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真是拿你没办法,下次再有事,打声招呼,一个姑娘家,随处乱走,多危险。”何六像个老妈子一样,在江满身后絮叨着。
江满心道,还有比春风楼,更危险的地方?再说这何大哥的性子,与这人壮实的长相,极为不符呀。她简直在何六的身上,看到了她娘的影子。
没过多长时间,厨房也开始忙碌了起来。三个大厨一顿操作猛如虎,珍馐美食,一盘一盘往外端。厨房里人人汗流浃背,脚不沾地,好一顿忙活。
过了上菜的高峰期,后厨的人才得以休息,只留下一个副厨,与三两个帮厨,在这里值夜,其余的人都去休息。
今日不是李副厨当值,何六与江满二人,便也各自回到自己的住处休息。江满出了厨房,抬头看了看天上,月朗星稀,繁星点点。
还没走两步,就到了偏房,拿出小钥匙,将门锁打开。身上因为出汗黏糊糊的,拿着盆去打了水,回到屋里,给自己洗了洗头发,感觉身上这件衣服,满是油烟味。
便在包袱里,拿出来时穿的那件男装换上,江满觉得自己有点走偏了,自己是来救人的,怎么还给厨子当上学徒了。
哎,不管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她还惦记着沈青篱的伤势呢。将头发用帕子绞到半干,便用木簪固定好,拿起金疮药膏,与买来的细棉布,出了小屋。
这会前院,依旧灯火通明,吹拉弹唱的声音飘的老远。新来的小倌,都得在管事手底下学规矩,暂时不会去出堂。
白天她在别人的口中,套出了几人住处的大概位置,这会直接从后门上了二楼。虽说所有的公子,都住在二楼,但二楼很大,而且年龄尚小,与还未接客小倌们,住处也会与其他人分开。
难怪上次,她从正门的楼梯到二楼,看了一圈都没找到人,压根就不是一条走廊的。而是要穿过一个单间,才能到另一条走廊。
这边也就三四间屋子,江满用耳朵贴在门上,很快判断出了沈青篱住的屋子,倒不是她耳朵有多好使,而是前面那两间屋子,实在太闹腾了,闭着眼睛都知道,里面都是小孩子。
抬手敲了敲,最里面那间的房门,门嘎吱一声就开了。
“呀,怎么是你,你来有什么事吗?”乐酒孩子心性,见有人来,欣喜问道。
“我找人”
说着江满歪头,看了里面一眼,屋内点着蜡烛,这会大家都还没睡,都躺在床上休息,只有沈青篱,因后背重新裂开的伤口,不敢躺下,只是轻轻的靠在枕头上。
这会听到江满说找人,都好奇的看着门口。
“沈公子,你方不方便,出来一下,我有点事情要找你。”江满一个深呼吸,直接叫了沈青篱出来。说完这句话后,就退到了门后,等着人出来。
沈青篱见人是找他的,不敢太打扰大家,穿上鞋子,便走了出去。
“你找我?”见站在门外的江满,沈青篱有点不解的问道。
“我们下去说…”江满手指了指,楼下的院子,初春时节,这会满院子的桃花,都争先恐后的开着。桃树下站两个人,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
“嗯!”沈青篱应着朝下面走去。两人停在一颗大桃花树下,粉红色的花朵,娇艳欲滴,密密麻麻。将沈青篱娇好的面容,半遮半掩的挡在后面,满院子的彩色灯笼,将花瓣衬的如梦似幻。
沈青篱站在花瓣后面,等着江满开口,原本清冷疏离的眼神,此刻迷茫又柔和的看着江满,如刚刚幻化出人型的妖精。
“上午,看到公子身上有伤,就想将这药膏给你。”她不太敢看沈青篱的眼睛,将目光扫向,成片成片的桃花上。
沈青篱看着她手上的药膏,伸手接过,又看了看她这一身的打扮,乌眉微挑,轻声道:“姑娘,为何会在这里?”
闻言江满眼睛刷的亮了,对上沈青篱,嘴角上扬道:“公子还记得我?”
第12章 花前月下
◎有人跳河了◎
见她这副模样,沈青篱没忍住,低头勾起了嘴角。二人虽然不熟,可沈青篱对这姑娘可谓是印象深刻。长到这么大,这姑娘是他唯一一个,抱过的女子。
“记得,只是你为何会在这里?”想到这里是春风楼,沈青篱眼底又划过一丝担忧。
“家中生意难做,又无人上门提亲,我爹嫌弃我,不能给他挣到彩礼,便赶我出了家门,外出历练一番,学了本事,也好回去继承家业。”江满嘴比脑子动的快,要是再让她说一遍,估计就不一样了。
“你家开酒楼的?”沈青篱并不知道,江满家里的情况,他只是记得这个姑娘,知道她家住在哪里。便也以为江满,同样不了解他,不知道他是沈中书家里的公子。
“差不多吧!”江满眼神不自然的看向旁边,含糊答道。
“现在,我家是干什么的,不要紧,要紧的是你的伤。明日你们依旧得去学规矩,你没办法休息,想要痊愈就更难了。”说着眼角瞥向沈青篱衣衫,上面隐约透出的血迹。
身上的伤口,确实折磨的他难以入睡,回头看了看,已经灭掉蜡烛的房间,说道“今日太晚了,我明日一定会用。”
江满见他这副不在乎的模样,伸出手指在他的后背上,用力点了一下。
“哎呦!”沈青篱轻呼出声,疼的眼睛都闭上了,江满正好碰到了,伤口裂开的地方。
“还等明天吗?先跟我走吧,这里一会该有人来了。”
“我还是……我回去自己上吧!”
