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正思撇撇嘴,把陈意年带进客厅,递过去两个包子,啐那率先在沙发上休息的人一口,“呸!会不会说话!”
“端寅呢?”
全妈妈从楼上下来,见全正思站在客厅,“在你房间吐呢,小寅看着不太好,你买药了吗?我摸着好像是有点烧。”
“我买了感冒药,妈,你再煨一锅姜茶来?”
全妈妈想了想,点点头,“你们都喝一点吧,山里面露水重,说不定寒气入体了。”
她又看向钱霁明,“明明,今天你就在阿姨家好好吃顿饭,你爸妈那我就先不通知他们了。”
钱霁明与他爸妈的关系,几乎可以用水火不相容来形容,连全妈妈都知道暂且不能让他们碰面,不然就是一场世界/大战。
顾不上听他们的谈话,听到孙端寅发烧了,全正思赶紧揣着药和体温计,倒了一杯温水往自己的房间里去,刚一开门,就闻到空气里弥漫的酸臭味,照这吐法,怕是连黄胆水都吐出来了。
“端寅?你赶紧喝点水。”她将水杯递过去。
他情况确实很不好,额头上冒着冷汗,嘴唇苍白,眼皮耷拉着。
“唉……也是我的错,没让你少喝一点,也不是不能喝酒,只不过还是要悠着点,小酌怡情。”她拿出一张新的毛巾,在热水龙头下浸湿,蹲下来帮他擦脸。
热乎乎的毛巾终于让他犯冷的身体覆盖了一层热意,大脑也逐渐变得清明,孙端寅喝了温水后,胃里终于消停了一些。
他恹恹地撑着洗手池站起来,腿因为别着有些麻,险些摔倒,好在被全正思一把捞住。
“走吧,你先去房间里休息一下,你的胃现在是吃不了太多油腻的东西,我刚好买了白粥,吃两口就把药吃了,等会儿我妈把姜茶煮好,再喝进去逼逼汗。”
孙端寅没啥力气回答,索性靠在全正思肩膀上,以一种别扭的姿势来到了旁边的客房。
上次他也是在这个房间住着,里面的陈设都还没变,倒是床单被罩换了新的。
全正思帮他掖好被子,摸了摸他发烫的额头,将体温计递给他,轻声细语说:“你先量着体温休息一会儿,我去把粥给你拿上来。”
床上的人乖乖点头。
一下楼,陈意年就关切地问起孙端寅的情况,“正思姐,寅哥还好吧?”
“应该是有点发烧,你把那碗粥拿上去,帮着看看他的体温,让他吃完粥就吃药。”
陈意年端着粥小心翼翼地上楼,找到孙端寅的房间,劈头就被对方一句话堵得心塞。
“怎么是你?姐姐呢?”
他深吸一口气,默念这是寅哥这是寅哥,他还生着病,不能跟他计较。
陈意年将粥摆在床头,“正思姐让我拿上来的。”他摊开手,言下之意,不是他抢着来邀功。
“寅哥,你赶紧吃点东西然后把药吃了,看你这病病弱弱的,还有点不习惯。”他挠挠头。
当时孙端寅受了刀伤,都没有刚刚他进来的时候看到的虚弱模样,整一副林妹妹的脆弱易碎。
后知后觉,陈意年似乎看穿了什么,挑了眉,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尾音拖得长长的,让孙端寅脸色都变得不自然起来。
“寅哥,你装的?”
“谁说的,我是真不舒服。”孙端寅搂紧被子,捧着粥碗好好吃早餐。
陈意年啧啧称奇:“我就说嘛,我钢筋铁骨的寅哥,怎么会被一个小小的感冒给打败,原来是计谋……害!这还真是我的失误,寅哥,是我对不住你!下次我一定有眼力见,绝对推脱有事让正主来看你!”
