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候,屋外有些动静,陈管家走了进来,直找了资历最老的人,“姜嬷嬷,永平侯府来了两位嬷嬷,道是要请公主与驸马去向公婆敬茶。”
新妇进门,第二日自然都是要给公婆敬茶,公婆给红包的又说教一番的。
这一点,即便是公主,也有些遵守了的,像当今皇帝的姐妹里,有两个成亲后第二日便向公婆敬了茶的。
然而,有特例却不代表是常态。
公主为尊,何须敬茶?
驸马既然是尚公主,便算是半个皇家人,让公主低眉顺眼当个好儿媳,谁疯了?
姜嬷嬷当场冷下了脸,语气也跟着变得骇人:“人在何处,老身去会会。”
眼看着姜嬷嬷就这样一身杀气地走了,其他人看着依旧紧闭的房门,沉默着。
又过了半个时辰,穿戴整齐的驸马终于开门,侍女们鱼贯而入。
华烁公主……坐在床边,神色上有些说不出的恍惚,似乎还没清醒过来,侍女上前为其洗漱时,驸马看着像是一度想自己动手的模样。
他看着像是想将侍女们的活也抢了。
嫁作人妇,梳妆打扮都挽起了发髻,等侍女们退出去,对着镜子看着镜中自己的赵瑾颇有些恍惚,倒不是对这层身份的转变有什么认知上的不适,这毕竟是公主府,是她的地盘。
就是此后枕边多了一个人,她还需要点时间适应。
唐韫修忽然凑了过来,轻声问:“殿下今日想做什么?”
经过昨夜,这层关系倒是又亲近了些,曾经的唐二公子,如今的驸马爷,在某种事上似乎有种无师自通的天赋,并且伺候人方面,称得上是得心应手。
赵瑾对上那双含笑的丹凤眼,思考片刻,诚实道:“本宫想躺在床上。”
昨日的劳累不仅是在夜里的,白日的奔波劳碌也不作假,如今腰酸背痛全然不是夸张的。
唐韫修闻言,脸上表情忽然变得期待起来:“殿下想同我一起吗?”
一起躺……
赵瑾:“……”
这话,倒是含蓄也不含蓄。
就在这时候,屋外有些声响引起了二人的注意,唐韫修目光落在门外的方向,不觉蹙眉。
他道:“殿下等着,我去看看。”
然而待走出院子外,看见姜嬷嬷与永平侯府的两位嬷嬷及几位家丁对峙着,唐韫修出现时,恰好听见了这句话:
“……这女子新婚之夜,都是要留落红帕的,奴家作为永平侯夫人派来的人,要落红帕合情合理,姜嬷嬷虽为太后派来的人,也不能如此强横不讲理。”
落红帕。
这几个字落在唐韫修耳中,蓦地变得讽刺起来。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闻前头的姜嬷嬷冷笑一声:“听闻永平侯夫人曾在教坊司小住过一段日子,不知她嫁入永平侯府时,可有落红帕?”
一句话,明明白白在讽刺着人。
如今的永平侯夫人当时可是大着肚子过门的,哪里来的落红帕?
“华烁公主乃当今圣上胞妹,金枝玉叶,下嫁的也是唐家的公子,你们永平侯夫人可是驸马爷的生母,一介教坊司出来的也配检验公主的落红帕?永平侯不嫌,我们公主可不是那么随随便便之人。”
字字珠玑,一句话,骂了永平侯夫妇两个人。
姜嬷嬷的战斗力,也算让人叹为观止,不愧是太后宫中出来的。
教坊司出身,本就引人诟病,安分守己便罢,非要摆些不属于自己的谱,还不是送上门挨骂?
