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查下来不过数百人,而这里面还有很大一部分在考场中考试,所以要筛选的人就更少了。
葛经义重点调查了江南会馆的人。
会馆中一名奴仆认出了陶安的画像,说是曾看到过对方找会馆的杨管事。
刑部叫来杨管事询问。
杨管事立马认出了画中之人,确实不叫陶安,而是叫富驿,是他的一名远方表兄。此人乃是京城人氏,家中开了一家布庄,就住在南城。
前阵子,这位表兄到会馆找过他一次,两人闲谈时,富驿问过他这次会馆中谁最有高中的可能,随后又问那些人的希望不大。当时杨管事也没多想,就简单跟他说了说,还特意提了戚值和胡韶峰两人,说他们二人都出自江南富户,家财万贯,无奈总是差了那么点,这已是第三次进京赶考了,感觉希望仍旧不大,两人都比较焦躁,四处投递帖子,想寻一门靠山。
这也就说得通富驿为何会把考卷卖给戚值二人了。
根据杨管事提供的线索,刑部的人在南城一家叫富氏布庄的店铺里抓住了富驿,他跟画像有八分相似,年龄身高也大致匹配得上。
唐诗看到富驿的第一眼就忍不住感慨:【真好看啊,唇红齿白,身板挺直高大,瓜瓜,这帅哥的含量是不是太多了点?怎么感觉我走到哪儿都能看到帅哥啊。】
瓜瓜:【你要不要去刑部大牢里看看?】
葛经义眼睛发亮,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可惜唐诗说:【你就知道泼我冷水。那地方不要去,我害怕。】
见葛经义不说话,天衡帝不悦地瞥了他一眼:“葛尚书,事情办好了吗?”
葛经义连忙回神行礼:“回皇上,刑部找到了陶安,他真名富驿,人已经带到跟前,只等戚值和胡韶峰二人过来指认。”
说着他挥了挥手,两个衙役带着被打得皮开肉绽的戚值和胡韶峰进来。
富驿一看他们两人的惨状,便明白自己所做的事暴露了,顿时骇得面色煞白,跪在地上,浑身瑟缩发抖。
同样害怕的还有唐诗。
唐诗第一次见这样血腥的场面。
两个时辰前戚值和胡韶峰还一副意气风发的书生模样,这转眼间就被打得浑身都是血,脸上也青青紫紫的,裸露在外的皮肤找不到一块完好的。
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抿紧了唇。
倒不是同情戚值和胡韶峰。会试对这些考生而言何其重要,他们俩考了大半辈子不容易,但其他的考生也同样是寒窗苦读,千里迢迢入京赶考,同样不容易。他们俩作弊,还卖试题,破坏了考试的公正性,受到处罚是理所应当的事。
她就是不大适应这种刑罚,毕竟她以前一直生活在和平的环境中,让她杀只鸡她都不敢,现在眼睁睁地看着两个人被打得半死不活,很难不心生恐惧。
天衡帝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唐诗的瑟缩,眉眼一斜望了过去。
她脸上戴着人、皮、面、具,无法看清她的表情。但天衡帝能看到她两只水盈盈的眸子中透露出来的恐惧和不忍,还有细微颤抖的肩膀,无不昭示着她不习惯这样的场景。
他随即下令:“把他二人带下去。”
葛经义诧异,不过在看到唐诗瑟缩的脖子时恍然明白了什么,看来以后不能在福星姑奶奶面前动刑。他立即让人把戚值和胡韶峰带了下去,又让人将地上的血擦干净,这才开口询问富驿:“富驿,你的考题是从哪儿来的?”
富驿脸色白如纸,嘴唇哆嗦:“我,我……小人,小人不知。”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戚值和胡韶峰你刚才都看到了,你若再不如实招来,他们的现在就是你的未来。”碍于唐诗在场,葛经义说话都温和了许多。
富驿知道完了,他哆哆嗦嗦问:“大人,若是,若是小人如实招了,能不能饶小人一命?”
“富驿,你没有讲条件的资格。而且即便你不说,我们顺着你也迟早能查出事情的真相,你早些交代,也少受一些皮肉之苦。”葛经义难得多说了两句。
富驿咬了咬牙,突然闭上眼睛,一头往旁边的墙壁上狠狠撞去,然后人往地上一倒,晕了过去。
谁都没想到他会突然来这个。
葛经义脸色难看,疾呼:“来人,请大夫!”
