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光想到到时候交船,船上要留下一块血迹,心里不由骂了一句,过了一会儿,那个削鼻子的人同其他几个人说他做了个噩梦,梦里他是一条狗,要在地里把埋的东西挖出来,他只能一直顶一直顶,后来觉得疼了也醒不过来,就跟鬼压床一样,必须要别人叫他才能醒。
后半夜,这些人一直在外头说话,还有人到甲板上去吹风了,似乎没人再睡得着,就这么一直到了白天,那个赵小姐要下水去做考察,之前要把浑身的衣服都脱下来。杨光惦记着赵小姐身上有一条金项链,他本来想趁着船舱没人出去拿了,结果等了一上午,船舱里总有人,他一开始以为这些人是因为昨天晚上没睡觉所以要补觉,结果这些人却也都不睡,还会在船舱里窃窃私语,杨光隔着门也听不清楚。
一整天,杨光都没能拿到赵大有的金项链,转眼又到了晚上,杨光本想着这下不管怎么样,他们肯定要睡觉了。人在海上是很容易乏的,就算是做了一辈子的渔民,其实也还是会晕船,只是人用自己的精神硬生生抗过去了,因此体力消耗的比岸上要大很多,这种情况下如果一直不睡觉,甚至有可能会疯。
杨光在黑暗中静静等待着外头的呼噜声响起来,他等了很久,但是一声都没有,突然间那个赵小姐说话了,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既然都睡不着,就到甲板上去吧,吹吹风,我们聊聊。”
紧接着外头的灯光就被打开,杨光没想到这些人竟然真的还不睡觉,他简直觉得不可思议,同时也想着,这些人如果都上了甲板,或许他可以稍微开一点门透透气,他处的这个密室虽说没有完全密闭,但是到底还是气闷,一整天待在这个里头他都觉得头疼。
很快,船舱里传来很多窸窸窣窣的声音,这些人都上到甲板上去,连上头值班的人也下来了,杨光听到外头没动静,正想开门,然而就在这时候,外头的灯光忽然没了,整艘船也彻底停了下来,杨光心里咯噔一下,他猜是渔船的发电机忽然故障,因为他这艘船已经有很久没下过水,难保发电机忽然出什么问题。
杨光心里打鼓,同时又安慰自己,毕竟他们的航线不算太远,就算出了问题,在无线电没坏的情况下也可以和海岸求助,这时他听到外头传来赵小姐的声音:“怎么回事?”
脚步声乱成一团,还有人在惊叫,说是海里头有东西在抓他们的船,那个女人惊叫的声音特别大,几个男的也给吓坏了,惊叫声此起彼伏,听得杨光头皮都麻了。
杨光躲在密室里,根本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一开始那些尖叫还很惊恐,还有人说无线电坏了,然后就连杨光都听到了船底下的抓挠声,这个声音听得叫人后背发毛,就像是某种指甲很硬的东西在使劲抓船的铁皮。尖叫声越来越大,赵大有的声音夹在其中,叫所有人冷静,她吼了几声之后,那些尖叫声忽然就变了,从惊恐变得疯狂起来。
这些人大多都在甲板上,说的话杨光听不全,但能听见几句“血债血偿”,这些声音混合着惨叫往他耳朵里钻,有人跑进了船舱,听声音是赵大有。
杨光躲在密室里,这下是彻底不敢开门了,他猜想应该是之前抓挠船底的东西上了船,毕竟之前也听过,沈聪用活人祭鱼,这些冤魂就变成了跟着大鱼一起作祟的东西,如果在海上碰上,就会帮着大鱼一起吃人。杨光猜他们肯定是在海上碰上这些邪门儿东西,整船人都给吓疯了,他捂着嘴巴,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就听船舱里有个女人的声音:“赵姐,我们赶紧走,赶紧走!”
她刚说完,就发出一声惨叫,像是被人抓住了,赵大有吼道:“你把她放开!”
