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起吃啊。”看到只有一碗面,沈青篱将筷子递给了江满。
“这是你的长寿面,哪有分着吃的道理,你要一个人都吃光。”江满不容拒绝的说道。
“那你吃什么?”
“瞧,我吃这个。”江满用筷子,将熬汤的大骨头捞了上来,在沈青篱眼前晃了晃。
看见这个大骨头,他便想起了刚来春风楼不久时,江满偷偷给他带回来的那块猪骨,与这块很相似,都是肉多骨头小。
“早膳虽然简单了些,可下午我们可以吃锅子,厨房备了年货,我让六哥帮我买了不少东西。”江满说的手舞足蹈,好像锅子这会已经出现在了桌子上。
“不是何六哥吗?怎么成了六哥了?”沈青篱微蹙着眉头,不紧不慢的挑着江满错处。
“这有什么区别吗?”江满茫然的问着。
“我最多只能接受,你叫他何六哥,或者直接叫他何六。”沈青篱点漆般的眸子,一本正经的说道。
“好,我听你的,叫何六哥总行了吧,小醋缸。”江满忍不住的笑了起来,真是的,这人怎么不知不觉就陈醋成精了呢。
没达到预期,沈青篱不是很满意,但也明白见好就收。
饭后江满坐在沈青篱身边,看着他作画。低矮的小屋,门前的大树,颤颤巍巍的积雪,树下一个绿衣少女,身姿笔直,笑容明媚。
“这个画的是我吗?”江满指着那个明媚少女问道。
“不然还能是谁?”沈青篱反问道。
“那我不要自己一个人,你给我加一个伴。”她用亮晶晶的眸子看着沈青篱说道。
“好” 话落后,嘴边的笑容尤为的收不住。
没一会绿衣少女身旁,多了一个黑衣少年,少年表情温柔,抬起一只手放在少女的头顶,像是在为她遮住风雪。
又在旁边,落了一行不太起眼的小字:许一人以偏爱,尽余生之慷慨。
这下她觉得满意了,说要将这画挂在屋子里,沈青篱还特意在屋子里,挑选了一个最合适的地方。
只是这下午锅子还没吃上呢,前面就出了热闹了。一个农妇领着三个孩子,在这大雪封山的日子,硬是走了一天一夜,连拉带拽的四个人,活着到了春风楼的门前,晕倒了。
一时间小的哭大的叫,在春风楼的门口,乱成一锅粥。管事带人出来瞧瞧是怎么回事?就听那大一点的女孩子说,她们是来找春生的,春生是她哥。
“谁是春生?”管事冲着里面的人喊道,大伙纷纷摇头。
“我哥他就在这啊?”那小姑娘有些着急,说话都带着哭腔。
这大冷天的,一个人晕在了春风楼门口,是会被冷死在这的,管事又让人去楼里问了问。
没一会乐酒便跌跌撞撞的,从二楼跑了下来,看见倒在雪地里的妇人,一把扑了上去,“娘,娘,你醒醒啊?”
