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连数月,云琴都以头疾为理由,远远地躲避着皇上的几番邀约。
尽管御史大夫曾经派人来告诉她,更是威胁她,她与陆钰的婚事,已经因为她的病情,而被推迟到了明年的春天,但云琴,却仍旧日复一日地假装自己生着病。
她心知肚明,就算她现在“痊愈”了,她的那位好父亲,也不会让她与陆钰即日成婚的。
他们之间,除了那点稀薄的血缘关系,本来就是互不相干的陌生人。
云琴不怨恨御史大夫,如果有怨,有恨,也早就在许多年前全部被磨灭,消散了,更何况,怨恨这种情绪,本来就是在不自量力地对别人寄予期望之后,才会有的。
而他们,不过只是陌生人罢了。
谁能期待一个陌生人,为了自己,去对抗滔天的权势呢?
云琴只是觉得无力,又不可避免地有些担忧,惶恐。
她所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就是想法设法,向御史府外的陆钰传递消息。
她不用问陆钰,也心有灵犀地知道,他定然愿意与她离开。
只要两人背井离乡,隐姓埋名,远远地离开京城,再也不回来,到时候天高皇帝远,她自然可以摆脱御史府,摆脱那个看上去对她势在必得的厚脸皮的皇上。
可是,这在被守得如铁桶一般的院子里,又谈何容易。
……
御史大人有二十个子女,从前自然没人在乎云琴一个舞女生下的,除了貌美好像一无是处,籍籍无名的庶女。
但现在情况不同,立春之后,一道圣旨降临御史府,打破了御史大夫一直以来有点惴惴的提心吊胆,也搅散了御史府后宅,原本宁静的氛围。
因为圣旨上所说的,竟是皇上要册云琴为贵妃的消息。
饶是御史大夫从前心里有些蠢蠢欲动地暗暗揣测着,皇上来日会不会将云琴纳入宫中,在看到这道圣旨时,却仍旧有些不可置信的震惊。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云琴的身份,与生她的姨娘的身份,都太低贱了些,委实担不起这般贵重的位分。
但皇上喜欢,谁也不会为了这种看上去不规矩,但可有可无的事,去触怒这位说一不二,不容置喙的年轻帝王。
同时,这道圣旨也代表着,云琴不仅将成为宫里的主子,宫里如今唯一的主子,而且,贵妃这样尊贵的身份,就算是今年春天皇上如期选秀,除了皇后,恐怕也不会有谁会越过云琴去。
御史府的后花园里。
云三小姐轻摇手里的罗扇,用帕子掩着唇,忽然笑出声来,只是那笑容,却未达带了妒恨的眼底。
“听说了吗?陛下要封那个贱人做贵妃呢,旨意昨天就送到府里来了。”
听到云三小姐一面娇笑,一面显而易见是在挑事地这样说,其他人皆装作未曾听到地缄默不言,唯独蠢钝的云四小姐按捺不住,上了钩。
只见云四小姐看了看云三小姐,皱眉道:“真的假的?现如今还不到选秀的时候,这不合祖制的,陛下凭什么给她这么贵重的名分?”
闻言,略显不耐的云二小姐冷着脸,面无表情地看了云三小姐与云四小姐一眼,语气不善地斥责道:“旨意都送到府里来了,当然是真的,至于祖制,你们两个既然这么不忿,有本事去找陛下质问去吧!”
云二小姐是御史夫人所生的嫡女,备受御史大夫与夫人的宠爱,是整个御史府捧在手心里的掌上明珠。
而且,今年春天,如果不出意外,云二小姐也是要入宫选秀的。
云三小姐知道自己是庶女,虽然比起其他庶出的兄弟姐妹们来,她得到的御史大夫的父爱也已经算不少的了,但,她毕竟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庶女。
云二小姐可以入宫为妃她不嫉恨,别的府的千尊万贵的嫡小姐可以入宫为妃她也不嫉恨。
虽然任凭她如何讨好,谄媚,她们对她从来傲慢,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也虽然只在除夕夜那日见了一面的云琴对她拘谨但也算有礼,跟她没什么过节,但云二小姐就是打心眼里厌恶她。
大家都是庶女,而且当初,云琴还是被整个御史府弃若敝履了的女儿,凭什么现在她一回来,就可以得到自己在御史府辛苦钻营了十几年,也求不到的东西。
这未免太不公平。
嫡姐的娇蛮与傲慢,与皇上金口玉言的圣旨,云三小姐都无力左右。
但,她却可以藏匿在暗处,处心积虑,若无其事地为云琴添堵,最好是云二小姐跟她狗咬狗撕起来,云三小姐想想就觉得痛快。
“二姐姐,我这也是为你抱不平嘛,她不过是个地位卑贱的庶女,生母也只是个出身贱籍的舞女,又没有受过府中的教养,说起来,连我们这些姨娘是良妾的都比不上,如今却盖过了你,摇身一变成了贵妃娘娘……”
云二小姐闻言,越发不耐地打断了她的话:“你不用给我上眼药,她如今已经被封为贵妃了,我没你们那么蠢,还想着跟她别苗头,对着干。”
这一番话,既直截了当地揭穿了云三小姐的小心思,让她一下子哑了声音,又实在是,没给她留什么情面。
看着张口结舌,面红耳赤,明显下不来台的云三小姐,云六小姐连忙赔笑着打圆场。
“二姐姐训诫得是。”
云六小姐与云三小姐一母同胞,自然向着她说话,而且,整个御史府,哪个庶女不讨厌,妒恨忽然成了贵妃的云琴呢?
