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拱了拱手,不卑不亢地说:“公主殿下,冲撞殿下确实是他们的不对。但滥用私刑也是不妥,恐会为公主招来非议。不如让臣将这些人带回京兆府,从严处置。”
心柔公主冷冷一笑,根本不把柴亮放在眼里:“这么说,你今天是想拦着本宫?”
“臣不敢,只是杀鸡焉用牛刀,何必脏了公主的手,不若让臣代劳。”柴亮不想将事情闹大,今晚还有大事呢。
而且心柔公主是皇室中名气最大,权势最大的公主,非常得宠,封赏远超其他公主。
柴亮不想得罪这样一个实权人物,但身为京城百姓的父母官,他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么多无辜百姓被杀。
他身后的中年男子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也跟着站出来劝道:“是啊,公主,此事就交给京兆府吧,想必柴大人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心柔公主似乎这才看到他,勾了勾唇,妩媚的眉眼微弯:“原来是威远侯啊,怎么你也认为是本宫的错?”
威远侯对上她妩媚的笑容连忙摇头:“怎么会,都是这些刁民作乱,冒犯了公主,当杀!”
唐诗无语了,这个威远侯是什么人,怎么跟个墙头草一样,前面还在顺着柴亮的话说呢,结果只被心柔公主一问,他就找不着北了。他是没骨头吗?
唐诗赶紧翻威远侯的资料。
等看完后,她就是一个大写的无语。
【靠,这个威远侯原来曾是心柔公主的舔狗。】
【可惜,心柔公主嫌他长得丑,没有选他,亏得他天天绞尽脑汁送礼物讨好心柔公主,为了献殷勤,银子不够连妹妹的私房钱都骗。】
【是非不分的渣男,怎么没跟心柔公主这个变态凑一堆!】
【更极品的是,心柔公主大婚那天,他借酒浇愁喝得酩酊大醉,抱着路边一只瘦不拉几的流浪狗就亲,边亲还边喊心柔公主的名字!】
心柔公主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眼神带了三分嫌恶。
亲流浪狗,还边亲边喊她的名字,光想到那个画面,心柔公主就有些恶心,但更炸裂的还在后面。
【可怜的小狗吓尿了,喷了威远侯一身。他还脱下衣服给小狗擦尿,边擦边哭兮兮地喊“心柔,只有我对你是真心的,我不会嫌弃你”。】
噗嗤!
淑妃和李昭容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怎么有这么极品的家伙。宿主说得对,他跟心柔公主才是天生一对啊。
就连天衡帝的脸上紧绷的神色也缓和了一些。
他低声吩咐广全:“将威远侯夫人请来。”
唐诗马上寻到了威远侯夫人,这一看她又想骂娘了。
【怎么鲜花总插在牛粪上?月老怎么牵的线。】
【威远侯娶了老婆还对心柔公主念念不忘,每年心柔公主生辰,他都要悲春伤秋一回,一副深情不忘的模样。】
【这么深情就为心柔公主守身啊,还娶什么老婆?贱不贱啊!】
【渣男,还处处拿威远侯夫人跟心柔公主做比较,嫌这嫌那,这么嫌弃就别娶,别睡啊,垃圾玩意儿。】
【威远侯夫人是造了什么孽,要嫁给这么个东西。】
唐诗越看越气,这不就是心有白月光又娶了老婆不珍惜吗?
他莫不是还想来个火葬场?
心柔公主这样强势的人听说了威远侯所干的这些事,表情也变得微妙起来,不像是感动,倒像是嫌弃。
偏偏威远侯还没点眼力劲儿。
见自己的心思被戳穿,他索性深情款款地看着心柔公主:“公主殿下您放心,臣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唐诗又想骂人了。
【靠,这是什么极品恋爱脑,到底是谁伤害谁,他那两只眼珠子是摆设吗?不要就捐出去。】
明明受苦受罪,惶恐不安,小命即将不保的是戏台下跪着的无辜百姓好不好。
心柔公主的表情也跟吃了苍蝇一样,冷淡地说:“不用。”
威远侯还没察觉,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感动中,自说自话:“公主不用担心,便是举威远侯阖府之力,臣也一定会达成公主所愿。”
估计心柔公主也是很无语,颇为冷淡地说:“哦,你怎么举阖府之力?”
这可问住了威远侯,他愣了一下说:“公主想让臣做什么,臣便做什么。”
心柔公主懒得跟他废话,指着下面瑟瑟发抖的百姓说:“好啊,将这些人都杀了。对了,还有包间的,一个都不许放过。这些人今日冒犯了本宫,罪不可赦。”
柴亮听不下去了,他还真担心威远侯这个见了心柔公主就失智的家伙胡来,连忙阻止:“公主殿下,不可,此事若是被御史知道,少不得要参奏公主殿下一本。”
“那就不让他们知道啊。”心柔公主理所应当地说。
威远侯竟然还真的说:“柴大人,心柔公主身份尊贵,这些贱民冒犯了公主殿下,罪不可恕,请你秉公执法。”
唐诗都要不认识秉公执法这几个字了。
【威远侯这个极品恋爱脑该陪心柔公主这个变态控制狂才对,正常人跟正常人搭伙,变态跟极品凑一堆,这两对换换就好了。】
心柔公主翘起红唇,似是比较满意威远侯这个回答:“威远侯说得对。柴大人,你莫非是想跟本宫动手?”
