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要不还是我代晚棠,这孩子确实不会打麻将。”
“妈,我可以的。”
周晚棠虽语气坚定,但心底虚得很。
没办法,只能见招拆招,走一步算一步了。
手里的这张幺鸡刚扔出去,老太太笑着胡了牌,“小婉,你这牌出得好啊。”
“那是奶奶您自己的牌摸得好。”
周沉术那个不靠谱的,走了也就走了,反正也靠不住。
其实也不能怪他见死不救,实在是他并不擅长麻将这一类的棋牌游戏,俩人最多了解一点通俗一点的打扑克。
因此,她只能硬着头皮,摸了一张牌。
红中。
摩挲了一下凹进去的牌骨,虽然不知道这张牌有什么作用。
大概是自己牌技实在差劲,一塌糊涂。时间一点一点流失,前往老宅的人越来越多。不多时,周围就围了好几人在看着。
说是没压力那倒是假的。
但是牌技烂也是真的。
“晚棠姐,我先去学习了。”方雅雅轻拍一下她的肩膀,鼓励道,“加油,我看好你。”
临走时,晚棠终究憋不住了,心里话说了出来:
“哥,你觉得我该出什么?”
她瞥眼看他,只见他侧手指腹抵着眉骨,垂下眼睛,一副装糊涂的模样,“妹妹,加油。”
然后状似无可奈何地迈着长腿出了客厅的门。
“晚棠,想好出什么了吗?”
谢春如见她一副愁眉苦脸,拿不定主意的样子,调侃道。
“不慌,”老太太开口,“小婉慢慢想。”
“要是实在不会,就让勉音教教你。我们这也只是打着玩,要真是打苦恼了,反倒违背了初衷。”
周婉棠果断拒绝:“奶奶不用了,我再思考一下,相信我应该可以的。”
但看了看老太太慈蔼的眼睛里,不住溢出来的笑意,这张牌究竟有什么作用,忽然也就不甚重要了。
“毕竟我都输了这么久了,幸运女神这把肯定要来眷顾我的。”
来不来的都无所谓,反正开心最重要。
这张牌正准备扔出去。
“不对,”
她看着眼前突然横出的一只手臂,将她将要扔出去的牌收了回来,颀长的指骨点了点她面前的牌,嘴角轻扯:
“打五筒。”
她愣了下。
大概是牌技实在差得一塌糊涂,有人实在看不下去了,善意地提醒了她。
这声音太具有蛊惑性,虽然心里不计较输赢。可把把输,赢一回对她而言,总归还是有莫大的吸引力的。
周晚棠虽然没有见到这个男人的面孔,但他的语气太过笃定,让她的心里也不由多了几分把握。
她捏着手中的牌,正准备扔出去,陈勉音侧头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牌,清咳一声,委婉提醒:“晚棠,这牌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不用了,我觉得这次肯定可以的。”
说完,她将手中的牌扔出去。
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胡了。”
牌被推开,周晚棠手里的牌尽数暴露在人前,随即揶揄着说,“小婉,你怎么能听信瑾之的话呢,他的牌技和你相比,算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谢春如瞧着她的牌,忍不住感叹:
“你这牌啊,对子刻子都有,你这五筒捏在手里,再等一手,说不定啊就有希望胡牌了。”
这话刚掷地,周遭的人轻笑出声。
唯有她在原地,臊红了脸颊。
当时想想,好像作为另一位当事人,应该比她本人更加尴尬,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心态。
她忍住心头涌上的笑,仰头去看他。
橘黄的落日霞光,山映斜阳地筛落,雀鸟从屋顶的正吻飞落,在光影中煽动着乌黑的翅膀。
男人穿着简约的白衬衫,衬衣下摆塞进西装裤里,清冷的眉眼如落雪的冷杉骤然松软:“输了算我的。”
“不用。”
周晚棠忙摆手表示:“虽然是你说的,但是牌毕竟是我自己扔出去的。”
老太太将手中的牌推出去,“小婉说得对。”
“瑾之,我记得素桐不是说你还在忙武汉那边的事吗?怎么今日就回来了?”
他立在桌角旁:“那边的事就差收尾工作了,我让章庭在那盯着在。”
孟素桐上下打量着,眼里有所心疼,“这出去一阵,人都清瘦不少。”
谢春如浮过去一眼:“现在还年轻,多出去闯闯,历练也是好事。”
“谢伯母说得对,晚辈是该多出去历练,毕竟人的能力都是不断经过实操锻炼出来的。”
“难得这孩子还记得我。”谢春如欣慰道。
周晚棠百无聊赖地听着左一言,右一语的,心里大概清楚了。
这个叫瑾之的人,和商家的关系倒是亲近得很,就是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就不怎么清楚了。
方才那一眼,到是有两分眼熟。
“丫头,还来吗?”
