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臂与胸口明明缠了厚厚的绷带,却还是隐隐可见暗色血花,纱布被剪开的那一刻,两人都吸了口凉气。
因得有两日了,伤口的皮肉已经结了暗红的痂,拇指粗的血痂有些地方裂开了口子,依稀能看见翻红的血肉。
阮阮一边清理淤血一边上药,手忍不住有些抖。
看她这样,拓跋纮忽然有些后悔让她上药,“没事,这些伤口看着吓人,但其实不算深,都是生口,养几日就好了。”
阮阮的手一顿,轻轻“嗯”了一声,其他伤口确实是生口,但是胸前这一块......
紫红的马蹄印子很是骇人,她想触碰,又不太敢,只能僵在原处。
“我确实不想你死,”她怔怔地看着他,“但你,为什么?如果陆璋没有刺那一剑,如果那马再疯一点,你会死。”
拓跋纮目光微动,“朕想过,那个时候本能该是立刻闪避,但朕退不了,因为你在身后。”
说罢,他自嘲一笑,“很奇怪,朕好不容易站在万人之上坐拥一切,但那一刻,只想让你活着,即使代价是重新失去一切,包括朕这条命。”
阮阮的心“砰砰”跳个不停,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此时他深情的眼睛。
背过身子,她问出了心中那个憋了许久的问题。
“你从前不是恨我吗?唆使李清河把我的画像放在老皇帝的案头,诱导让我来和亲,甚至几次三番都想杀了我。”
没想到她一直惦记着此事,拓跋纮拽着她的手,将她拉了回来面对面。
他深邃的眼眸从来很暗,此时却闪着细碎的光,像是星子被揉了进去,“或许这件事我早该告诉你的。”
听他话锋一转,阮阮既松了口气又有些失落,“什么?”
“你知道我为什么那时候要去东都?”
“刺探军情?”说罢,阮阮摇了摇头,自己也觉得这个理由有些可笑。
“是因为我生母。”
“她没死?”阮阮有些吃惊,当初明明听说他心狠手辣,不容许背叛,连自己母亲没有放过,她的指骨被他做成了手串,话一问完,又有些后悔,忙补充道:“我的意思是我以为她......”
“以为我杀了她?”拓跋纮笑,却也有几分落寞,“并没有,相反我暗中帮了她一把,不然她如何能从我父皇的重重守卫里脱身。”
阮阮还以为他生母是边境的俘虏,却没想到竟然会在东都,联想到她如此性烈,莫非她是当时将领的官眷?
“那你见到她了吗?”
看她眼神关切,拓跋纮勾了勾唇,“见到了,她过得很好,回到了心心念念的夫君与儿子身边,奴仆成群。”
“那挺好的,”阮阮点头,但又觉得有些奇怪,“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拓跋纮看着她,指腹一下一下抚着她的眉心,“当然有关系,她的夫君是陆郢,心心念念的儿子叫陆璋。”
阮阮以手捂唇,有些不敢相信,他的母亲竟然是那个高高在上,冷肃端庄的陆夫人,但她忽然忆起了一件事,印象中的陆夫人,确实左手常年带着一只十分逼真的宝蓝色护甲。
拓跋纮扯了扯唇角,“因为陆璋,进了春风坊,我才点名让你伺候,当时气盛,或多或少也存了与他较量的心思。”
原来如此,竟是如此。
阮阮捂唇,“所以你厌我,恨我,杀我,欺负我最后又救我全都只是因为陆璋?”
拓跋纮摇头,“不是,当初你使计把我弄进昭狱,我以为我是讨厌你的,但后来我明白了,不是讨厌,是欣赏,费尽心思把你弄到北魏,没有其他原因,只是因为想再见你,对不起,我对你图谋已久,用了最卑劣的方式。”
“我被父母厌弃,从来没有人教我该如何去爱一个人,也没用人会把我心爱之物放于手上,我只知道想要什么,得千方百计靠自己去抢,直到真正意识到你害怕我,想逃离我,我才发现这种思维是不对的。”
他牵起她的手,放在唇角边上,浅浅印上一吻,“我跟老天堵了一把,所幸最后赌赢了,阮阮,我猜你对我并非毫无感觉,不然为什么看见我死哭得那么伤心,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好好学习怎么爱人吗?”
他滚烫的呼吸喷薄在手背之上,阮阮觉得快要被灼伤。
飞快的将手抽了出来,她有些手脚无措,“我,你,你注定是要青史留名的一代帝王,我,我毕竟是你名义上的庶母,我们这样,注定要被人世世代代戳脊梁骨。”
“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个?我早就计划好了,”拓跋纮笑,“瑶华公主归国,恢复了公主身份,与我大魏就再无干系,况且她已经死于南落雁关叛乱,从今往后你只是你,想要什么身份就是什么身份。”
他同意放归公主归国,却原来还因为知道她一直很是介意此事吗?
阮阮吸了口气,“那你青梅竹马的太后怎么办?冯品柔又怎么办?”
“什么?”拓跋纮一时没转过弯,不过问完他就反应了过来,唇角不自觉弯了起来。
“你知道我等你问这个问题等了多久?”
