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个头高，看的距离远，宋满冬跟着看过去时，洪师傅已经走了过来，手里还提了个袋子，脸色古怪的看着陆许山，“我本来是很看好你的。”
谁能想到……
洪师傅摇摇头，把手里的袋子递给陆许山，语重心长道，“好好努力吧，希望明年还能在招工的时候见到你。”
陆许山点着头，接过她递过来的东西，跟着忽的拉开袋子瞧了眼。
宋满冬正觉得有点儿不妥，就见陆许山把袋子递了回去，一脸坚决，“这我不能收。”
宋满冬惊讶看他，陆许山上次罐头都收的那么顺手，这次竟然拒绝了？
洪师傅送的东西更贵重了么？
第88章
◎你也别生气。◎
洪师傅脸色一拉, “年纪轻轻怎么一点儿上进心也没？看几页书能要了你的命？”
宋满冬这才知道沉甸甸的袋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确实贵重，价值“千金”呢。
陆许山的抗拒也不意外了，高中往大学考不容易, 但毕业并不难，他能留级，总归不会是爱学习的性子。
想到他方才激动的招手, 给自己招来一袋财富, 宋满冬不禁莞尔。
陆许山极度抗拒, “反正我不会看, 给我也是浪费。”
洪师傅气的一噎，同他也直来直往, “你不学点儿是绝对考不进我们食品厂的！”
陆许山光棍儿道, “考不进我就继续在乡下插队。”
洪师傅冷呵，“厂里有什么新点心，你也吃不上。
最近研究了新的冰棍, 明年夏天还要卖新口味呢！不过只放在怀安县供销社卖，你们在大队上甭想吃一口。”
陆许山不争气的咽起来口水。
“现在知道后悔了？”洪师傅指了指贴出来的红纸，“一共三十二个知青，就你考的最差。”
陆许山不认, “我第六呢。”
洪师傅恨不得戳他脑瓜子, “我是说前面的算术题和文字题！”
宋满冬回忆了一下成绩单。
知青们都是在读或者毕业不久的高中生, 成绩咬的很紧, 陆许山虽名列第六，但跟第二名只差五分，跟最后一名也是只有五六分的差距。
他要是前面客观题答的差, 后面主观题拉上来分数也不足为奇。
只是没想到陆许山的主观题答案竟然这么被洪师傅看好, 如果他前面的勉强跻身中流, 说不定能把她的成绩也给压下去。
宋满冬想着后面的题目，愈加好奇陆许山答了什么。
洪师傅还在说陆许山，恨铁不成钢，“现在知道后悔了吧？你要是考进来，新品研发出来你都是头一个吃，全国都是头一份儿。
还有，别的食品厂交换过来的东西，你也能分一份儿。”
陆许山这下是真的有点儿后悔了，可他也不能倒回几个月前苦苦读书，那会儿谁能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想进食品厂？会能进食品厂？
不过他很快想到了办法，“至少满冬考进来了，她可以给我带。”
洪师傅目光这才落到宋满冬身上，态度明显冷淡下来，“我说的是研发车间的福利，她进来也是做普通工人，跟别人没什么两样。”
宋满冬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虽然察觉出了洪师傅对两个人的差异态度，不过她也知道陆许山当时出口应该是博了洪师傅的好感，这都是他应得的。
陆许山却直咧咧的开口，自信极了，“满冬手艺好，做不了多久普通工人，你们迟早会把她调到研发车间的。”
洪师傅看的目光已经带上了刀子，要是自己亲生儿子，巴掌都拍在脑袋上了。
怎么这么傻？
洪师傅状似不经意提起，“你们关系很好？”
陆许山点了头。
“怎么宋知青成绩这么好，你就一点儿也不行？”洪师傅说着他，却点着宋满冬，“稍微带带你，两个人就都考进来了。”
宋满冬一愣，即便知道洪师傅偏爱，可说话这么针对她还是没想到。
考食品厂是前几天刚知道的事儿，她自己都一点儿准备也没来得及做。
食品厂的初考核又打的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她哪里知道今天考试题目会变得如此正常？
再者她也不知道陆许山主观题目能差成这幅模样——倒数第一。
陆许山没听出来针对，还在那边同洪师傅说，“满冬她平时也挺忙的，要给我们大队上的柿饼把关，还要给我们做饭，她自己都没看书温习，哪儿顾得上我？”
“对了，满冬做的柿饼很好吃，县城的供销社也不知道有没有卖？是河东大队送的。