“那边来人了,快走。”
江满拉着沈青篱的袖子,走回自己的偏房。东张西望见没人看见,赶紧进去后,将门反锁上,麻利的点上蜡烛,烛光瞬间照亮了漆黑的小屋。
“沈公子,我们动作快一点,不然你出来太长时间,恐怕不便。”
“嗯,那就麻烦了。” 沈青篱低眉应到,事已至此,在扭捏,被人发现连累了这姑娘,反到不妥。
他将本就单薄的衣衫解开,背对着江满,坐在床上。少年玉白的皮肤,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柔和有光泽,只是背上那几道,裂开的伤疤,像是美瓷上的裂缝,叫人看了心生惋惜。
江满这会,可顾不上看美男子,见他身上这么的鞭伤,真是又气又疼。连忙净了手后,将药膏轻轻的,替他涂抹在伤口上。沈青篱感受到,背后清凉的药膏,在灵巧的手指下,顺着伤口,慢慢游走,整个后背,都刺痛的像火烧一样。
沈青篱低着头,一动不动,修长的手指,握紧着怀里的衣衫,脸颊到耳根都是热热的。
江满脑子里,还在想着怎么给他报仇,出了这口恶气时,听到沈青篱与她讲话。
“江姑娘,能走还是离开这吧,这里不是学艺的地方。”沈青篱缓和片刻后轻声道。
"晚了,已经跟大厨签了卖身契,活契两年。”江满,手下动作不停,一圈一圈的缠着布条,声音里满是无奈。
沈青篱心中一紧,自己如今身陷泥潭,自身都难保,这江姑娘误跳了火坑,要是遇到什么危险,自己能不能护的住她,唉,算了,他们勉强称得上是旧识,自己多照看着点就是了。
沈青篱回到二楼后,屋里除了给他开门的乐酒,其余人好像都睡了。
“清欢,那个阿满找你什么事啊?”乐酒好信的问道。
“我白日,问她要了药膏,刚刚她过来送药膏的。”这几人整天呆在一起,想瞒着也不太容易,他出去这么长时间,要是什么也不说,保不齐有人,跑去管事那里告状,沈青篱半真半假的回道。
“我就知道,那个小兄弟看着面善,铁定是个热心肠。”乐酒得意道。
躺在另一边的风谷,不予置评的扯了扯嘴角,送个药这么久,也就这个单纯的孩子相信。
都是累了一天的,即使外面喧闹,几人也很快就睡去了。
隔日,何六与江满,早早的起床。两人今日的任务,是去早市买菜。何六在前面赶马车,江满坐在车上,想着怎么才能,将沈青篱,给赎出去。沈青篱代替的是官技,不知能不能用银子,将人带走。
现在春风楼的老板,还没将人,放在明面上,眼下她也不好下手,不能让人看出,她过于在意沈青篱,在等等吧。
马车停在了,清水路的早市上,这里离百花街,两条街的距离。延街飘出来的香味,打断了江满的思路,她一个跳跃,下了马车。
何六被迫习惯了,江满一点不像个姑娘的事实。别说跳车,就是更出格的动作,他都不会惊讶。
江满走走停停看了一圈,金黄酥脆的,油炸的□□花,兜着汤汁的,羊肉馅的烧麦,烀的软烂的大肘子,用菜刀剁成大块大块的。又甜又糯的驴打滚,光馅料就有好几种。
没吃早饭的江满,口水都要控制不住了。
“妹子,别看了,菜都是定好的,我们只是负责拉回去,一个铜板都没的花。”
“六哥你饿不饿,真是的,一大清早的,饭都不给吃,哪有力气干活啊。”
“你让店家先往车上装菜,妹子给你去买大包子吃。”只见话音未落,人已不在原地。
“阿满,,,阿满,,”何六喊了两声,见人跑远了,也就随她去了,转身叫店家将,春风楼定好的蔬菜,肉类装上马车。
江满昨日,点着油灯,将包袱里的银钱,又数了一遍。银票加上碎银,一共五千多两,都是她从小到大,在江福禄那里抠来的。还有一些是母亲给的压岁钱,别看这银子放在平时,那是巨款,可要是想将沈青篱买下来,恐怕不够。
在身上留了二三十两后,江满把剩下的巨款,放在盒子里,藏了起来。
"老板,来四个肉包子。”
“好咧,就我这老张家肉包,你就放心买,保你下回还来。”
“好,好吃我一定来。”拎着包子,又往前走了几步,见有卖糕点的,挑了几样,称了二斤。
她实际上,是想买点好吃的,给沈青篱开小灶的,昨天见他,比以往瘦了不少,后背上的肩胛骨,都有点膈手了。于是看到卖熟食的,又称了二斤。拎着店家手里,买来的小筐子,回了马车旁,将包子分给何六,二人边吃边赶着马车,回了春风楼。
将买来的吃食,锁进自己的小屋后,就回到厨房继续干活了。鉴于江满之前的丰功伟绩,厨房里的人对她,还是客气的,加上江满能讨得大厨喜欢,整日大厨长,二厨短的,那陈三就是有气,暂时也没敢动她。
而前楼这边的几人,依旧学着规矩,只是除了练体力以外,还要学着穿女装,化胭脂。鸳鸯亲自来教几人,谁要是学不会,又是一顿手板子,沈青篱低头敛目,掩去眼底的厌恶,想着好汉不吃眼前亏,没办法也得跟着学了起来。