驸马担忧地看着脸色黑如锅底的柴亮,心下一狠,手抓住心柔公主包头的披风,用力一拽,直接扯了下来,往威远侯身上砸去。
好巧不巧,正好盖住威远侯的头。
威远侯手忙脚乱地扯下披风,睁眼便看到了心柔公主坑坑洼洼的脑袋,他傻眼了,捏着披风都忘了言语。
心柔公主脸涨得通红,但到底不是第一次了,她的反应冷静了许多,只是看向驸马的眼神充斥着浓烈的杀意。
驸马根本就不怕,反而仰头冲她笑,好似在说:想杀我,动手啊!
柴亮看到这一幕马上明白是这些平民到底是如何“冒犯”心柔公主的了。麻烦了,这位公主最是爱美,今天这事怕很难善了。
唐诗没想那么多,她看到威远侯瞪大眼珠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颇觉快意。
【哈哈哈,威远侯对心柔公主白月光的滤镜碎了一地,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他的喜欢也不过如此嘛,肤浅,见色起意罢了。】
除了心柔公主,所有人都觉得痛快,让威远侯是非不分,非要做一个没有原则没有良心的舔狗,活该。
威远侯脸涨得通红,想说什么可脑海中马上滑过心柔公主光秃秃的脑袋,他便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但他说不出来,有人替他说。
身穿石榴色齐胸瑞锦襦裙,外面罩了一件八团喜相逢存锦镶银鼠皮披风的威远侯夫人拨开人群缓缓走了过来,就地一跪,对着空气磕了三个响头:“皇上,臣妇的夫君对心柔公主一片情深意重,十几年痴心不改,此情可感天动地。臣妇与他的姻缘本就是月老迷糊错搭,耽误他十几年,臣妇实在是惭愧,今日臣妇斗胆恳请皇上成全臣妇的夫君。”
唐诗嘴巴都张成了个大大的o形。
【妈呀,还真换啊,威远侯夫人真猛士也!】
【这个提议甚好,换换换,不换不是人!】
第032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
皇上?
莫非皇帝在这儿?
心柔公主脸上得意猖狂的笑容一僵。
她抬头四处张望, 视线很快便锁定了正对着戏台视野最好的那个包间。该包间的窗户上挂着一张薄如蝉翼的纱帘,纱帘后面影影绰绰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风轻轻一吹,掀起纱窗的一角, 露出男人锋利的五官, 冰冷的眼神。
心柔公主脸色大变,连忙行礼:“臣参见皇上, 不知皇上在此,惊扰了圣驾,请皇上责罚。”
威远侯也惶恐不安地跪下,狠狠瞪了对面的威远侯夫人一眼。
这个蠢婆娘,知道皇上在这里不派人悄悄通知他,还这样胡闹。
天衡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嘴角勾起极浅的弧度:“怎么会, 今日皇姐、驸马和威远侯可是给朕表演了一出千载难逢的好戏。”
这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话。
心柔公主抿了抿唇,连忙寻借口为自己开脱:“皇上, 臣今日就是跟驸马闹着玩的, 吓唬吓唬他们, 没想到柴大人竟当真了。”
柴亮都要气笑了, 心柔公主只怕是拿大家都当傻子。
天衡帝没理会她,看向浑身狼狈跪在地上的驸马:“驸马,你怎么说?”
驸马就地一跪,用力磕了三个响头:“臣游灏明参见皇上。臣与心柔公主结缘不合,想是前世怨家,似猫鼠相憎,如狼羊一处, 既无法同心,终是怨侣, 臣恳求皇上成全,赐臣一纸休书。”
“就只求这个?”天衡帝淡淡地问。
游灏明犹豫片刻,咬牙道:“臣别无所求。”
别说唐诗了,这一刻淑妃她们脸上都露出了意外又失望的神色。驸马今天在大庭广众之下搞这一出,不就是想将事情闹大吗?
现在机会来了,他怎么就不好好告心柔公主一状呢?
天衡帝不再理会他,而是看向了威远侯夫人:“夫人所言可是当真?”
威远侯夫人乃是将门出身,脾气火爆,性子直,而且大胆。
面对天衡帝的询问,她丝毫不惧,恭敬地说:“臣妇句句出自真心。侯爷还是世子时便对心柔公主痴心一片,即便是公主婚后,他也时常感怀,每逢公主生日他都要喝得大醉,还寻找过几个与公主外貌有几分相似的女子。他既心有所许,臣妇便不耽搁他了。”
唐诗忍不住为威远侯夫人喝彩。
【说得好,威远侯夫人不愧是将门之后,性子就是爽利。】
天衡帝缓缓道:“夫人可还有其他事情要说?”
