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来说,这并不是什么罕见的品种。”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个中缘由,只有作为当事人心里清楚。
晚棠才刚卸下的心弦,因着这句话又紧绷了起来。
脱口而出:“人生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有时候的决定与选择,就是一拍脑门的事。”
他似乎被这句话折服了。
嗓音里闷着笑,表示赞同:“你说得对。”
观赏亭盖得很大,占据了最佳地理位置。
走进去,往下俯视,高低落差带来视野的偏差与不同。
脚下是成片成片的枫树和银杏,倘若是在白天,砖红色和金黄色成片夹杂在一起,肯定会带来视觉上的震撼。
“这个亭子修建在这里,真的是一件极具工匠的设计。”
晚棠双手撑在栏杆上,夜风将她额前的发丝拂开,“看万山红遍,层林浸染。这里要是有一盏灯,就更好了,视野更开阔。”
“会不会觉得后悔?”
商时序偏头看她,突然问。
“后悔什么?”
“爬了许久的路,结果和预期有着天壤之别,有一种期待落空的失落感。”
周晚棠笑一声,“我还以为你想问什么呢,原来就这。”
“白日有白日的风情,夜里也有夜里的氛围,只是关注的主角不同了而已。”
她托腮看他,努了努下巴:“你瞧。”
“这不就可以瞧见叶子落下的模样。”
他看着黑漆漆的山林,瞬间了然:“声音。”
“Binggo!”她托着下巴的手,随意点了点自己的脸颊,视线却直白地盯着他看。
很难得,没想过他竟然懂自己的意思。
林顶上视野开阔,月亮的清辉无所保留地洒落,一览无遗。
风骚动树叶声,尤其入耳。
他说:“这样看来,或许真是一件难得的事情。快节奏的生活,能让人驻足用心去观察一片叶子的飘落,本就是一件难得的事。更遑论人静下心,去感受旷野的魅力。”
“但事实上,用欣赏的眼光去看待,即便是夜里瞧不清他的模样。风过耳,静谧中,落叶回归自然的那刻,会留下一道属于它们自己的痕迹。”
“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晚棠静静听他说完。
沉默了会,才笑言:“要我说,最遗憾的事,还是得安装一盏夜灯。”
她望着来时的路,“这么高,要是一个不注意,脚下没踩稳,可就要摔了。”
商时序垂着头,胳膊肘压在木栏杆上,侧脸看过来。
大多数时候,都是晚棠在说话。商时序虽不语,可却是认真听她说。
讲到兴起时,眼睛里的星子堪比明月耀眼。
夜风凉,晚棠穿着针织开衫,到没觉得有多冷。
反观商时序,一件简单的白色长袖,下摆粘着细短的枯枝。
风从下摆灌进去,迅速鼓起一个小包,还没等她伸手拂开,便被吹掉了。
见她一直盯着自己,他问:“怎么了?”
她摇摇头,“我在想,现在要不要下去。”
他说:“来都来了,不多看看吗?”
“你们在这做什么呢?晚上消食经过这,远远就看见平台处亮着一个小圆点,我还当自己眼花了,等再走进,这光亮还没有消失。”
夜里静谧,虽在山林中,可说话声却很清晰地传入耳朵。
晚棠听见声,扯扯商时序的衣袖,嗓音里闷着笑,显然心情还不错。
“我们下去吧。”
商文晟在下面还没离开。
见两人下来,戏谑道:“夜里不休息,跑山里来吹凉风?”
*
两人原路返回,羊肠小道积了不少落叶,踩上去嘎吱脆。
即将走进院子里时,商时序停下脚步:“你先进去吧,我有点事,待会过来。”
晚棠虽然不明白,但还是应了声:“好。”
“不过既然都走到这了,要不要先去房间里加件衣服,外面寒气重,你穿这么点会不会着凉?”
