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大起大落的一天后, 二人均有些伤筋动骨, 这两日都窝在江满的屋子里休养,闭门不出。这次的事, 着实有些吓到他了,除了对凤舞恨之入骨外, 对江满则是到了寸步不离的程度。
厨房的陈三请了病假一直没有来,想也知道跟他脱不了关系。来不来的, 沈青篱都将他与凤舞的账一并记下。只是厨房的饭菜, 却不敢再让她吃了,真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这两日江满的精神还是欠佳, 沈青篱学着给她炖汤。没下过厨的人, 做起饭来竟然还有模有样的, 就说心灵手巧的人, 做什么都不会太差。
这炉火做饭, 最难的就是点火了, 好在这人学了一遍, 便掌握了精髓。平日里也无事可做,便窝在这小屋里研究做饭。
江满坐在床上,看着地上忙活的沈青篱有点想笑,他好像有点过于担心了,她就是有些疲惫,歇息两日应该就会没事了,可能是药的后劲还没散。
看着软塌塌,眼角都在下垂的江满,沈青篱的心上像打了结一样,想着再找大夫给她瞧瞧,又开了不少补身子的药,从早到晚围着炉子转。江满想说不用这么麻烦的,她几乎没喝过药,可看着他拿出好多样糖果的份上,心想算了吧,随他去吧!
她这屋子虽然小,却比前楼安静,更适合休息。两人也没分开过,而是都挤在了江满的小床上。可是江满发现,沈青篱心思过于敏感了,半夜总觉得他睡的很不安,用手在他脸上轻轻一扫,一片冰凉湿润。
江满起身点了蜡烛,坐在床上看着他,这要怎么办,也不知梦到了什么,都哭两天了,大半夜的江满皱着眉头,坐在旁边看着脸上还有痕迹的睡美人,在想怎么才能,帮他将心底的害怕赶走。
这事没在她身上烙下阴影,却成了他的心病。这两天他好像拿自己,当了易碎的瓷娃娃,得想办法哄哄他才行。
江满觉得他可能对目前的处境,没有安全感,所以才会有这么大的压力吧!在对待沈青篱的态度上,她总是能拿出前所未有的耐心。
两三天的实践,让他的手艺见长,在江满的指导下,他熬的补汤已经及格了。睡觉前江满拿出几张纸条,让他随便抽一个,于是当晚,他就得到了一个橘子味的甜吻。
不过小情趣治标不治本,这后面的路怎么走,是个问题,江满在脑海中规划着两人未来的可能性。
七日后,明月阁内,裴述端坐在交椅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点在案几上,神情放松。
“听下面人来报,说你有事要与我商议?可是宝藏之事有了眉目?”裴述声音不急不缓,让听的人比说的人更着急。
“正如大人所料,确实有了些眉目,大人请看!”说着将自己誊抄玉佩的山脉图,与江陵的地形图拿了出来。
“哦?这么快就有了宝藏的线索吗?”裴述没什么波澜的眼睛亮了亮。
“这张是家父曾经随手画过的丹青,后又随手将其烧毁,我凭借着记忆,将其大概还原。另一张则是根据一些蛛丝马迹,想到的江陵的地形图。这两张图上,有着清晰可见的相似之处。”沈青篱将两张图纸,平铺在八仙桌上,用手指着图上相似的地形,将几处相似的地点都指了出来。
裴述越看越认真,泛白的脸上肉眼可见的满意。他原本以为这寻宝之事,只是皇帝将他调离的借口,不成想竟然真的有了线索。
这些年他兢兢业业,好不容易在各个朝臣世家大族中,都安插了眼线。靠着第一时间的线索情报,才将飞扬跋扈的老东西,与指手画脚的老寡妇给压了下去。
谁知这皇帝自己还没安稳几年呢,就开始嫌他多余了。可他这么多年殚精竭虑步步为营,刚刚才开始的挺直的腰杆,怎么可能轻易就松手!
