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么呢?”晚棠道,“吴师傅又不知道人家家事。嗳,我感觉他们这情路坎坷,为什么婚姻就一定要讲究门当户对?有情人终成眷属不可以吗?”
邬紫越翻开菜单:“你这相了场亲,感慨良多啊。快别想了,思来想去最终头疼的还是你自己,旁人的事你在怎么忧伤惆怅,也管不上手。”
周晚棠撑着下巴,偏头问她:“你说人是不是就喜欢讲求门当户对?”
“大概吧,毕竟门当户对的各方面都更为契合。但是,感情的事谁又说得准呢,不然为什么还有一见钟情这一说。”
“嗯,或许吧。晚上还有一场相亲,”她说得云淡风轻,“我再实地考察考察。”
邬紫越惊了,菜单“啪”地阖上,像嗅到瓜味的碴,“和谁?”
晚棠脑子还正在想事情,嘴巴快过脑子,顺着她的话回:“商时序。”
“商时序是谁?”
“一个男的。”
邬紫越用看白痴的眼神看她,“拜托,我能不知道嘛。”
“需要我替你把关吗?”
“把关什么?”
“渣男啊。”
周晚棠被她的语气逗笑了,“虽然和他不熟悉。但我觉得,渣男这个词应该放不到他的身上。”
“有照片吗?”
她摇摇头:“没有。”
但很快想到,“只有一张侧影的。”
那还是上次去商家祖宅的时候拍的,只不过当时并不知道,他就是商时序。
“我看看。”
“让我根据照片来分析分析,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
当看到照片的瞬间,邬紫越改了口,“晚棠,这种极品男,试试不吃亏的。”
“这身材比例,丝毫不逊色当前大热的明星。”
周晚棠睨她一眼,恨铁不成钢:“不靠谱,你这就是典型的墙头草,风吹两边倒。”
完事,还用手在空气中比划两下。
然而事实上,自己也被皮囊短暂地蛊惑了一瞬。
*
晚上的吃饭地点是商时序定的,一件雅筑小院,里面是纯中式的装修风格。
夜里所有门铺灯光亮起时,这里的装修风格和光盏,与周围的片区形成巨大的反差。
从大厅往里走,是一片空地花园,两侧花香靡靡,中间开出一条鹅卵小道。
里面格外静谧。
在侍者的带领下,她顺利来到商时序预定的包间。
包间内,空无一人。
此时,距离两人约定的时间,还差十分钟。
周晚棠出门透口气,早上雾霾,中午出太阳,晚上的星星倒是有几分亮眼。
本以为商时序还在赶来的路上,没成想车门遛弯的功夫便碰见了,人正在包间外的庭院内打电话。
她没走近,停在原地。
小院的光有几分亮堂,青灰色的路灯亮着明亮的光。
两人间隔距离不算太远,借着这隅光,她光明正大地打量这位名义上的联姻对象。
庭院虽然空旷,但是必经之路只有一条,偶尔也有来往的客人。
眨眼之间,突然跑出来一个小女孩。看样子只有三四岁的模样,堪堪到商时序的小腿处。
像是抓到救命浮木,手臂圈着商时序的腿,乌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如果他拒绝的话。
下一刻估计就要哭鼻子,需要人哄才会好。
突然觉得有点意思,不知道他会是什么反应。可惜从她这个角度,并不能看得太清,故而又向前挪动几步。
随后装作若无其事地摆弄自己捏在手心的手机。
商时序明显一愣,将电话从左耳侧到右耳。蹲下身体,和电话那端说了些什么话,随即掐灭塞进风衣口袋。
蹲下身体,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发。
右手探入风衣口袋,摸索半晌,也没找到东西。
估计他自己也意识到了,嘴唇启合,神色温柔。
中式宫灯晕黄的光和月芒交织,将青石子路那树压满橙黄花瓣的桂树的剪影清晰勾勒。
廊下余下的清辉游浮,光温柔地拂过他的眼睛,而后踩碎在脚下,化作零星微暗的光圈。
彼时,她不由联想到一个形容词。
——人夫感。
作者有话说:
蟹蟹“盈盈呀~”宝宝灌溉的1瓶营养液,蟹蟹“阿冬瓜”宝宝灌溉的2瓶营养液。
第9章
◎残蝉噪晚,素商时序。◎
坦白来说,这些词放在他的身上,并不是最合适的,甚至于有三两分剥离。
尽管仅有的几次见面,他展现出的形象都是斯文温和的,眉目间舒展着和煦的笑意,很容易就把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阿嚏——”