对面像是个男人,声音听起来非常可怕,反复念着“血债血偿”,紧跟着那个女人就被人拖了出去,她的指甲一路都抓在铁皮上,同时惨叫不停,杨光实在是忍受不了,终于忍不住堵住了耳朵。
这一回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杨光在黑暗里只觉得堵耳朵的手指都麻了,他试探着松开手,外头已经没有任何声音,杨光的心砰砰直跳,他害怕那些怪物还没走,又等了很久,才小心地把密室的门推开了一道缝。
船上的电力还没有恢复,杨光拿出好几天没开机的手机做照明,灯光一亮,他就险些被吓得心脏停跳。
整个船舱里都是血,到处都是,杨光一开始甚至没处下脚,强烈的血腥气熏得他甚至有点想吐,他跳着脚躲开,到了甲板上,结果这里的血却更多,整个甲板几乎都被血覆盖了,同时一个人都没有,他把整个船找遍了,却是半个人影都看不到。
杨光几乎给吓懵了,一下想到二十多年前自己遭遇的海难,这些血几乎让他腿软,他找到发电机,发现发电机只是被人为关闭了,重新启动之后,整个船上的惨状更是清清楚楚。杨光看了一圈,只有无线电和定位被人彻底切断,其他船上的设施还都完好无损,也就是说,这艘船拉回去之后,应该还是能正常使用的。
杨光内心挣扎,他一边不敢直视这些血迹,一边又想如果连这艘船都没了,他好不容易考的那些证就都没用了,不光如此还得损失一大笔钱。他想过要直接把船开回去找警察自首说明一切,但是又担心到时候警察怀疑他是杀人犯,如此反复纠结很久,最终杨光决定,先把船上的血迹洗掉,这样这艘船大概率还可以被还回来。
深更半夜,杨光在海上打了很多桶海水把整艘船冲的干干净净,他完全没想过即使这样,血迹也瞒不过警察那里的试剂,干到最后,杨光浑身是汗,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要把他的宝贝船弄干净,毕竟这都是钱,他现在已经损失不起了。
将近两点的时候,杨光把整艘船弄干净,他打上灯看了一眼,远远地能看到一座形状古怪的岛,杨光好歹也算是常在海上跑的渔民,一看就知道这是一座叫鸡心岛的无人岛,不知什么时候他们竟然已经偏离航线很远了。
杨光不知道为什么赵大有他们会把船开到这一代来,也不知道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如今,一船的人都没了,他也不该出现在船上。杨光没有勇气直接开着船回去,只好趁夜将渔船停到了港口附近,不久之后早起捕鱼的渔民就会路过这里,不会有人将船停在礁石滩附近,只要是熟悉这片海域的人一定会很快报警。
杨光做好盘算,又打点好一切,最后他仔仔细细地将自己在船上的所有指纹和痕迹都抹去,三点出头,他将船停在了礁石滩附近,断掉发电机,跟着跳进了海里。
一个多小时后,天刚刚亮,杨光接到了海警的电话。
失踪的龙女号找到了。
第13章 。 翻车
杨光说完,有些忐忑地看着我,吞吞吐吐道:“后头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我听他这个意思,船上的人像是自相残杀,也像是被海里上来的这个东西弄失踪的,因为从头到尾杨光都只能听声音,所以事情的真相就变得暧昧起来。
我冷冷看着他:“你说的是实话?”
杨光苦笑:“我就恨自己贪小便宜,为了这么几个钱惹上这么大的事,本来要是我压根不上船,也就啥事都没有了.......”
我冷笑了一声:“你要是说谎,知道什么叫经脉尽断吧?”
杨光脸一绿,慌不忙求饶道:“知道知道,大侠,我不敢,你带我回岸边,我立马去自首还不行吗?”
