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美人——白露采采【完结+番外】
时间:2023-12-05 23:13:03

  既然她这么爱他,那么就让她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她的面前,血溅当场吧。
  ……
  那一年的冬天格外冷,不过九月末,京城就下起了雪,纷纷扬扬,断断续续,一直到年底都没有停。
  初冬,缠绵病榻多年的先帝终于撒手人寰,更为这个太早将京城装扮得银装素裹的冬天,笼罩上了一层肃穆与哀伤的色彩。
  原本的太子在先帝驾崩后,顺理成章地登基,成为了大燕的新一任皇上。
  虽然因为异常的天气,与先帝的辞世,年轻的皇上的登基大典,都被推迟到了明年春天。
  但是年底的除夕,还是在飘飞的皑皑白雪,与流逝的匆匆时间里,如约而至了。
  因为先帝新丧,就连过年,宫里都是一片冷清萧条的景象。
  除夕的夜里,按照旧例,原本应该陪着太后娘娘守夜的皇上,却喝得醉醺醺的,然后孤身一人策马,挣脱樊笼一般地离开了高大巍峨,也庄严冷漠的皇宫,消失在了浓黑的雪夜里。
  只留下一地跪着,央求着,阻拦着,却都无果,只能赶紧手忙脚乱地跑去慈宁宫禀报的侍从。
  ……
  腊月的寒风与飞雪刮在脸上,像是刀削一样有些刺痛,因为酗了酒,脑子有点不清醒,皇上纵马飞驰在因为寒冷,早已没了行人的大马路上,连汗血宝马都能被他骑得歪歪扭扭,险些撞到东墙上。
  可怜的马儿被主人粗暴地扯着缰绳的对待给勒得生疼,前蹄高高地扬起,在夜晚寒冷的冬风与飘雪中,因为脖颈的疼痛,它凄厉地嘶吼着,马上的皇上,差点被它甩下来。
  倘若不是皇上在不清醒之中,还记得抓紧了手里的缰绳,说不定他的脖子,就要被摔断了。
  可是尽管与死亡擦肩而过,皇上却非但没有感觉到恐惧,反而觉得出奇的痛快。
  不知道是因为喝了酒,有些飘飘然,还是因为他这个人,就是个彻头彻尾,对人冷漠,对物冷漠,对所有的一切,包括别人的生命,自己的生命都冷眼旁观,毫不在乎的疯子。
  可他的父皇,那位王公们,大臣们都交口称赞,为人温和淡然,宽宏又大量的前任皇上,显然是个近乎完美的圣人。
  那么这样想来,皇上的性子是随了慈宁宫,他的那位母后了。
  当然,若是有人敢当面同皇上说这话,皇上或许会因为心情平平而只是冷笑一声,也或许会因为心情不佳,而直接举剑砍人。
  宫里的人都知道,在先帝还没有驾崩的时候,太后娘娘与皇上这对母子,就已经相看两厌,互相不对付了。
  太后娘娘为何这般厌恶自己的亲生儿子,宫人们猜不到,也不敢揣摩主子的心思,但皇上却心知肚明。
  他的母后,向来是一个掌控欲极强,冷漠得眼中只有权势的人,从前父皇在世的时候,她便动了临朝称制的心思,只可惜,她显然没有汉高后的精明与手腕。
  她实在太蠢,除了父皇会因为爱她,而被蒙蔽了眼睛,一心一意,几乎没底线地宠爱她,维护她,觉得她只是一只偶尔会咬人,大多数时候都无辜又可爱的兔子,其他人,就是官阶最低的九品芝麻官,都能看出她想要谋权篡位的心思。
  父皇驾崩,若她真的与他光明磊落地争夺权力,那倒还有些意思。
  可她既想要权力,既有跃跃欲试的,蓬勃的野心,却只是暗地里做小动作,给他使绊子,她所做的这一切,都实在让皇上觉得乏味,腻歪。
  更不用说,如今她又想要操纵他的婚事,将舅舅家的表妹许配给他做皇后,这更加深了他们之间原本就尖锐的矛盾。
  她不是想要她的嫡亲侄女做皇后吗?
