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黛恍若不经意地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嘴角隐隐地浅笑着。
“妾身喜欢的是督主,即使无子嗣又如何。只要今生今世能伴随督主左右,青黛便已经心满意足了。”
秦肆瞳孔颤动着,这一言语好似一惊天巨雷强烈地震撼着他的心,心口如同一群鹿群乱撞,怦怦地直跳。
青黛察觉了他有些快了的心跳,还未出声询问。肩头处就被人轻轻压下,她随即缓缓地转过身去。
如此,她便见到了黑暗中那双有些亮泽的眸子。
秦肆的情绪似乎有些激动,连嘴唇在颤着。惊讶、欣喜又甜蜜,几种激动情绪混杂之下,他简直复杂得快要疯了。
他控制不住地俯下了身子,面对面地紧紧搂住她。两个人离得很近,近到鼻尖触碰,她便更加清晰地感觉到他胸腔处不平稳的心跳。
他紧紧地咬着后槽牙,坚定道:“本督,此生定不负你。”
话音刚落,她的唇上便覆上一层温暖。
大概是秦肆渴求的感情终于尘埃落定下来,越来越深的情意相通,与心上人的亲密接触,都使得这个吻变得格外温柔。
这不带着情欲的亲吻,却带着两情相悦的甜意。
青黛沉浸在秦肆突然而来的温柔里,不可控制地揪着他后背的衣服,勾勾缠缠地扯出几分褶印,似是用这般来表达自己的欢喜之情。
他的气息也有些乱了,却压抑下心底的悸动,只是轻声道:“睡罢。”
秦肆却管不得了,重新躺回外侧的床榻去,胸口还在因急促的呼吸而起伏着。
他不敢再看青黛,只能微微侧目看着床帘的方向,眼里带着他自己都无法意识到的浓烈情绪。
今夜怕是很难入睡了。
第63章 暗度陈仓
长安城一角。
空气里夹杂着微微秋意的凉风拂面,带来了低凉的气温,却掩盖不过长安城街道上的热火气息。
若是能行走在长安城街道之间,便可察觉着这城镇的繁荣喧嚣。
街道两边屋子鳞次栉比,皆是茶楼、酒馆、当铺、作坊、脚店、肉铺等店铺。
长街上来往的人流如织、人声鼎沸,车马比比皆是,不远处还隐隐传来商贩颇具穿透力的吆喝声。
粗粗一看,街头之上人头攒动,杂乱无章。
细细一瞧,这些人是不同行业的人,卖胭脂水粉的、卖山里野味的、卖杂货的、更多的是卖着吃食的摊贩与享受口腹之欲的百姓们。
然而,这一片祥和宁静气氛却被数十个从京城来的人搅乱。
他们混在了一群百姓之中,身着或着麻布衣裳、或着绸缎袍子,似乎与旁人无什么不同。
若是有心人能够多瞧上几眼,也许就能发觉他们与常人的异同。
他们个个人高马大、身形壮硕、肌肉孔武有力,腰背挺直、手掌处磨出了好些厚厚的粗茧,显然是训练有素的习武之人。
几十人乔装打扮、各自分散在长安城的各个区域,行走于街头街尾。
而其中一个外形粗犷的布衣男子,凶狠的目光一直盯着长街上来往的人群,似是要在他们的身上盯出一个洞来。
他已经在长安城寻了这么多天,却半分有用的消息都不曾有。
这里到处都是人,个个模样都长得差不多,还能从中间挑出个特别的倭瓜来不成!
