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滟芊芊素手掀开帷幕,楚楚可怜:“皇上来了。”
元泓坐在她身边,看着她蜡黄的脸道:“朕路过御花园见到腊梅,突然想起去年你认错朕的事情,情不自禁过来看你。”
柳如滟不知是何事,只能敷衍笑道:“臣妾还以为皇上忘了。”
元泓扶她坐起,问道:“身子可好些?御医怎么说?”
自柳如滟进宫后,担心脉象不同露马脚,从不让御医诊脉。
生病不找太医,这可是破绽。
这回,玉壶和香沁都看向如棠。
“御医总是说体虚,来来回回就说让歇着,让补身子。”如棠连忙笑道,“他们每来诊脉,娘娘还得换衣裳,娘娘索性一月也不召他们一次。”
元泓责道:“讳疾忌医可不行,回头让石太医好好瞧瞧,调调方子。”
柳如滟低声应了。
元泓看着透明的琉璃圆瓶中的绿梅,笑道:“朕记得棠儿从前更喜欢腊梅,如今倒喜欢绿梅了。”
如棠喜欢腊梅的生命力,不喜欢绿梅。
从前总说绿梅矫情,分明是花儿,却和叶子抢风头。
有破绽。
玉壶和香沁都看向如棠,连柳如滟都看如棠。
如棠只好笑着解释:“绿梅的气味不似寻常梅花,那股清洌之气脱俗。皇上昨日用的汤,便是绿梅上收的雪水,再配着松子和雉鸡熬的。”
“那汤朕喝了,非常清雅。”元泓笑道:“没想到棠儿病中依旧这么多鬼点子。”
柳如滟放心笑道:“皇上喜欢就好。”
香沁上茶水。
元泓转头见桌上鱼翅鲍肚,堪堪摆了满桌,不由得蹙眉道:“棠儿吃这么多?”
有破绽。
玉壶和香沁看向如棠。
“娘娘胃口不佳,奴婢们忧心不已,特特每样都要些,想让娘娘多吃一口也是好的。”如棠顺带解释道,“娘娘本说后宫裁用度,不让奴婢们多要。奴婢瞒着娘娘要了,娘娘总要补齐银子。”
真严谨呀。
元泓听了笑道:“棠儿病中多要些是应当的,你们做得不错。”
柳如滟楚楚可怜道:“皇上不会责罚臣妾吧。”
“棠儿的作为堪为后宫表率,朕怎么会责罚你。”元泓心疼道,“好好歇着,休要胡思乱想。”
柳如滟拉着元泓的手,含情脉脉:“皇上难道要走吗?”
元泓的手覆上柳如滟的手道:“朕陪你说话赏花。”
柳如滟顺势倚靠在元泓怀里赏花。
窗户外头大片腊梅,落在如棠眼中却如同鲜血刺眼。
元泓柔声道:“朕记得去年这个时候,你坐在窗下认错了朕,以为朕是小太监。”
柳如滟笑道:“必定臣妾病得糊涂了,没看清楚皇上。”
“棠儿难道不记得了?”元泓从情绪中抽离,疑惑看着柳如滟,“当时你的病好了,正在窗下啃鸡腿。”
柳如滟:……
香沁和玉壶看着如棠。
如棠:别看我,我烦着呢。
柳如滟揉了揉头:“臣妾生病,记不真切了。”
“看来棠儿的病还没好,既然病了就好好调理。”元泓低低叹气,让如棠扶柳如滟躺下,吩咐道:“你心细,好好伺候皇后,若有缺的只管向朕要。”
如棠应了。
等元泓离开后,柳如滟嘘了口气:“吓死本宫了,还是你机智。”
如棠假作不知柳如滟的破绽,笑道:“主子太过自省,不过用了些鱼翅燕窝,何至于如此。”
柳如滟撑着下巴道:“论起来,本宫也应该慢慢好起来了。”
如棠道:“皇上刚还说娘娘病未好,让娘娘安心歇息。”
柳如滟想想道:“再过一个月,本宫就得好起来,日日闷在凤仪宫,本宫真得闷出病来。”
如棠不动声色问道:“一个月后娘娘是怎么打算的……?”
“先让嫔妃拜见,然后再侍寝皇上,慢慢取代高贵妃,生下孩儿后稳固地位,将来孩儿成了太子,本宫就彻底安心了。”
柳如滟虽然蠢笨贪财,但是野心不小。
如棠:有我在,指定不能让你成功。
第一百零八章 如棠也有破绽
春日就要到了,窗外腊梅绽放出最后的鲜艳,如同柳如滟的勃勃野心。
柳如滟目光炯炯道:“楠竹,你得帮本宫。”
如棠爽快道:“主子的事情就是奴婢的事,主子得脸,我们奴婢的腰板才挺得直呢。”
柳如滟大喜:“你是本宫最得力的臂膀,将来本宫不会忘了你的功劳。”
如棠笑道:“奴婢连人都是主子的,哪里还有什么功劳。”
两人日日这么对话,玉壶已经见怪不怪。
香沁满脸妒忌。
两个大宫女被柳如滟留下,私下骂道:“烧火丫鬟做了这么多狗屁不通的事,也不见你们提醒。赏花啃鸡腿,这是大家闺秀的作为吗?”