他握住孙端寅的手,郑重承诺。
“放开,你打扰我吃早餐了。”孙端寅抬起眼皮燎了他一下,后者迅速收回手。
“寅哥,体温计给我看看。”陈意年算着时间,伸手接过体温计,拿在半空中,前后转动找着水银线,“嚇!寅哥,38度3,你发高烧了啊!”
孙端寅吃完药,往床上一躺,“你回去吧。”
“寅哥,要不要跟正思姐说啊?”
陈意年该聪明的时候倒愚笨了起来,孙端寅咬牙瞪他,“你说呢?”
对方立刻会意,转身就跑出去,“正思姐!不好啦!寅哥发高烧,38度3呀!”
听了这消息,全爸爸责备的看了一眼全正思,“你看看你们,好好的一个人带出去,反倒还生了病,小寅是高三生,现在这阶段可马虎不得,还去玩水喝酒露营,两个二十多岁的人了,还照顾不了一个小孩。”
连带着被骂的钱霁明默默地从沙发上坐直,不敢吱声。
全正思端着姜茶从厨房出来,“爸,别说了,我负全责,这次一定把端寅照顾好。”
见全正思上楼,全爸爸催促两个假装透明的人赶紧去喝姜茶去去寒。
“大热天的,还给自己整感冒了,真是让人笑话!”
灰溜溜地跑到厨房,钱霁明摸着胸口顺气,全妈妈正往碗里倒姜茶,见他这夸张的样子,揶揄道:“你倒是怕你全叔叔,你爸那么严肃的一个人,你还能跟他呛声。”
“来,小年先喝这碗,你全伯伯不是凶你们,别当真哈。”
“好……好的。”陈意年赶紧接过喝了一口,被辣得吐舌头。
钱霁明小口喝着,嘴唇一勾,“全叔叔那能一样吗?我爸那个人,阿姨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古董一个,我跟他没什么好说的,再说他现在就当没我这个儿子,我也不能自讨没趣不是。”
“你还真就三过家门而不入了?”全妈妈试探地问。
喝完姜茶,钱霁明出了些汗,他一边冲洗干净碗,一边说:“我这二十几年的努力,被他轻飘飘一句话就否定了,呵……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全阿姨,我自己是想得很通透的,只不过心结在我爸妈那里。你也知道,有些东西天生的就是没办法改变,这也不是病。”
全妈妈还想说些什么,但瞥见陈意年还在这儿,也不好再开口。
“那还是照旧,你住在这里,还是那个房间,给你收拾好了,你带小年也一起去休息吧,你的隔壁。”
陈意年亦步亦趋跟在后面,满脸的八卦,“明哥,什么东西天生没办法改变啊?”
“多了去了,比如身高,比如性别,比如……性取向。”钱霁明勾唇一笑,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话,转身进了房间。
留下陈意年一脸吃惊,如雷轰顶,他本以为钱霁明之前有意无意地表示对他们没兴趣是开玩笑,现在听来,竟然是真的!
他第一个想法不是觉得嫌恶,而是觉得好酷!
哇!明哥竟然出柜过!简直有好大的勇气!
他对着钱霁明的房间大喊:“明哥,我支持你!”
钱霁明满头问号,这陈意年,脑子是不是有点问题?
作者有话说:
陈意年:寅哥!你这苦肉计针不戳!
第46章 无法放手 ◇
◎他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颗拳拳之心◎
喝了姜茶睡下之后, 孙端寅闷出了一身汗,醒来的时候热得口干舌燥,想要起床去喝水, 却见全正思趴在床边。
他稍稍一动,对方就被惊醒。
全正思揉着眼睛,迷蒙地询问:“你醒啦?”