洪师傅，你要是遇上了，可以买点儿尝尝。”
宋满冬挨着他，悄悄踢了他的鞋子，“洪师傅，下次我带点儿来给你尝尝。”
趁着洪师傅没注意，用目光警告他少说两句。
洪师傅无奈的看陆许山一眼，而后神色一顿，才正眼瞧了宋满冬，“你们是不是还做了柿子干卖？”
陆许山连连点头，“对对。”
“我尝过，味道确实不错。”洪师傅打量起宋满冬，“宋知青，陆许山的一些想法非常有新意，要是能进食品厂对我们帮助也会很大，他成绩的事儿……”
宋满冬想了想，应下来，“我回去会辅导他的。”
“那倒是不用。”洪师傅摇头，“马上过节，是食品厂的旺季，你们这批新工人入厂的时间已经定了，就在后天，也就是十号。”
宋满冬要是来食品厂，肯定是没办法两头顾的。
即便有自行车，每天往返也要两三个小时了。
而且冬天天黑的早，车也不好骑。
宋满冬略一思索，“我会拜托其他知青帮下他的，我们同住一起，关系还算不错，他们应该会很乐意帮陆许山的。”
“那真是太好了。”洪师傅笑着点点头，“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你早点儿回去休息吧，准备后天来上班。”
宋满冬轻轻点头，“谢谢洪师傅提醒。”
洪师傅又多瞧了她一眼，才离开。
宋满冬跟陆许山朝后面走，找到空地才停下来，等张兴旺他们。
陆许山忧心忡忡，“满冬，你不会真要告诉他们教我学习吧？”
宋满冬安慰她，“考题不算难，应该用不了太久。”
要求是初中毕业，但许是为了拉开知青们的差距，题目有几道是高中的内容。
不过不是什么困难题，都是正常的东西。
陆许山又有客观题提分，应该学不了多久就能解脱。
陆许山嘀咕，“我觉得挺难的啊。”
正说着，张兴旺他们也看完成绩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有欢喜有释然。
宋满冬一眼扫过四人的神色，便惊讶起来。
走近了，王喜娟便摇摇头，“没考上。”
“不过我也早有心理准备，都五六年没碰书了，做题的时候都懵了好一会儿，根本想不起来该写什么。”
平男也点点头，“我倒是想着把书捡起来看看，但是家里根本找不到书。
我爹早把书给卖了。”
张兴旺挠挠头，“我算是运气好，蒙对了几个题可能，吊车尾考上了。”
宋满冬看向陈家明。
他还没开口，王喜娟已经先道，“家明最可惜了，差一名。”
陈家明神色轻松，“第五是兴旺，我输得心甘情愿。”
“而且我估过分，前面的题应该没错太多，差距在后面几个大题上，许是跟批阅试卷的师傅想法不同，这是真没办法。”
他说完朝食品厂的方向回头看了眼，嘴上说的轻松，可谁不想进县食品厂呢？
宋满冬百思不得其解，只是碍于其他人都在，不好问陈家明答了什么。
要她来看，陈家明脑子活，有主意又有拼劲儿，进食品厂去做对外宣传和销售都是一把好手……
宋满冬猛地惊醒，难道是因为这被刷下来的？
食品厂要收的是普通工人，他们筛选的目标应该是踏实能干、淳厚质朴的人。
要是比这些，陈家明就不占什么优势了。
可这实在可惜。
宋满冬惋惜片刻，又想到自己，她的情况怕是也不比陈家明好，洪师傅不怎么喜欢她，好在她要是做普通工人，应该就跟洪师傅没什么相处的机会。
一回到知青点，姚娉婷便围了上来。
天冷之后，河东大队下工的时间也早了。
加上他们大队修水渠的人多，如今快修到家门口，年前是肯定能修完，大队长也不耗着人了，而是叫大家都早早的回去准备过冬的东西。
不过今日特殊，说下工之后，许多人都围着大队长，调侃他是急着回去看张兴旺能不能考上食品厂呢。
看热闹的人多，看好的却没几个。
东风公社下面五个大队加上公社那么多人，一共才招五个。
他们拿啥跟公社的人比啊？
姚娉婷也好奇其他几个的成绩，但最关心的还是宋满冬和陆许山，紧张的盯着宋满冬开口。
“我应该是没问题了。”宋满冬简单的说了自己的情况，看向陆许山，“不过陆许山可惜了。”
“出什么意外了？”姚娉婷关心道。
“这个吧。”宋满冬先指指陆许山带回来的袋子。
布袋上还印着第一食品厂的名字，姚娉婷猜测着，“洪师傅又给陆许山送了东西么？”
“送了宝贝呢。”宋满冬笑了下。
“什么宝贝？”姚娉婷拉开袋子一瞧，也笑出声，“确实是宝贝呢。”
她不说，又叫其他人来看。
等大家传了一圈，齐齐笑开。
姚娉婷这才问，“怎么送书了？还是这么多？”
