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他主动为她培养人手,在暗中替她织网,曾经买走他的那户人家,做的是暗娼生意,他耳濡目染早已将那些拿捏人的手段,刻进了骨子里。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还能这般的站在阳光下生活,他甚至不敢在公主面前,露出半点从前的样子,生怕脏了公主的眼睛。
可能是他的筹谋有了作用,公主确实轻松了不少,见自己于公主而言,不再是无用之人,便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在朝堂稳定后,长公主却也积劳成疾,身体每况愈下,需得用名贵难寻的药材滋补着。温良玉见她不再执着于朝堂之事,便在渝州城开了春风楼,一面能打探各方消息,一面还能在市井之中,为其寻得良药。
这些年,他一直在京城与渝州之间,来回往返乐此不疲。
此刻楼主看着顺滑服帖的青丝里,掺杂了一两根白发,明艳的面庞,自从生病后,便越发的消瘦,瞧着倒比从前更加温和。
“公主说的江南之行,我们何时动身?”听闻她有再下江南的打算,楼主将高兴藏在心底,漫不经心的问道。
“最近朝堂上不太平,我若是这就走了,怕是皇帝让那裴述哄骗,镇不住他。虽说我如今也不怎么插手朝堂之事,但只要人还在京城里,便也能压一压他。”长公主缓缓说着。
“我就知道,没那么容易离开这,你看看我啊,如今都是黄花菜了,若是再不快些,就得成了菜帮子了。”楼主扭捏道。
“呵呵,你放心,不管你变成什么样,都没有人比你更重要!”公主拍着他的手说道。
楼主听到这句话,肉眼可见的开心起来。
“听说那裴述最近总是去春风楼?可是有什么动向?”公主又问道。
“瞧着不像是私事,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不过最近这态度,也不是很好推敲,可是要将他的事情弄清楚?”长公主这几年,不怎么去管朝堂之事,只关注大概动向。
“不用特意去打探,若是公事,便与皇帝有关,太明显了反而不好!”
“好,我知道了。”
白玉铺地,金砖内嵌的大殿内,金漆雕龙的宝坐上,皇帝略有些为难的看着裴述。
“裴述,你将国公的两个嫡孙关押之事,他昨日抱着免死金牌,来朕这里要人,在这里是一跪不起,说的那叫一个涕泪交加。”皇帝轻皱着眉头说道。
“陛下,国公家的两位公子,仗着身份对东厂办案多有妨碍,我只是让两人摆正自己的位置,即便是国公本人,也没有干预东厂办案的权利。”裴述不为所动的说道。
“话虽如此,可到底跟着先帝打天下的老将军,他如今都说到这份上,朕总得卖他个面子不是?”
“可奴才前两日见他们不知悔改,还傲慢无礼,言语之间多有对………皇室不敬,便责罚了二人。这会放回去,怕是国公爷的气,也消不了!”裴述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嗯……可如今国公还健在,也不到与其撕破脸的时候,朕知道你忠心耿耿,做什么事都是为了宫里为了朕考虑。不过还是将两人放出来吧!在国公发疯之前,出去躲一段时日吧!不是说宝藏有了眉目吗?目前这也是重中之重的大事啊,你暂且先顾着这头吧,等这件事消停了再回来!”皇帝斟酌的说道。
裴述低垂的眼眸,闪过一抹寒意,面上却不显,依旧道:“奴才不放心离开陛下,若是奴才出了京城,曹大人那边,怕是陛下用的不称心。”
“哎,谁说不是呢,可宝藏之事,除了交给你,其他人朕都不放心。你且放心去吧,曹平虽然不如你顶用,可到底也是老人了,不会出错的。”皇帝语重心长道。
“是,那奴才明日将人放出诏狱,便启程上路。”多说无益,况且他对宝藏一事,也感兴趣的很,走就走。
回到宫外的私人府邸上,裴述仰面躺在榻上闭目养神。
随即又对手下吩咐道:“明日我们出发后,便叫人将那两个公子,抬回国公府。”
“属下遵命,可督主当真要放着京里的事不管了?”手下问道。
“即便我不管,其他人也别想插手,走着瞧吧,就曹平那走路都费劲的样子,能顶什么用!我打压了国公府两个小的,陛下还不是在心里偷着乐,面上讲的一副为难的样子!”明明一开始十分依赖他的,许是后来长大了,翅膀硬了,也或许是对他处事的方式不赞同,皇帝渐渐的便与他有了距离,不过这也没什么,哪能指望着帝王讲情义呢。
“督主英明!”
“对了,前些日子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早已有了眉目,主子请过目。”说着便呈上一叠信笺。
本以为也就是普通的调查,可越看眉头越紧,抬头道:“这是你们查到的?情况可属实?”
“一开始也是不确定的,后来特意去翻了前朝的人员卷宗,一一比对后,觉得八成假不了!”手下眼里有些兴奋的光芒。
“去将卷宗拿与我瞧瞧,还有就是莫要声张。”
“手下明白!”
