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娘娘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冷笑着反问:“怎么不可能呢?”
孙姑姑的嘴唇动了动,正想再说些什么,殿外却忽然传来一道欢快的声音,人未到,声先至。能在慈宁宫这么放肆,又不在意规矩的,也只有嫣华公主了。
眼眸弯弯地走进殿里,嫣华公主对太后娘娘福了福身,笑道:“给皇祖母请安。”
看到嫣华公主,太后娘娘的眼睛里不由得浮现出一抹笑意来,她挑了下眉,有些诧异地问道:“昭昭,你怎么来了?”
嫣华公主闻言,佯怒地嗔怪道:“皇祖母这是什么话?难道您一点都不想孙女吗?孙女可是很想您呢……”
说着,她作势转身要走,嘴里念叨着:“哼,那孙女走了。”
太后娘娘不是个和蔼可亲的老太太,但却很喜欢这个漂亮的,古灵精怪的小丫头。或许没人告诉过嫣华公主,其实,她的模样,与她的祖父很是相像,或许,太后娘娘对她这样宠溺,也有这个原因吧。
站起身来,太后娘娘拉住作势要走的嫣华公主,与她坐在一起,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耳朵,语气里满是无可奈何的纵容。
“你这个小丫头,可真是个促狭鬼,你哪只耳朵听到哀家说不想你了?你能来看哀家,哀家欢喜还来不及呢。”
说着,太后娘娘拍了拍嫣华公主的肩膀,让她站起身来,笑着又道:“快让哀家看看,又长高了没?”
嫣华公主闻言,有些气鼓鼓的,只听她嘀咕道:“皇祖母,孙女早就及笄了,是大人了,不会再长个子了。”
“尽瞎说。”
见嫣华公主不肯站起来,太后娘娘也不强求,抬手怜爱地用帕子擦了擦她额角的汗水,太后娘娘忍不住唠叨道:“瞧你这一脑门的汗,又到哪里疯去了?还大人呢,大人可不会整天闯祸,也不会大热天的,颠颠地满皇宫地跑。”
嫣华公主笑着依偎进太后娘娘的怀里,虽然满头是汗,但太后娘娘竟也没有推开她,只听她为自己解释道:“我没满皇宫跑,刚刚我是到卉苑去了。”
太后娘娘闻言,手上为她擦汗的动作似是顿了一下,旋即,她漫不经心地问:“卉苑?你到哪儿干什么去?想要什么花儿,让宫人们送到你宫里不就行了。”
嫣华公主听太后娘娘这样问,不禁笑了一下:“我去找菀菀了,今年的生辰宴,我想邀请她参加。对了,皇祖母,你知道吗?菀菀好漂亮啊,而且性子也很可爱,如果不是哥哥喜欢她,我都想把她调到我宫里去了,每天看她一眼,都觉得赏心悦目,心情很好,那多好啊。”
听到嫣华公主这么说的太后娘娘:“……”
见太后娘娘不说话,嫣华公主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眨了下眼睛,问道:“对了,皇祖母,我刚刚进来的时候,看到好多漂亮的女郎,她们是干什么的呀?”
太后娘娘掩了掩眼睛里闪过的厌烦,对嫣华公主笑道:“那是哀家帮你太子哥哥选的美人,你瞧着怎么样?”
闻言,嫣华公主诚实地摇了摇头,回答道:“没有,她们身上的香味太浓了,我闻着就头疼,所以赶快离她们远远的,都没怎么仔细看。”
说着,嫣华公主皱起了眉头,拉着太后娘娘的袖子道:“皇祖母,您怎么能这样呢?太子哥哥肯定不会碰其他女人的,而且……而且这件事若是让菀菀知道了,她一定会很难过的……”
又听她说起秋菀来,饶是太后娘娘最喜欢嫣华公主这个孙女,此时此刻,脸上的神色也不由得有些沉了下去。
神情有些淡,太后娘娘对嫣华公主道:“你太子哥哥马上就要回来了,那个狐媚子怀着身孕,总不能一直霸着你太子哥哥,不让他宠幸别人吧?”
