敬之或许在低头看她,流露出了的自然娇羞。
“我叫宋满盈,是跟我爸一块儿来的。冒昧前来,多有打扰,这是我准备的小礼物。”她将手上掌心大小的礼物盒递了出去,“我听说您雨天膝盖总不舒服,这是我托朋友买的药贴,贴上去会缓和许多。”
赵奶奶没接,只是温和的拍了拍她的手,“有心了。不过我说过今儿不收礼,不能破这例,药贴你回头送给家里其他长辈吧。”
“既然来了,就去好好玩儿吧。”
宋满盈乖顺应着,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赵奶奶跟陈敬之小声嘀咕,“这不会是胜男那个同学吧?她提过好几回,说这个同学有点儿过于理想主义。”
陈敬之微微低头,回自己身边这位小老太太,“不知道。”
“这点事儿都记不住。”赵奶奶皱了下眉,又说起来,“我记得,她们那个英语老师,就是被这个小姑娘给弄下放的。”
“谁把她带过来的?”
陈敬之面不改色,坦坦荡荡,“不知道。”
赵奶奶没好气的瞪他一眼,“我就指望不上你。”
说着转头冲陈敬和招了招手。
这事儿陈敬和知道,“龚哥跟她爸吃过饭,然后她家有个姊妹会做东坡肉,听龚哥说还挺正宗的,龚哥就把人请了过来给您露一手尝尝。”
“胜男跟她处不好,以后别让小龚胡来了。”赵奶奶无奈道。
陈敬和,“龚哥这不是今年刚过来,也不清楚情况嘛,我回头都跟他说说。”
赵奶奶点着头,“对了,敬之……”
她再一回头,刚刚还跟着她的人消失了。
赵奶奶眼疾手快的抓住陈敬和,“敬之跑了,就你先来吧,跟我去和大家打个招呼。”
“我瞧着今天好几个跟你们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姑娘……”
陈敬之已经溜到了前廊。
这会儿临近正午,太阳毒辣。
不管是中年人还是年轻人都各自聚集在会客厅里,出了门几步外就是被太阳炙烤的地方,前廊下的阴凉处虽晒不到,但流通的空气都是闷热的。
稍微多站一会儿,汗水便直冒。
但陈敬之显然更适应这种环境,军靴踩着连廊的木凳,叉着腿坐在窄窄的横杆上,刚要闭上眼睛。
轻快的脚步声迅速接近。
陈敬之毫不迟疑的闭上了眼睛。
来人却不知什么是打扰之意,轻唤了几声,“陈大哥。”
见陈敬之没应,便伸手打算推醒他。
赶在她碰到自己之前,陈敬之睁开了眼,冷冷的看向站在自己旁边的宋满盈。
宋满盈缩回手,抿唇笑了下,眼波流转,做出欲语还休的姿态。
陈敬之面无表情,扫了她一眼便收回目光,“没事儿干去后院把柴劈了,别来烦我。”
“陈大哥!你怎么能让一个淑女去劈柴!”宋满盈嗔了他一句,又叫陈敬之,“你别睡呀!跟我聊聊天。”
陈敬之蹙眉,脸上隐隐带上了不悦,“我对你没兴趣,更不想跟你聊天。”
“你又不了解我!”宋满盈转了个圈,坐在凳子上,仰面看他,大胆热情的说道,“不要拒绝的这么快,说不定你会喜欢上跟我聊天。”
陈敬之看她一眼,伸手摸向了后腰。
宋满盈目光好奇的追过去,眼睁睁看着他掏出了一把□□,枪口对准了自己的眉心。
“陈……”
陈敬之拉开了保险,“要不要赌里面有没有子弹?”
宋满盈咽了口唾液,大脑一片空白。
理智告诉她,陈敬之应该是不会开枪的,可她根本无法唤醒自己身体,嗅着枪口传来的火药味儿,她眼底只有恐惧。
陈敬之收回了枪,轻蔑的扫她一眼,“我是一名军人,我的枪不会打向无辜之人。”
“但我拒绝过你靠近,你还要贴过来,我会怀疑你是特务。”
“我不是!”宋满盈连忙反驳,“我只是……喜欢你。”
她深知有些词的禁忌。
陈敬之站了起来,“我正相反。”
“别跟着我。”他没回头,朝院子另一侧走去,还警告宋满盈,“除非你是想从我这儿打听军事机密。”
“我不是!”宋满盈恨恨的对着空气摔打了一下,却不敢上前。
怪不得陈敬之上一辈子站到那么高的位置还是单身!