他原本也没将这差事看的多重,可竟然真的能有线索,没有人能对富可敌国的宝藏无动于衷,他若真能寻回这前朝的宝藏,也算是给自己留了一条退路。
“前朝据说是靠海运发家,曾有传说形容王朝建立之初,那精通行商的原配,拉着一船又一船金银珠宝,从海外番邦回来。若是我们当真能找到这些珠宝,我定会在陛下面前,多替你美言几句!”裴述瞧着心情不错的样子,看向沈青篱笑道。
“多谢大人挂念,只是青篱想用这两张地形图,与大人借两个人手!”沈青篱眼里带着期冀,态度谦卑且坚定,即便没有胜算裴述会管他这闲事,可他总要试一试。
他等不了太久,多让凤舞在外面逍遥一天,他便多煎熬一日,想起江满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样子,他还是有心脏停止跳动的感觉。
“哦?为何?”看少年一副决绝的样子,裴述忽然来了兴致,这种仪态与他记忆中的沈大人重合了,让他不由得想起那个坚韧挺秀的背影。
那姓冯的都尉,本是刚刚调去京里的小小武官,一人之下的九千岁,想从他手里要走一个人,他连考虑的权利都没有,何况还是一个刚刚认识的妓子。
几日后,还是那破庙里,凤舞被人套着麻袋,绑着手脚扔在了里面。
“呜呜呜呜……呜呜!”他被堵着嘴,头上套着麻袋,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了。他好好的刚与大人到了京城没几天,前两日忽然就被人一棒子敲晕了,一道饥肠辘辘颠来簸去的,可即便蒙着头,这方向也让他恐惧不已。
“不知阁下这几日过的如何?我猜一定很逍遥,可是我过的不太好!”沈青篱清润的嗓音里带着冰碴,从暗处传来。他上前取下凤舞头上的麻袋,目光凉薄的看着坐在地上的人。
夜里破庙里黑漆漆的,只有从敞开的木门处,照进来的月光,惨白的打在庙内的一角。凤舞见是沈青篱有点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他能将自己抓回来。
他顶着鸡窝一样的头发,费力的抬起手,将自己嘴里堵着的抹布拽掉,细长的眼睛怒瞪着沈青篱。
“怎么,是那几个人没能让那丫头满意吗?哈哈哈哈哈!她早晚都会跟百花街其他的人一样,我只是让她快点适应罢了!”凤舞见到沈青篱,只顾着拿话堵他,竟连自己如今的处境都没在意,像个精神不大好的疯子。
沈青篱看着他说疯话的样子,眼神从冰冷变得阴翳,比夜色还暗了两分。嘴角扯起冷意上前,双手忽地扣在了凤舞梗着的脖子上,低声道:“反正你早晚都要死,不如我提前送你过去吧!”
说完双手用力,死死的掐着凤舞的脖子,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凤舞身子扭动着,不知死活的扯着嗓子说道:“掐死我也没用,你就配那破鞋,整日里装的一副清高模样,还不是要奴颜婢膝的讨好权贵,才能将我抓住?”