抿唇一笑,云六小姐先是故意叹了口气,旋即状若感慨地对着云二小姐出言挑拨:“只是陛下性子清冷,又向来不近女色,听说登基之前,东宫里可是一个姬妾都没有呢。”
云六小姐虽然年纪小,但搬弄是非的手段,可比云三小姐高明多了。
“可真是便宜她了,虽是贵妃,可一进宫,不就跟皇后一般了吗?那可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往后咱们见了她,都要老老实实地行礼呢,只是她倒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却可怜了那个对她痴心一片的小郡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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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皇后篇(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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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一个没有得罪过自己的人的坏话, 云六小姐好像很有天赋,而负罪感这个东西,她则完全没有似的。
“不过话说回来, 那小郡王也是可怜又可恨, 凭他的样貌与才学,就算郡王府早就败落了,可若是他想要娶个大家嫡女, 不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吗?非看上个卑贱的舞女生的女儿, 他这样,陛下那等尊贵的人竟也这样, 像二姐姐这样身份贵重,又蕙质兰心的,跟她那种靠脸上位的贱人比, 反倒落了下风了。”
云六小姐的脸上虽然流露出可惜来, 完全是一副体贴,心疼云二小姐的模样, 但云二小姐,却终于不可避免地被她这一番话,给激出了几分火气。
虽然本来,云二小姐的心里就觉得不平,云六小姐的话充其量只是导火索罢了。
云二小姐不傻, 她当然知道不能妄议皇室,但是云琴现在不还没进宫吗?自己是嫡女,她还是庶女, 她就骂她了, 就算被听到了, 不也是天经地义, 理直气壮的事吗?
脸色微沉,云二小姐对云六小姐道:“浑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一个是虚有其名的破落户郡王,一个是九五之尊的皇帝陛下,她那种爱慕虚荣的,会选哪个,还不是一目了然。”
见挑拨成功,云六小姐更是不遗余力:“话虽如此,只是没料到她平日里装得与小郡王那般情深意笃,却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这么想想,小郡王还真是可怜,遇到她这么个贪慕虚荣,不仁不义的女人。”
“是啊,小郡王当真是可怜……”
看了一眼你一句,我一句,你来我往,说起坏话,恶毒的话就不亦乐乎的几个人,虽然之前御史夫人千叮咛万嘱咐,让云二小姐别在外面说什么针对云琴的话,但云二小姐心里的恶意,终于还是被翻涌了上来,再也压不住了。
端着嫡小姐的姿态,云二小姐轻描淡写地抹□□:“以她那烂泥一样的身份,本来能攀上小郡王,就是她走了八辈子的运了,她焉能不牢牢地抓住小郡王不放手?可是现如今,不知道老天为什么不开眼,又让她得了陛下青眼,小郡王在她心里,还算得了什么?”
顿了顿,云二小姐语气愈沉。
“不过同她那个贱人娘亲一样,都是无耻至极的狐狸精罢了……啊!”
云二小姐的话说到一半,就被突如其来的天上的冷水所打断,如果不是其他地方没有一滴水落下,冷水尽数都被倾洒在了在场的几位小姐身上,还真像是下起了瓢泼大雨。
“谁这么缺德干的?没看到我们在这里吗!”
云六小姐率先嚷了起来,方才她正跟云二小姐说话,坐的位置在几位小姐的中间,所以现在也被冷水淋得最狼狈,活像只落汤鸡。
同样有些气急败坏的云二小姐却没说话,她抬起头来,循着冷水泼过来的方向看去,一眼就看到了假山上,正站着一道隐含愤怒的纤细身影。
看着假山上站着的,手中提着一只水桶,面无表情,冷冷的目光却好像可以将人穿透的云琴,云二小姐想到御史夫人之前叮嘱自己的话,先是有些心虚,旋即恼羞成怒。
无理还要想办法争三分,更别说云琴方才泼了她们一身水了!
就算是她要入宫去做贵妃娘娘了,在她离开御史府之前,她也要让爹爹给她点苦头尝尝,让她别那么猖狂!
“云琴,你是疯了吗?竟然敢这么对我!我要去告诉爹爹跟娘亲!”
云二小姐说着,一身的狼狈,难堪,与冷水打湿衣服的不舒服的感觉,让她忍不住红了眼圈。
“是啊!你猖狂什么?别忘了你现在还没进宫呢!我们可都是你的姐姐,你就这么目无尊上?”
