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沈离向来是独来独往的性格,但如果能有一个真挚的朋友,她也是渴望的,几次内心挣扎想去搭话询问,都没有机会。
直到几天后晚自习放学,刚好在刘茵茵值日那天,本来是陈阳和她一起值日的,但是那小子一下课就跑没了影,急着投胎似的忘了自己还要干什么。
沈离索性留下来,陪她一块儿打扫。
刚擦完黑板,刘茵茵就注意到她了:“这些事是值日生要做的,你可以走了。”
“我帮你一起吧,陈阳不是走了吗,你一个人弄不过来。”沈离说着就拿起抹布打扫起讲台。
刘茵茵想拒绝也来不及了,无奈继续扫地,“那随你吧。”
教室里三三两两都走得差不多了,沈离才停下手上的动作,询问她:“你最近是怎么了?”
刘茵茵没有回答。
沈离又说:“或者是,我怎么了吗?”
刘茵茵表面上云淡风轻,故作随意谈起:“你和陆长鹤家里有关系,那你一定也是富贵人家的女儿吧,像你们这样的人不应该是同类相吸吗?”
“……”果然还是因为这个,但是沈离不太理解,“同类相吸,人类还能区分出第二种类别吗?老师没有教过。”
“你不用装傻。”刘茵茵苦笑着,“我见过你们有钱人家的小姐在一起,我应该很难融入,比方谈论一些名包名牌,陪着去一些花销大的地方消费,我总会格格不入的,那还会让我自卑……我就是一个普通人。”
她谈及这些事,眼底总是浮起淡淡失落,那似乎是她经历过的。
所以让她想逃避的不是富家子女,而是那些优越条件所给她带来的自卑心理吗?
“但我或许不是你口中叙述的那种人。”沈离说着有些自嘲,谈起家境这个事情,更会刺痛她,“我只是暂时住在他们家,别无他法,我其实更希望可以和他没有关系,我也不是什么富家子女,至少现在不是了。”
刘茵茵一下不知道自己在赌什么气,看着沈离忧伤的神情,总觉得自己不该提这件事,“啊……是我说错了什么吗?不好意思。”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会跟我格格不入的。”沈离收拾好心情,还想着安慰她,“嗯……也不用为任何人感到自卑,做好自己就行了。”
“好。”刘茵茵摆脱了苦相,笑着说,“那不说了,我们赶快弄完回家。”
她虽然还是会好奇沈离的背景,但那对沈离来说似乎是不好提及的伤心事。
两人加快速度把值日卫生做好就关灯锁门了,这个时候还停留在校园里的学生不多,两人一并下了楼往大门走。
老远就模糊看见了一个神似陈阳的身影,沈离还在怀疑,旁边的刘茵茵就愤然起来:“这个陈阳,卫生也不打扫,还在校门口,明天我一定跟班主任告发他。”
走近了些,沈离才分辨出来那人就是陈阳,他身边还有几个男孩子,站的站坐的坐,似乎在等人还是什么。
沈离却疑惑:“不过放学了,他们为什么还会在这?”
“八成是要组团去哪潇洒。”刘茵茵胸有成竹,对这个场面早已司空见惯
她话刚说完,校门口处就射过来两道光线。
一辆橙色的兰博基尼Revuelto大牛稳稳停住,华丽的车身线条与犀利的Y字形日间行车灯相呼应,亮眼的剪刀门打开,里头的人懒洋洋钻出来,与奢华的跑车格格不入的是他一身黑色冲锋衣搭工装裤的着装,不过墨镜拉到额头上搭着,倒也有几分酷。
“陆长鹤。”刘茵茵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我就知道会是他,一成年考完驾驶证就飘了,各种炫车炫到校门口,学校里哪怕有一只狗不知道他家里富得流油都是他宣传不到位。”
“……”上学的公子哥沈离见过不少,但上学能上得像陆长鹤这样高调的,他是第一个。
“哎对了,沈离,有件事我一直想问。”刘茵茵组织了一下语言,“我看陆长鹤那天那样捉弄你,你们是关系不好吗?”
沈离暗自苦笑,何止关系不好,“他……可能不太喜欢我。”
刘茵茵一下没理解:“啊?”
那边见陈阳一等人跟上前后,在陆长鹤后面又马上停过来一辆豪车。
下来一个打扮极其招摇的男人,一看就不是学生,他大摇大摆下了车,取下墨镜笑着朝陆长鹤走过去。
“罗森!”陆长鹤朝他招手,自信昂首,“速度还是跟不上啊。”
“你小子到的真快。”罗森又瞅了瞅他身后的车,啧啧道,“我就知道你是炫车来的,还接人,你这大牛能接几个人?”
陆长鹤微扬下巴,炫耀就差写在脸上,“刚提的,帅吧。”
早两年还在玩赛车打比赛的时候,陆长鹤才有幸认识了罗森这家伙,年纪比他稍大几岁,在F1赛车领域小有成就,也是个公子哥,同样背靠尼百罗财团,作为四大家族之一,跟陆家也是世交。
正因为这个,外面都传这俩公子哥靠着庞大的家族背景,却不思进取,跑去玩赛车,可谓卧龙凤雏。
总之两人相处的还可以,以至于他离开赛场后,他们交集也没断,偶尔也会一起玩玩车,组局吃饭娱乐什么的。
“帅。”罗森一拳不轻不重锤在他肩膀处,“哎,听说你们家把沈家那个小女儿收了?”