两日后明月阁里,裴述看着在他对面站着的沈青篱,眼里闪着些复杂的情绪。
“大人这次来,可是又有何吩咐?”这人怪得很,经常好半天不说话,还得他自己调节气氛。
“是有个事,皇上见宝藏之事有了进展,便派我尽全力寻找宝藏的下落,估计这一两日便要动身了。”
“那青篱祝大人能早日寻得奇珍异宝,不知还有什么地方,是小人能帮上忙的?”原本他还想着,若是能帮着裴述找到这宝藏的话,给自己挣个自由身,可近两次的接触,让他有些忐忑不安。再加上江满的变故,他忽然就不想跟裴述绑在一起了。
“你自然是要跟着一同去的,只是还有个事情。”裴述说到这停顿了,抬眼盯着沈青篱又道:“与那个丫头分了吧!”
那语气就像是在说,出门穿哪件衣服一样平常。
第61章 不辞而别
◎一纸婚书◎
沈青篱怔了一瞬, 不明白他什么意思,眼神疑惑警惕的看着他。
“我与她的事情,与大人的差事, 毫不相干, 青篱心中自有分寸。”他清亮的眼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焦急。
裴述不在意的笑笑, 又缓缓开口道:“你们不合适, 眼下我们马上便要出发去江陵,正是了断的好时机。你倾心于一个粗鄙的野丫头,完全是因为跌落谷底的境遇, 日后离开这里, 你自然就不会再喜欢她了, 不过是落魄时的慰籍罢了!”
“呵呵,大人说我与她不合适, 可我如今这身份,能与她在一起实属是我高攀了。而且关于宝藏的线索, 我知道的也全部都告知于大人,再也没有什么能提供的了!”沈青篱清亮微挑的眸子, 不甘示弱的看着裴述, 垂着的手指慢慢收紧。
裴述眉头微动,看得出沈青篱明显的抵触, 心中有些不快, 却又耐着性子说道:“与我一同去江陵, 你便能马上离开这里, 就在也不是低贱之人, 日后也定能有个好的前程!”
“那大人为何, 一定要我与未婚妻一刀两断?”
“我年少时, 心中藏着一个执念,因为低贱,未曾与他有过交集。如今看见你,便觉得或许能圆了当时的心意,给自己一个交代!”裴述的目光,透过少年,不知在回忆着什么。
“可即便再相似,我也不是他,大人何苦为难于我。”沈青篱极力的控制着,声音里的愤怒,可还是挡不住身侧微颤的手臂。
“许是我孤单太久了,刚好需要一个看着顺眼些的人陪着!”裴述情绪异常稳定,丝毫没被激动的沈青篱影响,好像他怎么抵抗,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一样。
“哼!若是大人执意如此,我只能求大人开恩,将我与她的尸首埋在一处吧!大人权势滔天,我们做什么都是以卵击石,倒不如直接死在一处,来的痛快!”
“呵呵,先别忙着殉情,我又不是要强迫你做什么。你要不要先看看这些再说?”裴述从怀里拿出一封信笺,递给沈青篱。
沈青篱看到上面的字后,眼睛睁大先是有些震惊,随后又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前朝曾有一名少年将军,名换周戟。此人身高九尺,天生神力,十五岁参军,仅两年便做到了小将军的位置。据说战功显赫,典籍上都不曾有他的战败的记录。只是被前朝拖了后腿,打完最后一仗时,前朝早已灭亡,从此他便消失不见了踪影。”怕沈青篱看不明白,裴述讲故事一般娓娓道来。
“这前朝的将军,与我有何关系!”沈青篱不想在听他说什么,也不愿意证实心中的猜想。
“与你确实有不少关系,其他的关系暂且不提,只一点这人如今就在京城脚下,开着肉铺。你说皇上若是知道这么危险的人物,就在身边,会如何想?”裴述起身,向前走了两步。
在看那信笺时,沈青篱心中便有了不好的预感,这会头脑更是不清明,被裴述带来的信息,搅的不知所措。若裴述逼迫于他,他走投无路,顽固对抗也能试一试。可是他拿江满的父母逼他,他此刻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样。见他上前,便转身坐在了椅子上。
“想好了,好好跟人家姑娘告个别,明日我们便出发了。这卖猪肉的你也不用过于担心,我自会派人盯着的,只要他老老实实的卖他的猪肉,估计皇上也未必愿意多生事端。”见如玉少年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裴述缓缓又道。
沈青篱抬眼,好看的凤眸里,全是掩饰不住的恨意,他恨裴述随意操控自己的人生,也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只能任其摆布。
裴述从不知道自己的耐心这么好,估计沈青篱是沾了沈大人的光,见他这般瞪着自己又劝道:“你自己如今还是个罪人呢,还想着跟前朝的人有关系,我这么做也是替你考虑。”
不等裴述再说什么,沈青篱反驳道:“青篱不需要大人为我考虑,如今我孤身一人,岂会在乎。”
估计沈青篱的态度,得过些日子才能适应,便留了一句,明日一早来接他,便转身离开了。
在裴述出门的一瞬间,沈青篱起身拿起身下椅子,对准一柜的花瓶扔了过去,“哐当”一声巨响后,便是瓷瓶落地的碎响声,震的门外的裴述,听得一清二楚。