嫣华公主闻言,不由得嚷了起来:“那皇祖母怎么知道,太子哥哥一定会宠幸别人呢?说不定,哥哥他就喜欢被菀菀霸着呢!”
“嫣华,你……”
太后娘娘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起来,嫣华公主见她显然心情不虞,伸手抱住她的手臂,撒娇似的晃了晃。
只听嫣华公主道:“皇祖母,您就别再乱点鸳鸯谱了,好不好?我虽然年纪小,也从来没喜欢过谁,但却也能看得出来,太子哥哥只喜欢菀菀一个人,不然也不会两年多了,一直不肯宠幸其他的美人。他只喜欢菀菀,菀菀也只喜欢他,活在这世上,能有一个跟自己心心相印,矢志不渝的爱人,这多难得呀,您就成全他们,别给他们添堵了,好吗?”
太后娘娘看到嫣华公主眼睛扑闪,神色恳切的模样,不禁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她的脑袋,语气有些嗔怪:“净说孩子话。”
看出太后娘娘并没有将自己的话听进心里去,而只是觉得自己很幼稚,嫣华公主有些不服气:“哼……”
眼睛转了转,嫣华公主正想再说点什么,殿外忽然跑进来了一个张皇失措,满脸悲色的小内侍。
太后娘娘向来讨厌这种沉不住气,没规没矩的宫人,看到整张脸上都写着慌乱的小内侍,她不由得皱紧了眉头,不耐地问道:“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小内侍“扑通”跪倒在地,眼泪也簌簌直落,砸在地上。但好歹还有一点理智,他抬起头来,看了看殿里侍候着的其他宫人,嘴唇颤抖,却迟迟没有开口说话。
认出这个涕泗横流的小内侍是自己安插到宣室殿的线人,太后娘娘侧头,对站在身旁的孙姑姑使了个眼色,孙姑姑会意地带着其他宫人退出了殿里。
但许是因为事态严重,在场的所有宫人都退下了,小内侍抬头看了一眼太后娘娘身旁的嫣华公主,模样却仍旧有些嗫嚅。
“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耐心全无,打断了他的话:“公主不是外人,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看上去,小内侍真的很怕太后娘娘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惊怒之下,会拿自己这个送信的人当出气筒。
只见他一面抖若筛糠,一面如丧考妣地哭道:“太后娘娘,不好了!清州快马传来了消息,昨日清州忽然暴雨,又闹起了洪灾,太子殿下他……他不慎落水,被洪水卷走了,至今下落不明……”
小内侍一语未毕,就被一道珠串落地的清脆声响所打断,嫣华公主看着听到这个消息,昏厥了过去的太后娘娘,声音里满是哽咽与慌乱:“皇祖母!”
而此时此刻,宣室殿里。
陆澈走进宣室殿,神色如常,但心里却实在不明白,为何今日皇上会破天荒地召自己前来。
毕竟平日里,皇上可是连多看他一眼都嫌烦的。
垂首敛目,也收敛下眼睛中翻腾的情绪,陆澈对皇上行礼道:“儿臣参见……”
一语未毕,陆澈的话,就被一件忽然飞过来的东西所打断。
那件东西砸在陆澈的额角,是冰凉,坚硬,又沉重的触觉,那一瞬间,他只觉得疼痛的同时,眼前黑了黑。
片刻之后,陆澈感觉自己的额角,有什么温热的液体在顺着自己的脸庞流了下来,好不容易,他才维持住自己的意识,稳住自己有些摇摇欲坠的身形。
看着落在地上的,沾染了自己的血迹的砚台,陆澈的心里寒冷得像是二月河里的冰块,他实在是忍不住想冷笑。
抬起头来,看向愤怒得简直要怒发冲冠的皇上,一瞬间,所有被陆澈积压在心里的陈年旧恨涌上心头,所有阴暗的,恶意的情绪,也被无限放大。
可是,不等陆澈开口,讥讽地问皇上是发什么疯,皇上咄咄逼人的诘问,就已经劈头盖脸地落了下来。
“陆澈,你这个混账东西!你想死是不是?!”