就他这样的怎么可能有人真的喜欢他!活该陈敬之孤独终老!
她咬唇想了会儿,仍有些不甘心,回头看了眼客厅的方向,决定去试试陈敬和。
宋满盈刚迈进门槛,还没搜寻到陈敬和的身影,一个人影便远远的冲了过来,迎面扇了她一巴掌。
“宋满盈,你竟然敢骗我!”
宋满盈看清来人,生气道,“陆琴,你发什么疯?”
陆琴扬起手里的报纸摔到了她脸上,“骗我们下乡,事到临头你却做了缩头乌龟!还装病骗你姐姐替你下乡?”
“宋满盈,你真让人作呕!”
第14章
◎她一个小姑娘……◎
陈敬之刚拐过弯。
他奶奶这套房子是二进的院落,房屋呈凹字形坐落,厨房和储物间都在左侧,没连接正房。
夹角的位置原是一块儿空地,前几日他和陈敬和砌了个土灶,就放在东北角。
如今晾干的土灶吐着烟雾,使劲儿的烧着架在它上面的那口大锅,把水烧的直冒响。
陈敬之不费什么力就捕捉到了一旁坐在小马扎上的身影。
穿着蓝色短褂的姑娘看起来并不显眼,但不经意间看过去,目光却再也移不开了。
长发在脑后挽起,露出一截细细的脖颈。
肤色是麦色的,挽起袖子收拾东西的手臂纤细却有力,不难看出这是经常劳作的人。
干活麻利,毫不拖泥带水,又忙中有序。
洗着手里的肉,还抽空将热水舀出来倒进了盆里,拎着桶又倒了半桶凉水。
陈敬之心底评判完眼前这人,便转开了目光。
这位应该就是龚哥请来做红烧肉的,也是宋满盈的姊妹,只是性格天差地别。
宋满盈聒噪又野心勃勃,她的姊妹却沉静如水。
陈敬之想起自己翻墙回来时,跟她对上的那一眼,忍不住又将目光转了回去。
说不上来有什么特别的,就是让人念念不忘。
宋满冬毫无所觉,东坡肉是道费时费力的菜,从选肉开始每一步都很重要。
她今天起了大早去抢的肉,三线五花,肥美漂亮。
现下刚烧过肉皮,将肉剃干净,又仔细瞧了遍,没有漏处理的地方,才将肉块依次放入沸水里定型。
之后再捞出切块。
一定得是大小均等的方块儿,这样煮好后摆盘最漂亮。
宋满冬刚把佐料覆底,切好的肉块码进砂锅里,忽的听见客厅的方向吵起来了。
她不慌不忙的将手边的花雕酒倒进去,盖上盖子,才远远的朝闹出动静的地方看了眼。
难道是他们发现自己登报发表的断绝关系书了?
可她只在里面略略提了宋康平两句,以宋康平狡辩的本领,总有办法全身而退,不至于闹成这幅模样。
这种动静倒是挺像宋满盈闹出来的,可今天她也没来啊。
宋满冬猜测起是不是别人家的事,一时不大确定,不过她也没闲着。
确认了火候之后,就去捉鸡了。
刘奶奶同她说过,两桌的菜她一个人忙不过来,让家里的厨师给她帮忙。
宋满冬也没客气,请那位厨师在厨房里帮忙切菜。
她这边先把两道大荤收拾好,再过去炒菜。
陈敬之见闹声不消,便快步折回来了。
他走到陈敬和身边,还没开口,便被塞了张报纸。
陈敬和点了点左侧一个方块儿大的框,又指了指占据了一面的报道。
宋满盈站在刚进门的位置,被陆琴堵着进不去。
她拿到报纸翻了个白眼,才掀开,语气也冲冲的,“让我看什么?”