香沁辩道:“烧火丫鬟已经死了,做过的也不能回头了。”
玉壶道:“从前的主子本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
比大家闺秀强多了。
柳如滟气道:“若不是楠竹机灵,本宫得被你们害死。你与本宫细说说,烧火丫鬟还干了什么?”
那日进宫只是粗粗了解了大面上的。
香沁踌躇道:“许多时候烧火丫鬟独来独往,奴婢们实在不知她的言行。”
柳如滟更气了,骂道:“混账东西,还不如后来的楠竹中用,滚。”
香沁灰溜溜下去。
春寒料峭。
玉壶和如棠将绿梅上的雪装在青花瓷瓶里,埋在花树下,等夏日泡茶喝。
有个小宫女在宫门口探头探脑。
如棠问道:“你找谁?”
“楠竹,你当上大宫女眼界高了,不认从前的旧友了?”小宫女不满道,“上个月你答应我的花样子,难道忘了?”
如棠:啊……
自己原来也是有破绽的。
玉壶疑惑道:“这是德妃宫里竹霖,和你一起进宫的,从前不是最要好吗?”
如棠讪讪低声笑道:“自从我被德妃打了,关系也就那样。”
玉壶埋了瓷瓶起身:“我去服侍娘娘,你先应酬着。”
竹霖仔细上下打量如棠:“你变了。”
如棠恢复笑容:“哪里变了?”
“说不上来,觉得你的模样很自信,就像宫里的娘娘们一样。”竹霖笑道,“那花样子多早晚能给我?”
如棠老老实实道:“我忘了你要什么花样子。”
竹霖道:“就是上回那个凤穿牡丹的。”
“明儿送你十个凤穿牡丹的样子。”如棠豪爽笑道,“你还要什么?我一并给你送来。”
竹霖笑道:“本不想说的,既然你问那我就说了,我哥哥要成亲,想借五两银子,等年末我还你。”
如棠忙笑道:“五两银子娶什么媳妇,我明儿给你送二十两,等你有银子了再还我。”
竹霖再次打量如棠:“楠竹,你真的和从前不一样了。不过这个样子的你,真好。”
如棠笑道:“德妃禁足了一个多月,过新年才被提前放出来,如今她可安分些?”
过年时,袁太后下旨免了后宫众人的责罚,德妃得以放出来,和嫔也恢复了嫔位。
“我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别人。”竹霖低声道,“德妃日日咒骂皇后娘娘,话可难听了。”
如棠笑道:“她被禁足一两个月,当然不满了。”
竹霖道:“你当心些,德妃卯足了劲要寻凤仪宫的不是。”
“多谢你提醒。”如棠拿了银子给她,又给了几个金线荷包谢她。
时近一更,宫中已是寂静无声,凤仪宫也如往常般熄灭了庭院里一半的灯火,绢红的宫灯在冬末的风里轻轻摇晃。
如棠的房间点着豆大灯火,亥叔再次扮成太监进宫,小鹏子暗中守着门。
如棠笑道:“亥叔别来无恙。”
亥叔急急道:“见你先后两次送银子出来,每次都是两万三万的,你娘不放心,让我进宫瞧瞧你。”
这回扮岐王得到的银子,如棠又让小鹏子带给了亥叔。
如棠将灯芯挑大了些,笑道:“放心吧,我如今成了柳如滟的心腹宫女。”
亥叔挠挠头:“接下来你要做什么?择机替代柳如滟?”
如棠将簪子别回头上:“外头还有一个真皇后,若是不将她钓出来,替代不了。”
亥叔还是不理解:“管她真皇后假皇后,你先当了再说。”
如棠缓缓摇头,自己最后的目的,是要真正取代皇后,陪伴在元泓左右。
真皇后一日不除,自己替代就是水中月。
这计划太大,如棠不想将亥叔拖进漩涡,只说道:“我咽不下这口气。”
亥叔摇头:“你娘和你一样,一门心思报仇。”
如棠笑问道:“如今柳侯爷上钩了吗?”
“何止上钩这么简单,你娘和柳侯爷蜜里调油,柳侯爷如今不回府,将家私都搬到了私宅。”亥叔连连道,“柳夫人如今没发现,若是发现还不知怎么闹呢。”
如棠忙道:“我娘的安全,还要靠亥叔。”
“我派了赌场几个精壮汉子当小厮。”亥叔冷笑,“柳夫人敢上门闹事,保管打得她找不到回府的路。”
如棠亲自给亥叔奉茶,嘴甜如蜜:“亥叔对我的好,我这辈子都难报答。”
亥叔笑道:“你这臭丫头,从小就是这一套。你准有事求我。”
“还是亥叔懂我。”如棠笑道,“玉壶一家老小在柳府,能将他们弄出来吗?”