周晚棠:“不来了。”
“我呀,输怕了。奶奶牌技出神入化,我实在是比不上。”
“怕什么,让瑾之这孩子给你收尾。方才他不是说,这输了啊,都算他的。”
晚棠头摇摇头,心中唏嘘。
估计这辈子都不想再尝试学会打麻将了,今日牌桌上的场面,实在是太尴尬了。
“逗你这丫头的,不来咯。”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小张啊,厨房那边都准备得如何了?”
张妈将桌上的麻将收拾起来,回道:“差不多都齐全了,付师傅说只等您开口,后厨那边就正式忙活起来了。”
“忙起来好,人多热闹。”
牌桌撤下去,老太太坐在厅正中央,两侧围桌着小辈,在晚棠的视角来看,这些小辈于她而言,多是叔叔婶婶辈。
如此看来,商家和她们家一样,孙辈的人丁看来都不算兴旺,也不怪乎老人们爱热闹。
毕竟偌大的宅子里,没点闹腾的烟火气,在外人看来,那得是多么无趣。
张勉音和谢春如坐在一起,俩人和老太太时不时交谈三两句,又或者是独自说点闺中秘语。
虽说是家族中的聚会,但主办方毕竟是商家,这里的亲眷大多都是跟商家沾亲带故的,周晚棠能辨认出个一二,就算谢天谢地了。
牌桌撤下之后,张妈重新收整了一张茶桌出来,她的辈分低,一圈目测下来,估摸着也就和方才的那个名叫“瑾之”的是平辈。
但俩人委实没什么交集,小雅也早在打麻将的时候就被叫去学习了,现如今她一个人靠坐在门窗附近,只能托腮盯着门外偶尔低飞的鸟雀。
无聊远大于所带来的乐趣。
杨柳叶泛着秋黄,棕头鸦雀栖在低矮的灌木丛,边跳边叫,鸣声不算宏亮,但她的兴趣却在一瞬间被捕获。
从一边的花梨木桌上取过自己的手机,对着庭外的景物打开相机。
“晚棠丫头是不是在故宫里面上班?”
忽然有人提了这么一嘴,“我听你祖母说,你现在可是一名文物修复师了。”
明明没有喝水,但这话一出,周晚棠显然是被呛到了,手机刚打开相机,又重新锁屏:
“都是没有的事。我现在称不上是正儿八经的修复师,还在学童阶段,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修复室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凡是新上来的,都要经过三两年的打杂,跟在老师傅身边观察学习,顶多做点小活。
现在社会不养人,心态大多还没磨练过来。哪能刚来就让人上手的,磨个一两年,才算堪堪入门。
这也使得,当年和她一起毕业便入门的几个师兄弟,现如今都走得差不多了。
年轻一辈里,只剩下她和夏姜等人还在修复小院忙活。
工资养活不了人,自然就要去往新的地方。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
“这话就说的不对了,能在宫里做事的,你说她的能力又能差到哪里去呢。”
“这话说得在理。”
那人继续说道:
“自己要对自己有信心,我们家那个要是能有你家晚棠一般的主见的能力,我和他爸就得烧高香了。”
陈勉音眉眼带笑地接了话,“其实不瞒你说,当时她选择进入文保科技部的时候,我和他爸其实是不同意的。但儿孙自然是有他们自己的福气,我们这些人最多只能给他们的人生做做参考意见,以后的路还是要靠他们自己。至于这条路走得怎么样,那都是后话了。”
周晚棠抿唇笑笑,不再多言了。
坐在花梨木椅上,这下在这走也不是,不走又显得很呆板的人,只有她一个了。
收回目光的瞬间,发觉那人的目光似乎也和大家一样挪在她的身上。
他的眼睛很好看,只是眼神很淡。
和方才在牌桌上的那副模样着实有所不同,就好似台上台下两幅样子。
但那毕竟是别人的事,她也无权过问,不着痕迹地撇开眼。
这下可真是无事可做了,长辈之间的谈话,做晚辈的总归是安静聆听就好了。
周晚棠捏着手机,一会打开一会关闭的,显然心不在焉。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方雅雅雀跃的声音透过,嚷嚷着:
“外祖母!我的作业写完了,后院的雀鸟该喂食了,今日就让我和李妈一起喂吧,我都想了好多天了,总归是今日碰上了。”
方雅雅的声音里忍不住地激昂,等跨进门槛时,才发现大家都正襟危坐了,目光齐齐落在她的身上。
语气讪讪:“我以为你们还在打麻将。”
说完,目光自觉地去寻周晚棠的身影,“晚棠姐,一起啊。”而后又迅速低下头,认错态度端正。
“雅雅这孩子啊,就是被我给惯坏了。”
“去吧。”
老太太开口。
晚棠坐不住了:“奶奶,我能和雅雅一起去吗?说实话,我还从来没有喂过小动物,感觉应该挺有意思的。”
谢春如没忍住笑,“果然,还是年轻人更有活力,对新鲜事的探求欲望更深。”
“都一起过去,难得热闹。”
“瑾之,你和他们也一起过去看看?”