宋满冬把情况讲明。
“就这点儿小事儿？”姚娉婷当即保证，“我一个人就行。”
“这才毕业多久，那些高中学的东西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呢，教陆许山可不在话下。”
宋满冬，“那等回头他考上食品厂，叫他给你多送点儿吃的。”
“我已经准备好了。”姚娉婷信心满满，当即挽起袖子说要出套题考考陆许山的水平。
宋满冬则是先去厨房做饭。
姚娉婷她们回来只烧了热水，饭是实在做不了。
她刚煮上汤，院门被急促敲响。
宋满冬怕有急事，边问边跑过去，“谁呀？”
“满冬，是我。”陈敬之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宋满冬心下纳闷，但手上还是快速拉开门栓，“出什么急事儿了？”
陈敬之扶着门，还在喘着粗气。
这实在是头一次，宋满冬不禁担心起来。
却听他问，“满冬，你没生气吧？”
“嗯？”宋满冬不解。
陈敬之便道，“那些嫂子的话你别听，你做什么我都是支持你的。”
他忙到今天早上回去，睡醒就听嫂子来跟他道喜，说做了宋满冬的思想工作，说服了她支持他。
陈敬之一听就觉得要糟。
宋满冬可不是听得进这些话的人。
宋满冬先说，“这事儿我不生气。”
又道，“另一件事儿，你也别生气。”
“我生什么气？”陈敬之也是一懵。
宋满冬声音低了些，“我后天起，就要到县城上班了。”
陈敬之跟她对视数秒，改口道，“要不然你还是生我气吧。”
“总比气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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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一更）
◎走吧。◎
宋满冬听着他赌气一般的话, 心底反而放松下来，“刚刚不是说什么都支持我？”
陈敬之心情可好不起来，“我支持你是真的, 可我不想跟你分隔两地也是真的。”
宋满冬在河东大队，他虽然忙，但挤一挤还能有几个小时过来看看她。
在怀安县上班就不一样了。
开车来回都要一个多小时, 可他这个级别是不配车的, 公用倒是可以打报告, 私用只能去向团长借, 但也不能回回都借。
自己往返怀安县，要三四个小时, 想像现在这样, 结束任务来找宋满冬是绝无可能的，只能等休假。
可他们一般只有年假，他如今到部队上才三个月, 还没攒下来一回呢。
更何况最近几个月都在修大坝，他们营也调去了，正是辛苦的时候。
即便能请下来，如非急事, 他也不大好意思去。
宋满冬安慰他, “我在厂里上班, 每周能休两天, 我周六早上回来，咱们一个月总是能见上几回的。”
陈敬之叹气，他想点头, 又不忍心, “河东大队的条件不比县里, 既然去了县城还是别回来了。”
别的不说，怀安县通了电和自来水，就方便上不止一倍。
百货商店也离得近，缺什么也都能买的上，不至于凑合着。
宋满冬一口应下，“行。”
陈敬之脸色又瞧着不大好了。
宋满冬跟他对视片刻，噗嗤笑了下，正色起来，“我还是得回来。”
“不单单是为了你，还有胜男他们。”宋满冬回头看了眼，脸上有些无奈。
“原本想着一时半会儿不会离开，也没有督促他们学做饭，我要是不回来，也不知道他们平时都吃什么东西。”
陈敬之道，“他们都不是小孩儿了，总能想到办法的。”
“或许就是你在，他们才磨磨蹭蹭的学不会做饭。”
宋满冬想着，“那也得给他们个适应的时间。”
“我也未必每周都能回来，工厂那边的情况还不确定呢。”
陈敬之，“我就知道你只是宽慰我两句。你哪儿有不忙的时候？”
只是这次不用宋满冬说，他自己已经先开解起自己来，“不过你这模样我跟你处对象时就知道了，早有心理准备。
只是消息来得突然，有些难受。”
“你忙吧，我自己过会儿就好了。”
宋满冬点点头，“我确实得回去忙了，还煮着饭呢。”
她嘴上说着，脚没动，静默几秒，才问陈敬之，“着急回去么？不急的话留着吃顿饭吧。”
“我还没跟你仔细说工厂的事儿。”
陈敬之精神起来，笑道，“你难得开口留我，便是有事儿我也要说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