他这般已经显得有些急躁了,紧绷着被风沙吹得粗糙的脸,两只恶毒眼睛直瞪着周遭。似乎只要再来一点零星火花,就能将火药似的他点燃。
“卖包子咯,新鲜出炉的肉包子哟。”旁边传来一道哟呵声,他的鼻间便立即传进一股夹杂着熟面的肉汁香气。
布衣男子转头一看,原来是个包子铺的店主掀开了蒸笼,蒸笼处冒出了一阵白茫茫的热气,隐约可见其中皮薄汁浓、醇烫鲜美、个个都掐着十几个小褶子的肉包子。
上头催得紧,布衣男子执行任务已好几个时辰都没歇息过,也未吃些吃食。他见状,腹中便立刻传来一道低低的“咕噜咕噜”声。
布衣男子现在本是还要继续执行任务的,却因肚中空空,不得不被这味鲜的肉包给吸引住了目光。
他朝着周遭巡视了一眼,并没有见到自己人的身影。他若是停下来吃上那么几个肉包子,也不会有人能发觉。
如此,布衣男子便立马朝着包子铺阔步走去,刚走到店铺面前,便立即粗声朝着店主喊道:“你,给我弄几个包子来!”
“是,是……”包子铺的店主是一位年纪稍大的大伯,大伯见着来人高大威猛、身材魁梧,十分不好惹的模样,他便什么话都不敢开口了,只哆嗦着手用油纸包了几个刚出炉的热乎乎肉包子。
那油纸还没来得及合上呢,肉包子就被布衣男子猛地抢过去,随即便是一阵狼吞虎咽,当真像是未尝过肉味的山中豺狼虎豹般粗鲁。
布衣男子吃罢,本想一走了之,想了想还是伸手到怀里欲掏出点铜板出来。他却不料铜板未掏着,怀中还掉出了一张折叠起来的纸张来。
纸掉顺着风儿掉落在地,地面处竟还有些少少的积水。
眼看着纸就要被水给湿了去,布衣男子猛地一惊,急急地将它给捡了起来,迅速抖落了边缘处沾着的水渍。
他还有些不放心地打开纸张检查一番,发现其中的内容并没有被水模糊了去,这才稍稍地安心下来,低骂了一句粗话才作罢。
包子铺店主离得近,正好瞧见那纸张上的内容,竟是一张画像。
画中用墨水几笔勾勒出一个中年男子的模样,他一瞧见画中人,便立即一怔,颇为惊疑地呢喃道:“这……”
布衣男子闻言,立即察觉店主是认识画中之人的。他本无意寻人,没想到吃这包子还得到了意外的消息,果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想罢,他便立即靠近了店主大伯。他身形高大,模样又十分凶狠,眉毛几乎倒竖,粗声逼问道:“你是不是见过这个人!”
店主大伯显然是未见过这种可怖场面,立即惊得浑身发颤,哆嗦着摇头道:“没见过,小人没见过的……”
布衣男子一听,适才那般惊喜就立即似是被浇了一桶冰水般,被冲刷得一干二净,凉意透彻心扉。
他的怒意立即就上来了,怒气冲冲地揪起大伯的衣领,大骂道:“你这孙子明明是认识他的,还在这里装蒜!”
布衣男子力气十分的大,揪着大伯衣领便轻易地将他向上提起,大伯的脚都有些离地了。大伯惊恐只能颤着声音求饶道:“放过小人罢,放过小人罢……”
这般动静立即引来了周遭路人的注意,而布衣男子确是分毫没有察觉,咬牙道:“你这不知好歹的老东西!”
说罢,他便举着壮硕的拳头似是要打人,可就在拳头就要打在老伯脸上的时候,他的手腕处就立即被一只手给紧紧地握住,及时地拦下了他。
布衣男子本是十分不爽,如今又被人打扰,更是怒上加怒,他立即朝着来人瞪眼而去,“是哪个小子竟敢打扰爷爷我……”
只可惜他后面的话语还未说完,就立即突兀地停下了。只见来人一身青衣,正是与他一起执行任务的人。
而青衣男子的身后已经围着了好些行人,正对着欲打店主大伯的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青衣男子僵硬着脸,凑近他几分,便压低声音怒道:“不记得主子吩咐的话了吗?切记不可在此处闹出大动静!你这般惹事生非,若是误了大事,主子必定要将你的头给砍下来!”
