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为太子掌上娇——北庭飞雪【完结】
时间:2023-12-06 14:35:52

  好歹是跟在自己身边伺候的老人了,做事还如此不知道稳重。
  宫烨霖轻哼一声。
  若放在以前,二十板子早就赏下去了,给八斗个记性,让他知道,奴才就是奴才,别妄想做主子的主。
  可好端端地,宫烨霖看着趴在地上的那抹鹅黄,又不断想起玉桃来。
  想起玉桃说她只是一介厨娘,攀不起高高在上的太子。
  那宫女看着左不过也就十三四岁的年纪,小小年纪只能无依无靠在东宫过活,指着主子有了好脸色便能过好一天,若是没了好脾气,因此丧命也是有可能的。
  没由来,宫烨霖心里一阵烦乱,出声止了八斗和宫女的磕头,开口:“孤就这样可怕?”
  八斗心中一紧,今儿个太子殿下是怎么了,没由来问出这一句。
  可他毕竟是自小服侍殿下的,宫里这十几年也让他学会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只得再磕一头道:“主子是我们的主子,我们下面这些贱命可都仰仗着主子您过活呐。”
  这话在以前的宫烨霖听来,是天经地义的,而此刻听来,便让他烦心不已。
  若可以,他不想做这高高在上,孤家寡人的“主子”,他宁愿是个有爹疼,有娘爱,还有玉桃在身边的普通庶民。
  “算了,你们起来吧。”宫烨霖挥手。
  八斗和宫女得了令,头也不敢磕,急忙爬起了身。
  宫烨霖瞥了一眼那宫女,叹口气,道:“你叫什么名字?”
  宫女揪着自己的衣袖,害怕地小声道:“奴婢贱名初一。”
  八斗在一旁干着急,生怕对方又热闹了太子殿下,不自觉抬高声:“主子面前回话得大点声!”
  真是个榆木脑袋,当初怎么会以为太子殿下看上了她,差点没得丢了性命!
  初一一抖,不得已稍稍扬了声:“回主子,奴婢贱名初一。”
  “你先退下吧。”宫烨霖挥手,“这冬天侍奉梅林也不容易,若是做得好,孤到时会赏你。”
  一句话,等于在八斗面前保了她一条命。
  这样内敛的性子,在吃人的宫里,若是没有主人的一句好话傍着,只怕会被其他人活活欺负死。
  初一得了令,抖得更加厉害,不过这次她是高兴的。
  她最笨不会说话,又千恩万谢后,才退出了书房。
  没让八斗退下,八斗便老老实实站在那,一动也不敢动。
  宫烨霖思忖良久,开口:“她们宫女以前的衣裳都是鹅黄色的吗?”
  八斗有些摸不清太子殿下的想法,怎么他刚看的那不是那个初一,而是她身上的衣服?
  倒也不敢胡乱揣测,只低头应声:“是,这些小宫女之前一直都是鹅黄色的,只有像是白露她们这些大宫女的衣裳颜色上才有所不同。”
  “换了。”宫烨霖捧着书,并未抬头,“孤不喜她们穿鹅黄色。”
  “哎?”八斗不明所以抬起头,又迅速低下:“是,那请主子决定,换什么颜色好?”
  “湖绿,浅褐,什么规制的颜色都行,就是不准再穿鹅黄。”
  八斗得了令,一脸懵地退出书房。
  这些小宫女在东宫至少穿了十年鹅黄色的衣服,怎么现在太子殿下看着反而不顺眼了?