作者有话说:
下午忙死了呜呜呜,实习真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还没有工资www 痛哭流涕ing
压压字数,明天就不更新了。
第4章
◎小桥流水人家。◎
周晚棠出了房门,蹲在石墩上看着方雅雅从张妈的手中接过那个玉瓷碗,碗中盛着深褐色的谷子。
方雅雅接过之后,张妈正准备与她多说几句话,“哎呀,我都知道的。我都这么大的人了,难道还不知道怎么喂这些鸟儿不成?”
话落,她抓了一把碗中的秕谷,向空中一扬。
方才还栖在枝头,懒散蹦跳的鸟雀一窝蜂地聚集在一起,低头不停啄食着地面摊着的谷子。
看上去,喜趣十足。
方雅雅回头招呼:“晚棠姐,你也快来试试,感觉好有意思。”
“我就不了吧,你来就好了。”
“你不要去试试吗?”
突然横插进来的一道男声,晚棠正觉得疑惑。
正准备昂着下巴一探究竟,那人径直蹲坐在自己的身旁,“我看她的那副样子,想来也是很有意思,你可以去试试的,不用顾虑太多。”
“我没什么顾虑的。”
她有些好笑,想起那事,心底终归是没忍住问出来,“刚才,”这个词一说,又觉得不太对,在心中琢磨了一番,“方才在牌桌上时,我还以为你真的……”
后面的话没有继续说出来,但她想对方应该是能明白的。
“以为什么?”他挑眉笑说,“是觉得我看起来应该是会打牌的,毕竟语气那么笃定。但是没想过祖母会说,我的牌技与你相较,反而不相上下?”
他很平静地在叙述问题,但正是这种平静感,让她愣了愣。
“抱歉。”
周晚棠笑笑,很努力地想把唇角扬起的弧度给扯下去。
但还是没克制住,眼神无辜:“我不是故意想笑你的。”
“但是实在是,”她刻意顿了一下,“没忍住。”
傍晚时分的斜阳,光线晕黄。
密密匝匝的林间被斜阳镀上一层橙红色的光,光线从罅隙中散落,浮在这座小院内。
男人的眼睛很漂亮,明明瞳孔中的神色极淡,却在这和煦的日色中裹挟着透露着轻押的温柔。
导致她一瞬间的失神。
“晚棠姐,你快过来!”方雅雅又在叫唤,“再不来,这些小鸟吃饱了可又要跑远了,待会估计是怎么叫都不会再过来了。”
“那我先失陪了。”
她起身,不一会又折返回来:“院前的这些鸟雀,都是你们家里养的吗?”
他一愣,似乎是没想过她会突然问及:
“这些鸟雀其实并不是商家祖宅里豢养的,季节与环境使然,每年到了秋冬时分,院子里总会多了许多不知名的鸟雀,它们大多选择栖息在院落的枝头上。
最初的时候,请了鸟兽专家专门过来勘探,索性其中没有属于国家保护动物种类的。每年它们到这来,其实也只会待上几天。
老人家的心思很简单,图静、但又喜热闹。”
“原来是这样,不过这样感觉挺有趣,很新鲜。要是我,肯定每年都会对今年将要到来的鸟雀有所期待,希望今年又会有许多不同种类的鸟儿能过来。”
她充满憧憬地构想着:“别人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很讶异。”
“方才在牌桌上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也别多想。”
这么窘的事,还被自己给点出来了,怕是很难不想吧?
“晚棠姐!”
方雅雅等得着急了,跑过来亲自催促晚棠,还顺带将手中抓着的那把秕谷放在她的手心里。
“啁啾——啁啾——啁啾”
一只麻雀一蹦一跳地停在晚棠的脚下。
*
晚饭时间,夜里的气温凉了不少,宅子里的灯亮起,堂屋前停着的车辆变多,人声盖过了鸟雀的鸣唤。
周晚棠和周沉术作为周家的小辈,理应是要招待周家这边过来的宾客的。
“奶奶,您可算过来了。”晚棠牵着祖母的手,“身体好点了吗?”
“好多了。”
她拍了拍晚棠的手,“奶奶都有一个星期没见着我家小婉了,要不是这次商家和我们周家举办的聚会,要见着你,怕是不知道还要多久呢?”
“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