“没关系的。”他弯着腰身看她,“我去去就回。”
语调有种莫名的宠溺,她站在风口,心口不可抑制地猛烈跳动,但面上端得一派平静:
“那你早去早回。”
“好。”
两人结了婚,因此林姨只收拾了一间卧房出来。
晚棠踏进房间的那一刻,便明白了这间房是商时序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
和自己的房间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房间内有着明显的居住痕迹。
只不过和自己的比起来,他的房间陈设简单,客厅内有一处嵌墙,里面摆着各种各样的奖杯及奖状。
这些东西,她自己也都拥有。
可看见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去细看。
“从前就不大爱让他们把这些东西摆在外面,每次都是自己收拾起来锁进储藏柜里。毕竟这些都只是一个象征,没什么实际用处,放在外面,还容易占地方。”
商时序将手中端着的竹木托盘放在一旁的矮柜,“但每次收拾好,隔几天又被摆出来了。久而久之,也就算了。”
晚棠点点头:“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那毕竟是自己经历过的一部分,以后回想起来,也是一段美好的回忆。”
“你刚才去做什么了?”她的视线落在他方才放托盘的位置,“闻着有点刺鼻,像是生姜的味道。”
商时序将茶水滗出,“刚才出去转了一圈,难免着了寒气。”转而将茶杯递到晚棠眼前。
“去膳房熬了点生姜红枣茶。”
因着这番动作,袖子往上抻了点,他伸出的那只手修长而有骨感。
周晚棠皱眉看着褐色的汤汁,“辣嘴巴。”
见他盯着自己瞧,勉强灌了一大半,便推开,拒不肯喝。
点点下巴,“你也要喝。”
“我好歹穿的还比较多,你穿得那么单薄。我们两个人,好像你更容易着风寒吧。”
“好。”
商时序只应了这一个字。
便将余下的姜茶倒进方才晚棠喝过的杯子里,一饮而尽。
剩她在原地,不知所措。
晚棠不明白他动作表情,怎么就能那番自然,“你慢慢喝,我先去睡了。”
说完,趿拉着拖鞋,几乎是落荒而逃地进了卧室,一把掀开整齐的被子,直挺挺地躺了下去。
将被子默默拉高,一寸寸盖过嘴巴、鼻子,最后双眼蒙进被子。
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心却狂跳,脸颊沁出一层绯红。
窗子外是一树白玉兰,可惜冬天还未到来,春天更是遥远。
透过框景,一树光秃秃的枝干在夜风中摇曳。
隔着棉絮被子,她听见了风的呼啸声,听见了房门被推开的声音,听见了窸窣的脚步声。
无数种声音传进耳蜗,思绪纷杂,呼吸混杂着一声盖过一声的心跳声。
盖过眼睛的被子被人扯了扯。
“傻不傻?”
作者有话说:
谢谢“盈盈呀~”宝子灌溉的1瓶营养液,谢谢“向生活低头”宝子灌溉的1瓶营养液。
第33章
◎资本家从不做亏本买卖。◎
她将被子往下扯了点。
蒙在被子里, 黑暗极了,没有光漏进来。
很轻易在拉下的这点缝隙里,窥见他的轮廓, 以及脸上细微的表情。
心跳声,一声盖过一声。
这一刻, 她庆幸于此时并未点着灯盏。
窗外薄而清透的月光洒在窗台,商时序坐在床榻边沿,辨不清晚棠脸上的神情。
“现在天还没那么冷, 盖这么严实。”他将被角拉到她的脖颈处, “闷不闷?”
“好像有点儿。”
她眨了眨眼睛, 后知后觉。
“你要睡觉了吗?”
“嗯。”
“那我往里挪挪?”
商时序:“不用了,这样就行了。”
他掀开被子一角,躺进被褥里,侧过身体, 眼睛盯着晚棠瞧:“有没有什么话想问我?”
“只要你问, 我便告诉你答案。”
“要开灯吗?”
“不用。”晚棠缓慢地摇了摇头。
夜色大抵是最好的保护色,能够让人如此坦荡而不觉羞怯地直直盯着一个人瞧。
有什么话想问呢?
好像真的有很多, 甚至于一箩筐。
最想问的, 还是关于结婚的事。
比如:你其实,是不是喜欢我。
在我们结婚之前。
可她只是颤了颤眼睫, 将被子又往上卷了点, 慢慢盖过自己的下巴,视线却是一直落在他的身上。
片刻, 小幅度地摇摇头,“没有想问的。”
“只是暂时没有, 等哪天我想问了, 你还会告诉我答案吗?”