“啊?”阮阮仰首,不解地看着他。
拓跋纮一把将她扯到了身边,亲上了她的唇,怕再碰到他的伤口,阮阮一动不敢动,只能任他施为。
低沉的喘息萦绕在耳边,血腥味刺激着每一根神经,知道力有不支,才缓缓将人给松开。
“冯敏跟我确实在伽蓝寺长大,但她是贵女,我算是弃子,压根算不上青梅竹马,不过她对我偶有帮衬倒是事实,我对她跟阿柔算是投桃报李,但也仅此而已,自她给我下药,年少时那点微末情谊已经全部消失殆尽。”他一字一句解释道。
其实阮阮心里有数,他们如果真有什么,冯敏根本用不着到她面前来耀武扬威,但她就是想听他亲口说出来。
拓跋纮也看出来了她的小心思,附在她耳边,哑声笑道:“上次在花房,冯敏见你之后,朕一直等着你质问好给你解释,可你一字不提,我以为你根本不在意我,却原来憋了这么久。”
他滚烫的呼吸就在耳畔,阮阮耳尖烫得不行,“谁,谁憋了,我只是......”
“你只是没有安全感,我知道。”拓跋纮一口接下了她的话。
眼中水光浮动,阮阮没有否认,“是,至亲父母可以出我卖我,逢场作戏谁都可以欺我辱我,我根本不敢相信有人可以护我怜我,你曾说可免我无枝可依,我心动过,却也一定要给自己浇一盆冷水,因为尝过太多的失望,知道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拓跋纮心中一痛,像是被谁狠狠拧了一把。
他吻了吻她的头发,“你没错,是我做得不好不够,给我一个机会好吗?我会证明给你看。”
他的伤口还在流血,眼泪控制不住要往下,阮阮赶紧双手掩面,“不给,除非你尽快好起来。”
“尽快是多快?都说了这点伤不碍事,不信证明给你看。”
掰开她的手,眼中水光星光浮动,拓跋纮小心翼翼靠近,舌尖浅吻湿痕。
阮阮心头一荡,环住了他的脖子,指尖按住他喉间的突起,鬼使神差的舌忝了舌忝他眉骨。
她不知道她无心的一个动作对他来说是多么大的诱惑,拓跋纮浑身一紧,再也不想克制下去,张嘴撬开了她的牙关,一路长驱直入。
反正身上有伤,最坏能怎样呢?阮阮这样想着,甚至带了隐隐的期待,指尖缓缓往下游移,越发的放肆。
气息越来越急,到底担心他伤口裂开,阮阮收回手,想要退缩了。
拓跋纮却不同意,狠狠喓了下她樱红的唇瓣作为惩罚,“不许退。”
“可是,可是你......”阮阮有些怕,想起身。
他枕着迎枕,薄衾遮着下半,她像是在上,拓跋纮拉住她的手,一步步放进了薄薄的衾被之中。
“不碍事,医官说多活动有利于活血化瘀,帮我。”
明明是一本正经的说话,嗓音很哑,像是多日未曾饮水,需要滋润。
阮阮似信非信,却也有些心软,找机会想把手抽回来,“你很渴吗?要不先喝点水?”
“是很渴,但我要喝这个。”拓跋纮笑,一把将她重新拉回了怀中,唇与齿的游戏总是让人乐此不疲,像吮吸花藌一般,风卷缠云。
“阮阮,说你爱我......”趁着呼吸的间隙,他蛊惑她。
大脑有些缺氧,好不容易得了呼吸,阮阮终于找回了点理智,但也不很多,下意识跟着他的话,含混回道:“嗯,我,我爱你......”
他抵上了她的额心,想让她清醒一点,“什么?我没听清,再说一遍。”
不可一世的帝王此时像个孩子一般。
阮阮清醒了些,却故意没有拆穿他的小伎俩,主动伆了回去。
“是,我爱你,我爱你......”
作者有话说:
专栏古言《长兄》现言《头条爆炸》求个关注啦,比心。
以下是《长兄》文案:
长公主病入膏肓,临死前始终念叨着一桩旧事,为了让她去得安心,其子陆时徵挑了苏蘅扮演她失散多年的女儿。
原本以为也就十天半个月的事儿,完了领银子走人,不料长公主心情一好竟然起死回生,陆时徵与苏蘅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演下去。
哪知一场宴会,与“兄长”酒后乱性,且真正的女儿找上门来,担心长公主大怒被牵连,苏蘅揣了银子连夜跑路。
*
再见陆时徵,是在他赴任江南的第二年。
大红喜绸挂了满院,凤冠霞帔的她,在看见缓带轻裘的主婚人时有一瞬间的恍神,看他神情平静,她才终于安下心来。
一切尘埃将定,只待他念完祝词就拜天地,绯袍玉立的大人却素手微顿。
“大郢律令一十八条,不得无父母之命私嫁私娶,违者,徙三千里。”
看着堂上一对璧人,他沉沉将茶盏扣于桌案,“阿蘅,你叫为兄好找。”
*
陆氏家族四世三公,陆时徵作为公府世子,一生克己复礼、光风霁月,却办了三件离经叛道之事。
第一件,找人假扮离散的幼妹。
第二件,假装酒后乱性。
第三件,婚礼上夺人妻子。
细细数来,每一件都跟苏蘅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