  宫烨霖又逼着自己静心看了会书,没一会的工夫,又有人来敲门。
  是父皇身边的太监总管江洪。
  传了圣上的口谕,让他即刻去御书房一趟。
  宫烨霖没多说话,只跟着江洪走。
  父皇的御书房他不常去。
  从前,宫烨霖一直渴望从父皇这里得到一些为数不多的父爱,想像书中读到的父慈子孝一般,父皇若能亲自教他温书,教他下棋,教他骑射……
  可父皇实在是太忙了,忙不完的朝政,批不完的折子,忙着在御书房召见这个大臣,召见那个大臣。
  他虽为太子,得召见的机会也是不多的。
  偶尔想起,也是叫他来问一下功课,最后一次,还是他去回了父皇的话,说不想那么早娶太子妃。
  父皇是位人人夸赞的好皇帝,他将整个身心都扑在朝政上,且看天下太平就是。
  太傅最常教导他的一句便是,做皇帝当勤政为民。
  可作为父皇,他给予自己的,实在是太少。
  宫烨霖迎着冷风,眸子里是波澜不惊的凉意。
  不知这次,父皇要找他做什么。
第56章
  ◎冲突◎
  御书房内。
  宫烨霖给父皇问过安后便立在侧边等候。
  照徽帝正专心致志低头批着折子,头也没有抬起来。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照徽帝多批了两本折子。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照徽帝桌前摆起了一摞折子。
  他不抬头,宫烨霖也便一直站在一侧,一言不发。
  看着这父子二人好不容易见次面,却都不理会对方,太监总管江洪站在一旁也干着急。
  明明太子殿下不在时,圣上那样挂心殿下,为避□□言纷起,毁了殿下的清誉,甚至不惜亲自下场为殿下想借口。
  而现在,明明是他主动召太子殿下前来,却先忙上了手头的折子。
  说句犯上冒昧的话,太子殿下打小就对圣上不亲近,圣上也是有原因的。
  江洪偷偷瞟了眼太子殿下,他垂首而立,面上看不出任何多余的表情,就只是站在那里。
  江洪叹口气,不由走上前去,弓腰道:“圣上,您批了这样久的折子,这茶都放凉了,奴才给您重新换杯热的来。”
  照徽帝头都没有从折子面前移开,只敷衍一句“嗯。”
  江洪得了圣上的首肯,毕恭毕敬端起那茶,再一抬头,看向宫烨霖道:“奴才真是该死,太子殿下在这站了这样久,奴才竟连杯茶都没有奉上,请太子殿下责罚。”
  宫烨霖心里明白江洪是在故意找话,提醒父皇他在这站了许久,只淡淡颔首:“无妨。”
  “行了。”照徽帝这才缓缓出声,却依旧头都没有抬起片刻,“坐下吧。”
  宫烨霖垂下眼帘,再次行礼:“谢父皇。”
  待宫烨霖坐下,江洪已端了两盏热茶奉上,又再次毕恭毕敬退到一侧。
  照徽帝端起茶杯,虚抿了一口,垂着眼帘扫了一眼坐在下首的宫烨霖,道:“回来了?”
  宫烨霖起身,行礼:“承蒙父皇挂怀,儿臣一路平安。”
  这声道谢实在是太过官方,听不出对方语气里一丁点感情。
  终究还是年轻气盛沉不住气,才让他罚了多久的站就这样使性子。还以为他这样面无表情假装客气他就看不出来吗。
  他可是太子的父皇!
  哪有老子不懂儿子的。
  照徽帝冷哼一声,将手中的茶放下,口气中已有一丝不悦:“知道朕为什么现在才让你坐下吗。”
  宫烨霖正欲起身,照徽帝摆手示意:“你就坐下,不用起身回话。”
  宫烨霖索性也不再推辞,拍拍衣袖重新坐了回去,道:“儿臣知道,父皇想打磨儿臣的性子。”
  照徽帝点头,不愧是他一直看中的儿子,果然一点就透。
  这样直接与太子相处的机会不多,照徽帝心情好,所以就又多说了几句:“你在瑞安镇的事,朕已知晓。朕已放话六宫,说你是为了给朕和太后祈福为由才南下的,你一直是朕精心培养的儿子,朕对你含了指望,瑞安镇那位救你性命的娘子,朕已赏她白银五百两,实相的话就会对这露水情缘闭口不提。你既已回宫,便当作没有瑞安镇这段吧!”