“哥,哥,娘她晕倒了。”旁边的小姑娘见到乐酒,见到救星一般扯着他的衣裳。
“管事大人求您为我娘请个大夫吧,求您了。”乐酒转身跪在雪地里,央求着鸳鸯。
鸳鸯瞧着大过年的,有人死在门口也不吉利,用眼神狠狠的弯了他两眼。
“腾出个下人的房间,让她们几个进去,不过一切的银子你自己付。人醒了就赶紧给打发走。”
“谢管事,谢管事。”乐酒在鸳鸯身后回着。
几个人被安排在了,一个不大的下人房里,护院帮忙请了大夫,说是无大碍,只要盖上被子缓一缓,喝些温水便能醒过来,切记不要给烧火盆。
三个小的还没有吃饭,江满把沈青篱与自己的晚饭,给三个孩子送了过去。反正一会她要与沈青篱吃锅子的,他的生辰还没过呢,总不能一碗面就给打发了。
风谷好像是闻着味道飘来的一样,听说沈青篱晚上要是锅子,老早的就在明月阁等着。本来两人可以在小屋自己吃的,可加了一个人就只能在明月阁准备了。
最近他那贵客好久没来了,这眼看就要过年了,更是不会来了,风谷近来寂寞无聊的很。路过看见江满在搬铜锅子,便问了一句,得知这二人晚上要吃锅子,便赖上了沈青篱,说什么也要蹭上这顿羊肉锅子。
将装好炭火的桐炉子摆上八仙桌,江满随后也提着沉甸甸的食盒进了屋子,食材一盘一盘的摆在桌子上,汤底是在厨房调制好的,方便的很。
冬季虽然没有青菜可涮,但各种肉类是管够的。切的薄薄的羊肉片,在滚热的汤底里,轻轻涮几下便能吃了,捞出翻滚的肉片,蘸点佐料实在鲜美嫩滑。
江满还特意找了几样干菜,一起搭配着吃,木耳,冬笋,白菜芯,红薯粉。能凑的都让她拿来了。
刀工整齐的羊肉片,薄的厚的一应俱全,少见的还有一盘牛肉,甚至又带了一盘面条。
“你这也太丰盛了,没想到你们私下伙食这么好!”风谷羡慕的转头对沈青篱说道。
“今天是我们公子过生辰,当然要丰盛。”江满笑着道。
“你有什么好羡慕的,前阵子不是还有人送橘子吗?”沈青篱轻笑道。
“哎,人家也好久没来了,可能把我忘了吧。”风谷说的轻松,可眼神有些寂寥。
“这都好了,我可就不客气啦!”他闻着锅子里飘出的香味,跃跃欲试道。
“请便!”
明月阁里,点了好几根蜡烛,将屋子里照的亮堂堂的,三人围坐在桌子前用晚膳,温馨热闹。
“你可知那乐酒的母亲,为何在这个时候找来?”吃到一半,风谷的话匣子打开了。
“为何?”沈青篱与江满回来的早,不清楚具体的原因。
“说听是他爹拿了过节的银钱,去赌坊全都输光了,他娘才想着再来找儿子要银子过节的。”
“他不是被人牙子卖进来的吗?跟家里联系上了?”江满开口道。
“他虽然是是被人牙子卖掉的,可确是人牙子高价去家里买的,当初他家里就艰难,虽然父母被银子收买,但乐酒太过纯善,知道家里也是揭不开锅了,就没有怨恨爹娘。”
风谷消息灵通的很,几人边吃边聊,楼里安静,比起往日来清净的很。
冰冷的下人房里,乐酒与十三岁的妹妹一起守着她娘,将两个小的安排在了自己的房里,妹妹大了不能去上面住。
十几岁的年龄,又瘦又黑,当初爹娘本是想卖了妹妹,可人牙子没看上妹妹,硬是看上了他。还说若是卖了他,价钱再加五两,他爹眼一热,愣是让人牙子将他带走了。
一个月前,他手里攒了不少银子,知道他娘与弟妹过的辛苦,想了想就叫来了父亲,把好不容易攒下的银子,给了一大半出去。
谁知他爹又被人哄骗,将三十多两的银子,全部都输光了不算,还欠下五十两银子。要债的上门,要将三个孩子都带走,他娘这才连夜带着三个小的跑了。
后半夜,床上的妇人慢悠悠的,睁开一双饱经风霜的眼睛。看到捂着棉被坐在椅子上的儿子,便又开始带着哭腔的低声嚎了起来:“儿啊,你可要救救我们娘四个呀,你爹那个挨千刀的,又去赌了,不给我们留活路呀!”
