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泓和高贵妃也见到德妃,缓步走过来。
德妃请安后,委屈道:“皇上赐给臣妾的襦裙,被皇后的宫女故意弄脏了,臣妾要惩罚她,这宫女还口口声声拿皇后压臣妾。”
元泓抬眼瞧见楠竹:“原来是你。”
高贵妃道:“既然弄脏了御赐的衣裳,将这宫女带下去打二十板子。”
德妃含笑道:“臣妾也是这意思。”
如棠眼中落下一滴泪水,泪水晶莹剔透,让元泓心里一动。
德妃冷笑道:“这宫女恶人先告状,还没打你你哭什么?”
高贵妃道:“你弄脏德妃的襦裙,哭什么?”
“奴婢弄脏了德妃娘娘的襦裙,奴婢甘愿受罚。”如棠含泪道,“方才奴婢想起从前玉壶姐姐被责打,皇后娘娘跪着求情的往事,又想起娘娘如今卧床不起,情不自禁落泪。”
元泓叹息道:“当时玉壶被打,皇后苦苦哀求,主仆两人哭成一团,朕感动极了。楠竹也是皇后的臂膀,如今皇后卧病,却无人能替她求情,皇后知道必定难过。璇玑,朕替这宫女求个情,饶了她这次吧。”
德妃道:“这宫女出言不敬……”
“皇上说得是,”高贵妃忙道,“楠竹,皇上亲自开口为你求情,还不赶紧谢过皇上。”
“皇上恩情,奴婢没齿难忘。”如棠又向德妃道,“多谢娘娘不计前嫌,奴婢必涌泉相报。”
今后弄死你。
德妃冷哼了一声。
高贵妃私下警告德妃:“皇后如今卧病,对付她的宫女只会让皇上更怜惜她。本宫花了不少心思才让你提前解除禁足,你少惹祸。”
和嫔也温柔笑道:“娘娘即使责罚了一个宫女,又如何?”
德妃这才作罢。
竹霖还花样子的时候,偷偷告诉如棠:“茉莉昨日过来和银蝶说话,银蝶又悄悄说给德妃娘娘,德妃娘娘当场脸色都变了。”
如棠笑道:“茉莉还罢了,恐怕是香沁的主意。”
竹霖好心劝道:“不怕贼上门,就怕贼惦记。你自己小心些。”
如棠塞了一大把银瓜子给她:“多谢你费心。”
竹霖忙道:“上回你给的银子已经帮了大忙,我不能再要你的了。”
如棠笑着坚持道:“你帮了我大忙,若不收,我心里过意不去。”
竹霖这才拿了。
夜里是如棠轮值守夜,如棠看着跳动的烛火,香沁必须除掉了。
这丫鬟背叛自己,心计颇多,留了是个祸害。
从前自己谋算大宫女位置,没有腾出手对付她,如今是时候了。
玉壶轻轻进来,将灯芯挑亮,她提醒如棠:“别树敌太多,到时候娘娘都救不了你。”
如棠笑了:“娘娘什么时候救过我。”
玉壶也笑道:“也是,好在你机灵,每每躲过了。”
如棠笑道:“倒是姐姐,每次对我出手相救,这恩情我必定要报答。”
玉壶叹道:“你真的很像一个人。”
“姐姐说过好几次了。”如棠笑道,“想必此人对姐姐很重要。”
玉壶怅然道:“已然相期邈云汉了。”
如棠笑道:“人生的际遇谁说得清楚,或许他日云端再相见呢。”
第一百一十章 打架
第二日,柳如滟想用绿梅雪水熬松子鸡汤,如棠熬了两个时辰得了汤,正要端给柳如滟。
香沁抢过去道:“我负责膳食,我端给主子。”
如棠淡淡道:“这是我熬的。你要奉承主子,自己熬去。”
香沁抢了托盘道:“咱们各自负责各自的,你只管好主子的起居。”
梧桐看不下去,替如棠报不平:“从收集雪水到选松子,都是姐姐亲力亲为,偏生被香沁姐姐抢了功劳。”
香沁丝毫不让,当着如棠的面也敢说:“我从小伺候娘娘,不比后面来的强?山珍海味、燕窝鱼翅,她能弄来的我也能弄来。”
如棠冷笑:“春日宜清淡,你整日给主子吃这些油腻的,也不怕主子生病?”
香沁啐道:“你就是担心我夺了你的地位。”
“我们做奴婢的,连人都是主子的,要地位做什么?”如棠指着香沁的鼻子,“主子若吃出毛病,你可要负责。”
香沁最听不得这句话,气冲冲道:“你是大宫女,我也是大宫女,你能负责,我自然也能负责。”
玉壶上前劝架:“娘娘在休息,你们不要吵了。”
如棠气道:“今后娘娘的膳食由她来弄,玉壶姐姐也别管,免得被她连累了。”
香沁冷笑道:“你巴不得我出事吗?”
“当然。”如棠毫不客气,“你这种人在娘娘身边,就是最大的危险。”
香沁道:“仗着夫人撑腰,你要造反不成?”