作者有话说:
——互联网嘴替之姜嬷嬷
第36章 名正言顺
此时, 只有姜嬷嬷在与永平侯府的人对峙着,别说其他人,就连唐韫修也不明白这一出, 他站在不远处看着, 目光冷了些。
永平侯府来的两个嬷嬷被姜嬷嬷这一通说得面上无光。
公主自然不是那么好拿捏的,永平侯夫人有可能记恨上了赵瑾的多嘴,想以嫡母的身份压一下,这女子新婚之夜的落红帕并非是什么稀罕之事。
寻常人家的媳妇进门第二日,确实要将落红帕送去给婆母检验, 这种事一度让赵瑾觉得荒谬, 不知道便罢, 可她分明清楚, 所谓以落红辨女子是否贞洁本就是一场笑话, 偏偏世道如此, 让人有些说不出的有心无力。
唐韫修在这时候走上前去, 那两位嬷嬷看见了他,便又开始另外一番说辞, 句句不提永平侯夫人,只提女子新婚落红帕乃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 哪怕是宫中的妃嫔也是要遵守的。
“来人, 将无关人等给我扔出去。”他面无表情说了这句话。
这还不算完,他顿了一下, 又补充道:“往后永平侯府来人,不经通传,不准放出来。”
唐韫修自然也算是公主府的主子, 他说的话自然是有用的, 公主府上的大多是宫中出来的侍女, 小厮则是陈管家置办,不管唐韫修与永平侯府是什么关系。
主子的话便是命令。
两位嬷嬷和几个永平侯府的家丁便就这样被赶了出去,出去前,他们永平侯府的二公子,如今的华烁公主驸马,面无表情道:“回去告诉你们夫人,若是想摆婆母的谱,那便让她的亲儿子早日成婚。”
永平侯府派来的人被直接赶出,华烁公主不好相与的事在一日之内传遍大街小巷,而永平侯夫人想要检验落红帕而被拒绝的事也自然而然被嘴碎的人传了出去,倒不是说坐实了什么,只是人心可畏,谣言可畏。
赵瑾穿戴整齐出来,听闻了方才的动静,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大概是宫斗剧宅斗剧看多的后遗症,她一下子就有些警醒。
这么多年了,宫斗没派上用场,现在倒是有可能了。
于是她让紫韵去打听一下,坊间会不会流传些离谱的传闻。
结果紫韵一头雾水出去,气急败坏归来。
赵瑾并不关心坊间传闻,昨日……加上昨夜对她而言,都有些过于劳累。
唐韫修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给赵瑾夹菜,嘱咐着:“殿下多吃点。”
公主府的厨子也是花大价钱请来的,厨艺方面无可指摘。
唐韫修,如今是一个善解人意的驸马人设。
赵瑾垂了下眸子,差点忘记此人第二次见面便敢将公主掳去赌场,胆大包天至此,她很难不猜测此人是不是也像高祺越那样另有目的。
“方才永平侯府的人,听说你将他们轰出去了?”赵瑾问。
唐韫修笑了声:“殿下,无关之人罢了。”
不过赵瑾也没有将那位永平侯夫人放在心上,像唐韫修所说,无关之人罢了。
行。
她不关心。
只是新婚燕尔,他们从床榻上起来还不到一个时辰,昨夜肌肤上的温度和呼出的气息仿佛还萦绕着,华烁公主从岁数上比驸马长两岁,她比他要知节制许多。
驸马的年纪于她而言,确实太小,像是应了从前那句话,只要保养好,老公在高考。
弟弟的快乐,确实有尝到。
——
这头还在新婚燕尔暧昧横生,另一头,因着华烁公主大婚,宫中忙成一团,当值的人也能趁机请个假。
徐太医便在这日特地回了一趟京师医学院,徐老像往常一般在翻医书,儿子回来时,一推门,老父亲脑袋都不抬一下。
“父亲。”
徐老没抬头,只是低声嗯了一声,随后道:“回来了。”
也不再说什么。
父子俩之间似乎就此沉寂下来,然而徐老不开口,他那孝顺儿子却开门见山:“父亲,儿子听闻前些日子,玄明神医出现在京城了。”
徐家医术崛起时,徐太医已经是个能记事的少年了,他自然记得父亲的奇遇,都源自于一个人,那人来无影去无踪,来去也从不打招呼,但医术高明,京师医学院的众多医书,大多也来自于那人。
徐老不咸不淡地又嗯了一声:“然后呢?”
“儿子只想知道神医下落。”
这大概并不是徐太医第一次向父亲提出这样的提问,只是向来无功而返。
他说:“父亲可有将儿子的话转述给神医?”
徐老:“你想让玄明入宫为陛下诊治,食君俸禄,为君尽忠,为父无话可说,只是玄明神医自有她的打算,你回来为难为父也无济于事。”
徐太医大步走近,他凑近,不解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刻意压低了嗓音:“父亲,您明白,当今圣上并非是昏庸无道之人,儿子多次找您,也正是因为明白,只有玄明神医才能助陛下,您当真不愿意告之儿子吗?”
徐老慢吞吞抬了一下脑袋,目光算是落在自己儿子脸上,认真看了片刻,很快又再低下了脑袋,说:“玄明会入宫为陛下诊治的。”
没等徐太医高兴起来,他又道:“只是不是现在。”
徐太医:“?”
徐老这回眼神都不给一个了,“我不知她在何处。”
才怪。
新婚燕尔,郎情妾意,谁不长眼睛谁去打扰。
何况,那九五之尊为其兄长,若是真有兄妹的情分在,自然用不着他人来操心,若没有,此番请人去,未必是救人。
徐太医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亲油盐不进,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似是有些气急败坏,又有些无奈。
“您以为陛下不知您这有消息?”现在来的人是他,以后就说不准是什么人了。
徐老:“哦。”
真有本事,早就该挖出来玄明是何人了,还用得着来他这探消息?
认真论起来,徐老还真不是什么名不见经传之人,他作为医师,也作为京师医学院的院长,在京城内,救过许多人的命,也教出去过不少医师。
大夫,这个时代哪里缺得了?