布衣男子闻言,身子便是猛地一震,脸上呈现着后知后觉的惊恐,手上的力道便松了去。
那大伯失去束缚便立即挣了出去,退了好几步,浑身还在发颤不止。
那青衣男子从怀中掏出一个碎银子便朝着老伯丢去,转头就怒瞪着已经陷入恐惧之中的布衣男子,焦急地催促道:“还不快快随我离去!”
如此,二人便不顾百姓的言语和目光,立即挤入了摩肩接踵的人群中,隐去了身影。
百姓见无热闹可看,便纷纷散了去。
只留下包子铺的老伯一人,两眼浑浊地盯着粗糙手中的碎银子,半晌才慢慢地吐出一道沉重的叹气声。
在不远处的一个隐秘街巷里,正悄悄地站着一个穿着玄色武袍的男人。
他眉眼锋利,透露着一股冷意的眼眸正紧紧地盯着那包子铺,似乎窥见了适才发生的所有事情。
他的手习惯性地向腰间摸去,他的腰侧正挂着一个被深色布匹包裹的长形物,里头似是藏着一把长剑。
见那惹事的二人朝着人群中离去,他便欲动身追上去。
身旁的墙头之上却忽地翻下一个黑衣打扮的影卫,他身轻如燕,似是轻功非常了得,落地十分稳当。
影卫随即便朝着男子抱拳恭敬道:“禀报千户大人,我等已打探至消息,他们所寻之人的确就是那个人。”
影卫身前的男子,正是皇宫北镇抚司锦衣卫之中的赵千户。
赵千户闻言,眉眼之中不曾有惊讶神色,似乎早已猜测出这般结果。他盯着那快在人群之中消失的二人身影,便冷冷地低声下令道:“跟上他们。”
影卫答应一声,黑色身形一闪,便倏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64章 荜门委巷
长安城。
长安城的城东,城北,城南均是商铺林立,一片繁荣昌盛景象。
而城西之处,却少有店铺,皆是一层层的深巷子。深巷里筑着高高的墙头,里边大部分皆是居住的房屋。
出入的人穿着的衣裳皆是洗得发白褪色,女子未着首饰,男子未着体面衣裳,俨然是贫民院落的紧凑之地。
这里头便有一条幽深小巷,两边是破旧而古朴的长满青苔的发黄院墙,有些院墙上还铺陈着密密麻麻绿油油的爬山虎藤蔓。
此处多是几十年的老宅子,原本雪白的墙壁已经斑驳,墙角缺漏了青砖碎角的夹缝里却钻出一簇簇碧绿的不知名小草,正轻轻地迎着风儿摇曳着。
这般景象,却愈发映得失去原本颜色的黛瓦白墙生机勃勃,并未因陈旧而显得腐朽之色。
贫苦人家的居住地,虽屋墙老旧破败,却少了城镇中心处的热闹喧嚣。
深巷中偶尔有一两个孩童执着转动的七彩风车跑过,那般清脆空灵的笑声,越发显得小巷静谧宁静。
这时,天已经渐渐地落了暮色下来。
一个身形略微有些瘦矮的老人家从街头处走进巷里来,他正是城北长街处吆喝叫卖包子的大伯。
他每日都从城西用脚力走到城北去卖包子,获得的钱财倒是够他的一家子勉勉强强地过日子。
今日他还意外地得到了一个碎银子,不过这却是因为……
大伯回想起今日所发生的事情,面上就现出了一抹忧愁之色。他抬头看着前方不远处的一处矮墙,墙头处隐隐约约地可以见到院中人缓慢的身影。
大伯走上前去,欲去敲那已经有些腐败之色的柴门。那门有些薄了,不经敲,他想罢还是朝着里边叫唤了一句,“老岳,你可在里头啊?”