九歌原是,大户人家里的小厮,加之又被人倒了两手,才被卖到这里的。心下早就有了准备,也知道那帮贵人们,都是什么德行,索性也就坦然的很。
乐酒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看着这些瓶瓶罐罐,新鲜的很,一个劲的在那摆弄着。
其余两人,一个淡然处之,一个心不在焉,各有各的心事。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一道,凄厉的尖叫声:“啊,,不好了,紫竹跳河啦。”
哗啦,随着这一声的尖叫,前后楼的人们,全部都出了春风楼,跑到墙外的河边,看热闹。人们站在岸边,往下瞧着,寻找着紫竹的影子。
“你确定,他真跳了吗?”鸳鸯焦急的问道。
“是,奴亲眼看到紫竹公子,从这里跳下去的。”小厮说着,还在岸边比了一个位置。
“刚刚的话,这会救他还来得及,谁会游水?”鸳鸯看着大伙问道。
小倌们,没人回话。鸳鸯又看向厨房与护院,这时一个护院站出来,说道他能试试。
“好,你快去,要是把人捞上来有赏。”他可不能让人,坏了这后院的风水,不然等楼主回来,准能扒了他的皮。这后院的河水,与那成片的桃花林,可是他们春风楼的招牌呢,就算是要死,也只能悄悄的死。
再说这紫竹,这会还正当红呢,就这么没了,也是不小的损失呢,他现在手里,得力的少年也就六七个,真要是少了一个,还是个清倌,那真是损失不小。
这会江满,也跟着厨房的人,在河边看热闹。她倒是会游水,可她不能去救,一来她是女子,不方便,这里这么多男子,肯定有人能救。二来,她只救沈青篱,其余人,与她无关。
没一会,那下水的人,还真就将人给捞上来了,大伙七手八脚的,将人给拽了上来。
紫竹满脸惨白的,躺在岸边,他嘴唇发紫,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旁边有个年纪大的婆子说道:“快按住他胸骨的下面,用力按几下试试,没准还能活。”
护院听了她的话,立马照做起来,还有个按着人中的,大伙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过了数十吸之间,就见紫竹,惨白的脸,有了血色,嘴里也呛出河水。
大伙一看,这是救回来了,都松了一口气。鸳鸯赶忙让人,将紫竹背回他的房间,又叫人去请了大夫。
“好了好了,都回去吧,真是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第13章 跳河之谜
◎该来的躲不掉◎
经过白天的事,晚上回到屋子里的几人,心情都有些低落,终于意识到,自己是真真切切的在欢楼里。前些日子,虽然也苦,但还不至于绝望,今日见了跳河的紫竹,方才感受到重重的压力,扑面而来。
“你们听说了吗?那紫竹缘何自尽,他本是楼里的清倌,前两日,被一个姓蒋的富商,请出去游玩,谁知人到了地方,就被扣下了,过了三日,才将人给送了回来。”九歌神秘兮兮的给几人,讲着他打探来的情报。
“既然只是游玩,那他为何要自尽?”乐酒不明白,他们当了小倌的,不就是得陪客人,吃喝玩乐吗。
“估摸着,原本是清倌的,指不定是让那富商,给欺负了,一时接受不了,才自尽的吧。”从云委婉的说道,其实他觉得,那紫竹定是受到了,非人的虐待,才受不了的。
“紫竹那个,贴身的小厮交代说,紫竹是被带到了,南山那边的温泉,跟着去的,还有那富商的好几个友人。”九歌的声音更低了。
他说的这句话,在场的几人,只有单纯的乐酒,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那确实有些不幸了。”风谷剑眉微挑,漫不经心的说着。
沈青篱默默的听着,没有接茬,伤口被棉布包扎后,好了许多,至少能睡个好觉。漆黑的眼眸望向窗外朦胧的月光。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过些日子,出门的楼主,就要回来了。
那他们几人,搬出这小屋,去楼下招待客人的事情,定是刻不容缓。他要在楼主回来之前,想出挣到银子的办法,除了赎出自己,还要连江姑娘一起带走。她定是被人哄骗,才落到这里的,要是他自己逃出去了,留一个姑娘家在这虎狼窝,他不敢想江满会不会,落得与紫竹一样的下场。
他越想,心越慌,看了看自己的手,脑中猛地一亮,他好像有挣银子的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