周晚棠毫无预兆地打了个喷嚏,又开始回到季节性过敏的时候了。
怕被发现,她赶忙踩在桂树的枝桠的浓阴里,背光的原因,她轻易地便被黑暗遮掩。
方才的那一声很轻微,但没成想商时序竟然会偏过头,踩着月光面朝自己,细微的动静还是被他给捕捉到了。
十月,落叶纷飞。
他的视线侧移,静静落在晚棠的身上,眉梢上挑,似乎没想过她会突然出现在这一块。
扒在他小腿上的小姑娘再也憋不住泪意,眼泪像是不要钱的小珍珠,拼命地往下掉。
她攥紧商时序的裤子,“妈妈呜呜呜,我……我要妈妈……”哭腔里还带着小颤音,一边哭,一边抬起自己的手臂,拿袖口擦眼泪。
商时序无暇顾及周晚棠的神情。
只能蹲下身体,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好在家族里堂哥添了孩子,不说照顾得很自然,但多少不会很僵硬。
方才这道哭声吸引到服务员的注意力,连忙走到商时序的面前,低声安慰孩子:
“小妹妹,姐姐带你去找妈妈。”
小姑娘不肯走,赖在原地抽噎。
服务员向商时序致歉:“抱歉,先生。”
“无碍。”
商时序垂着眼睛,见小姑娘泪眼汪汪地盯着他瞧,心口微陷:“不哭了,这位姐姐带你去找妈妈。”
谁料,哭得更凶了。
服务员只得取下腰间别着的对讲机,冲着话筒那端说,“庭院这边有小女孩和家长走丢,你联系前台服务员,语音广播一下。”
周晚棠见着眼前这一幕,憋着的笑再也忍不住。连忙背过身,即便站在阴影中,也唯恐自己这一行为被发现。
餐厅内置语音广播响起,一会的功夫,小女孩的家人就面色焦急地寻了过来。
“妈妈,抱!”
女孩在见到妈妈的那刻,瞬间撒了手,抽抽噎噎地要抱抱。
女孩母亲将她紧紧揽在怀里,如释重负:
“抱歉宝贝,爸爸妈妈刚才是出去调了个酱汁,应该先和我的宝贝说一声的。”
“方才我和你爸爸回去的时候,没看见你人,吓了一大跳。”
她将女儿松开一点,替她擦拭眼泪,而后目光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你一个人跑出我的视野里,妈妈会担心你的。”
不一会,小姑娘的父亲也赶了过来,将她搂在自己的怀里,随后骑在自己的脖颈上。
语气温柔地哄着,说着一些童话里才会有的小故事。
这一场胆战心惊的闹剧才总算结束,女人慢慢站起身,从服务员那儿得知是眼前这位先生短暂地看顾了会自己的女儿。
见他气质不凡,相比这种事情肯定也耽搁了他的时间。
心中的石头彻底落地,女人慢慢直起自己的腰杆,冲商时序友好地点点头,眼含歉疚地向他表达着自己的谢意。
商时序嘴角拉起轻微的弧度,单手抄在自己的风衣口袋,“没关系的。我想,这种事情换做任何一个人,都是一样的做法的。小孩子还小,性格活泼,出门确实费的心思也多点,时刻得让他们在自己的视野范围内活动。”
“嗯嗯。”
他眉眼间的神色很平和,“您女儿很可爱。”
女人讶异,“谢谢。那我就先离开了。”
想了想,大概也有着点月老牵红线的意思:“我见桂树下的那位姑娘瞧你许久了。”
他笑笑:“我知道。”
因着两人交谈的缘故,商时序是侧着身体的,所以从晚棠的这个角度来看,也不知道两个人具体交谈了什么。
但好在小姑娘找到了自己的妈妈。
这件事,有了完美的结局。
心里想着自己是直接就这样出门和他碰面,还是折返回去,装作什么都不知情的等他过来。
思考之间,等她再抬头的时候,发现他已经不知何时迈开长腿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本来这处的光就极暗淡,他一走过来,光线压得更淡。
眼睛的焦距一下就被拉到他的身上,不受控制的,瞳孔微微放大。想着自己脸上还戴着口罩,他大概不可能那么快就认出自己。
因此,清了清自己的喉咙,正准备斥责他的无礼,站在自己面前挡路。
没成想他眉眼上挑,一句“周小姐,久等了。”,将她所有的话堵在喉咙,不上不下,最终都噎了回去。
没辙,周晚棠摘下自己的口罩,友好地伸出手朝向他:“商先生,好久不见。”
两人手掌虚虚交握,她很快松开手。
故意道:“商先生,你迟到了。”
“整整三分钟。”
商时序的眼底含起笑,微微偏头看她,“我的错。”
“我都还什么都没说呢。”
“随口说的话,你也当真了。”周晚棠抬头看了眼稀薄的云层,“方才我都看见了,你也都看见了?”