额角的疼痛,与不知所以的责骂,让陆澈心里的恶意与冷戾空前膨胀,他冷笑着讽刺道:“儿臣不知道又做了什么让父皇恼火的事,还望父皇能让儿臣死,也能死个明白。”
皇上看到陆澈冷漠地对抗自己的模样,又痛又怒的心里,更是被撒了一把盐,浇了一桶油,他咬牙切齿地问道:“你还有脸问?朕问你,你在清州做了什么?朕告诉你,这次如果沅儿真的出事了,朕真的会将你千刀万剐,给他陪葬!”
听到皇上近乎歇斯底里的嘶吼,陆澈脸上的那抹冷笑,却一点一点地消退,直到再也看不到。
他心里觉得今天的这场无妄之灾简直好笑到了极点,但脸上,却无论如何都流露不出来一丝半点的笑容,哪怕是冷笑。
明明已经不抱有任何期望了,可是,还是难以避免的,会觉得自己可悲啊。
殷红的血液,顺着陆澈面无表情,清冷如玉的脸庞,缓缓流下,半晌,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响了起来。
真奇怪,心里分明是愤怒的,可他的声音,却仍旧可以这么平静,平静得近乎麻木。
“父皇在说什么,儿臣完全听不明白。”
在皇上眼里,陆澈这副半死不活,装傻充愣的模样,简直让他恨之入骨,他讽刺地切齿道:“继续装,你知不知道,朕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副敢做不敢当,假惺惺的模样!”
说着,皇上拿起案上的两只茶杯,一同劈头盖脸地砸向陆澈。
指着陆澈的手指发颤,皇上怒声道:“从前,你一次又一次地陷害沅儿,给他使绊子,你当朕是瞎的,看不到吗?”
陆澈的手紧握成拳,有一滴一滴的鲜血顺着他的掌心,自紧握的指节的缝隙流淌下来,许是因为受伤失血,他的面色有些苍白,但那双满是讥讽的眼睛,却直直地看着皇上,像是荒山里倔强的狼。
“如果儿臣说,这次陆沅出事,的确跟儿臣没有丝毫关系,的确是父皇眼瞎了,那么,父皇是否能停下不分青红皂白地发脾气,派人去清州详查,找出谋/害陆沅的幕后真凶?”
皇上被陆澈充满讥讽的反问,气得将桌案都翻倒了,他像是一只癫狂的,暴怒的狮子,宫人们都心惊肉跳地觉得,倘若谦王爷再顶撞一句,恐怕皇上真的要将他拖下去碎尸万段了。
“陆澈,你再说一遍你刚刚说的话!”
陆澈满眼冰冷与灰败地看着已经发狂了的皇上,额头汩汩的鲜血仍在流淌,疼痛极了。可是,就算是这样,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却没有一丝的黯然,失望,何其可笑,被这样盲目地,狂乱地冤枉,他只觉得心灰意冷,却连一点争辩的欲/望都没有了。
转身,在皇上怒火滔天的怒吼声中,陆澈走进了宣室殿,任凭怎样的威吓与咒骂,他都不会再回头。
或许是因为陆澈周身冷戾的气息太过于摄人,一路上,没有人敢上来触他的霉头,于是,在汉白玉阑干前,慵懒惬意地用鱼食逗鱼,好似在等待什么人的陆澄,所见到的,就是满脸血污,看上去如同阎罗一般狰狞可怖的陆澈。
陆澄挑了挑眉,诧异地看着陆澈,将手中的折扇摇了几摇,面上担忧的模样,还真像一个友善的,关心弟弟的兄长。
只见他从袖子里取出一方帕子来,施施然走过去,递给面色阴沉的陆澈,然后望着陆澈额角的伤口,关切地问道:“子清,你的额头这是怎么了?不严重吧?”