好在为防考生在会试期间身体出问题,贡院便有一名医正。
医正提着药箱过来,检查了一遍富驿的头部,发现他脑袋上撞出了一个拳头大的包,鼓得老高。
头部本就是人体极为脆弱又复杂的地方,现在他这伤势看起来就不轻,人也昏迷不醒,一看状况就不大好。
医正道:“大人,他这伤势颇重,具体是什么情况,还得等他醒来后才知道。”
也就说现在没法审问他了。
葛经义皱着眉派人将他抬到了隔壁的房间:“他醒来就通知我。”
唐诗见没出人命,长吁了一口气。
【只怕醒来也没用,撞这么厉害,多半撞出了脑震荡。稍微一刺激或者晃动恐怕就要吐得昏天黑地。】
【这人现在看起来挺有勇气的,连死都不怕,可怎么就戒不了赌呢?】
【要是他能控制他的那双爪子,不去赌坊,也不会为了两百两银子就将试题卖给戚值和胡韶峰,他搞到试题的这事就不会暴露了。】
可惜啊,沾染上赌瘾的人一辈子都改不了,不管他们怎么痛哭流涕,怎么忏悔,一旦有机会他们又会故态萌发。
唐诗见过一个说以后再也不赌了,甚至为此砍掉了自己一根小指头的人。可没过几年,他照旧三天两头上牌桌,用他那少了一根手指的手掌继续打牌。
从那时候起,她就知道赌鬼这东西改不了,只能远离。
【这下好了,不但他要完,帮他偷考题的情人也要完。】
【这个富驿简直就是古代版牛郎嘛,把女人迷得神魂颠倒,啥事都肯为他做。】
【不过最倒霉的还是情人的丈夫,小妾出轨就算了,还故意灌醉他套话,泄了题,这下他也要跟着完蛋。】
【所以说啊,酒色财气赌这些玩意儿少沾,但凡他能戒了色或酒也不至于稀里糊涂犯下这样的杀身之祸。】
葛经义恍然,原来是这样泄露的考题。
难怪瓜瓜会说,连泄题人自己都不知道。这下范围又小了好很多,葛经义马上命人去查富驿的老底,看看他私底下与哪些人有往来,包括女人。
唐诗看得直乐。
【葛大人失算了,他以为富驿只有一两个情人吗?这可是条八爪鱼啊!】
第055章
八爪鱼?富驿只有两只手两条腿啊, 这跟八爪鱼有什么关系?
一开始,葛经义并不明白唐诗的意思,但等他派人去查富驿的交际圈, 尤其是跟他过从甚密的女子时, 便大致明白八爪鱼是什么意思了。
万万没想到,跟富驿有染的女子竟达十数人之多, 而且这些女子无不是达官贵人家的妻妾,也算是有头有脸,见过些世面的,怎会看上富驿这么个小白脸?
葛经义瞠目结舌,查案的刑部官吏也很意外。
更让人吃惊的是,不是富驿为这些女人花钱,相反, 这些女人倒是在他身上花了不少钱。
富驿开的是布庄,布庄女客人多, 正好给了他接触这些富家女子的机会。
富驿这人长得俊俏白皙, 嘴巴又跟抹了蜜似的, 说话非常讨喜, 每每都将这些富家太太、大家小姐哄得眉开眼笑。久而久之,其中一些闺中寂寞的太太便跟他发生了某些不可言说的故事。
富驿也通过这种方式获得了一批稳定的大客户。
这些女人不但自己经常光顾富驿的布庄,还给他拉客户,将他家的布庄介绍给小姐妹,府上需要用布时也往往指定下面的人从他家采买。
因此富氏布庄的生意一直挺不错。
照理来说,富驿应该不缺银子才是。但他好赌成性,手里但凡有点银子就往赌坊跑, 回回都输得精光,搞得有时候连进货的银子都凑不齐, 还得跟相好的借钱。
但就是这样一个混球,竟还哄得有女子冒天下之大不韪帮他偷会试考题。
难怪女之耽兮不可脱也,葛经义摇摇头,一一盘查这些女子的夫家,做官的,跟这届会试有关,能接触到考题,这个范围很小,不一会儿他便锁定了一名可疑的女子。
这名女子名唤朱娘,青楼出身。
四年前被人买下,送给了詹赫做妾。
詹赫是进士出身,目前在翰林院任职,也是此次会试的一名同考官。
对于詹赫,葛经义印象不深,只记得是一个消瘦的中年人,性子比较木讷沉闷。他命人去吏部调取了詹赫的资料,又派人去将朱娘带回来审讯。
朱娘二十多岁的样子,身形丰满,嘴唇很厚涂着鲜红的口脂,眼睛妩媚含情。
被人带到贡院,她妖妖娆娆地行了一礼,娇滴滴地说:“大人,你唤奴家过来做甚?咱们家老爷这阵子都在贡院,好久没回家了,奴家能去见见他吗?”
礼部员外郎甄嘉言一晚上没睡,现如今看她这副轻浮的做派,很是厌恶,怒斥道:“大胆,贡院会试重地,岂容闲杂人等随意走动。”
朱娘也是个会察言观色的,看他表情凶狠,瑟缩了一下,扁扁嘴说:“奴家就问问嘛,不可以就不可以,大人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呢?”
问他为何生这么大的气,她自己干了什么好事,她不清楚吗?
提起这个甄嘉言就来火,正要发作,却被葛经义拦住了:“甄大人稍安勿躁。”
朱娘红唇一抿,掩嘴吃吃笑道:“就是,甄大人该向这位大人学学才是。”
葛经义没理会她的话,直接切入正题:“朱娘,你可认得富驿?”