说着就要伸手去摸他的头,孙端寅反应不过来, 由着她摸了一额头的汗。
“烧已经退了。”
孙端寅这才注意到床头摆着的一个小盆, 里面还有已经融化的冰袋,毛巾被全正思打湿了拧干递过来。
“擦擦汗吧, 等下换套衣服, 湿衣服穿着被风一吹又该感冒了。”
她指着床尾叠好的衣服,“你一天没吃饭,等下我去把饭端上来, 你吃完还要继续吃药。”
透过窗户看向外面的天色,已经临近日暮,早上吃进去的白粥已经消化完全,现在肚子里空空如也, 身体恢复机能, 开始唱起空城计,孙端寅表示自己已经好了很多,可以下楼去吃,不用特意端上来。
“那好,我去楼下等你吃饭。”全正思出门还贴心地把门关上。
孙端寅将衣服脱掉, 用毛巾擦干净身上的汗气, 拿起床尾的衣服却抖落出一条蓝白色哆啦A梦的内裤来, 他身体顿时一僵。
这衣服裤子都是全正思拿过来的, 脑子一时间犹如蒸汽机一样,冒出股股热气。
他将毛巾盖在脸上,往床上一倒。
在全正思面前,真的没有什么羞耻可言了。
孙端寅滚了几圈。
见全正思下来,正在客厅看电视的全妈妈问:“小寅好些了吗?”
“好多了,换了衣服就下来吃饭。”全正思一边回答,一边走进厨房,将被罩住的菜一盘盘端到餐桌上。
“妈,我爸他们呢?”收拾好桌子,全正思才发现家里似乎有些安静。
下午的时候,孙端寅反复发高烧,她用冰袋降了温就一直守在他床边没下楼,这会儿下楼才发觉家里少了挺多人。
全妈妈转身拍了一下沙发,指着墙角用来摆放钓鱼器具的地方,那里已经空掉了。
“还能去哪里,有人陪你爸钓鱼,他可不得好好显摆显摆。”
知道妈妈对爸爸爱钓鱼这件事不太赞同,毕竟爸爸身体不好,钓鱼又是个需要长时间坐着不动弹的活动,这大热天的,风吹日晒,身体吃不消。有时候爸爸还想跟钓友们去夜钓,要不是妈妈发了脾气,估计他这会儿都不知道骑着摩托车跑哪儿去了。
“哈哈哈,怪不得昨天爸就很遗憾我们第一天去露营而不是待在家里,原来是想着让明明他们陪着去钓鱼。”
“可不是!”全妈妈横眉,冷哼一声,“迟早我要把他那堆东西给丢了。”
全正思安抚:“算了妈,我爸好不容易有个爱好,现在不也是没像以前那么疯狂嘛,就让他多出去玩玩,也比在家里干坐着要好。”
“他去玩了,家里一堆事情交给我打理,我可累得够呛。”
全正思跑过去按摩她的肩膀,“妈,你别生气,回头我说说我爸,怎么能让你这么累呢,要不咱们这家超市再多请一个人帮忙?”
“打住!请人不要花钱?”全妈妈比了手势,拍了全正思的手背一下,“以后这三家超市,都是留给你的,你怎么一点生意头脑都没有,以后可怎么办?”
“以前还想着啊,高端这个人看着精明能干,以后等我们老了,还能将这超市给他打理,现在这情况……”全妈妈摇摇头,扶着腰站起来,“我们还得再忙活十几年哦~”
这么这事儿说着说着就将苗头转到她身上了呢?全正思的手保持着按摩的姿势,看着妈妈走出门,穿过院子往超市后门去。
“诶!妈!你去哪儿?不看电视了?”她冲着院子里的人喊道。
全妈妈回:“门口乘凉去!”