  宫烨霖沉下眸子,并未着急出声。
  只是听完父皇的话,他的心里又凉下半分去。
  是他仍对这皇家存一份希望,是他以为自己失踪三个月,父皇是记挂他的。
  没想到,刚一见面就想着要敲打他,还将瑞安镇示做他太子生涯不光彩的污点。
  竟半分也没问起,他一个身强力壮武功尚可的一朝太子,何以会失踪。
  为何不想一想,为何他出身皇家,却宁愿隐身于世,甘做她人的赘婿。
  这些,作为一个父亲,父皇一句都不曾问到。
  见太子默不作声,也始终没有等到他想要的回答,圣上终放下手中的折子,抬眼提眉道:“朕说了这些话,你竟没一句要对朕说?”
  良久,宫烨霖才凄凄开口道:“是作为儿子对父皇说,还是作为臣子对圣上说?”
  太子的话就像是一记清澈的耳光甩在照徽帝的脸上,他拧起眉头,恼怒地拿起一旁的茶杯扔到太子脚前:“混账!”
  宫烨霖淡漠地站起身,跨过那滩碎在地上的茶水,跪下:“若是以父皇的身份,儿子想问,为何儿子失踪这样久,见面后,父皇都不问一句儿子是否安好?儿子究竟为何才下落不明?”
  宫烨霖抬起头时,眼中已比刚才多了几分情绪。
  而他的话,同样将圣上堵的哑口无言,一句责备的话也说不出口。
  江洪也“哎呦”一声跪倒了地上,听着太子殿下责问圣上,心中大骇。
  从前的太子殿下虽对圣上的感情越来越疏离淡漠,却是从来都不敢顶撞圣上的。
  见圣上凝滞的表情,他心里也是一阵伤悲。
  虽江洪进宫当太监后,便没有了儿女上的指望,但他从小服侍圣上,知晓他是个什么样的品性。
  圣上勤政为民,一心都扑在朝政上,对后宫有时是疏忽了些,可圣上对太子殿下那是含了指望,将他视为未来的接班人,请了那样多的老师精心培养的。
  江洪趴在地上,磕了头后小心翼翼开口:“太子殿下,圣上对您是相当看重的,这不还说要为您补办一次生辰宴呢。”
  照徽帝这才看向江洪:“多嘴。”
  语气里却半分指责也没有。
  他心里分明也是这样想的。
  江洪听着圣上的语气,知道这次又揣摩对了圣意,心下不乏松快了些,磕了头后,道:“奴才该死。”
  语气听上去却不像是“该死”。
  “行了。”照徽帝挥挥手,“都起来吧。”
  一直默不作声的宫烨霖站起身子。
  “朕朝政繁忙,从前从未给你过过一次生辰,想来明年你就要行弱冠礼了,今年年下遇了这样多的事,这次生辰宴朕也命内务府务必要好好操办。五日后,便在宫中举办。你才从外面奔波劳碌回来,这五日便好好将养着吧!”