威远侯夫人似乎等的就是这一句。
她从袖袋中掏出一叠纸,双手高举:“皇上,臣妇这里还搜集了不少威远侯为心柔公主所做的事,请皇上过目。”
广全连忙蹬蹬蹬地跑下楼,接过纸,跑上来,递给天衡帝。
天衡帝接过,一张一张翻开,一时间静得只有他翻阅纸张的声音。
威远侯心里七上八下的,努力在脑海中回想自己都做过什么,但不知是太着急还是太心虚,他都急出了一脑门子的汗还是想不起来。
威远侯气得又狠狠剜了威远侯夫人一眼。
但威远侯夫人背脊挺直,跪在戏台上,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少许,天衡帝翻完了,将纸往下一扬。
纸张飘飘洒洒,有两张落到了威远侯面前。
威远侯定睛一瞧,这记录着十三年前的一桩旧事。公主府家奴李昌与人争利,失手打死了对方,是当时还未承爵在五城兵马司任职的威远侯帮忙摆平的。
这样的小事威远侯自己都不记得了,但纸上却将时间地点人物都记得一清二楚。
可想而知,其他的纸上多半也是这样的“小事”。
“皇上恕罪,微臣年轻时糊涂,听信谗言,犯了不少错,恳请皇上宽恕,微臣一定痛改前非。”威远侯也不管其他纸上写的都是什么了,磕头认罪求饶先上一通再说。
他跪得太快,让人不耻。
天衡帝没理他这个软骨头,接过侍卫递上来的另一份资料,快速扫了几眼,说:“拿下去,给心柔公主瞧瞧。”
心柔公主心底顿时涌上一股很不好的预感。
她颤抖着手接过资料一看,顿觉头晕目眩,上面不止记着她砍小翠双手,宰了小姑子小拇指的事,还有公主府侵占百姓田地,不断扩大食邑范围以敛财供其挥霍,下面的人为了讨好她四处寻找柔顺黑亮的头发,甚至为此逼死人……
一桩桩一件件记录得异常清楚,甚至连许多她本人都不知道的小事也全都记录在册。短时间内,皇帝根本不可能查到这么多事。
所以只有一个答案,皇帝早看她不顺眼了。
现在母后、舅舅他们都去了福宁行宫,即便现在就派人前去行宫找人,最快恐也得后天才能回来,来不及了。
她也是能屈能伸,连忙磕头道:“皇上,臣驭下无能,让他们背着本宫做出如此多伤天害理之事,臣实在是有愧,恳请皇上帮臣清理门户。”
这也能推脱?
唐诗真是对太佩服心柔公主这张嘴了,真会说话。
可见人家受宠也不光是出身和长相漂亮,恐怕这张小嘴也占了不少因素。
就是不知道皇帝吃不吃这一套。
唐诗觉得应该不会。
天衡帝虽然看着年轻好说话,但他若真不想管这件事就不会派人去请威远侯夫人过来,更不会露面。
既露了面,他就不能将这事轻轻放下,不然柴亮和这些侍卫百姓怎么看他?他要是不管有损他的威信,还不如从头到尾隐身比较好。
但天衡帝比唐诗想象的还要简单粗暴。
撒了证据,他没有再跟心柔掰扯,直接下令:“柴亮,将心柔公主府、威远侯府的罪行张贴在闹市、城门口等地,让宗室子弟、勋贵官宦子弟引以为戒,若再有发现,严惩不贷。”
柴亮心里舒坦了,连忙让人将地上的罪证捡了起来:“是,微臣遵旨。”
心柔公主和威远侯慌了,赶紧磕头求饶。
心柔公主还不肯承认:“皇上,这些都是污蔑,胡说八道的,臣没做过……”
天衡帝再度开口,让心柔公主更加的绝望。
“心柔公主与驸马,威远侯及夫人齐氏,夫妻不睦,同床异梦,今日朕便做主让而等和离,此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驸马和威远侯夫人激动不已,连忙下跪谢恩。
心柔公主不服,正要开口,却听天衡帝又下了一道旨意。
“心柔公主府,威远侯府,草菅人命,多次触犯大雍律,怨声载道,现革除二人的封爵,贬为庶民,抄没两府,充入国库。”
“不,皇上,你不能这么对臣,臣可是您的亲姐姐。您这么对臣,想过母后会有多难过吗?”心柔公主几欲发狂,连忙搬出了最大的靠山。
天衡帝面色冷肃地看着她:“此事朕会派人向母后说明情况。母后一向公正严明,慈悲为怀,仁善坦荡,若知你背着她犯下如此不法之事,不用朕出手,母后就会先废了你。”
心柔公主无言以对,她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面说太后会袒护她吧。哪怕这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实,但也是不能在人前说出来的。
她换个了策略,泪眼婆娑地哀求道:“皇上,臣知道错了,您就饶了臣这一次吧,臣以后不敢了……”
天衡帝还是没搭理她,而是看向跪在地上的游灏明:“驸马,她当初砍了令妹哪只手的小指头?”
游灏明张了张嘴:“左,左边……”
侍卫奉上一把刀,塞到他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