“会的。”
“那, 晚安。”
这一刻,她也不懂自己在退怯什么。
明明,只是一个问题而已,有什么答案是不能知道,或者害怕知道的。
“晚安。”
*
周晚棠的生物钟迫使她准点醒来,看了眼时间,现在才六点多,天空泛起鱼肚白。
今日的雾重,能见度低。
那树光秃的白玉兰笔直地站在薄雾之中,只能影影绰绰地瞥见几茬褐色的细杆。
身侧的位置已经冷掉了,看样子商时序起来已经有一阵子了。
晚棠掀开被子,走到客厅逛了一圈,也没看见他的身影。
大清早的,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雾深且重,空气湿度大。
站在大门口,觉得有点儿冷。鼻头忽然传来一股痒意,晚棠赶忙仰头捂嘴打了个喷嚏。
好在昨晚喝了一盏姜茶,不然按照这个情形,今天指不定就要缠绵病榻了。
准备回屋添件衣裳,顺便给商时序发条消息,问问他去做什么了。
没想到耳边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早晨比较安静,这个距离算不上近,但也不是很远。
周晚棠往前走了几步,倒是没想过会是在草坪窥见他的身影。
他的身侧站着董里叔,两人之间在交流中些什么。
走近了,才听他道:
“后山的观赏亭,沿路可以修建几盏地灯,亭子中央也可以设置一盏灯。这样就不单只有白天能看见了,夜里闲来无事也可走上去瞧瞧。”
董里戴着一顶蓑帽,弯腰将除草工具放在一旁。
单手叉腰:“那条路不仅该沿路修建几盏灯,途中的那些枝桠也该修剪修剪了。杂乱无章,人走在上面,稍微不注意,就容易刮到脸颊。”
他叹了口气:“只是平日里一直没什么人去那边,所以这事先前提起,记性不好,转眼又给忘记了。”
“久而久之,便一直这样耽搁下来了。”
“今个儿你要是不提这一嘴,我怕也是记不起来。”
“该明儿有空,您请几个工匠过来,把那边收拾一下就好。”商时序道,“不管平日有没有过往,但既然有路,那就得有光。”
“好。”
“最近天气转凉,老太太这个点还在睡觉,你和小婉届时也不必过去问安。”
董里顿了下,继续道:“如果觉得饿了,可以直接吩咐膳房做早点,不必等老太太他们。”
商时序:“嗯。”
“你看你醒得早,小婉也跟着起来了。”
说这话的时候,董里朝晚棠的方向努了努下巴,“快回去吧,雾重寒气大。”
“好。”
商时序折过来,见她站在灌木旁的小路,身上连件外套都没有穿,仅穿着一件长袖就出来了。
动作自然地将自己身上那件黑色冲锋衣脱下,快步走过去,套在晚棠的身上。
将底下的拉链拉到最顶上,理了理翻出来的领子,手自然而然地牵上她的:“怎么出来了?”
“自然醒了。”晚棠说,“见你不在房间里,就出来看看,没成想在这碰见了。”
“先进屋。”
“嗯。”
进了屋,暖和不少。
商时序其实也就出门一会,碰上董里也是赶巧儿。
不过也正好方便了,本是打算自己过去再看看的,这下直接省事了。
出门前,烧了壶热水。
现在回来,这壶水正好烧开,自然跳闸。
他手指圈着壶把,另一只手将反扣在托盘的玻璃杯拿起。
周晚棠将身上的这件冲锋衣脱掉,递给他,“我带了外套过来的。”
“呐,赶紧穿上。”
商时序看她一眼:“你先穿着,换好衣服了再给我。”
“行吧。”
随后走到里间,翻出一件杏色的宽松毛衣,就着里面的这件圆领长衫套了进去。
她的身量在女生里偏高,但骨架小,整个体脂率也偏低。
但身材并不羸弱,不是那种看着就跟细麻秆的骨头架子。
毛衣穿在她身上,一点也不臃肿。
商时序将水壶里的热水倒进杯子,又从一旁的玻璃壶里倒了点凉水兑进来。
等摸上去不那么烫手,他才递给晚棠,“方才你出门的那一会的功夫,手指都是冰凉的。”
“捧着捂一捂。”
她盯着他的眼睛看,伸手接过,视线又落到那不断升起的白色水汽,“我们待会去做什么呢?”
“你想做什么?”
*
早晨吃饭的时候,周晚棠才算见到商家老爷子,老人面上精气神十足。
只是腿脚不便,是坐在轮椅上,被推着过来的。
“爷爷。”
她恭敬地喊了一声。
“这个就是小婉。”老太太看着晚棠,在他耳根前说道,“你之前生病了,一直没见着。”
老爷子年龄大了,耳朵也不大好使。大多数时候和他交流,需要靠喊,才能让他听见声音。
商老爷子脸上堆着笑:“坐吧,不要站着了。都是一家人,无需拘理。”
老太太叹口气:“都说了让你们这些孩子自己吃早饭,不用等我们的。”
“一家子坐一起,多热闹啊。”商岑坐老爷子身侧,难免也多了点话。
“婚房那边的进度都如何了?”他喝了口茶水,“最近有盯着吗?”
“还没有。”
“不过上面的批文已经下来了,预计年底前应该能竣工。”商时序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