“大人,可要回去看看?”手下听着里面的动静,担心问道。
“不用,他还不敢让自己有事,脾气发泄出来就好了!”裴述将沈青篱的抵抗,当做小孩子耍脾气一样,丝毫不在意。
沈青篱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手指慢慢摸到自己疼痛的胸口,安抚着自己的情绪,他现在还不能发疯。
不能让江满知道这件事,若是让她知道裴述强行带走自己,一定会找裴述拼命的,她如何能是裴述的对手。
自己还有半天的时间,要将后面的事安排好。他将房门锁好,拿出笔纸开始给江满写信。
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吾妻江满,因决定太过匆忙,不忍与你当面道别,故此留下书信一封。
…………………………
………………
只是写着写着,信纸都换了两张,信还是没写好,墨迹在雪白的纸上,晕染成一片。他只好调整情绪后,在重新开始写。
上次见她与裴述撞上后,裴述再来时,沈青篱便只让她呆在屋子里,避开裴述,这会江满应该不知道这边的动静。
沈青篱换了一件雪白的里衣,外面罩上红色暗绣的锦袍。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用玉冠固定好,将帕子打湿,简单的敷了一下眼睛。整理好仪表后,便锁门出了明月阁。
如今只能先跟着裴述一起去江陵,剩下的事在从长计议,还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他不能颓废。
沈青篱看了看日头,刚过午时。他去准备些东西的时间还是有的。一个时辰后,他回了江满的屋子,见她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衫,头发也利落的梳在头顶,只是没有盘起来,而是顺在胸前。坐在床上,自己玩着纸牌,看起来一副很无聊的模样。
抬头看见沈青篱一身红衣进门,昏暗的小屋彻底亮了一样,多出了几分绯色光晕。起身扑进他怀里道:“那人走了?他怎么越呆时间越长啊,真是讨厌!”
也不知道那裴大人的公事什么时候能办完,更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离开,今日她莫名其妙的就开始心烦。
“怎么穿一身黑呀,这一瞧好像又瘦了不少呢?”沈青篱修长的手指,在江满的长发上摩挲着,久久不愿意松开。他声音有些低,眼睛有点酸。
“黑色还可以啊,干净利落的干什么都方便啊,可你为何穿的这般惹眼,没见你穿过红衣裳啊?”江满眼睛都长在了沈青篱的脸上,白玉般的脸颊上,眼尾莫名的红了一片,像贴了花钿一样,妖娆倾城。
“眼睛怎么啦?莫不是在前面受人欺负了?”虽然看着勾人,可江满总感觉他受委屈了。
沈青篱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安抚道:“没有的事,只是刚刚在外面迷了眼睛,揉红了而已。今日别做饭了吧,我在厨房定了几个菜,还在外面买了酒!”
江满怀疑自己听错了,眼睛瞪圆道:“你不是沾酒就完吗?为何想起来喝酒?”
“我带了解酒药,你也好的差不多了,我们喝点酒,去去晦气!”他声音清润中带点沙哑,把江满思考的脑子电停了。
“你真的能喝吗?”她还是不死心的问道。
“可以少喝一点!”沈青篱有点心虚的笑笑。
“没事,你想喝就喝吧,有我看着你,不会让你丢人的。”
“好”
沈青色勾着江满的胳膊,一杯一杯的喝着,见江满莫名其妙的看着他,端起她的手,将她手里的酒,送到她嘴边,一点一点喂给她。
“喂喂,不用喝这么急吧?”自己喝就算了,还得喂她喝,可为什么觉得她喝的比较多?真怕他一会不受控制。
沈青篱饭前喝了解酒的药丸,这会虽然也喝了三小杯,除了感觉飘飘悠悠的,其他还好没失了理智。
江满让他灌的有点上头,眼神水亮又呆萌,小脸微醺,感觉有点热,站在一旁开始解扣子。可手指划了半天,也找不到扣子,想找沈青篱帮忙,可沈青篱好像在收拾着什么东西。
“你在干嘛?”她好奇的蹲在他旁边,长发拖在地上,看着他收拾东西。
“在帮你收拾东西,明天我若是不在,你就拿着这个包袱回家啊,路上要小心,回家后要等我,不许与别的男子,过于亲密,我一定会回来的!”沈青篱转身,将蹲在地上的江满拽了起来,扶着她的肩膀,眼睛看着她慢慢说道。
江满能听见他的说话声,却听不懂他说的什么意思,只是笑着点头说好,还抬手给他擦了擦眼角。然后就对他讲道:“有点热,有点困,我找不到扣子,心肝你帮我把衣服脱了吧!”
听了这称呼,沈青篱破鼻为笑,无奈问道:“这称呼跟谁学的?”
“绿柳啊,他有时会这会叫我!”江满咧着一口小白牙说道。
沈青篱刚有点笑模样的脸,酸到不行。眼神暗幽幽道:“心肝帮你找扣子,我们把这黑衣裳脱掉,我给你穿凉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