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看门老王用陌生的眼神打量着她时,她的恐慌达到了极点。
“老王,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府里的二姑娘玉瑶啊!”
以前这老王头哪一次见了她不是笑得谄媚又讨好。
老王面无表情地说:“姑娘,休得胡言,我家二姑娘昨日不幸落水身亡,你若再执意要冒充我家姑娘,我们就要报官了。”
玉瑶不敢置信。
明明昨晚母亲看着她被奸人掳走还悲痛欲绝的,这还不到一天一夜的功夫,怎么就什么都变了。
“我不信。好你个大胆的老王,肯定是你在从中作梗,快点让开,我要回家,我要见母亲和父亲。”玉瑶拉着那男子就想往府里闯。
但以往对她恭敬有加的仆人仿佛都不认识她了一般,冷冰冰地将她堵在了外面。
玉瑶不敢置信,怎么会这样呢?
她不过是一夜没回家,一切都变了。
老王面无表情:“姑娘,今日府中在治丧,不宜再造杀孽,所以府中主子格外开恩,饶你们一回,但你若执迷不悟,休怪老头子不客气。”
那男子到底是比玉瑶会察言观色,从仆人的反应中,他已经意识到今日他们的目的怕是达不成了,便握住了玉瑶的手说:“瑶瑶,算了,先跟我回去,这事咱们再从长计议吧。想必公主和驸马爷是被奸人所蒙蔽了,但只要他们见到你,肯定会认出你的。”
“可是,可是……”玉瑶咬唇,看着“湖阳公主府”的牌匾,巨大的惶恐和不安就像是无边无际的黑洞要将她给吞没。
她第一次发现,她以往视作理所应当的身份随时都可能被剥夺走。
今日若她这么走了,明日那冒牌货就会下葬。
世上将再无湖阳公主的二女儿玉瑶!
以前不觉有什么,但直到要失去这个身份,她才意识到这个身份对她的重要性。
“不,不,我要见母亲和父亲,哪怕是死,我也要见到母亲!”玉瑶挣开了男子的手,一头往府里冲去,那劲儿颇有他们不让开,她就撞死在公主府门口的样子。
老王他们到底是下人,很怕玉瑶真撞死在门口,不得已侧开了身让玉瑶冲进了门。
但玉瑶也只是进了大门,在门口便被管家给拦住了。
她泪眼婆娑地看着管家:“方叔,你也不认识我了吗?”
方管家摆了摆手,示意大家退下,然后叹息道:“二小姐,你既已选择了外面那个男人,置公主府的名声于不顾,置大小姐的安危不顾,今日又何必回来呢?”
玉瑶讷讷,这才明白,父母没有被人蒙蔽,而是对她失望透顶,不愿认她了。
她不愿相信这个事实:“方叔,子恒除了出身差一些,他很好的,这次我被歹人劫走,就是他救了我,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啊。你让我见见母亲和父亲吧!”
方管家见她这副样子就明白她是真的没意识到自己错了。
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姑娘,方管家多说了两句:“二姑娘,事到如今,你还想欺骗公主吗?事实真相,公主已经查明。二姑娘,你伤透了公主的心,公主非常失望。既然那个男人比你的父母姐妹,你家族的荣誉名声都重要,你的心愿已达成,又何必还来公主府呢?”
玉瑶面色煞白:“不,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想跟子恒在一起,不是……”
方管家已经不想跟她废话了:“二小姐,公主让老奴带句话给你,既已做出了选择就别后悔,她成全你,湖阳公主府的二小姐已经死了,你走吧。”
“不,不,我要见母亲,我要见母亲,我不相信她会对我这么狠心。她那么疼我,她不会不认我的……”
你也知道公主有多疼你啊,可你是怎么回报公主的?
方管家摆了摆手,示意下人将玉瑶拖出去:“以后这两人再来闹事,直接绑了送官,就说有人冒充公主之女。”
仆人直接将玉瑶拖出去丢在了地上,就像扔一块沙包一样。
她重重摔在地上,细嫩的皮肤摩擦过地面,露出鲜红的血痕,疼得她眼泪直冒,但这次再也没人紧张地将她扶进府中,去请太医来给她清理伤口了。
玉瑶伤心地哭了出来。
老王拿着棍子不轻不重地打在了子恒身上:“滚,再不走你家那小铺子也别开了,卷铺盖滚出京城。”
子恒脸色青白交加,赶紧扶起玉瑶:“瑶瑶,你的伤口需要处理,咱们先回去吧。”
“不,不,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见我娘。”玉瑶哭得肝肠寸断,但任凭她哭得多大声,湖阳公主都没露面,最后子恒又挨了几棍子,两人才不得不死心,不一瘸一拐地搀扶着彼此离开。
但走的时候,玉瑶还一步三回头,期望湖阳公主能够心软,能够派人叫她回去,但直到她走到拐角处,公主府的大门仍旧紧闭着。
唐诗看完这出好戏,心里只有一个感觉。
【活该!】
【求仁得仁,有什么好哭的?】
说白了,玉瑶不过是仗着父母疼她,宠她,所以肆无忌惮地戳父母的心肺管子,完全不管她的任性会给生她养她的父母和家族带来多少伤害。
天衡帝看着她义愤填膺的小模样轻轻摇头。
不止是她,还有洪国公那个老头子、兴王那个当叔叔的、国子监的学子们……都跑来躲在角落里看热闹,这热闹有那么好看吗?
