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根本就不知道,拓跋纮因何会格外照拂于她,或许还一直觉得是因得她的缘故, 拓跋纮跟她这个皇后与辽西郡公府才有的渊源, 冲动之下, 她真想直白的告诉小丫头, 其实是因为她,因为她这个姑母,托他好生照顾于她, 他才会一直把她当妹妹一般疼爱对待。
冯品柔有些不解, “姑母因何而笑?是不相信我的话?”
看自家主子那模样, 秋嬷嬷赶紧上前岔道:“郡主说的哪里话,您长大了,娘娘这是欣慰呢。”
“是这样吗姑母?”冯品柔笑嘻嘻地蹭了过来。
冯敏到嘴边的话就吞了回去,“嬷嬷说得对,我的阿柔已经长大了,现在行宫也算是安稳了,你先去睡会儿吧,估摸着咱们很快要启程了。”不知为何,她并不想再跟她聊下去。
冯品柔却一无所觉,“启程?是回邺城吗?”
冯敏颔首,“现在徐州那边□□,国不可一日无主坐镇,想来回去也就是这两日了。”
冯品柔一想也是,“哎,如果可以,我真想亲自去问问纮哥哥,都好久没见着他了,可惜他这两日忙得脚不沾地,压根就没有机会,咦,别又是他找借口不想见我吧?”
秋嬷嬷看了眼自家主子,款款劝道:“郡主哪里话?出了这么大的事,四殿下要忙着处理不说,徐州那边也不能耽搁,您可别多想,等忙完这阵就好了,您现在的任务呀,就是好好养些肉回来,不然回邺城之后,郡公大人可得心疼死了。”
“也对,”冯品柔重新欢喜起来,“我得好好休息一下,最近没休息好都快成黄脸婆了,别到时候吓坏了纮哥哥,姑母,我先下去啦。”
说完,不待冯皇后的准允,蹦蹦跳跳就往清风阁而去。
看着她满是欣喜期待的背影,手中的银针落在了桌上也尤未觉,半晌,冯敏冷声下令,“嬷嬷,把镜子拿来。”
秋嬷嬷不解,但还是很快照办。
为了平日里看着端庄沉稳,铜镜里的女子脂粉略厚,因得常年琐事烦心,即使保养再得宜,眼下也有一圈怎么也盖不住的青。
冯敏眼中刺痛,染了蔻丹的手指颤抖着抚着脸庞,“嬷嬷,本宫也不过才双十年华,比阿柔大不了几岁,怎么看着就像差了辈?”
秋嬷嬷赶紧否认,“娘娘说的哪里话?您与郡主气质不同罢了,郡主是天真不谙世事,您却是端庄贤淑,有母仪天下之相,要老奴说,这大魏再没有比您更美更能干的人了,合该您这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帝王。”
一时嘴快,这话就脱口而出了,但一想到魏帝已经薨逝,拓跋纮即将继位,又觉得有些不妥,可是说出来的话又收不回去,一时间倒是有些尴尬了,只得垂首不说话。
但这话却让冯敏的心情倏地好了起来,“嬷嬷,你说本宫还有机会么?”
“娘娘......”
秋嬷嬷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来,想说什么,却在看见那张重新焕发生机的脸时顿了住,自进了宫,娘娘何曾如此这般发自肺腑的期待过,倘若那事是真的,说不得......说不得......
她咬了咬唇,“娘娘,老奴有一事,不知该不该向您禀报,但老奴觉得,您或许会想知道。”
冯敏擦拭着脸上的脂粉,以为又是后宫里那些无聊的琐事,有些漫不经心,“说吧,陛下都去了,婉嫔还有什么事?”