我心想武功可没办法测谎,但是至少这个老贼刚刚讲了一个很重要的线索,他从船舱里出来之后发现船是停在一个岛附近的。他非常准确地讲出了这个岛的名字,如果说赵大有真的是从船上跳下去的,那么她最有可能去的地方就应该是这个叫做鸡心岛的无人岛。
我想到这儿把杨光从地上提了起来,又笑道:“可是你说让我们免费乘船的,可要把人送到地方,要不不地道。”
我想着时间还早,乌那格这么期待去普陀,至少我得把孩子先送过去,之后再和这个老鬼算总账。趁着人还没醒,我给杨光松了绑,提着他准备去船长室,谁知道刚转身,一直十分安静的乌那格就像是做了什么噩梦,浑身忽然剧烈地抽搐起来,尖叫道:“求求你至少放过我的孩子!孩子是无辜的呀!”
乌那格的声音又尖又细,几乎像是个女人在惨叫,我听得头皮一阵发麻,紧跟着又听他用一种相当低沉的声音说了一些蒙语,内容我听不懂,但是语气十分可怕,加上他的四肢抖动不停,简直如同被什么恶鬼附身了一般。
我联想到之前乌那格两次帮我算命时的表现,意识到他这是被所谓“神明”上身了,我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然而杨光的反应却比我大得多。就在乌那格在女人和男人的声音间来回切换时,杨光浑身便开始剧烈地颤抖了起来,眼睛瞪得极大,又像是那天看到乌那格的玉佩一样,整个人濒临失控。
“别过来......别杀我,菩萨,别杀我!”
杨光说到最后抖得我已经快要抓不住他了,乌那格尖叫得越厉害,他就像是越害怕,甚至往我身上扑,我心里觉得诧异,因为杨光的样子不像是演的,他是真的被什么东西吓到了,而且是吓得快昏厥的那种。
我抓住他,想要让他冷静一点,却不想杨光在这个时候竟突然暴起,我一时吃不准对他动手他会不会直接咬舌,动作慢了一拍,被他一把推开,杨光一下就扑在乌那格身上掐他的脖子,恶狠狠喊道:“我让你杀人!你,你根本不是菩萨,我先弄死你!”
乌那格给掐得措手不及,一下子连声音都要发不出来,只能挣扎着去打杨光的胳膊。我心里暗骂老鬼还知道柿子捡软的捏,上去用锁技稍稍勒了一下,杨光便直接两眼翻白地昏了过去。
“你没事吧?”
乌那格险些就给杨光掐断了气,咳了半天还没缓过来,我帮他顺了一会儿气,乌那格好不容易能发出声音,愤怒地瞪我一眼:“我操,你看这个傻逼发疯早点把他打昏不就完了,一个水贼,以你的功夫还需要搏斗啊?”
“他的年纪太大,万一有什么血栓控制不好力气容易死.......”
我说完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震惊地看着面前的小萨满:“你怎么说话......”
小萨满刚刚这两句普通话说得异常标准,甚至里头还有一种祖安的味道,乌那格给我说的一愣,黑白分明的眼珠转了一圈,紧跟着吐了吐舌头,又笑了:“shit演砸了,你能当做刚刚那句没听见吗,冯大哥。”
我脑子里嗡的一下,反应过来这个死小子几乎从头到尾都在骗我,老子已经有好几年没给人蒙这么惨了,顿时觉得火冒三丈,一把把他推开:“你他妈到底是什么人!”
乌那格摔在地上倒吸一口凉气,但似乎也看出我在气头上,一边吃痛地揉着手一边冲我笑:“冯大哥,你别这么生气嘛,还要找人,气坏身子无人替,咱们好好相处不好吗?”
我越听越来火,这小子的普通话说的不但标准,而且还精通网络用语,恐怕压根就不是什么内蒙古来的。我气极反笑:“你还知道我是练家子的,知不知道搞诈骗是要挨打的?”
“冯大哥,这就是你不对了,打人犯法,打小孩就更不对了。”乌那格拍拍身上的灰站起来,如今一改之前那副又傻又愣的表情,转而像个狐狸一样,笑得露出尖尖的虎牙,“再说了,我们两个是冲着一件事来的,是友军,我们现在组队,说不定还能吃上鸡。”
我深吸口气,试图冷静一点,冷冷道:“你先和我说清楚,你之前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压根儿没有丢钱?”