如棠嘲笑道:“你从小在府上,怎不见夫人给你撑腰?可见还是你没用。”
香沁要抓如棠的脸,如棠从梧桐手里拿了拂尘,烧火棍虎虎生辉。
玉壶劝了这个又劝那个,好容易才平息争端。
午后,玉壶来劝如棠,如棠正在喂凤仪宫的野雉鸡。
雉鸡呈黑白珍珠色,体态小巧且肉质鲜嫩,是最近柳如滟最爱的美味。
香沁投其所好,在宫内养了好些,以便柳如滟随时吃上雉鸡汤。
玉壶劝道:“平时见你挺稳重大度,不是意气用事的人,今日怎么忍不住?”
因为闹大些才能和香沁撇清关系。
才能完全嫁祸香沁呀。
“我是为主子好罢了。”如棠抓了一把小米喂鸡,“姐姐听我一句,千万不要管膳食,由香沁去闹。”
玉壶叹道:“何苦呢,若是夫人知道未必会站在你这边。”
毕竟,楠竹不知道柳如滟的秘密。
香沁才是真正的心腹。
如棠取了新鲜青菜,任雉鸡在手中啄食:“我会让夫人站在我这边的。”
玉壶叹气道:“你好自为之。”
炖了半日的羹汤已好了,如棠洗手,端了羹汤去御书房,周太医正在为元泓请脉。
只听周太医道:“皇上身子极好,只是有些火旺。”
元泓笑道:“不妨。”
见如棠送羹汤,元泓笑道:“凤仪宫送的什么汤?”
“今日的汤是野鸡麦冬汤,滋阴补阳,极为润泽。”如棠笑道,“皇上可要一试?”
元泓点头:“呈上来。”
周太医忙道:“这汤很符合皇上的脉象,皇上可多用些。”
鸡汤暖和香醇,元泓笑道:“还是棠儿知朕心,她自己的病情如何了?”
如棠迟疑道:“娘娘的精神似乎更委顿了,奴婢出来的时候还在睡呢。”
元泓蹙眉对周太医道:“你去凤仪宫给皇后请脉,瞧瞧到底是什么病?”
周太医忙道:“臣遵旨。”
元泓吩咐:“皇后在睡觉,你晚些去。”
周太医垂手:“是。”
如棠含笑离开,回到宫里只字不提太医的事。
老子要围猎香沁。
暮色苍茫,凤仪宫内博山炉的青烟袅袅垂直升起,宁静安详。
晚膳后,周太医在凤仪宫外请安:“臣奉旨给娘娘请脉。”
如棠:来了。
柳如滟翻身起来,博山炉内的青烟顿时乱了形状:“皇上让周太医给本宫诊脉,这可怎么是好?”
万一诊断出无病,这可是欺君。
香沁笑道:“娘娘的起居是楠竹管着,让她出面对付太医。”
柳如滟点头道:“本宫的脉象不许无病。楠竹机灵,由你去说服周太医。”
玉壶劝道:“周太医是奉旨而来,楠竹再怎么机灵也无法让太医抗旨。”
香沁冷笑道:“她本事大,必定有法子。”
如棠笑道:“奴婢勉强试试。”
出宫见了周太医,如棠笑道:“娘娘正在梳洗换衣裳,请太医殿内奉茶。”
周太医跟着如棠进殿。
片刻后,如棠请柳如滟诊脉:“奴婢已和太医说好,请娘娘诊脉。”
“你真说好了?”香沁眯着眼,“开弓没有回头箭,你可别逞强。”
如棠冷笑:“你管好膳食就行,插手娘娘起居做什么?咱们各自负责各自的。”
香沁气得别过头。
柳如滟在床上故意恹恹道:“请周太医进来吧。”
周太医进来请安:“皇上命臣给娘娘请脉,请娘娘伸手。”
柳如滟道:“谢皇上垂怜。”
如棠将腕枕放上,盖了轻纱,周太医跪下请脉。
柳如滟紧张地盯着周太医。
片刻后,周太医道:“娘娘身子虚弱,阴阳不调,需要好好养着。”
柳如滟故作姿态:“请太医替本宫谢过皇上,周太医年纪轻轻便精通医术,实在难得。”
如棠拿了银子赏赐,周太医谢恩告退。
柳如滟喜道:“你这丫头果然机灵,你是怎么说服周太医的?”
如棠抿嘴微笑道:“主子的吩咐,奴婢敢不从命。”
“看看楠竹,这才是忠心得力之人。”柳如滟横眼看着香沁,“你们多学学。”
如棠笑道:“娘娘谬赞了。”
香沁恨得咬唇。
柳如滟吩咐如棠道:“你既然能说通周太医,那么再过些日子,你让周太医将本宫的病说轻些,如此三五回,本宫便能侍寝了。”
如棠浅笑:“奴婢遵命。”
想屁吃。
玉壶在廊下熬药,遇到如棠伺候,她探究看着如棠:“你究竟怎么和周太医说的?”
见四下无人,如棠低声道:“周太医年轻虽轻,但做事有原则,我并没有说服他。”
“这话什么意思?”玉壶惊诧道,“皇后体虚,并不是你和周太医通融的结果?”