  可他偏偏不如她的意。
  不仅如此,等明年春天,登基大典之后,他还要将父皇在世的时候,掌握在她手中的权力,一寸一寸,都夺回来,一丝半点都不留给她。
  若她还是那么喜欢权力,那么喜欢掌控别人,将别人死死地捏在手掌心的感觉,那么,就让她永远地呆在后宫,跟那些老太妃们撕扯头花,撕扯一地的鸡毛吧。
  他不是父皇那个因爱盲目的蠢货,也不是缠绵病榻的废物,他从未爱过她,当然不会做那种心甘情愿,让与她权力的事情。
  而他不想给的,谁也休想从他手里夺去。
  一路吹着寒风,跌跌撞撞地骑行在京城的街巷里,终于,醉眼朦胧的皇上,随便找了一家府邸,在院墙外翻身下马,丝毫不在乎门在哪里。
  而正在家中宴饮亲朋的御史大夫,在接到皇上即将驾临他的府邸的消息的时候,想到那位常年神色清冷,寡言少语,登基后却手段雷霆的皇上,一个激灵,醉意全无,脊背上顿时生了一层冷汗。
  除夕夜皇上大驾光临,这是荣幸,是惊喜,可御史大夫,却觉得受到了惊吓。
  看着慌乱又惶恐地前来禀报的内侍,御史大夫心里的慌乱与惶恐,只多不少。
  因为太紧急,太仓促,接驾的准备并不充足,御史大夫诚惶诚恐地忧心着,生怕接待不好,会惹得这位做太子时,就已经表现的冷漠,喜怒无常的新皇不快。
  可是出乎意料的,他们这些人,跪在地上好半天,却迟迟没有等到皇上的驾临。
  任谁也想不到,一国之君的皇上,放着恭迎着他的大门不走,竟做出趁着夜色翻墙,私闯民宅的事情。
  一路策马的惊险,与寒冬腊月,刺骨的寒风与飞雪直冲脸颊,都没有让皇上原本醺醺的醉意减轻。
  而在足尖一挑,跃下墙头,有点狼狈,整个人都悄无声息地摔在厚厚的积雪上,只有一声闷响,半分潇洒都没有的时候,皇上因为酒精,而有些昏沉的脑袋,方才醒了大半。
  虽然酒醒之后,他的头,他的身体,不可避免地都隐隐作痛起来,但他却并不在乎。
  站起身来,皇上拍了拍身上沾上的落雪,随意地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
  只见影影绰绰的枯枝,在没有月亮,只有微弱的雪光的映照下,一下子映入眼帘。
  不过是一个中规中矩的小花园,想来这里,应该是哪个大臣的家里。
  这样想着的时候,站在原地没动的皇上,忽然听到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传来一道男人温文尔雅的声音:“琴琴,前几日我已经跟御史大人提过亲,他也已经同意将你嫁给我了。”
  紧接着,是一道惊喜的女声,听声音,她好像有些喜极而泣:“真的吗?”
  温文尔雅的男声再度响起,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笑意:“自然是真的,明年的今日,琴琴就是在下的娘子了。”
  一双男女还在说着话,话里话外,满是对未来的生活的憧憬与希望。
  可是站在雪地里听墙角,本来就有点不道德的皇上,却听着听着,忍不住更加不道德地轻声嗤笑了一下,有些阴阳怪气的。
  哟,他这是撞上了一对私相授受,暗通款曲的野鸳鸯吗?