离得不远,模糊着,也能听明白说的什么话,当这件事从别人口中提及时,沈离当场就征住了,眼底满是不知所措,脚上似有千斤重,进退不能。
陆长鹤不耐烦推开他,“没事提这个干嘛?”
罗森开玩笑似的说:“你爸妈到底怎么想的,他们家可是家破又人亡的,那这小女儿不就是丧家女,这么不吉利的人你们家也敢养?也不怕沾了晦气。”
“你嘴碎是吧?咒谁家呢?”话是那么说,但陆长鹤心里真的不好受,陆家是什么背景,什么时候要因为一个女孩来遭人非议,让人随意揣测,他胸口郁结一口闷气,又不知道该气谁,“我跟那倒霉蛋反正也互看不顺眼,量她能待多久。”
第4章 春风渡
“他们……是在说你吗?”刘茵茵不确定地看向沈离,在她神情中看见的痛苦做实猜想,实在不敢相信,原来她的身世居然是这样的,该死她还闹这么一出,不就是戳她伤处吗。
这已经够刘茵茵内疚一辈子了。
“……”
“太过分了!”刘茵茵生气也只敢歇斯底里吼一声,眼前这些人,哪个她都惹不起,她很想冲上去骂两声,但场面又会很难收场。
“走吧,回家。”沈离已经在压着急促的呼吸,故作镇定,这些是她必然要面对的,总不好每回都怯懦地哭上一场,她的精力不该浪费在这。
她拉住刘茵茵的手腕,轻柔按压安抚她,一并朝着校门口走过去,陆长鹤他们也很快注意到这边,但沈离看也不看一眼,旁若无人似的目不斜视绕了过去。
罗森眼睛都看直了,望着沈离的背影还久久回不来神,不禁调侃:“你们学校美女是真漂亮啊。”
“哥。”陈阳见状面露难色,凑到他跟前,悄声提醒,“她姓沈。”
“……嘶?沈家那个?”他半信半疑,故作很抱歉地笑起来,拉长音喊前面的人时,还是一副挑逗玩笑的嘴脸,“原来是沈小姐啊――那些玩笑话可不要放在心上!”
下一秒就被陆长鹤一脚踹没了声,他眉头紧锁,说不清是不悦还是懊恼,犹豫了一下还是喊住了她:“沈离!”
沈离并不想搭理,但出于礼貌她还是停下来转头,听他把话说完。
“上我车,我送你回去。”明明是这样友好的话,在他嘴里好像是一种必须的任务,显得不耐烦。
“但你看上去并没有时间。”见他语塞,沈离又继续猜想下去,就像一眼看透了他,“是柳姨交代的?”
陆长鹤:“……”
这样的话才说得通,沈离突然觉得可笑,她就知道,陆长鹤连家都难回的人,能明目张胆开一辆价值百万的跑车出来,不是带着任务是什么?
为了炫一辆车就委屈自己来接她,倒也是难为他了。
“好意我心领了,其他的不用,劳烦你跑一趟。”说完转身毅然决然往公交站走,头都不带回。
她虽然没了原来耀眼的家境,但能背靠陆家,只要她想,她依旧可以昂首挺胸过着千金小姐的日子,但她似乎从来都不想过多依靠陆家,哪怕曾经车接车送被人艳羡惯了,如今跌落下来,也能马上适应另一种环境,融入得很好。
“我说呢。”罗森审视一般看着陆长鹤,贱兮兮表情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开辆大牛,合着是奔着一个人来的?你对你们家这个小娇花还挺照顾。”
“你话一直这么多,没有被人打过吗?”陆长鹤本来是懒得解释的,但莫名不爽别人认为他是刻意关照那倒霉蛋才这样的,“要不是答应接她回家,我妈才不肯让我开车出来,还原谅我这两天逃课,不过以后就不好过了,她打算让司机车接车送,让我跟着那倒霉蛋一起上下学。”
罗森觉得不可思议:“你能这么听话?”
陆长鹤往下把话说全:“不然,她就把我车都砸了。”
“啧,那你确实能这么听话。”罗森幸灾乐祸笑起来,对陆长鹤来说,那些宝贝车简直比他命还重要,“我们浪荡潇洒的二公子也有今天。”
“滚。”陆长鹤不想搭理他,索性直接钻进了车里,车门关上,谁也不给上,外边几个等了半天的人也只好都塞进了罗森的车里。
公交站点离别墅区距离是有些远的,以至于沈离下车之后又走了快二十分钟才到家,本就因为打扫卫生耽误了时间,回到家的时候就更晚了。
柳雁见到她第一句话就问起了陆长鹤,她把沈离回来晚了的原因归咎于陆长鹤没接她,抛下她让她自己折腾回来的。
沈离垂眸思考了一下,瞎编的话张口就来:“是因为一直在做功课,耽误了很久,他把我送到门口就走了。”
她懒得给人找麻烦,到时候麻烦还要找回她身上来,再说,陆长鹤确实去接她了,只是她不领情。
柳雁这才放心,“那就好,你饿不饿呀?要不要我让阿姨给你弄点东西吃?”