“不是婉嫔,是四殿下,”秋嬷嬷把心一横,一口气道:“宫变那晚,四殿下去过瑶光殿,听说还雷霆手段处置了一批宫人,剩下的人口风紧,老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打听到什么只言片语。”
冯敏原本停下了擦拭口脂,闻言又继续了起来,“就这有什么奇怪吗?陛下明明已经薨逝在瑶光殿,却要硬生生被抬起来再下道旨,虽然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终究要做做样子的,更何况还有废太子的人,处置是必须的。”
她这么一说,好像也不无道理,秋嬷嬷不知该怎么反驳,只得继续道:“娘娘,有宫人隐隐听见四殿下跟太傅大人似乎有些争执,说什么‘父死子继,兄终弟及’,奴婢心里想着,这皇位这般,不是很正常么?太傅他为何要那般生气?”
因得辽西郡公府是靠军功发迹,拓跋纮也是照着这个路线走的,阵营里基本都是武将,可以说太傅是他阵营里为数不多的文臣,两个人关系素来不错,这次因何就吵了起来?
冯敏的心猛地一跳,是为了她吗?难道他一直未曾怪过她?当初说的那些绝情的话,也只是因为知道彼此身份有别故意为之?他......是喜欢她的?
这样一想,她心湖还是止不住地荡漾起来,但惊喜过后,却又有些涩涩的。
不,不可以,他是傻了吗?自大魏建国以来,尤其是定都邺城之后,因得几代皇帝推行南学,讲究礼仪教化,从前许多游牧民族的风俗已经被摒弃,倘若带头恢复旧俗,只怕整个大魏会很容易分崩离析。
她的神色变化自然被秋嬷嬷看在眼里,“娘娘,从前老奴就不说什么了,但现在,四殿下马上就要登基,届时就算郡主当了皇后,可她的性子您也是知道的,根本压不住人,倘若宫里进了那厉害的,到时候好不容易得来的好日子,难道要拱手让出去?”
当然不可以!冯敏的指甲几乎嵌入了桌面,倒不是因为其他,主要是她根本不能接受拓跋纮有除了阿柔之外的其他女人。
秋嬷嬷见状继续,“娘娘,这些年老奴冷眼瞧着,四殿下是念着跟您当年的情谊的,不然也不会对郡主如此照拂,您若能维持好这份情谊,您的太后之位稳如泰山,不仅如此,这整个后宫也必然还在您的手上。”
“维持好情谊?”冯皇后自嘲一笑,“还能如何维持?最好也不过是把我当成他的母亲。”
秋嬷嬷重新替她簪了支发簪,“娘娘,要让他对您,既有恋人的爱,也有母亲的尊敬,如此,保证谁都越不过您去,包括往后成为他妻子的郡主。”
“可是只怕他越不过那个坎儿,毕竟当初......”
秋嬷嬷附耳过去,“娘娘,四殿下对您分明是有心的,只是嘴上不肯承认,或许他心中还没过去那个坎儿,也不知您与陛下的究竟,一旦知道且迈了过去,往后还不一切都是顺理成章?”
“可是......”
冯敏有些犹豫,话未说完,手中被秋嬷嬷塞了个药瓶。
“这是何物?”她问道。
“您别管这是什么,这当初原是为您进宫准备的,可惜没用上,如今倒也正好,”秋嬷嬷轻轻抚着她的手,有些语重心长,“娘娘,老奴一心为了您好,一切交给老奴,您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四殿下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身边又没个知心的,但凡他对您还有心意,绝对抵不住那关,就算出了事,您是受害者,也可以将一切都推给老奴。”
冯敏承认,她真的心动了,虽说进宫也好几年了,外面看着风光,但内里的心酸又有几人知道?