亥叔想想道:“若是舍得银子,倒也不难。”
如棠忙道:“上回五万两若是不够,我再从柳如滟身上弄些来花,总之请亥叔救出玉壶一家。”
“用不了银子。”亥叔笑道,“柳府管家好赌博,欠了我不少银子,这些天滚滚利钱我再上门。”
如棠拍手笑道:“这法子不错。”
亥叔络腮胡子充满杀意:“若是不还银子,就用他的两条狗腿或者是玉壶一家的卖身契来换,看他怎么选。”
如棠笑道:“再给他一万两安家费,他必定偷出玉壶一家的卖身契,再远远逃走。”
亥叔戳了戳如棠的头:“从小你就机灵,你是最适合继承赌场的,可惜你志不在此。”
如棠嘻嘻一笑,抱着亥叔的手道:“无论如何,我孝敬亥叔就是了。好亥叔,再帮我四处传个话呗。”
“真是欠了你的。”亥叔笑道,“又有什么鬼主意。”
如棠笑道:“也不麻烦,就让几个伙计在赌场内传话,说岐王支持刘栋是因为柳府牵线。”
亥叔不明白:“这是要做什么?”
给柳夫人找点事干干。
如棠眉眼弯弯:“如今岐王和刘栋做生意,高府满肚子火,但又不敢找刘府的麻烦。但是如果高府知道,是柳府牵的线呢?”
亥叔道:“会找柳府的麻烦?”
如棠笑得弯腰:“可不是,柳府的产业都在柳夫人名下。高府的怒火,柳夫人不知能否承受?”
亥叔笑道:“臭丫头。”
第一百零九章 德妃的报复
夜色深沉,星光零星漏进窗内,被红绸样的烛光绵柔化开了。唯独化不开的是香沁日益浓郁的恨意。
夜里香沁找茉莉商议:“楠竹这贱人越发得意了,咱们不能坐以待毙。”
茉莉叹息:“娘娘信她,咱们能奈何?”
香沁手腕上的银镯反射着冷冽的暗光:“这贱人是冷翠宫出来的,当时德妃要打她,被皇后救了调入凤仪宫,德妃一直恨得牙痒痒。”
茉莉道:“直到如今德妃还耿耿于怀。”
香沁冷笑道:“你和冷翠宫宫女银蝶认识,你去传个话,不信德妃听了不罚她。”
茉莉笑道:“这倒可以试试。”
“你这么对银蝶说……”香沁招手示意茉莉到身前,耳语几句。
茉莉听罢微笑:“姐姐好计,咱们就等着让贱人受罚。”
过了两日是香沁当值,她说起御花园培育的凤仙花,又说起染指甲,说得柳如滟来了兴致,让如棠去摘花。
阴天的初春,阴云垂落天边,沉沉的晦暗,却无雨意。
如棠带了花篮采花,凤仙花朵朵鲜艳娇嫩,难为御花园,初春就栽培了出来。
正在如棠挑选花朵的时候,德妃也带了一群太监宫女来赏花,月白色衣裳很衬她的身段。
如棠忙请安行礼:“参见德妃娘娘。”
德妃冷笑道:“哟,这不是楠竹吗?本宫宫里出去的,如今成了皇后身边的大宫女。”
如棠:惹不起躲得起。
德妃绕着如棠转了一圈:“果然是大宫女的做派,瞧瞧这身衣裳,瞧瞧这金簪子。听说你很会奉承主子?啧啧,从前本宫怎么没看出来?”
如棠不卑不亢道:“蒙皇后娘娘抬爱。”
德妃拿起一朵娇艳欲滴的凤仙花:“皇后娘娘重病,你还不忘摘花讨好,怪道能越过玉壶和香沁。”
如棠道:“奴婢是奉命来摘花。”
花儿的汁液滴落,一点红色落在德妃月白衣裙上,格外惹眼。
德妃大怒,将凤仙花砸在如棠头上:“贱婢,本宫不过问你几句,你居然用花儿毁了本宫的衣裳。”
银蝶上前道:“这裙子是皇上赏赐娘娘的,楠竹你好大胆子。”
德妃吩咐宫女太监:“将楠竹带下去,赏二十耳光。”
几株新开的凤仙花,开在御花园杂草丛中,明媚鲜艳如火。
如棠道:“奴婢是皇后娘娘的大宫女。娘娘要惩罚奴婢,请娘娘先禀告皇后娘娘。”
德妃越发怒气勃发:“你是提醒本宫,打狗还要看主人吗?你从前是本宫的狗,难道换了个狗窝,就自以为不是狗了?”
如棠道:“娘娘身份尊贵,这话实在有损娘娘的地位。”
“听说你到处说,从前本宫打你是有眼无珠?你说皇后救了你,本宫拿你无可奈何?你还说本宫家世相貌圣宠都不如贤妃?”
这些话句句戳德妃的心窝,让她怒火高涨。
如棠抬头道:“娘娘误会了,奴婢从不曾说过这些闲话。娘娘从哪里听到的,奴婢愿与她对质。”
德妃看着如棠的眼睛,觉得莫名像皇后的眼神,她冷冷道:“后宫如今不是你主子说了算,本宫会禀告贵妃娘娘,让你心服口服。”
突然,银蝶道:“皇上和贵妃娘娘也来赏花了。”
德妃嘴角噙着微笑道:“正好。”
竹霖着急地看着如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