第50章 临近除夕
◎年底二三事◎
乐酒看着刚刚清醒, 又激动的母亲,忙道:“娘你先别急,我再想办法。”
“儿啊, 你可还有银钱?下次莫要在给你爹手里了, 交给娘,娘替你管着吧, 若是以后你能回来, 还能有点傍身银子。”乐酒娘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问儿子要银子。
“娘你刚醒,先歇一歇, 这事我们明日再说!”看着有口气, 就开始惦记银子的亲娘, 乐酒也有些无奈,给家里银子是他心软, 可这般的着急,真是让人头疼, 况且他手里也没多少了。
“可还有两日就要过年了,若是回不去家里, 那不得糟了邻居们的笑话。”那妇人说到这, 眼神有些躲闪,声音也小了些。
“娘, 你是想让我替爹还了赌债?在给你们些银钱过年?”乐酒看着一点不为自己打算, 全然只顾着家里的母亲, 明亮的眼睛里透着委屈与心酸。
“儿呀, 你在这里有吃的好穿的好, 你再看看弟弟妹妹, 这大冬天的棉衣棉裤都是旧的, 都短了一大截了,别怪娘,娘也是没办法。”妇人看着乐酒身上穿着好料子的衣裳,又看了看手背都冻的像馒头一样女儿,想到还有两个儿子等着她呢,她就只能在跟老大伸手了。
“可我上次已经把银子都给了爹,这会也真是没有了,拿什么给爹还债啊!”乐酒有些为难,那几十两的银子,是他好不容易攒下的。
“可若是还不上,二丫,三宝四宝就都得被人抓去做苦力,奴才。家里已经出了一个…………,可不能再让你弟妹也都变成奴才呀!”妇人说到一半顿住,随后又接着说道。
“那你要我如何呀?我还有个十两银子便再无其他了。你若领着弟妹,躲在这城里,还能过个好年,在给他们养养身子。”
“这………这我们要是躲在城里,你爹要怎么办,那帮子人要不到银子,会打死他的。”妇人二意思思的说道。
“那你要我怎么办?我能凭空变出银子吗?”乐酒声音有些急躁,他有什么能力,一直填无底洞。
“你不能不管你爹呀,他虽然混了些,可到底是你爹,你能不能想想办法?”妇人双手抓着乐酒的衣角坚持道。
“娘你先歇着,二丫把桌子上的糕点给娘拿来,让她先垫垫肚子。这事让我想想吧!”看旁边睡着的二妹也醒了,乐酒安排他娘吃些东西后,就出了屋子,他得静一静。
回到自己的房间,已是后半夜,与两个弟弟挤在一起,脑子里想着事情,怎么也没睡着。
管事并不会让乐酒的家人,在春风楼待的太久,所以今日的事情他必须解决。
次日上午,乐酒犹豫了很久,才鼓起勇气敲开明月阁的房门,这里就看着清欢手里有些银子,应该好说话些。
沈青篱听到外面是乐酒,便起身开了房门,这会刚刚戌时,江满还没有过来送饭。大冬天的洗澡真是一种折磨。可只有早晨烧热水,大家也都习惯了早晨洗漱,冬季也只能硬着头皮将自己打理干净。
好在江母,还给两人做了厚厚的寝衣,他的是白色的,江满是是水粉色,手感柔软看着可爱。是江母与两位嬷嬷,特意连夜缝制出来的,他很喜欢。
随手拿过一件,上浅下深的烟蓝色刺绣外搭,系在身上,便起身去给乐酒开门。
“伯母那边怎样了,可是醒过来了?”他问道。
“嗯,好多了,昨夜便清醒了。”乐酒连忙回道。
看他一副踌躇的模样,沈青篱又问道:“可是有什么能帮的上忙的?”