每个时代都缺不了。
如果不是这玄明足够低调,说不定这声望,也该传遍大街小巷了。
起码此时此刻在徐太医心中,玄明神医便是一个伟岸的中年男子影响,来去无踪,也许还是个混迹江湖的高手。
他不知给对方单方面加了多少重滤镜。
徐老瞥了一眼,又收回了视线。
嗯,日后有机会,铁定让这小子看看自己如今错得有多离谱。
“父亲,听闻华烁公主大婚当日,您也给公主府送了礼?”徐太医忽然想起了什么般,问了一句,“您何时与公主认识的?”
这事是徐太医方才进门时听人说的。
徐老闻言,不知在想些什么,垂眸,目光落在医书上,“徐砚,你今日休沐,一回来便质问你的父亲,如今又关心起我何时与别人认识,你真是越发懂事了。”
不用怀疑,是“懂事”而非懂事。
话里话外,就是在说徐太医这个当儿子的管得太宽。
徐太医:“……”
今日,又是无功而返的一次。
另一边,这日子过得不快不慢,转眼是新婚第三日,驸马要陪同公主回宫。
赵瑾醒得不算早,起来时侍女们早在门外等候着要给她梳妆打扮,然而今日的驸马却没有同公主一起睡到日上三竿。
洞房花烛夜之后,这两个晚上都格外平静,驸马是不是节制之人难说,起码公主殿下是。
两人似乎恢复了一种纯洁的床伴关系。
就连姜嬷嬷也觉得有些不妙。
她是太后派来的人,如今就算华烁公主是她明面上的主子,可说到底,姜嬷嬷是带着任务来的,一来是为公主治家,看好那些有小心思的人,二来,则是盼着殿下与驸马早日得子。
华烁公主这肚子,除了太后,背地里还不知有多少人在盯着。
可惜,华烁公主似乎听不懂姜嬷嬷的暗示般,无论对方怎么说,她也听不懂的模样,或者直接打起太极来。
毕竟她是主子。
姜嬷嬷自然不可能与赵瑾闹翻脸。
赵瑾醒来,脸颊有些痒,睁眼看见唐韫修在把玩着她的头发。
“殿下醒了?”唐韫修问。
“嗯。”她看起来眼神格外迷茫的模样,脸颊素净,五官却依旧动人,刚醒来时的目光让人看着想要搂她入怀。
唐韫修是这么想的,他也确确实实这样做了。
唐韫修低头轻声问了句:“殿下,今日要入宫,还记得吗?”
自然是记得的。
只是记得的话,也不代表着公主殿下有所举动,赖床进行时。
她是什么德行,太后知道,皇帝也知道,这宫什么时候进,说起来都无伤大雅。
赵瑾在床榻上挣扎了半晌,终于动弹了些,侍女们终于找着机会,进屋来给公主洗漱打扮。
唐韫修在这个过程中,确实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只是他目光落在紫韵身上,紫韵彼时正在给赵瑾绾发。
作为公主的贴身侍女,紫韵相当于全能助理,这么多年培养下来,赵瑾对小姑娘的手艺格外满意。
然而,驸马目光落在那双巧手上,又看了眼自己的手,随后光明正大地在一旁偷起师来,丝毫不以自己即将跟侍女抢活为耻。
驸马一职,自然以公主殿下的心情为主,伺候殿下,驸马本分罢了。
唐韫修这样想。
等差不多一个时辰过去,两人终于一起坐上了入宫的马车中,从前未婚,两人不能同乘一辆马车,可如今,可谓是名正言顺。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被绑架
马车缓缓行驶到皇宫门口, 驸马爷搀扶着公主下马车,两人再齐齐踏入皇宫之内。
今日,算是公主的回门日。
宫人走过纷纷停下行礼, 而两人第一站便是仁寿宫。
这好歹是赵瑾生活了差不多二十年的地方, 哪怕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如今只搬出去几日,不至于陌生到让人接受不了。
太后她老人家的作息向来是规律的,她不年轻了,如今是少觉的时候, 她端坐在大殿之上, 等着女儿与女婿行礼。
“儿臣参见母后。”
今日这一声, 才真真切切是将驸马归属于皇家人。
“平身吧。”太后脸上带着笑意, 她的目光落在两个年轻人身上, 眸光格外慈祥。
两人同太后聊了些家常, 唐韫修的表现向来不会让人失望, 言行举止挑不出任何的错处。
直到太后将他打发去面圣,殿内只剩下太后母女俩。
“母后?”氛围有些说不出的凝固, 赵瑾的语气也似有迟疑。
太后:“哀家听闻,永平侯府的那个乐妓在四处坏你名声?”
乐妓。
太后, 作为封建王朝里高高在上的女人, 这一世,只要皇帝活着, 就没人有可能将她从这个位置拉扯下来。
她看不起教坊司出来的女人,也看不起这样一个将妾室扶正的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