“我和香沁赌气,这才嘴硬说自己说服了周太医,其实并没有。”如棠面色凝重道,“谁料皇后当真体虚身子弱。”
玉壶放下药罐道:“居然有此事!”
平时柳如滟能吃能喝,哪有半分体虚的样子。
“我正想找姐姐商议此事。”如棠道,“皇后娘娘前阵子的病本好些,可如今病情又反复了,这可不是我们能承担的,姐姐能否请夫人入宫瞧瞧?”
玉壶想想道:“我会通知夫人。”
第一百一十一章 柳如滟中毒
三日后,柳夫人进宫,这回她头上只别了一根普通金簪,发髻也没平时精致。柳如滟亲自迎接到内殿坐下。
柳夫人忙道:“既然病了就好好养着,别勉强撑着身子。”
柳如滟觉得奇怪:“母亲说的哪里话,本宫身子挺好的。”
“你还犟嘴。”柳夫人责备女儿,“玉壶和楠竹给我送信,说太医诊断你阴阳不调,身体虚弱。吓得我急忙进宫探望。”
柳如滟看向如棠,奇怪道:“本宫又不是真病,是你和周太医商量的脉象,为何要告诉母亲?”
香沁冷笑道:“她就喜欢居功自傲,显得自己有功劳。”
玉壶眼中露出担忧。
如棠跪下:“奴婢本是和周太医说好的,可事后周太医说娘娘的脉象真是阴阳不调,身体虚弱。”
柳如滟道:“本宫身子好得好。”
香沁道:“既如此,你为何不告诉娘娘?”
“娘娘的事无小事,奴婢担心吓着娘娘,只能和玉壶姐姐商议,请夫人进宫。”如棠道,“奴婢擅自主张,请娘娘恕罪。”
柳如滟嗤笑道:“本宫身子很好,岂能被吓到?你也太谨慎了。”
“楠竹很不错。”柳夫人正色道,“对娘娘并非愚忠,有主见有胆识。”
香沁不服。
柳夫人问柳如滟道:“既然太医都说你身子不妥,你仔细想想,最近有哪里不舒服?”
“也没有……”柳如滟想想道,“最近似乎浑身无力,总是想睡觉,还有就是昨儿突然有些眩晕,想来是睡多了的缘故,再就是容易饿。”
说着道,“鸡汤好了,端上来吧,本宫饿了。”
香沁忙去端汤。
柳夫人仔细辨别女儿的病症:“最近膳食如何?”
茉莉道:“娘娘的膳食是香沁姐姐管的,香沁姐姐每日精心给娘娘弄汤水滋补。”
茉莉是香沁的人,时刻不忘给她表功。
如棠冷笑道:“她每日抱怨不断,算什么精心?”
柳夫人眼神闪动:“她抱怨什么?”
如棠道:“她抱怨娘娘和夫人对奴婢太好,让奴婢管娘娘的起居,越过了她。又抱怨娘娘小气,扣克她的银子。”
柳如滟大怒:“放她娘的屁。”
柳夫人用眼神制止女儿:“叫香沁进来,我问问。”
梧桐出去,片刻后香沁端着鸡汤进来:“娘娘,汤好了。”
茉莉接过鸡汤,冲着她使眼色。
柳夫人问道:“香沁,如今你管着娘娘的起居?”
见了茉莉的眼色,香沁能推便推:“起居是楠竹管,奴婢只管娘娘的膳食。”
“这么说楠竹越了你一头,你可有不服?”柳夫人看似心平气和,其实话中蕴含怒气。
香沁忙道:“奴婢不敢。”
如棠落井下石毫不客气:“你敢。上回我说你给娘娘的膳食太驳杂,春日容易生病,你还当众骂我仗着夫人的势,还打我。”
柳夫人看向玉壶,玉壶点头道:“确有此事,两人因此还打了一场。”
“将汤端上来,我瞧瞧都是些什么驳杂的。”柳夫人亲自端起汤,“里头有雉鸡、鱼肚、蚝丁、笋片、羊肚菌……哼,你倒是什么东西都敢放!”
香沁道:“从前楠竹也是这么做的。”
如棠口齿伶俐:“我做汤,材料从不超过四味,再说冬日进补和春日生发的汤水也不一样。”
茉莉笑道:“香沁姐姐的汤,娘娘爱喝,每日总要喝一碗。”
“我尝尝。”
柳夫人尝了一口,顿了顿,即刻又尝了几口,脸色大变。
玉壶忙让宫女太监下去,只留下如棠、香沁和自己三个大宫女。
柳夫人问:“这汤别人可碰过?”
香沁忙表功道:“奴婢负责羹汤,日日守着,别人休想碰分毫。”
柳夫人将汤砸在香沁头上:“好贱人,居然敢给皇后下毒。”
汤撒得香沁满头满脸。
香沁跪在地上,吓得瑟瑟发抖道:“冤枉,奴婢绝没有给娘娘下毒。”
玉壶、如棠等也跟着跪下。
凤仪宫内四下里寂静无声,明黄色宫绦长穗委落在地上,静得能听到铜漏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