“嗯……嗯……我想着跟你借些银子,不知可否方便?”可酒一咬牙,说出了自己来这的目的。
“需要多少?”他如今手头也紧,自己剩的几百两银子,都给了江满,荣宝斋那边没了新的生意,他还没找到其他挣钱的法子。
“嗯,五十两可有?”乐酒小心翼翼的问道,眼神都不敢跟沈青篱对视,五十两不是个小数目,他也是舍了面皮,才有勇气问出来的。
“嗯……五十两还是有的,我一会给你送过去。只是伯母她们竟然需要这么多的银两吗?”在乡下生活,有十两银子,便可富足的生活好几年。这乐酒的母亲,莫不是把他当了摇钱树了。
“哎,我爹被骗去赌博了,输了五十两,要是拿不到钱,那帮凶神恶煞之人,不一定会做出什么事来,就算以后不再管他们,眼下也只能替他筹银子。”乐酒语气低落,心中无奈又不甘。
“我们的日子也很艰难,若是伯父能改掉陋习,拉一把未尝不可,可若是依旧如此,你也要为自己多做打算。”这是乐酒的家事,他不便多说。只是听风谷提起,这人好不容易攒些银子,都填了家里,才提点一句。
“谢谢你,清欢。我会尽快还你的,家里的事,我也会考虑的,谢谢。”乐酒感激的看着沈青篱。
“不必客气,若是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在过来就是。”他们几人一起来到春风楼的,多少有些情义在。
“嗯,那我先回去了。”乐酒出了沈青篱的屋子,想到最近赵公子的生意出现了问题,已经好久没来了,又是一阵心情低落,也不知道他如今怎么样了。
乐酒回了娘与妹妹休息到房间,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没有下次了。他不会变出银子,这都不知要还多久,是真的再也拿不出了。
无奈只能把希望放在赵哲身上了,希望他来时,能给他出个主意。先找个车将几人送回去吧,这春风楼也不是能久留之地。
乐酒出了明月阁后,沈青篱便去了江满的屋子取银子。
“呦,今日怎么穿的这般花哨?”江满看着穿了刺绣衣裳的沈青篱,眼前一亮晃到不行,双手扶着门框,歪头笑得像个调戏良家妇女的地痞流氓。
“刚刚乐酒来过,一时着急就随便穿了一件。”沈青篱被江满那小模样可爱到了,单手搂紧她的腰,将人搬进了屋子。
双脚一下子就离开地面的江满,“咯咯”的笑了起来,将头埋在他的肩头,闻着风雪中夹杂的竹香从淡到浓。
将银子递到母亲手里时,乐酒正色道:“这是最后一次了,真的没有了,再来就是逼我去死了。”
妇人听完,赶忙说道没有下次了,一定没有一次,乐酒也就听听,不太敢相信他娘的话。
近来春风楼没了客人,但都在准备过春节,倒也还算热闹。
只是年终的头一天,裴述竟然来了春风楼。
只是今日的装扮,一眼就能让人看出他的身份。头戴金镶玉乌纱,大红色的秀金蟒袍,腰束黑色宽皮带,来了后更是少言语,喜怒不形于色,只是坐在一边,便叫空气都稀薄。
“大人最近可是有什么烦心事?”见气氛实在是尴尬,沈青篱打破局面问道。
裴述侧头缓缓看了他一眼,不急不缓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些跳梁小丑罢了。”
“大人贤能,这些杂事自是难不倒您。”沈青篱暗暗观察着裴述的动静。
“不过是一些自以为是的罢了,如今都是昨日黄花,不足为惧,只是搅的人头疼。”裴述又道。
“茶凉了,再给大人换一杯吧?”沈青篱心道,这人今日怎么还不走,在这呆的这般踏实,怪让人不习惯的。
“听说你琴弹的不错,弹两首杂家听听,要舒缓一些的。”裴述好像看穿了沈青篱的小心思一样,素来有压迫感的眼神,似有似无的瞟向对面如玉一样清透的少年。
“是,大人。”沈青篱轻声答道,手指在袖子里动了动,转身走到琴台处,手法轻缓,琴音悠扬,像小溪缓缓流淌。
裴述在舒缓的琴音中睡着了一样,闭目养神。可只要他不说停,沈青篱便要一直弹。好在也就两刻钟,人便醒了,起身告辞。
沈青篱不明白,为何有人能越接触越生疏,或许这才是他的本来面貌,他没来由的有点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