“是。”
“那我就敞开天窗说亮话了。”
商时序眼神温和地望着她,“在说亮话之前,我想我们还是先吃饭。”
“这的菜品尝来挺不错的。”
两人漫步走着,“难得今晚月色这样好,不尝尝可惜了。”
“嗯。”
晚棠语气闲适:“这家饭店才开没多久,先前本想着和邬紫越一起来探探店的,但是总没寻到合适的机会。”
商时序神色认真地倾听。
只是她刚说完,又觉得哪里怪怪的。索性闭嘴,将话题移开。
预订的雅间在院内二楼,靠窗。
这块地皮安静,和城区的繁华有着天壤之别。清幽僻静,窗户提前开了一条缝,底下是移植过来的一树丹桂。
颜色像是成熟的橙子皮。
花开茂盛,压着枝桠,但味道不算浓烈,很好闻。
服务员将菜单递给商时序,并询问:“先生,这是我们店的菜目,请您过目。”
晚棠双手交叉支着下巴,静静地看着。
直到,那份餐单被推到自己的桌前,他并未翻开。
他的目光望向自己:“你来点。”
她一愣,唇角舒展开笑意,“那我就不和商先生客气了。”
但是点餐期间,还是询问:“不知道你有什么喜欢的,还有忌口的?”
商时序:“我都可以。”
“那好,”周晚棠翻阅着菜单,勾选完成后,将菜单递给服务员,“好了。”
“对了,你们这点的比较多的是什么?”
服务员面色犹豫,“酥琼叶。”
方才在看菜单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个菜品,觉得名字还挺好听的,但是云里雾里,也就没点。
商时序对服务员说:“麻烦这个也上一份。”
“好的。”
两人相处的状态虽较疏离,但胜在松弛舒服,还有一点默契。
等服务员拿着菜单走远,她说:“不知道特色招牌到底是什么,但这个名字真的很好听。”
商时序将反扣在木端盘的杯子拾起,拎着琉璃壶倒了一杯果汁。
他将杯子放在晚棠的面前,很自然地接过话茬,“待会就知道了。”
杯子碰在方桌上,发出闷闷的钝音。
她抬眼看去的时候,他的眼底的笑毫无保留。
*
菜上得很快,摆盘精致,在古香古色的包间内,被吊顶上的灯光映衬得越发精致。
“前天晚上,你问我说你需要一个理由,是奶奶他们知道了吗?”
商时序闭了闭眼,而后掀开眼皮看着晚棠:“不是,祖母他们并不知情。”
闻言,晚棠心里松了口气。
紧接着听他道:“我知道,感情的事讲究顺其自然,水到渠成。我们之间毫无感情基础,姻缘一事也是由家中长辈牵线,所以你的拒绝,我也是能体会的。”
晚棠眉梢上扬,有点惊讶他的这番话:“那你。”
“为什么还要问你理由,对吗?”
商时序掰开筷子,交叉杵了杵筷子上裂开的竹屑,递给晚棠放置餐盘。
动作有条不紊。
他撩起眼皮,神色温和:
“真要我说理由,我可能也不大能说出来。就是不想放弃,我知道周小姐现在也没有喜欢的人。但感情的事,谁也说不准未来会发生什么。”
“我并非不婚主义,可眼下也并未有合眼缘的异性。也许在我们看来,彼此都并不着急。可比起三不时地耳提面命,我想如若能在他们那拖上一时,也是好的。”
他说的,亦是晚棠心中所想:“其实,我今天找你出来,也是为了说清这件事。”
她将心中打好的腹稿说与他听,“上次我同你说的话,确实是没有经过深思熟虑,行为欠妥。”
这么些年,家里将自己保护得太好,顺风顺水地过来了,要什么有什么。
在感情方面,其实就是一张白纸,可也不愿意随便将就。
答应吴清菊口中的相亲,不也正是为了躲避这一桩姻缘。她和他一样,心中都没有中意的异性。
他们两个,可不就是方若明长辈口中的门当户对。
家世、学识、样貌,方方面面就好像天作之合的一对。唯独的一点,就是没有感情基础作为媒介,这样真的能行吗?
褪去学生时代投射过来的刻板印象,他的为人处事,至少到现在为止,在她心中都是挑不出错处的,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在彼此都没有找到喜欢的人时,我们可以将这件事暂且不提。只要长辈们不提这事,我们就相安无事地装作不知情。”
“你,”这话她自己也有点没底了,“你觉得怎么样?”
“祖母他们,应该还不知情吧?”
这大概是她这辈子,第一次做这种真正意义上离经叛道的事。
虽出生书香世家,名字也是温婉大方,但为人处世上咋咋呼呼,有着自己的小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