沈青篱只想看他恐惧忏悔,没想真的掐死他,那简直脏了他的手,也太便宜这疯狗了。
“你还是活着吧,死了就感受不到这美好的余生了!”他松开手,漠然说道。
“你什么意思?”见他松手,他反而有点慌了,事实证明他的直觉是对的。
沈青篱离开破庙后,凤舞四肢筋脉被齐齐挑断,剧烈的疼痛,甚至不能让他一直嘶喊。他的余生也会成为那群乞丐,靠乞讨苟活,或者连苟活都是奢望。
沈青篱靠着借来的人,将凤舞这块心病解决后,压在心底的石头,总算是挪开了。他不是个狠心的人,可在冥冥之中就与凤舞,走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将他变成残废,他并不觉得畅快,但这是他应得的,他容不得有人将主意打到江满身上,甚至差点就伤害到她。
厨房的陈三也很奇怪,自从请假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像消失了一样。江满还想着等他来了,自己定饶不了他。而破庙里被她打到半死不活的几个乞丐,沈青篱告诉她当晚风谷便托人给清理了,让她不要担心。至于是怎么清理的,沈青篱没说,她也没问。
好吃懒做在屋里养了十来日,精气神恢复的差不多的江满,还想着给风谷做顿大餐,犒劳他一下时,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事,风谷丢了。没人知道他去哪了,常用的东西也不见了,根据楼里的经验来看,多半是逃了,楼主气到鼻子都歪了。
虽然风谷只有一个客人,可每个月固定的几百两银子,也是不少的进项。这悄无声息的就不见了,百花街前前后后都没有他的踪影,没两日便成了大伙茶余饭后的谈资。
鸳鸯甚至还去打听了,那女扮男装的娇客。谁知那姑娘,她就不是渝州城本地人,只是偶尔过来一家客栈住两日罢了,这更是有好久没来了!这下连线索都断了,楼主与鸳鸯二人像一点就着的炮仗,叫楼里的人都退避三舍。
沈青篱看着找翻天的护院,表情平静从容,风谷走前只给他留了一句话“有缘再见”!他深居简出,对京城里的人和事关心甚少,虽然没见过裕王世子,可他却见过在外做生意的嘉禾县主。
第58章 从云毁容
◎暗处的种子破土而出◎
江满与沈青篱两人的事情, 还算是处理的很低调,那日的大夫由风谷,直接送出了春风楼的大门, 没给任何人打听嚼舌根的机会。
而两人第二天便躲在了屋子内, 天还没黑就将门一关,谁也不理。平日就是黏在一起的人, 说是清白的都不一定会有人相信, 索性也就破罐子破摔,无所谓了。
可能这段时间,大家集体水逆, 接二连三的出事。就在江满出事前后, 从云将自己从小倌变成了杂役。
这事还得从几个月前说起, 自从梳笼宴后,他也清闲了几日, 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没几天还是被安排了新的客人。
只是这客人有些怪癖, 他自己不太能行事,却喜欢折磨新鲜水嫩的小倌, 给人家弄的浑身是伤他才舒坦。这人是春风楼的老顾客了, 哪个最水灵,价格最合算, 他一打眼就能算出来。
专挑那些刚来没多久的点, 这从云看着身段就软, 人也恬淡秀气。那客人盯上他后, 一连找了他好几天, 将他折磨的不成样子。这些羞耻他除了默默忍受, 也别无他法, 更不好与他人诉说,只能咬牙将苦水咽到肚子里。
有一日他实在是伤的厉害,便同管事请了假去了药铺,谁知刚好就撞上了周景言。他见从云状态不大对劲,便询问了一句,可躲闪拉扯之间了小心掀开了从云的袖子,那白皙的手臂上,青的红的绑痕一条条触目惊心,看到周景言瞠目结舌。
他一个弱冠年龄的男子,自然知道这痕迹代表着什么,心下不知为何竟生出一种愧疚感。二人出了药铺后,周景言请从云去了这边有名的酒楼,给他点了几道这里的招牌菜。
这还是跟着那群酒囊饭袋一起来过,才知道这里确实不错。若不是想请这个恬淡的少年,他自己是绝对不会来这吃饭的。
从云也想在外面散散心,便跟着一起去了酒楼。通过交谈从云得知,周景言三年前乡试中了解元后,还没等去会试家中老父亲就驾鹤西游了,这板上钉钉的前途就此搁浅了,丁忧三年后物是人非,一切人脉都得从新来过。
上次那几人都他要扶持的对象,他只要给几人押押院试的题目,便能得到几位乡绅或是县丞的支持。虽然他已是举人的身份,可是时过境迁。没人帮他疏通打点,这空闲的官职怕是八百年也轮不到他。
所幸解元的名头还是好用的,他刚刚一递出拜贴,就有人回了橄榄枝,纷纷请他来府上做客,指点指点家中孩子们的学业。
周景言年少时家境清贫,在他考中秀才后才好一些。虽然长相正气,可他为人却十分务实,没有酸腐读书人的臭架子,也会审时度势,知道怎么做才是对自己最好的。
这便出现了二人相识那一幕,公子少爷们瞧着,家境贫寒却学识渊博的周景言,本就不服气,还要听一个比自己年纪还小之人的教导,这更是天方夜谭一般,所以一起将人拐进春风楼,想看他的笑话。
谁知这人真是应了那句话,识时务者为俊杰,无论他们怎么刁难他,他依旧从容淡定的很,颇有来者不拒的意思,没一个月便与几人打成了一片。他虽然身为举人,有一定的俸禄,可是想要走仕途,那点俸禄还不能支撑他去打点,他也只能另辟蹊径。
按理说举人也是有一定地位的,奈何他家世单薄,光靠自己的努力,翻身艰难,所以只能投靠当地的权贵,来为自己铺路。
听到他是举人的时候,从云眼睛都亮了,颇为崇拜的看着周景言道:“你竟然是那几个人的先生,而不是同窗吗?”