魏帝有怪癖,她每每找借口推拒,久而久之两人也算是相看两相厌,算是一对表面夫妻,每每夜深人静,繁华褪去,她总是会想起那高大的身形,坚实的臂弯,会情不自禁想被他抱在怀中是何滋味。
犹豫半晌之后,她终于下定决心,“嬷嬷,我要见他。”
自家主子向来是个有主见的,秋嬷嬷心中一喜,赶紧下去传话。
*
听得秋嬷嬷传话,说实话,拓跋纮原本是不打算过来的,一则确实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二则也是有心避嫌,但是临到末了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阮阮的身份,现下有些尴尬,尤其是风言风语甚多,他有心让她避避风头,替她另找个身份,只是这件事由冯皇后出面帮忙或许更为妥当,因此就还是处理完公务后顺道过了来。
虽然在行宫,但天枢殿毕竟是皇后的居所,伺候的宫人侍婢不少,但今日却很奇怪,进到内殿之后,竟然空无一人,像今日这般的状况还是第一次,拓跋纮眉头微蹙,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大门“嘎吱”一声被推开,是秋嬷嬷端着药碗退了出来。
因得守孝,拓跋纮还未正式登基,只是九卿议事,宰相为谋,朝中诸事皆由他出面主理,相当于事实皇帝,但仍旧一切维持原称。
“四殿下。”秋嬷嬷恭敬行礼。
黑乎乎的药汤旁边,有一个空盘子,上面有掰下来的半只青稞稞。
这东西是伽蓝寺特产,拓跋纮有一瞬的恍惚,但也只有一瞬,很快恢复了清明,“这是怎么回事?”
秋嬷嬷有些为难的交代道:“娘娘咳嗽的老毛病犯了,太医循例开了药,但是娘娘嫌苦,不肯喝,就连东西也不肯吃,只说想尝尝青稞稞,却也跟从前一般,只用了半个。”
拓跋纮伸手,秋嬷嬷赶紧将药碗递了过去。
第34章
◎熏香里加了什么?◎
瑞兽熏炉中熏香袅袅, 却怎么也压不住空气里的淡淡药味,拓跋纮一路进了屋。
听得脚步声去而复返,冯皇后负气道:“拿下去, 咳咳......本宫说了,不喝。”
“不喝可不行,这六宫诸多事务, 还等着你去处理。”
听闻这声音, 冯皇后自贵妃榻上坐了起来, 目带惊喜, “那罗延,你怎么来了?”
因得是在内殿, 地龙烧得旺, 她只着了件对襟牡丹纹单衣,随着她的动作,窈窕身形若隐若现。
拓跋纮为了避嫌, 并未看她,只隔着一道珠帘,温声道:“嗯,听秋嬷嬷说母后病了, 正好也有事找您, 便过来看看。”
这声母后, 让冯皇后心头微涩, 忍不住拈酸道:“是来看阿柔吗?她在清风阁呢,我让人去叫她?”
说罢,又有些后悔, 万一他当真顺着她的话应了, 岂不是功亏一篑?
她正思索着该如何找补, 拓跋纮直接否认了,“不是,我是来找您的。”
他并不方便久留,于是长话短说,“钦天监已经选定了登基大典的日子,就在一个月后,群臣的意思是父皇归葬于南山陵寝便即刻回邺城,至于后宫嫔妃,未曾生育子女的,便留于伽蓝寺出家,恐有人不服生事,这些日子还需母后多多费心。”
原来要说的就是这个,冯皇后颔首,“所有未曾生育的嫔妃?咳咳......包括宸妃吗?”
想起那日说的那些话,拓跋纮眼神微顿,“自然。”
冯皇后有些唏嘘,“这倒也是个法子,你放心,咳......我会处理好的,咳咳......必然不让后宫生乱。”
事情也说得差不多了,拓跋纮准备回水月殿,“如此甚好,母后好生注意身体,我还有事情,就先告退了,药放在这里了,您及时服用才好,至于这青稞稞,于养病无用,往后就不要再吃了。”
眼见他转身就要离开,冯皇后“蹭”的站了起来,叫住了他,“那罗延。”
内殿忽然传来一阵“哐当”之声,似有人摔倒了,拓跋纮犹豫了一瞬,终究掀帘进了去。
原是衣襟被榻边的缝隙给卡了住,她又突然站起来往前,原本就没用多少东西,这一站起来天旋地转的,就被一边的小杌子给绊倒了,手心被擦破了些皮。
拓跋纮赶紧将她扶了起来。
因得乏力,冯皇后整个人有些晕,大半个身子都靠在了他的身上。
托了她的手臂将她扶至贵妃椅上,拓跋纮不太喜欢有人离他这样近,便顺势推开,“我去唤人。”
“那罗延,”冯皇后拽住了他的衣袖,脸上泪痕斑斑,“你别走。”
拓跋纮眉心蹙了起来,伸手将袖口自她手心拽了出来,“母后,请自重。”
这一声“母后”让冯皇后羞愤不已,但她知道事已至此,是万万再没有退路的,她也不想退,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把他留下来。
“那罗延,你还在怪我吗?当初我也是被逼的,我不仅仅是为了我自己,也为了你......”