门里头随即便传来一声回应,声音颇为苍老。
大伯等了一会儿,柴门才从里边被人开启,门里面露出一个年龄似是五六十岁的老人家来。
他一双浑浊眼睛深深地凹陷在眼窝里,皮肤皱巴,如老树皮般的双手有着不少细碎的小伤口。
约莫是被生活逼迫得太惨,他的头发几乎白一半,灰白发凌乱地掺杂在一起,看上去比同龄人还要老些。
除却那不少的岁月痕迹,眼前人便和市集里那布衣男子手中的画中人相差无几。
被称之为老岳的老人,见到大伯便是缓缓一笑,模样颇为和蔼慈祥,笑道:“你今日怎么这么早就收摊了?”
“今日遇到一些事了,便早些回来了。老岳你……”大伯似是有些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改了口,只是出声提醒道。
“老岳近日可要少出门些,外头可是不太平啊。”
老岳闻声便是缓缓地摇了摇头,又垂眼看了看自己的腿,无奈地笑道:“我本就是走不远的。”
只见他左腿处如常人,右腿处却有些弯曲变形了,现在正靠一根烂木头制成的粗糙拐杖撑着身体。
他在几年前做活儿时不慎断了腿去,怎么也医不好,就废了一条右腿。如今便是只能倚着一根拐杖行路,哪里还能走远路去。
他平日就靠着邻里邻居的照顾,整日待在屋里、靠着简单的手活儿挣些许微薄的钱来。
这般贫苦可怜之人,怎么还被不法狂徒给盯上?
大伯思至老岳的情况,又是长长的一声叹气,他接着跟老岳说了几句体己话,便转身离开了。
日薄西山,昏沉的橙光霞光射不进高高的墙后,只能投射出一片深深的阴影来。
大伯继续朝着深巷里走去,却未发觉他的身后不远处,那些隐藏在高墙阴影里的人。
其中,为首的一名青衣男子正紧紧地盯着那扇已经合紧的柴门,手中已经无用的画像就被他揉成一团。
他眼中冒出了点点滴滴的算计光芒,低声冷笑道:“总算找到了。”
老岳并未察觉大伯口中的提醒之意,只是关紧了柴门,便撑着拐杖往院中走去。
院中还置着些长长的细竹条,和好几个已经编制好的竹篮子、鱼笼。
这些便是他平日拿去卖的手活儿了。
他慢慢地拄着拐杖,还未待他走到竹篮旁,就忽闻身后传来一声颇为惊人的大动静。
老岳惊讶看去,发现那薄薄的柴门竟被人从外给大力踢开,柴门哪里经受得住这般力道,立即变成了一块块的碎木板,空中充斥着纷纷扬扬的碎木屑。
在这阵迷人眼的木屑粉尘当中,闯入了七八个身形高大壮硕的男子,各个目露精光,不似常人。
老岳陡然一惊,手中拐杖差点脱了手去,指尖颤抖地指着门口的几人,惊讶道:“你们,你们……是何人!”
“怕我们作甚?我们又不是打家劫舍的,只是来问你几句话罢了。”那名青衣男子站在了中间处,似是几人的小头领。
他见到老岳这般惊慌,嘴角扯起了一抹笑,那笑意却不及眼底,低声道:“我问你,在二十多年前,你可曾在京城皇宫里当过差?”
老岳闻言便是狠狠一惊,浑浊的瞳孔有些颤动着,干燥的嘴唇也在紧张地微微张合着。
眼前之人各个不凡,原来皆是皇宫中人。
“为何不敢回答?”青衣男子将老岳的所有细微反应都看在眼里,愈发地证明这人就是他们所要找的人。
他向老岳做了个看似恭敬的揖,嘴边却吐出一句阴森森的话语来,“怎么样?曾居皇宫净身房总管之位的岳公公。”
老岳闻言身形微晃,似是猛地想起了几十年前在皇宫中当差时所发生的事情,一切都如走马灯一般一幕幕迅速飞过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