  这还是第一次,父皇与他说了这样多的话。
  宫烨霖沉默许久,不免也有些动容。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别人给他一点点关爱,他便想着全身心去回报对方。
  宫烨霖后撤一步,行大礼:“刚才是儿臣唐突了,望父皇原谅。”
  照徽帝又将自己埋到了折子中,声音已有了丝丝倦意:“回去吧。”
第57章
  ◎她是我唯一的娘子◎
  五日后。
  宣德宫内,觥筹交错,歌舞升平。
  艳丽的娇娘踩着鼓点的舞步,与笑嫣然间,在场宾客的视线不禁都被撩拨了去。
  宫烨霖坐在下首,并不抬头看这些舞娘,只低着头意兴阑珊喝着自己的酒。
  无趣得很。
  宫烨霖想。
  今日圣上高兴,就连款待给大家酒都是大齐朝价值千两一斤的宫廷玉液,但就是这极难得的玉露琼浆,宫烨霖却觉食不知味。
  还不如那夜与玉桃同饮的女儿红。
  如此想到,宫烨霖又为自己斟了一杯,一饮而尽。
  今日太子生辰,除了六宫嫔妃皇子公主及各亲王外,也不乏有世家女子在此其中。
  按尊卑来讲,这些世家女子是不能与太子同桌吃饭的,可圣上有意,此次生辰宴大家都心知肚明。
  照徽帝看着喝闷酒的太子,心里微微不悦,今日说给太子过生辰宴,他倒好,自己成个闷葫芦只知道喝酒。
  今日他精挑细选了几个世家女子,太子竟一眼都没往那便瞟去。
  照徽帝面上仍浮着笑,在人群中扫视到大理寺少卿家的千金于曼妙。
  于曼妙虽今年刚及笈,模样看着不大,人却稳重得很,听说自幼熟读《女则》与《女训》,正是皇家媳妇的好人选。
  今天这场生辰宴,虽选了好几家世家女,可有些恨不得眼睛都要黏到太子身上去,只有那于妙曼,人如其名,含情脉脉的双眼打量几眼太子便又快速收回,与旁人说话时也端庄自持,不卑不亢。
  太子妃,就该是这样的人才好。
  照徽帝开口:“于妙曼。”
  被点了名的于妙曼起身行礼。
  一举一动,都像是那把尺子量出来的一般标准。
  照徽帝不甚满意:“行了,今日是宫宴,无需那么多礼仪。眼见着太子自己倒酒自己喝实在是无趣,不如你去为他斟一杯。”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皆忘了手上的动作,纷纷将视线投过去。
  另几个世家女,气性浅的,迅速垮了脸,抿起嘴一言不发。
  众人看着在太子几张桌子之后坐着的于妙曼微微红了脸,她再次起身,跪地行礼,盈盈一握的腰身让人不忍多看两眼。
  谁不知,圣上这番话一出,这大理寺少卿家的于千金,半只脚就算迈进皇家了。
  于妙曼迎着各异的眼色,小心翼翼迈着步子走到宫烨霖身边。
  早前,她对太子殿下也是有所耳闻的。
  太子殿下自开蒙去御书房读书,便聪慧过人,且自幼被立为太子,虽为众矢之的,十九年来却从未出过差子。众人皆知当今皇后娘娘偏宠幼子,对长子太子殿下极尽厌恶,但似乎圣上有意要保着太子。
  于妙曼自小受到的教育与规矩便是比照皇家来的,虽大理寺少卿这个官职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总归还是能入了皇家眼的。
  于妙曼看着眼前的太子,他虽还不曾看过自己一眼,但只看那张侧脸,便已是剑眉星目,红润而凉薄的唇紧紧抿着,他身上那种疏离淡漠的气质莫名让于妙曼觉得,太子殿下与自己家里温润如玉的哥哥都不一样。
  太子殿下时好看的,冷冽的,让人忍不住拜倒在他的衣袂下,诉说自己对他的崇拜与折服。
  唯有宫烨霖仍旧两耳不闻窗外事,只盯着自己眼前的菜色与酒壶。
  待于妙曼走近时,宫烨霖才闻到对方身上飘来的香气。
  于妙曼白皙的手去探那桌子上的酒杯。
  “太子殿下,让妙曼来……”
  话还没说完,便被一双大手无情打断。
  宫烨霖抬着手背虚阻止着就要倒入酒杯的酒壶,轻抬一只眼,那双墨色深不见底的眸子盯着眼前的女子,冷声道:“谁让你靠近孤的。”
  嗓音低沉而冷冽,明明声音不大,飘入于妙曼耳朵里时却像是一把催了毒液的刀,一声一声,让人忍不住浑身打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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