  雪花落在地上,有轻微的沙沙声,皇上的脚步走得轻缓,发出来的声音与雪落的声响,不仔细听,也听不出什么太大的差别来。
  直到走到方才的那些声音传来的地方,皇上这才在小亭外的松柏丛中停住了脚步。
  定睛望去,在看清小亭中的那个男人是谁之后,皇上不由得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
  小亭里的那个男人,是一位皇上不熟的熟人。
  男人看起来年纪轻轻,与皇上差不多大,只是依照辈分,若要论起来,他还是皇上已经八竿子打不着,如今只剩下一个郡王的名头的小堂叔。
  关于这位小堂叔,皇上也曾经有所耳闻,比如他才高八斗,郎艳独绝了,又比如他性子纯善,经常帮助京城穷苦的百姓,不求回报,所以十分有贤名了……
  这些都是曾经,一个大臣向皇上竭力引荐这位小堂叔的时候,所大力称赞的话。
  而皇上,他才不相信有人会不图名,不图利地做好事,所以对于此人,他只有一个假惺惺,虚伪的不良印象。
  如今见到此情此景,皇上的心里,更是觉得不屑一顾。
  除夕夜在这种偏僻的地方与别人家未出阁的女儿私会,不用想,这陆钰也不是什么正经人。
  然而皇上并不知道,云琴自幼生母去世,嫡母嫌她生得招摇,夺了嫡小姐的风采,所以对她一直不好,而作为父亲的御史大夫有十个女儿,十个儿子,嫡子嫡女尚且顾不过来,对她一个舞女生的庶女更是不闻不问,十岁那年,嫡母将高烧不退的云琴卖到了青楼,如果不是路上被年幼的陆钰见到,将她救下,说不定云琴早就命丧黄泉了。
  更不必说,十岁之后,及笄之前,云琴一直住在郡王府,被老郡王收为义女,受他老人家照料,是不久前,陆钰要向御史府提亲迎娶云琴,御史大夫方才勉强同意让云琴回御史府来住的。
  而在此之前,御史府中的主子一直对住在郡王府的云琴漠不关心,恍若这个女儿早就夭折了。
  云琴与陆钰既是朝夕相处的青梅竹马,又一同经历过生死患难,其中情谊,自然与世俗之中,普通的未婚夫妻不同。
  除夕夜的宴会上,云琴这个刚刚回府的五小姐,面对的不是彼此一无所知的尴尬的寒暄,就是明枪暗箭的讥讽,她实在厌恶这一切,想要出来喘口气,所以才与陆钰来到这个偏僻的花园,躲避宴会的热闹。
  对云琴与陆钰之间的渊源一无所知,站在一棵可以避雪的松柏树下,皇上冷眼旁观地看着小亭里那对浓情蜜意的男女,漫不经心地听着他们正在说的话,等待着待会雪势稍小,就离开这里。
  可是雪势一直没有变小,飘飘扬扬,反倒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皇上等得不耐烦,正想要解了身上的斗篷,披在头上,离开这里,却忽然听到小亭里,正背对自己而坐的女郎,温柔的声音含羞带怯地问道:“阿钰,你想看我跳舞吗?”
  听云琴这样问,小亭里的陆钰微微一笑,对她点头道:“荣幸至极。”
  在冬风之中摇曳的灯笼的微光的照耀下,他如玉一般俊朗的面庞,与温文和煦的笑容,美好得像是一幅画,真是公子世无双。
  更不必说,翩翩起舞,衣裾翻飞的云琴,在簌簌的雪景中,像是下凡尘的九天仙子,更是让皇上看得停住了脚步。
  原本心下不耐,想要抬步离开的皇上,看着小亭中这如梦如画一般的场景,竟不由自主地怔愣住了。
  云琴一支舞跳完,走到陆钰的面前,扑到他的怀中,紧紧地环住他的腰,搂抱住他,不知道是因为跳舞,还是因为羞赧,绯红着一张芙蓉面,眉眼含笑,却很有勇气,神采飞扬地对陆钰表白道:“只愿一生一世,一双人。”
  看着面前灵动狡黠,笑语盈盈的心上人,陆钰深吸了一口气,方才抑制住心底即刻就想将她娶回家的念头,与翻腾的深深的欲/念。
  回抱住怀中的温香软玉,到底顾及着两人的婚期在春天,他不想在没有成亲前做轻薄了她的事,于是只是将带着无尽爱意与珍重的亲吻,落在云琴的发顶上。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说罢,陆钰从自己的衣袖中,取出一只莹润细腻的白玉镯子来,为云琴戴在手腕,温声揶揄道:“这可是我们郡王府传家的镯子,以后,就要劳烦琴琴姑娘将这只玉镯,送给她将来的儿媳妇了。”
