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来连忙带了几个侍卫追了上去:“小……小俞,你等等师傅啊,现在宫里还乱得很,不安全。”
唐诗低垂头,默不作声地往外走。
守在道路两旁的侍卫见正想拦住她询问,便看到东来疯狂摆手,示意侍卫们放行,然后他连忙跑上前,眼巴巴地跟在唐诗身后:“小俞,累了吧,咱们先回去休息休息。”
唐诗忽地停了下来,看着他问:“师傅,你能听到我跟瓜瓜的对话吗?”
东来摇头:“听不见,我,广全,还有太监宫女侍卫们都听不见。小俞,好像只有少部分人能听见。”
唐诗看着他没说话,只是在心里说:【瓜瓜,狗皇帝不做人,狗皇帝真他妈不是个东西。糟糕,有人行刺,狗皇帝受伤了……】
见唐诗还是用这种莫名的眼神看着他,东来眨了眨眼,无比肯定地说:“小俞,师傅没骗你,师傅真的听不见。”
唐诗点头:“嗯,我相信你。”
她刚才已经试过了。东来若是听到狗皇帝受伤了,肯定不会是这种反应。
她稍稍松了口气,抿唇道:“我……我能回昭华殿吗?”
她现在实在不想见狗皇帝那个骗子。
东来讪讪地扯了扯嘴角,极力劝道:“小俞,现在宫里还乱着,外头不安全。先跟师傅回承乾宫吧?”
唐诗能说什么,这皇宫都是狗皇帝的,人家让她去哪儿她就只能去哪儿。
她默默往承乾宫的方向走。
东来在后头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又吩咐跟在身后的小太监:“快,去御膳房,让他们做些小俞爱吃的送过来。”
于是,等唐诗回到承乾宫,御书房送来了许多美味的糕点。
她看了一眼,收回目光,摆手道:“你们分了吧。”
几个宫女太监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春杏提出:“小俞,咱们来打叶子牌吧。”
唐诗现在哪里还有心思跟他们打叶子牌啊。她揉了揉眼睛说:“我困了,想休息一会儿,你们去忙吧。”
说完自己翻身爬上了软榻,拉过被子将头一起蒙住。
春杏几个对视一眼,无计可施,只能默默退下。
瓜瓜看唐诗这样,愧疚地说:【宿主,对不起,都是我害的。】
唐诗闭着眼睛:【关你什么事?对了,找到原因了吗?】
瓜瓜苦恼地摇头说:【没有,可能我真的哪里坏了。】
唐诗问:【那有什么办法可以修复吗?】
瓜瓜:【不知道,初代主人没有给我植入修复的程序。】
唐诗这还是第一次听瓜瓜说起它的过去,不禁好奇地问道:【瓜瓜,你有过几个主人,初代主人是不是很特别?】
瓜瓜:【初代主人就是创造瓜瓜的人。但在瓜瓜这里,诗诗,你最特别,我也最喜欢你,你别难过了,你要是不想呆宫里了,我想办法带你逃出去。】
唐诗既欣慰又无奈:【傻瓜瓜,不用了。】
要是不知道她的“特殊”,那她跟瓜瓜还有能逃出宫生活的可能。但皇帝既早就已经知道了瓜瓜的神通,又怎么可能将她放出宫。
暗处不知道有多少只眼睛盯着她,既是所谓的保护,也是监视。
而且除非她能永远不再跟瓜瓜说话,否则谁能保证宫外就没有人能听到她和瓜瓜的对话,知道他们的特殊?
一旦知道他们的特殊,那些人会放过他们吗?
怀璧其罪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不说别人,傅太后恐怕都不止是怀疑过她,也打过她的主意。
这样就解释得通,皇帝去哪儿都带着她了。毕竟她跟瓜瓜这么好使的剧透神器,怎么也不能落到别人手里啊。
【宿主,傅太后要疯了,到处找你。】
唐诗听到这话,心里毫无波澜,只道:【瓜瓜,以后咱们不要八卦了,这种事你也不要跟我提了。我眯一会儿,要是皇帝回来了,你跟我说一声。】
瓜瓜有些失落,感觉宿主都不需要他了。
【哦,好的。】
寝宫里彻底地安静了下来。
唐诗说是想眯一会儿,但哪里睡得着,她有点想哭,但又觉得丢人,只能咬住下唇生闷气。她真是太傻了,被他们骗得团团转。
天衡帝放心不下唐诗这边,快速处理完万寿宫的事后便回到了承乾宫,进殿便问东来:“她怎么样了?”
东来苦笑道:“想回昭华殿,被奴才给劝住了。但点心没吃,牌也不打,说是要休息一会儿,如今一个人呆在寝宫,春兰守在外面。”
天衡帝点头:“朕去看看她。”
他疾步走到寝宫门口,轻轻推开了门。
唐诗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口,像是等了他一会儿,见到他便行礼。
天衡帝伸手扶起她:“诗诗,咱们谈谈?”
唐诗点头:“皇上想跟臣妾谈什么?”