“够了。”这内室的熏香有些浓腻,熏得人头脑发昏。
拓跋纮按了按眉心,打断了她,“你为何进宫大家心知肚明,我从未怪过你,也没有资格怪你,当初就说得很清楚,如今你我也都达到了目的,这些事情往后休要再提。”
冯敏没想到他竟然会这般狠心,难道秋嬷嬷听见的那些话,当真只是她想多了?不,她不相信。
“那你我的情谊呢?”
内室地龙烧得旺,拓跋纮觉得有些闷热,下意识就想快点离开,说话也就不留情面,“我很感激你当初的一稞之恩,也很感激郡公当初的帮助,但我们之间从来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情谊,希望你能明白。”
不,她不相信,倘若真的没有,为什么他当初要拼着命去军营?为什么会为了她跟太傅吵起来?为什么还要借着处理嫔妃的理由来看她?
眼泪倏地掉落,冯敏有些歇斯底里,求证似的看向他,“是因为你父皇吗?所以你不肯承认?你父皇不行,还有怪癖,我与他更是相看两相厌,压根没有夫妻之实。”
拓跋纮无语,很快否认,
“不是。”
内室空气不甚流通,脂粉气更是让他心浮气躁,不知为何阮阮的脸总是在眼前浮现,他松了松领口,喉结微动。
可这在冯敏看来,就有些不够干脆,像是心口不对,她把心一横,将腰间的系带扯了开,外衫顺势滑落,女子姣美的身形展露无疑。
想着时间也差不多了,趁着他好奇回过头来的间隙,她整个扑了上去。
浓郁的脂粉香气迎面而来,这冲击太大,拓跋纮终于察觉出来不对,一把将人给推了开。
“熏香里加了什么?”他冷冷问。
冯敏撞到桌角,正头晕脑胀,忽闻这声,脑袋一下子清醒过来,为什么他这么生气?为什么他没有一点反应?秋么么不是说……
不,不可能,连她自己都难受得紧,他不可能没反应的,只怕是强行硬撑着,只要她在努努力,就一定可以!
“我……我不知道……”她像是整个人都被吓懵了,哭得花枝乱颤,“那罗延,这熏香有问题吗?”
只要能再拖上些时间,等药性发作,就一定还有机会!到时候把这事情推出去便可。
看她这样,想到宫人侍婢都被遣了开,拓跋纮心中有了个猜测,转身就要唤人,却被她一把捂住了嘴唇。
“那罗延,”冯敏摇头,“别,别让人过来看见我这副样子,我不想成为全后宫的笑柄。”
她拽着他的手臂,柳叶眉变成了远山眉,丹凤眼变成了减税双痛,像极了阮阮的样子。
眼见他神色柔和下来,冯敏牵着他的手朝□□而去……
不对,她的身上向来是淡淡的暗香,何曾有过如此浓郁的脂粉味儿,拓跋纮眼神微眯,一把将人给隔了开。
“是合欢香!”
这香是魏帝年轻时候所制,那会儿他才受了伤,年轻气盛谁受得了不行?太医就专门为他配置了这药,做助兴之用。
据说男人使用之后,会理智尽失,非交合不能解,偏他根本就力不起来,这药于他无用不说,还可能会添许多麻烦,因此就被弃用了,谁知道在宫里女人们中间倒是被偷偷的留了下来,做助兴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