  云琴闻言,红着脸啐了他一声。
  这样的冰天雪地,相拥执手的两个人,仿佛感受不到冬天的寒冷似的,脸颊红得像是黄昏时分的火烧云。
  而皇上看着小亭中的两人,从怔愣之中回过神来,原本冷漠不耐的神色,却变得有些复杂莫测起来。
  谁也不知道,此时此刻,他的心里正在想些什么。
  不等雪停,皇上不再看小亭中的两人,而是直接转身,大步离开。
  除了小径上留下的一行很快就被白雪所覆盖的脚印,他悄无声息,好像从未来过。
  香暖融融的房间里,看着坐在桌案前,正低头喝茶的皇上,御史大夫的心里不由得暗自庆幸。
  幸好陛下来得晚,所以他们才有足够的时间,将接驾的准备都布置好,而不至于太仓促失礼。
  而布置了那么多,皇上却好似只是来喝一盏茶的,不过坐了一刻钟,他就要起驾回宫了。
  既觉得受宠若惊,又有点摸不着头脑的御史大夫,压下心里萦绕的疑惑,将皇上送出府去。
  御史府外早就备好了轿辇,御史大夫垂着头,恭送着皇上离开,冷不丁,却又见原本要抬步上轿辇的皇上,停下了脚步。
  御史大夫也停下了脚步,却不知道皇上要做什么,只见皇上沉吟片刻,忽然语气冷淡地问:“云大人的府上,有一位闺名叫琴琴的小姐吗?”
  闻言,御史大夫着实诧异了一下。
  他有十个女儿,除了嫡女,与受宠的妾室生的庶女,其他的,向来是不怎么见面,更不用说,知道她们的闺名了。
  因此,听到皇上忽然这样问,他还有点困惑,奇怪,皇上是怎么知道这个他都不知道的女儿的闺名的。
  想了想,御史大夫不由得有些迟疑地问道:“陛下……陛下问这个做什么?”
  皇上闻言,面上的冷漠之色好像愈重。
  御史大夫本来就对这位虽然刚登基,但手腕却不容小觑,性子又是出了名的冷淡的年轻皇上有些畏惧,此时此刻,见他因为自己下意识的反问的话,周身气场愈冷,不禁打了个寒战。
  看到御史大夫竭力装作若无其事,但却难掩惶恐与茫然的模样,皇上压下心里的不耐,再度开口的时候,声音显然温和了许多。
  “只是随口问问罢了,怎么,爱卿不想告诉朕?”
  虽然平易近人了一些,但到底余威尚存,御史大夫凭空在皇上打趣似的反问中,听出了阴恻恻的味道。
  他赶紧拱了拱手,摇头道:“微臣不敢,请陛下恕罪!”
  “好了,只是跟你开个玩笑罢了。”皇上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御史大夫,继续追问,“那么,爱卿的府上,究竟有没有这位琴琴小姐呢?”
  御史大夫绞尽脑汁,却还是想了一会,方才想起自己那个刚搬回来不久的便宜女儿。
  抬起袖子来,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想到云琴与陆钰之间的亲事,御史大夫有些吞吞吐吐的。
  “微臣的五女儿,单名好像正是一个琴字,只是……只是不知为何陛下会忽然提起她,而且……而且她已经定过亲了……”
  御史大夫的声音越来越低,在皇上有些冰冷的注视过来的目光中,他只觉得头皮发麻。
  半晌,只听皇上重复了一遍他方才的话:“哦,定亲了。”
  御史大夫嗫喏地“嗯”了一声,目光冰冷的皇上,却忽然笑了一声,语气有些意味深长。
  “听闻云大人当年,是父皇钦点的榜眼,那么,云大人定然是比朕,更了解典籍与史书了。”
  闻言,御史大夫又有些惶恐,他连忙拱手道:“微臣不敢。”
  皇上漫不经心道:“有什么不敢的,朕只是想要虚心请教云大人一番罢了,大人何必这般战战兢兢,朕很可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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