她的态度很好,比天衡帝预料的好多了。
但他宁愿她朝他发火,赌气,甚至是大逆不道地像上次那样抓起东西砸他,丢他,也比现在这样好。
这只小乌龟又缩回她的龟壳去了。
他揉了揉眉心,苦笑道:“没错,第一次听到你和瓜瓜的对话后,朕便生出了利用的心思。后来,朕也想过告诉你实情,但又不知怎么开口,更怕你会因此误会,觉得朕全是因为你和瓜瓜的这份神奇之处。”
唐诗讥诮地勾起唇角:“不是吗?这后宫比臣妾有趣、漂亮的女子多了去。若非这份特殊,臣妾怎么可能会入皇上的眼。”
要说外貌或是性情,原主进宫一年多也不见皇帝多看她一眼。
天衡帝道:“没错,朕不否认,朕注意到你是因为你和瓜瓜的特殊。但朕若只是想利用你,办法多的是,直接将你囚禁起来,为朕所用,岂不是更好?风险也更低?太后到死都不会知道你的存在。可朕不愿意毁了你和瓜瓜的单纯、开心。”
“朕不懂什么叫喜欢。但在这深宫之中,人心险恶,只有你在身边,朕会很放心,很安心,不用担心你是傅家派来的细作,不用担心你别用所图。在你们面前,朕能放松下来,做回自己,不用担心错付了信任。”
其实他还很喜欢看她和瓜瓜斗嘴八卦,喜欢看她偷偷摸摸在底下搞小动作,可爱又有趣,给他这寂寥又无趣的人生增添了不少乐趣。
没有他们,他的生活又会变成以前那样,一潭死水,按部就班地上朝,永远批不完的奏折,还有时不时冒出来献殷勤的矫揉造作的妃嫔。
但他不能,这一人一瓜都太胆小了,说多了只会吓跑她。
唐诗脸上的表情有些微的松动。她下意识地想找瓜瓜讨论,可刚想叫瓜瓜,她又想起狗皇帝还能听到他们的话,她赶紧闭上了嘴巴。
沉默了一会儿,她低声说:“臣妾想回昭华殿。”
她才不要在这里继续被他洗脑呢。
玩心机,比脑子,她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天衡帝头痛又纳闷。
这呆瓜长进了,竟然不跟他争,咬死了要回昭华殿,这要真让她回去了,她只怕又要缩回那龟壳中再也不出来了。
所以天衡帝当然不同意:“过几天吧,这阵子宫里比较乱,还要铲除傅党,等事情处理完了,朕再送你回昭华殿。”
唐诗抬起水亮澄澈的眸子直直盯着他,许久才闷闷地点了点头。
总算是暂时将人留下来了。
天衡帝松了口气,微笑着说:“听说你回来还没吃过东西,朕让人准备点吃的,你陪朕用膳吧。”
“臣妾不饿,臣妾服侍皇上用膳吧。”唐诗行礼,语气客气。不管是规矩还是礼仪都无懈可击。
但天衡帝却从中感受到了深深的无力感:“你要一直这么疏远朕吗?”
唐诗连忙认罪:“臣妾不敢,请皇上责罚。”
天衡帝一口气闷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信不信,他今天要真的因此罚了她,她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搭理他了。
打不得,骂不得,还哄不好,葛经义可真是有先见之明,这不是姑奶奶是什么?
“朕记得御书房还有事,朕让人送点吃的过来,你多少吃点,别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朕去忙了。”
说完这话,天衡帝便真的去了御书房。
很快东来便带着人上了丰盛的晚膳:“小俞,看在师傅的份上,你多少吃点吧,你这不吃,要是饿坏了身体,那就是师傅的罪过了。”
唐诗有时很挺恨自己的心软。
明知道东来这是苦肉计,她还是默默拿起了筷子,但只吃了几筷子便说:“我吃饱了,撤下去吧。”
这已经是她给东来面子,让他能够回去交差了。
不然她真的一口都不想吃,气都气饱了,还吃什么?
东来本来还想劝,但见她冷着一张俏脸,只得作罢。
这一晚,承乾宫的气氛很是压抑,天衡帝在御书房忙到快天亮才回寝宫,推开门,只见唐诗趴在外间的桌子上,枕着胳膊,眉心紧蹙,睡得很不安稳。
估计是熬到熬不下去了,才在这里睡着了,等醒过来,脖子不痛胳膊也得痛。
天衡帝弯腰想去抱唐诗到床上,但他还没碰到唐诗,唐诗便警觉地睁开了眼,然后蹭地站了起来,福身行礼:“臣妾见过皇上。”
天衡帝站直身,定定地看了她几息:“去榻上睡。”
唐诗低垂着头:“臣妾睡醒了。皇上要休息吗?臣妾在外面候着,不打扰皇上了。”
本以为给她点时间,她自己总会想通的,但现在看来,不等她想通,他就得被她气死。
平复了一下胸口焦躁的情绪,天衡帝说:“既然睡醒了,那陪朕出去走走。”
唐诗诧异地看着他,出了傅家、姚远谋反的事,他忙得一晚上都没睡,现在还不睡,不担心过劳死吗?