朱娘故作思考的样子,水盈盈的眼珠子转了转,然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富驿?大人是说富氏布庄的富掌柜吗?认得,奴家去他家铺子上买过几次布。”
一副完全不熟的样子,明显是想撇清关系。
葛经义也不意外,他们两人之间这种关系本身就见不得人,朱娘不承认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他招手,示意属下将人证物证带上来。
很快朱娘的贴身丫鬟小桃,还有富氏布庄的伙计张秋都被带了上来。
一看到他们,朱娘就意识到自己跟富驿的私情很可能曝光了,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嘴上却笑着说:“大人,怎么将奴家的丫头带上来了?小丫头不懂事,若是哪里冒犯了大人,奴家替她赔罪,大人有大量,您就饶了她吧。”
葛经义没理会她这话,而是对两人道:“说吧。”
张秋瑟瑟发抖,昨天富驿被带走后,布庄也被官府查封了,他们这些伙计也被拘了起来,他怕得很,如今葛经义一问,他便什么都一股脑地招了:“大人,朱娘与我家掌柜是相好的。两人结识快四年了,每个月的初六十八,朱娘都会到布庄与我家掌柜相会。布庄后面有一间屋子,便是他们的私会之处。”
小桃两只手攥在一块儿,低垂着头不敢看朱娘,小声说:“我家姨娘与富掌柜除了在布庄,偶尔也会去客栈碰头,大多去的是迎客居客栈。”
老底被揭穿,朱娘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她幽怨地望着葛经义:“这位大人,奴家不过就是跟富掌柜聊得来,多聊了几句而已,并无什么,这都是误会!”
“你们伙同从詹赫口中盗取这次会试考题也是误会?”葛经义直接放大招。
朱娘瞳孔骤然一缩,下意识地否认:“没,没有的事,大人,您是不是误会了?”
葛经义将证据摆在她面前:“富驿盗卖考题一事证据确凿,他现在就被关押在贡院。本官劝你坦白,也好少受些皮肉之苦。”
说完派人将富驿抬了上来。
富驿闭着眼睛,头上包了一层厚厚的纱布,脸色青白,一副半死人的模样,哪还有往日里的风流倜谠。
朱娘看着他这副样子还以为他是受重刑,顿时吓得花容失色,用手捂住了嘴巴。
葛经义重重一敲桌子,厉声质问道:“朱娘,你招还是不招?”
朱娘脸色煞白,似乎这时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怔了片刻,哭哭啼啼地说:“大人,这,奴家真的不知道,奴家没做过……”
她哭起来很好看,一副梨花带雨的娇柔凄楚模样,很容易让人心软。
可惜葛经义这只老狐狸是个铁石心肠,丝毫不为所动:“来人,上刑!”
两个衙役拿着拶子上来。
拶子是拶刑的工具,拶刑也就是夹手指。
朱娘看到刑具,顿时吓得浑身发抖,不住摇头:“不,不,大人,你不能这么对奴家,奴家要见我家老爷。我家老爷也是大人,你们不能这么对他的家属……”
葛经义冷冷地问:“朱娘,你招还是不招?”
眼看手指已经被套上了冷硬的拶子,朱娘怕了,连连点头:“大人,奴家招,奴家招。都是富驿逼奴家的,奴家有次去布庄买布被富驿迷、奸了。后来他便一直用这事威胁奴家,奴家怕他将这事宣扬出去,不敢不应他的要求。”
“贱人,分明是你勾引老子的。”富驿睁开眼,虚弱地瞪着朱娘。
朱娘对上他怨毒的眼神,瑟缩了一下,哭着鼻子说:“大人,奴家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有半句假话。”
葛经义闻言只道:“你可有证据?”
朱娘说不出话来。
富驿挣扎着说:“大人,这贱人水性杨花,嫌那詹翰林不懂情趣,性情古板,就故意勾搭小人。小人也是一时糊涂才着了她的道。”
“呸,富驿,你是什么好东西?为了你布庄的生意,四处讨好女人,跟那小倌有什么区别?跟你有一腿的女人不知多少。你当初骗我说是为你那兄长求的考题,结果却是要考题去卖钱。”
“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当初若非你苦苦哀求,又在床上戴项圈铃铛哄骗我……”
隔壁的唐诗激动了。
【哇塞,玩得这么花的吗?难怪能哄得这么多女人欢心。】
【诶,怎么不说了?别吊人胃口啊。瓜瓜,除了这种play,他们还玩了哪些花样啊?】
天衡帝摁住额头,伸手弹了一下唐诗的脑门。
唐诗吃痛,哎哟一声,捂住额头委屈地看着天衡帝:“皇上,您打奴才干嘛?”
“让你当值,你在这打瞌睡,像话吗?给朕倒杯茶。”天衡帝抬了抬下巴吩咐。
唐诗吃瓜正吃得开心,骤然被打断,有点不开心又不敢反抗,只能不情不愿地去倒茶。
【这万恶的封建社会。】
【瓜瓜,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瓜瓜:【宿主,本瓜是一只有节操的瓜,不该看的坚决不看。】
唐诗鄙夷:【被屏蔽了就被屏蔽了嘛,还装。】
瓜瓜:【我一只瓜不要面子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