“一个闺阁女子,竟然攀爬到假山上去了,这传出去像什么话?我们云家可没这种家教!”
几位小姐的指责声不绝于耳,好像是云琴没有理由,忽然跑过来泼她们一身水,而绝口不提方才说的那些关于云琴,关于小郡王,关于云琴的娘亲的坏话。
云琴看得讽刺又可笑,方才听到她们议论皇上要纳她入宫的事,不知所措又慌乱,以至于控制不住有些颤抖的身体,被她握紧拳头,很好地伪装出自己根本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
可是,事到临头,她该怎样,才能从这个铁桶一般的御史府逃出生天呢?她不能再等待下去,也没有机会再等待下去了,她必须赶快想出一个根本不可能想出的办法来。
……
沿着石板路,云琴有些心烦意乱地踱来踱去,树上的鸟儿正在唱着婉转的歌,可她却无心欣赏,只是倘若能借一双鸟儿的翅膀,带她离开这里,那该有多好。
对御史府并不熟悉,但云琴却也知道高高的院墙,并非自己一个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子所能攀爬上去的。
但尽管如此,但云琴却仍旧不死心,绕着院墙旁的石板路,她焦灼地寻找着能翻出御史府的矮墙。
正专神寻找着,云琴的面前,忽然晃过一个人影来。
她定睛看去,在看到来人是御史府的管家,而且他的身后,还跟着一行仆妇打扮的人之后,心里不由得涌上一抹不祥的预感。
往后挪了挪脚步,云琴警惕地看着笑容可掬地向自己行礼的管家,只听他笑道:“九小姐,您可让奴才好找。”
“你们要干什么?”
云琴一面往后退,一面戒备地看着管家与他身后那些数量可观的仆妇,想要转身逃跑。
好像看出了云琴的意图,管家对云琴说了声“得罪”,然后转身,看了一眼身后的仆妇们,示意她们过去抓住云琴。
仆妇们心神领会地上前,扣住云琴的手腕,然后动作利索地,将她的双手用绳子一圈一圈绑好。
管家嘴里说着抱歉的话,虽然对待云琴这个主子的行为已经算得上是放肆,但看上去,却好像仍旧有些忌惮她的模样。
“实在是得罪了,还望九小姐千万大人不计小人过。”
管家一面点头哈腰地道着歉,一面对着不远处挥了挥手,一顶小轿被抬了过来,云琴反应过来他们的意图,瞬间挣扎得更厉害了。
“狗奴才,放开我!”
伴随着云琴的反抗,挣扎,几个仆妇将她扶进轿子里,管家看着她这副目光愤怒,完全不大家闺秀的模样,想了想,示意仆妇用一方干净的帕子,将云琴的嘴堵上。
这下,云琴眼睛里的怒火,燃烧得简直有八尺高了。
管家硬着头皮,不敢看云琴恼火至极的眼睛,只听他干巴巴地笑道:“老爷说府中有事,就不来送小姐了,但是老爷心里还是记挂小姐的,遣奴才前来的时候,吩咐奴才务必叮嘱小姐,在宫里一定不能忤逆陛下,且温柔小意,虚以委蛇地忍耐一段时间,待到陛下厌倦了,老爷一定想法子将您接回来……啊!”
他话还没说完,只觉得腿弯忽地一疼,险些控制不住,一个趔趄,摔在地上。
在郡王府的时候,为了让体弱多病的云琴强身健体,老郡王曾经请了师父到府中,教导云琴一些拳脚功夫。
管家当然不知道,云琴一个闺阁小姐,力气竟然这么大,自己竟然差点被踹倒在地,她完全没有深闺弱质的模样。
仆妇们见到管家脸上流露出转瞬即逝的疼痛,虽然很快就被他压下去,但苍白的脸色,却显示他并不如他所表现的那般若无其事,皆不约而同有些敬畏地离云琴远了点。
车帘被放下,马车行驶在去往皇宫的道路上,纵然管家与仆妇们想到方才放下车帘时,最后一眼所看到的云琴的冰冷的目光是那样的摄人,但终究,像是马车不会回头地行驶,事情也朝着无转圜的方向发展着。
夜幕深深,宫灯荧荧。
云琴看着皇上,恨得简直要咬碎一口银牙:“你放开我!我要出宫!”
看到云琴愤恨至极的目光,皇上微微一笑,他方才走到她的身旁,便见她脸色倏地一变,整个人往后缩去。
明明云琴的动作,已经将她心里控制不住的恐惧显现得淋漓尽致,但她的气势,却一点都没有减弱下去。
“昏君!混蛋!”
看着输人不输阵的云琴,皇上的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无奈来,他笑着将她因为长久的挣扎,而有些散落的鬓发绾到耳后,在她又恨又惊又怕的眼神中,伸手,将一直束缚着她的绳子解开。
“……”
云琴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皇上坐在床榻的外面,云琴想要跳下床去,却又怕他会拦住她。
她真的会因为他的触碰,忍无可忍地想要扇他一耳光,可她也并不想不理智地惹怒他,以免发生什么不堪设想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