天衡帝见她不说话,直接拉着她出了承乾宫,先是坐小轿,到了皇宫门口又换上了马车。
直到坐上马车,看着大街上冒着袅袅青烟的早餐铺子和忙忙碌碌的百姓,唐诗才意识到她真的出宫了。她看了天衡帝一眼,不明白他为何要带她出宫。
唐诗下意识地想询问瓜瓜,但看到坐在旁边的天衡帝,立即噤了声,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要想,不要说。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马车在路边停下。
天衡帝掀起帘子,指了指对面的一个包子铺:“朕想吃肉包子,诗诗给朕买两个吧。”
旁边的广全连忙递了一把铜钱给唐诗。
将她叫出来,就是想这么使唤她?
猜不出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唐诗接过钱下了马车,来到包子铺前。
包子铺前站了好几个人,唐诗只能站在人群后面排队。她抬头,感受着街道上散发出来烟火气,有种自由畅快的感觉,若是天气不这么冷就更好了。
打量了四周一圈,唐诗的目光落到了包子铺老板娘的身上。她穿着一件深红色的对襟袄子,胸前系着靛青色的b裳,头发挽成了单螺髻,插了一根木簪子,看起来利落大方。
更麻利的是她手上的动作:“四个肉包,两个白菜包子是吧,好嘞,总共十文钱。”
收了钱,她脸上扬起明朗大方的笑容,又问下一个顾客:“客人,想要什么?本店肉包子两文钱一个,皮薄肉多,还有一文钱一个的白菜猪肉馅的包子,馒头一文钱两个……”
唐诗已经认出她来了:“老板娘,你是不是姓林?”
老板娘笑了笑:“你认识我啊?”
没想到还真是她。
这是去年那个被丫鬟骗走未婚夫,嫁给穷书生,穷书生鱼跃龙门高中后想贬妻为妾的林婉姑娘。
唐诗犹记得去年看到她时,她一脸苦相,跟今天这副爽利、明媚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显然,和离归家后,她过得很好。
“客人,还要包子吗?”见她久久不说话,还用一种惊叹又奇异的眼神看着她,老板娘笑着问道。
唐诗连忙点头:“要的,要两……”
“蒸好的包子馒头,我们全要了。”天衡帝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林婉看着他,马上认了出来,连忙在b裳擦了擦手,准备行礼,却被天衡帝制止了:“老板娘,多少钱?”
“送,送您了!”林婉结结巴巴地说。
天衡帝没搭这话,对广全使了个颜色。
广全带人上前取走了包子,然后把钱给了一脸感激的林婉。
重新回到马车,唐诗的心情有些复杂,她偷偷看了天衡帝一眼,在天衡帝瞥过来时,她赶紧收回了目光。
很快,马车重新启动,不一会儿便到了养济院。
大早上的,养济院已经很热闹了,孩子们早早地起来了,吵吵闹闹的,一个身着粗布衣裳,眼角下面有着细细皱纹的女子温柔地唤道:“小环、张强、小薇……吃饭了。”
一身的粗布衣裳也难掩女子身上的雍容华贵。
唐诗认出来了,这是慎行伯曾经的原配夫人梁氏。
天衡帝命广全将包子馒头送了进去,然后询问唐诗:“要进去看看吗?”
唐诗摇头:“不用了。”
梁氏可是认得皇帝的,他下去,养济院的孩子老人们也别想安心吃饭了。
天衡帝轻轻一笑:“那真是可惜,梁氏在家中供了一尊福星姑奶奶的雕塑,每日三柱香。养济院的孩子和老人受她所影响,日日给福星姑奶奶上香祈福。”
唐诗眼神莫名地瞥了他一眼。
说这个干什么?人家梁氏想信啥就信啥,只要不是邪教就行。
天衡帝继续道:“不止是她,还有刚才的林婉,葛经义等朝中大臣,安王这样的皇室宗亲,家里都供奉着一尊福星姑奶奶像,不少百姓也跟风在家中供奉。”
唐诗心里骤然升起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你,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天衡帝咳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葛经义私底下一直称呼你为‘福星姑奶奶’,传出去后,大家在背后都这么称呼你。”
唐诗呆若木鸡。
好你个葛经义,真是错看了,瞧你浓眉大眼的,本以为是个厚道人,哪晓得你还在外面给人取绰号,关键是还传了出去。这风气就是被这小老头子给带坏的,下次定要好好跟他算账。
她一个大活人,天天享受供奉香火是怎么回事?
真是被这小老头子坑死了!
天衡帝看到她脸上总算多了几分生动的表情,不再像昨日那样木讷,板着张俏脸,稍稍松了口气,有意逗她:“要不要去安王府看看塑像?听说他用纯金打造的,有三尺高,重达上百斤。”
不愧是财大气粗的安王殿下!
唐诗尴尬得快抠出三室一厅了,天哪,吃瓜吃到自己身上,来一道雷把她霹晕算了。
这一刻她忘了自己还在跟天衡帝冷战,疯狂摇头,连连否认:“不,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