陆澈看着惺惺作态的陆澄,杨柳岸,垂柳依依,他身穿天青色的圆领袍,容貌清俊,眉眼含忧,温隽又书卷气的模样,不争不抢,温润如玉,真是好一位心计毒辣的谨王爷!
勾起唇角,陆澈脸上浮现的笑容冷意森森,拍开陆澄递过来的帕子,他直截了当地问:“这次陆沅出事,又是你的手笔吧?”
闻言,陆澄不由得也笑了一下,这一笑,如杨柳春风,温浅和煦,但他却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看着陆澈,点头笑道:“子清,你果然还是跟从前一样聪明。”
陆澈冷冷地看着陆澄微笑的模样,掩于袖中的手,慢慢地紧握成拳。
他恨不得打死陆家的这些疯子。
仿佛对陆澈眼中的杀/意与恨意一无所察,陆澄阖上手中的折扇,眼眸弯弯地笑着,用折扇拍了拍陆澈的胸口,语气惋惜道:“可是,本王也没有想到,原来在父皇眼中,子清你的形象那么糟糕,本王不过是让人散播了一点捕风捉影的消息,都能让父皇他老人家深信不疑。”
迎上陆澈冰冷的,像是要杀/人的目光,陆澄笑着,自顾自地继续道:“反正子清你在父皇心目中,本来就没有什么好印象,这次替本王背一次锅,也算是做了件有价值,有意义的事。子清,你且放心吧,等本王登基后,一定会十分感念你对本王登临大宝做出的牺牲跟贡献的……”
陆澄一语未毕,衣服的前襟就已经被面无表情,眼神狠厉的陆澈攥在手里。
领口被束,难以避免地有些呼吸不畅,但陆澄面上的神色,却仍旧温淡和煦得像是一个好脾气的兄长,在看一个性情顽劣的兄弟,纵容又无奈。
他的折扇轻轻地指了指对岸的方向,只见对岸的角落里,被枝蔓掩映着的柳树下,有一个探头探脑,鬼鬼祟祟的小内侍正在往这边看,显然是探子的模样。
“子清,别冲动嘛,你看那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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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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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对岸那个鬼鬼祟祟的小内侍, 一瞬间,陆澈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陆澄会等待在这里, 摆出一副找打的嘴脸。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呢。
抬起手来, 对着陆澄的侧脸就是一拳,陆澈咬牙切齿地恨声道:“陆澄!你就是个混蛋!”
被打的陆澄,面上的笑意却不减, 他看着怒气冲冲, 简直被气得要失去理智的陆澈,抬手拭去唇畔的一抹血迹, 仍旧是从容不迫的模样。
“子清,别冲动,这可还是在宫里, 处处都有父皇的眼线。”
在暴怒的陆澈的面前, 被拎着衣襟的陆澄,却丝毫不显得狼狈, 而只是让看到的人先入为主地觉得,是陆澈蛮横无理,恃强凌弱,对着陆澄这个文弱温和,却又无辜得很的兄长撒气。
而倘若走到两人的身旁, 听到陆澄此时此刻,微笑着正在说的话,恐怕会令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只见陆澄笑着, 不紧不慢对陆澈道:“你刚刚谋/害了父皇最喜爱的太子, 现在又要来害本王了吗?子清, 你的野心未免太不加掩饰了。”
看着陆澄眼中恶意的, 戏谑的笑意,陆澈忍不住抬起手来,对着他另外一边侧脸,重重地又是一拳。
“陆澄,你给我听着。”
陆澈冷笑着,一字一顿地切齿道:“总归陆沅下落不明,十之八/九是死了,父皇就是再痛苦,也不能让一个死人接替他的位置。那咱们就拭目以待,最后能得到太子之位的,究竟是母族,妻族都是贱婢的你,还是有盛国公府作为后盾的本王!”
说罢,他骤然松开紧攥着陆澈的衣襟的手,转身疾步离开。
而陆澄,看着陆澈离去的背影,想到他方才恶狠狠说的话,却只是神色和煦如春风地嗤笑了一声,但眼睛里,却有杀/意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