乌那格无辜地耸耸肩:“丢了呀,真的丢了,丢在特产商店了,我答应要给我师父带土特产的,我觉得他的神服也缺几条贝壳项链,义乌来的货太假了,金链子在水里都能飘起来。”
我现在发现这个小骗子真的非常擅长给人火上浇油,冷笑道:“所以我给你的钱都给你买土特产了?你自己的钱呢?昨天晚上你到底是不是住不起宾馆了?”
乌那格笑了起来:“冯大哥你就别在意这些细节了,咱们睡都睡过了,后悔也来不及。我说了,我们两个人的目的是一样的,本来我还有点存疑,但刚刚我试过了,这个水贼,他真的知道一些以前的事,或许可以解答我们的疑惑。”
“......”
我现在简直一句话都不想听这个死小孩讲,听他多说一句话我的拳头都会硬。我做了几个深呼吸,努力回想我爸以前和我说的那些什么扎马步平心静气的诀窍,乌那格似乎是发现我不想理他,竟然还好死不死地凑过来,可怜巴巴道:“冯大哥,你真的别生气了,我也没一直骗你,真的,我给你问了两次出马,都是认真问的。这个事情我没骗你,如果你不信,我还可以再帮你算一次,这一次我直接帮你算你要找的那个人在哪儿,好不好?”
我现在没了滤镜,只觉得这小子之前那两次算命的水分也很大,冷笑一声:“你真当我是傻子?人傻钱多的土大款是不是?”
乌那格委屈道:“我是真的萨满,长生天在上,这件事我要是骗你我立马被天雷劈死。我说了,我和你的目的是一样的,一个月前,我接到一个包裹,是从这边寄去内蒙的,里头的东西差点把我害死,我来这儿就是为了知道是什么人要害我。”
我冷冷道:“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个包裹,是一个叫做东海大鱼墓的考古小队寄给我的。”乌那格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换句话说,这就是你要找的赵小姐,她在这边组的队伍寄给我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想起来赵大有收到的那个包裹,应该也是这个什么大鱼墓的考古队寄给她的,皱眉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乌那格咧嘴一笑,从身上那件古怪的衣服里摸出一只iphone,利落地给我看了两张照片,一张是一块沾满血的布,在一角有一道非常长的血印,另外一张是一个顺丰的快递袋,寄出地就是舟山沈家门港口,而寄送人就像他说的一样,是东海大鱼墓考古队。
照片不像是P的,但我看到他手上这只iphone怒气还是忍不住蹭蹭直冒,心想这个小骗子靠多年行骗,保不准比我还大款,没好气道:“你他妈到底是哪儿人?”
“看这个快递不就知道了,我是内蒙的。”乌那格动作熟练地放大图片给我看,收件地址确实是在内蒙,他笑道,“这也确实是我第一次出内蒙,我的汉文是跟游客学的,不光是普通话,我也会讲上海话。没办法,谁叫来的上海宁噶许多,就算请来的神说的是蒙语,我们也得给翻译成上海话啊。”
我听他方言转换自如,又想到自己之前还觉得他是个受骗体质,闹到最后我才是他妈受骗体质,气得简直原地爆炸,乌那格看出我脸色又不对了,他倒是十分识相,道:“不说这个了冯大哥,我是说了一下假话,但是业务能力是不会骗人的。在我们那儿要叫我跳一次大神得要两百起,算一次命得五百呢,就算团购也得三百多,我是真的觉得你是个好人,所以才能给你连算两次,这种事,干多了会折寿的。”
乌那格越说越委屈,我现在看他这个样子却只觉得火大:“那你先说说你怎么盯上我的吧,就算我们俩的目的真的一样,你怎么这么凑巧,就碰上我了?”
乌那格一愣,我想再能骗现编也总要时间,冷笑道:“怎么?说不上来了?还是说你压根就跟这个老鬼是一伙的,打算之后再暗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