月塘依山傍水,到了傍晚,乘凉的人们便如约而至,踩着青石板,执起小蒲扇,走街串巷,乐乐呵呵地跟街坊邻居们打招呼,谈到兴致处,便在小凳子上一坐,谈天说地,好不热闹。
水边的树木被砌高的花坛围了一圈,铺上石板,就是人们坐下乘凉的好去处。
这河风一吹,水面上的河灯明明灭灭,倒是岸边的的路灯亮得通明,好一派繁华的夜景。
撑长篙的人还在划拉着水面,哗啦啦,奏出和谐的乐章。
吃了饭,全正思带着孙端寅走到这人流扎堆的河岸边,两人手里各拿着一瓶汽水。
全正思的瓶水冒着水珠,冰凉凉的,喝进去就是夏天的凉爽,而刚退烧的孙端寅,只能握着常温的瓶子,望“凉”止渴。
“没想到就只是几个小时的路程,月塘比江榕凉快那么多。”
孙端寅跟着全正思找了个空的长椅坐下,看河面波光粼粼倒映着岸边的灯光,耳边还能听到沿河酒吧的歌声,清爽自然,心旷神怡。
“我们月塘可是被评为省内十大最宜居住的地方之一。”全正思颇为骄傲,“以后等我退休了,我就到这儿来养老,守着我家那三家超市,感觉还是不错……”
孙端寅喝了一口汽水,二氧化碳涨到喉咙里,小小地打了个嗝,他挠挠头,见全正思没注意到,松了口气。
“姐姐,你说以后我学商科怎么样?”
这样想来,全正思自己确实没问过孙端寅以后想要走什么路,这还是他第一次提出这个问题。她是警察大学出身,理所当然就考进了公安系统,但孙端寅自己也没透露出对哪些方面有想法,她再次感受到自己作为监护人的失职。
脸上露出抱歉,全正思放下手里的汽水,正视孙端寅。
“端寅,对不起,姐姐都没想过问你以后的想法,是我考虑不周,忽略了你的内心。”
“不是的!”孙端寅对这突如其来的道歉有些不知所措,“我自己其实也没有什么想法,所以才没说,不是姐姐的错。”
惊慌之后,孙端寅搓搓手放在大腿上,脑子里转了几圈,才娓娓开口:“小时候奶奶还在,我只想着要是我们有钱了,是不是就不用在原朗村那个地方窝着,我们可以去宽敞的大房子,没有老鼠,没有蟑螂……”
但奶奶摸着年幼的孙端寅的头说,等小端寅努力读书,考上大学有了工作赚了钱,家里就能慢慢变好了。
孙端寅那时候的想法,就是努力读书考上大学。可随着奶奶的年纪日益增长,身体也越来越不好,孙端寅又要照顾老人又要兼顾学业,同时还要打工挣钱维持家用,一时间压力倍增。
看着奶奶佝偻的腰背,家人比学业更重要的念头扎在心上,孙端寅选择休学照顾奶奶。
现在重回学校埋头苦读,但目标是什么,乍一想,他突然迷茫了。
“我努力这一年是为了考上大学,考上什么样的大学呢?什么样的专业知识能在毕业后就会赚大钱,还清姐姐帮我担负的债务?”
孙端寅望向全正思,她身后的路灯将人照得头发丝都带着光,他一直把全正思当作自己的幸运女神,在遇上她之后,他的生活就逐渐变得明朗美好起来,却因为如此,他只能压抑自己的感情,伸出手又不敢触碰。
“你为什么想要学商科?”全正思问出口,不是突然有这个想法,孙端寅一定是在最近听到或者看到什么,才冒出来这个念头。
孙端寅哑然,眉头紧皱,似乎是在想理由。
“如果你是因为今天我妈说的话……”全正思说出来,就看见孙端寅明显慌乱的表情,她叹息,“端寅,你不用负担我的人生。”
“可是姐姐负担了我的人生!”孙端寅挺直脊背,声音也稍微大了些。
“姐姐其实也是可以不管我的,我对于姐姐来说,就是一个见过几面的人而已。你可以心里产生同情,觉得我很可怜,就像同情大街上还日晒雨淋的人们一样。你大可以不必替我还债,不光如此,你还带着我住进新家,给了我一个属于自己的房间,甚至于送我上补习班,让我有能力去拼着考上大学。”
他很激动,眼睛都冒出晶莹,却又倔强着不肯让他们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