“不算先生,只是在科考上指点一二,各取所需罢了!”他务实的很,在不伤害别人的情况下,一直都是给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
两人聊的还算投缘,放松惬意后的从云也大概讲了自己的经历,他本名林予安,与父亲两人,在怀远县经营着家中的祖产,家境还算殷实。
后来体弱的父亲生了病去世了,家中的产业遭受亲戚们的分瓜,那些人为了最后的祖屋,不知是谁联系了人牙子,将他倒卖了两三次,最后落到了春风楼。
他性子过于柔弱,父亲见他年少没了母亲,便从未严厉对待过他。可父亲走后,他便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周景言听后,看着软弱可欺的少年,有了为数不多的怜悯,怎么就这么好欺负呢!若是他,不去抢了人家的祖业,都算是他心善了。
想了想还是问出了他手臂上的伤情,可他这话刚一问出口,对面秀气的少年顿时满脸羞红,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他连忙打住了话题,他就不该问,真是失礼了。
想也知道定是受了非人的虐待,想起认识的那个晚上,周景言心中有些说不上的愧疚。后来还是买了不少糕点,将人偷偷送回春风楼才离开的。
还道这从云也太过柔弱了,他家中那大妹要是有他一半的秀气温和,也不会嫁不出去没人要了。可一想到从云的现状,又觉得大妹有大妹的好处,就是不用谁去护着她,也能自己过的很好,不像这少年谁都能捏两下的样子。
从那以后,周景言也会偷偷带些东西,来春风楼看过从云几次,不像初次那般贵,一般也就十多两样子,他赚点活钱,还是能负担的起的。
两人也就聊聊天,周景言会与从云讲些自己的现状,即便有着不俗的学识,因为没有人脉,也不得不处心积虑的到处钻营。尽管他做这些也算游刃有余,可有时也会觉得自己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而从云多数时,都是在默默听着,偶尔也会有自己的看法,会与其讨论。时间长了,周景言竟然生出,要帮从云脱离苦海的想法。这想法一出,给自己都惊的够呛。
他如今自己的事情都没着落呢,竟然还想着去帮别人。可转念又一想,他就不能去热心一次吗?就算他是个自私自利的人,偶尔善良一次又何妨!
想通后,他的目标除了钻营,又多出一项任务,就是搞钱。他不觉得自己对那柔弱的少年,有什么不一样的想法,只觉得是单纯想帮他一把而已。
后来,再一次官府的冤案中,被告是富甲一方的王老爷,家中唯一的独子。原告以证据确凿的事实,将其告进了大牢。王老爷托人找到了县丞,可证据确凿县丞也无法光明正大的去包庇犯人。于是又将善于谋断的周景言介绍给了王老爷。
原本他是不打算管这闲事的,可听说若是将人救出来,王老爷定能重金酬谢,又说儿子确实是冤枉的,他这才入了解了案情,后来发现却有破绽,这才安心接下了这桩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