陆琴说话更冲,“瞧不见么?你姐登的跟你断绝关系的启事。”
“我姐?”宋满盈先是不屑一笑,自称她姐,宋满冬也配?
而后猛然顿住,抓起报纸搜寻着宋满冬的名字。
“妹妹宋满盈,与母亲合谋,装病骗我,要我替妹下乡,父亲深表赞同。
然我知妹妹下乡心切(妹曾以死相逼),在无法联络上妹妹的情况下,选择假装顺从父母,到地方下乡,得知我非前往新疆,母亲震怒异常,我又在知青办干事的热心帮助下来到市医院见到妹妹,才发觉妹妹从未生病,他们连手竟是为了骗我替妹妹下乡!
虽难以置信、悲痛万分伤心不已,但无法接受妹妹如此举动,令我心寒为其一,二则妹妹素来标榜奉献自己、建设国家,曾言不怕苦不怕累,只想享福不吃苦是资修腐败主义,曾高呼口号“我们青年,就应当到祖国最需要我们的地方去”,下乡是让她自豪骄傲的事,为此,我虽放弃工作下乡仍无悔,可我不愿与言行相悖、表里不一、临阵脱逃的人为伍。
妹妹,何时你竟变成了自己曾经打骂鄙薄的人!还将父亲母亲也变成了面目可憎的模样!
盼君早日回头!
另本人宋满冬,今与妹宋满盈、父宋康平、母许凤来断绝关系。特在此登报郑重声明:今后其三人行为,与本人毫无关系。”
蝇头小字,宋满盈却没看漏一行,手指用力,直接将报纸抓皱了,恶狠狠的低念出一个名字,“宋满冬。”
她是想让宋满冬替她下乡,但宋满冬不是没替成么?写出来干什么?还登报,显得她多伟大?
陆琴毫不客气道,“你姐、不,宋满冬做的好!若是我,我也不愿同你再做姐妹。”
“你这个懦夫、逃兵、败类蛀虫……”
“陆琴!”宋满盈发狠瞪着她,“你怎么能这么骂我?你是我朋友,怎么跟宋满冬站在一条线上了?”
“我骂你都是轻的,你这样的人就应该被当抓去□□!”陆琴叉腰指着她,“还有,别说我是你朋友,我可没你这样的朋友。”
“你以为我想这样,我是有苦衷的。”宋满盈生气道。
她都去过一次了!还不够么?
陆琴冷笑一声,“狡辩!”
“你就说你装病的事情是不是真的?想让宋满冬替你下乡是不是真的?”
“你知道我为什么来这么晚么?我都去市医院和知青办问过了!”
站在陆琴身边的青年男女一阵哗然。
他们对报纸上的事情不尽然全信,可陆琴说求证过,那……
落在宋满盈身上的目光顿时便的微妙起来。
宋康平注意到这,不得不硬着头皮站出来,“这其中有点儿误会。”
“我是让满冬向盈盈学习,但绝没有让她代替的意思,盈盈明天肯定会去下乡的!”
陆琴不吃这套,“是因为被揭穿了,装不下去了吧?”
“你说宋满盈想下乡,那我倒要问问,她行李收拾的怎么样了?知道我们明天几点集合么?棉衣买了么?”
“我瞧着她这身衣裳倒像是新的,怕不是被资修主义暗中腐蚀了!”
“绝不可能!”宋康平连忙严肃反驳,“这衣裳是我们心疼她要下乡,走之前买了让她再漂亮几天,等下乡了,可就不能穿这么漂亮的裙子了。”
“我……”宋满盈磨着牙,却也知道自己不能当众喊出绝不下乡,但她又咽不下这口气,“陆琴,你以为你多有能耐?”
“等到了新疆,你才是哭的最厉害的那个。”
陆琴毫不畏惧,“哭怎么了?总比你这个逃兵好!”
“你!”宋满盈说着又想抖出来点儿事,被宋康平一把抓住了。
他握着宋满盈的手,暗中使了眼色,“盈盈你冷静点儿,你明儿个下乡证明自己就行,身正不怕影子斜,吵架属实没必要。”
陆琴嗤笑一声,上下扫了宋满盈一眼,退开跟其他人聚在一起嘀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