“回宫。”
唐诗看完了现场直播心满意足,放下了帘子,讨好地笑道:“皇上,您要喝茶吗?臣妾……奴才给您倒。”
“等你倒朕都渴死了。”天衡帝白了她一眼。
这一路加看戏都快两个时辰了,她可总算是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了。
唐诗讪讪一笑,想到自己如今还是带罪之身,赶紧倒了一杯茶递上。
天衡帝接过慢慢地抿了一口。
唐诗见他没发火的意思,松了口气,重新坐回角落里,本打算安分守己一会儿的,无奈马车刚拐到大街上外面就传来了咿咿呀呀的吹拉弹唱声,格外喜庆。
那队伍就在马车前面,声音一直响个不停,唐诗想忽视都难。
快到傍晚了,这应该是有人要成亲吧。
除了在电视上,唐诗还没见过古人成亲的场景呢。
听这乐队的规模,应该是大户人家成婚。唐诗非常好奇,她悄悄瞥了天衡帝一眼,发现对方在专注的看书,没留意到她,她悄悄用食指挑起窗帘的一角,眼睛顺着缝隙望了出去。
果然是一支盛大的接亲队伍。
队伍最前面是拿着乐器拍打的伶人,然后便是骑在高头大马上,意气风发不时朝人群挥手的新郎,再后面是花轿和媒人,还有一众送亲的亲朋好友。
队伍浩浩荡荡,有近上百人,难怪这么热闹呢。
唐诗饱了饱眼福,长了一番见识感觉没什么意思便准备放下帘子,但就在这时,她听到瓜瓜开口了。
【宿主,花轿里的新娘是个光头哦。】
第044章
唐诗惊讶地捂住了嘴。
【光头?和尚还是尼姑啊?】
瓜瓜有点无语:【宿主你脑洞可真大, 都不是。】
唐诗淡定了。
【这有啥稀奇的,新娘身体出问题了吧。新郎家知道吗?】
还是和尚或小尼姑更有意思。
瓜瓜:【不知道,自己剃的。不过送亲的队伍里基本上都是官差哦, 倒数第三排那个穿宝蓝色雨花锦圆领袍的青年是岭丰县县令。】
岭丰县位于京城以北五十余里, 属于京兆府下面的一个县。
妈呀,县令都乔装混迹在了送亲队伍中, 这一看就有大瓜嘛。
唐诗当即一改先前的颓废模样,赶紧翻八卦。
【这个卢县令真是个负责任的父母官啊,勤政爱民不说,甚至为了破案不惜混入送亲队伍。】
【可惜了,就是这样一位有能力又心怀百姓的好官却因为不会溜须拍马,得罪了人,三十多了还只是一个七品县令。】
【哎, 也不知道他这办法到底行不行,真想去看现场版啊。】
瓜瓜打破了唐诗的美梦:【这方向是回皇宫的。】
唐诗唉声叹气, 心痒痒的, 想了半天, 还是惦记着这事。
【你说, 我跟狗皇帝说咱们去张家蹭喜酒喝怎么样?】
瓜瓜:【你可以试试。】
丢下这五个字,瓜瓜就神隐了,明显是不看好唐诗这想法。
唐诗很是纠结。
其实平心而论,狗皇帝对她们这些后宫妃嫔还可以,也不是特别残暴不讲理的人。
她这次私自出宫,狗皇帝知道后也没太刁难她,只是罚她在御前伺候一段时间。
可她知道狗皇帝浑身都藏着刀, 戒备心强,心机深沉, 杀人不手软,不是个好人。
好人也是做不了皇帝的。
所以唐诗骨子里其实是有点怕他的。
跟他提出去蹭喜酒,怎么看希望都不大。
可不试试,错过今晚这出戏又实在是太可惜了。这样的好戏,很多电视剧电影都拍不出来。
天衡帝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唐诗开口。
他有那么可怕吗?面对他一句话都不敢说?
天衡帝蓦地睁开了眼睛,正好捉到了唐诗偷瞄他的眼神,他不给唐诗缩回乌龟壳的机会,微微挑眉,主动问:“你有话想对朕说?”
“啊?”唐诗吃了一惊,但看狗皇帝的心情似乎还不错,她鼓起勇气说,“皇上,那个前面有个迎亲队伍,我……臣妾还没看人成过亲呢,能不能让臣妾下去看看?”
天衡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是在抱怨朕没跟你举行婚礼?”
这都哪跟哪啊?