“谢谢柳姨。”沈离婉拒道,“我不饿,时间也不早了,我想赶紧做完功课休息,柳姨你也早点休息。”
话是那么应付的,但在高三下学期这个冲刺阶段,沈离不仅要承担现有的压力,还要把往前的功课补上,早点休息是不可能的,甚至恨不得一天有四十八小时。
沈离搬进来之后没有提任何需求,但是考虑到她上学的事情,房间里也都配了书架书桌,连台灯都置办好了。
一直到深夜,沈离才拖着倦怠的身子从椅子上站起来,拉下台灯的开关,打算摸着黑到床上休息。
刚路过窗台处,一阵若有似无的动静就叫她愣住了脚,仔细一听,才确切那并不是幻听。
沈离内心惊慌起来,朝窗台小心翼翼走近到半米有余的距离。
恍然间,只见一只手猝不及防扒上了窗沿,高大的黑影随之升起,发生只在一瞬间。
“啊!”沈离吓得瞪大眼睛,往后踉跄没站稳直接瘫坐到地上,脸上满是惊恐。
扒在窗沿的两只手使力撑起来身体,少年一身黑色装扮隐匿在黑夜里,与之融合,难以分辨样貌。
他一手扶在窗边,单膝跪地的姿势踩在窗台上。
“靠。”他皱着眉啧了一声,“这么晚站窗边干什么,吓我一跳,他们没给你换房间吗?”
那声音几乎在开口的瞬间就让沈离反应过来这人是谁,和他一起扑面而来的还有遮不住的酒气,刺鼻难闻。
沈离皱起了眉,少有地对他露出了嫌弃的表情,“你喝酒了?”
陆长鹤一个踉跄跳了下来,迷迷瞪瞪的,“怎么?”
“还敢爬窗?”也不怕半途摔下去,沈离内心忍不住感叹。
又是带伤爬又是醉酒爬……陆长鹤那条疯狗。
简直太疯了,阎王爷是有多眷顾他,才留他活到现在。
“笑话。”陆长鹤较起劲来了,摇晃着身体在她身前蹲下,盯着她刚受过惊吓的眼睛,在黑夜里,一切暗下来,只有她的眼睛,亮得像星星一样,“我什么不敢?”
沈离被他盯得背后发毛,立马撑着地站起来,为他大晚上爬窗吓人的事气恼,“柳姨不是知道你回来了吗?为什么不走正门?”
“我是醉了又不是傻了。”陆长鹤揉了揉太阳穴,醒醒神也站起身来,一下比沈离高了一截,垂眸看她,“没把你接回来,她不砸我车就好了,还能给我留门?”
沈离冷静解释说:“我跟柳姨说,你把我接到了门口,然后自己才走的。”
陆长鹤目光呆滞,“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因为如果我答应的话,尽管你再不情愿,也会把我送回来。”
“所以你为什么要拒绝?”
“成人之美。”沈离答的很实诚,“你并不想接我,而且还有别的事情,我总不好耽误你。”
“你真有意思。”陆长鹤嗤笑一声,“那种话你都听得了?我以为你会恨我恨的不得了,你确定不是在忍气吞声?住在我们家不觉得委屈吗?”
“所以呢?”她神情淡淡,不被他的话激起一点波澜,“我应该怎么样?成为一个丧家女,是我能决定的吗?被人讨厌,是我能决定的吗?我高三了,没有精力操心这些了。”
陆长鹤:“……”
能拾起一地鸡毛的生活站起来,已经不知道需要多大的勇气,如果还要因为这些事,每天烦闷地睡不着觉,那真没必要。
该难过难过,难过一会儿就够了,不能沉溺着情绪走不出来,“窗你也爬了,我不会换房间了,希望你以后保持一点分寸,没什么事的话,还请你出去。”
“没意思。”被什么话清醒了几分,他连走出去这段路的稳当了些。
沈离提前找班主任登记过身高尺寸,说是校服这两天就能发下来,她每回都担心门卫会把她当成外校的拦在外头。
第二天趁着早操散场,沈离就急匆匆穿过人群,在队伍前头锁定了班主任,跑过去询问她校服的事情。
“校服?”班主任皱了皱眉,思索片刻,“早操的时候我放在你桌子上了。”
“好,谢谢老师。”
沈离点头道谢后就往教室里走,刚散早操,楼道会相对人多,她放缓着速度上到二楼,入眼就是楼梯间一道抢眼的身影。
“对不起,我只是想请你喝点东西。”
字字句句,沈离在后面不远,听得一清二楚,而接受道歉的人只是微仰着脑袋,懒得应付眼前低着头慌乱着表达歉意的女孩子,越听越头疼。
女孩一手拿着因为碰撞而掀开了一半盖子的奶茶,一手想蹭到陆长鹤被弄湿的衣服上。
被他躲瘟神似的往后躲一级阶梯,“不用,以后别给我送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