唐诗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连连摆手:“臣妾不敢,臣妾……臣妾就是没吃过喜宴,对,没吃过喜宴,不行就算了。”
她已经有些后悔自己贸然提出这个要求了。
不该看狗皇帝似乎还挺好说话的就得意忘形。
天衡帝直勾勾地盯着唐诗看了好一会儿,直看得唐诗浑身不自在,低垂头,小声澄清:“臣妾真的不是这个意思。”
许久,天衡帝才淡淡地应了一声:“哦。”
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唐诗后悔了,早知道就该管住嘴巴,不应该太好奇的。哎,可能是这两天出来玩,心也野了。
天衡帝看着她宓猛飞隙伎烀把痰难子,眼底滑过一抹极浅的笑意,然后敲了敲车壁。
很快,一个乔装的侍卫骑马来到车窗旁。
天衡帝淡淡地说:“怎么如此慢?”
侍卫忙解释:“回主子,临近傍晚,出游赏灯的游人太多,前面还有一支接亲的队伍,堵住了路。是否需要属下让官府的人过来清路?”
天衡帝蹙了蹙眉:“不用了。”
然后他看向唐诗:“朕想下去走走。”
唐诗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忙不迭地站起来,扶着他的胳膊,殷勤地说:“皇上,请。”
“在外头叫朕老爷。”天衡帝看着她头顶那只黑色的圆帽,淡淡地提醒。
唐诗忙不迭地答应,心里乐开了花。
【瓜瓜,天助我也,头一次如此感谢交通堵塞。】
天衡帝听到这话,暗骂了声小白眼狼,随即大步往前。
唐诗连忙跟了上去。
他们的马车本来就跟在接亲队伍的后面,所以只走了几十米便快要追上了那支队伍。天衡帝这才放慢了脚步。
唐诗也连忙放缓了速度,小心翼翼地问:“老爷,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天衡帝睨了她一眼:“不是想去蹭喜宴吗?跟上,别走丢了。”
唐诗连忙欣喜地点头:“不会的。”
【瓜瓜,是我错怪狗皇帝了,他可真是个好人啊。】
瓜瓜:【女人你的名字叫善变。】
先前还在骂狗皇帝不做人呢,这才多久啊又夸了起来。
天衡帝听着一瓜一宿主的讨论,嘴角无意识地翘了起来。
因为今天是正月十五元宵节的缘故,街上游人如织,他们跟在迎亲队伍后面并不显眼。
又走了约莫一刻多钟的时间,队伍吹吹打打地拐入了左侧的小巷子里,又往前行了七八百米,最后停留在了一个挂着“张宅”的院子门口。
接亲队伍停下,鞭炮声劈里啪啦地响起,媒人上前说了些吉祥话,穿着喜服的年轻男子踢了一下轿门,然后媒人和婢女连忙扶新娘下轿。
唐诗连忙踮着脚望了过去。
可惜新娘头上盖着红盖头,看不到她的脑袋。但牵着牵巾的手宛如削葱根,又白又细,一看就是个美人。
这美人对自己也真够狠的,头发说剃就剃。
下了轿,男子牵着牵巾的另一头,领着新娘进了门,接下来便是拜堂。
不过拜堂的新郎另有其人,先前这位代新郎去迎亲的是新郎的堂弟。
新郎张吴二十来岁的样子,似乎身体不大好,哪怕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喜服也难掩其脸上的苍白。
他咳了一声,接过牵巾,谢了堂弟,然后便开始拜堂。
拜完堂,新娘子被送进了新房。
不过新郎官还要出来敬客人酒。
酒席开始,唐诗和天衡帝带着几个乔装的侍卫,找了院子角落的桌子坐下。许是他们态度太过坦然,全场竟无一人怀疑他们,对上他们的视线,那些人还客气有礼地点了点头。
估计是双方都不认识他们,便将他们当成了新郎/新娘家的人。
毕竟他们穿着打扮不俗,这样的人不像是大过节来吃白食的。
落座后,喜宴正式开始,先上了一些坚果,比如花生、瓜子、莲子、松子之类的,糕点是菊花饼、桂花糕。
主菜有烧鸭、水晶蹄o、黄熬山药鸡、溜肉段、油炸排骨等等,几乎都是荤菜,仅有的素菜是醋溜白菜和一道豆腐鸡蛋汤。
这些菜自然是比不上御膳房的菜色,但也算是不错了。更重要的是吃喜宴气氛不一样,至少不用在承乾宫那么拘谨。
除了菜,喜宴上必不可少的还有酒。
张家准备的是花雕酒,酒质浓郁、香气浓烈,婢女还在隔壁桌倒酒,唐诗就闻到了浓烈醇厚的酒香。
她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眼巴巴地望了过去。
天衡帝瞥了她一眼:“想回去了?”
唐诗一个激灵,赶紧摇头,也打消了喝酒的念头。她可没忘记昨晚在葛经义家里喝了两杯就醉倒的事,这具身体酒量太差了,一会儿要是喝醉闹了笑话就不好了。
她还要看好戏呢。
可能是他们这一桌都是边缘人物的缘故,彼此又不认识,那婢女见倒了酒便走了。喜宴正式开始,新郎出来敬酒,唐诗窝在角落里默默地吃起了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