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靠身上前,把他抱进怀里。
不是的。
他埋头在她肩上,肩膀抽撮:“宁欣,我爱你。”
宁欣含着眼泪,终于开口:“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他哭得,像小孩的委屈,“我爱你爱到一点尊严都没有了,你看不见吗?”
他自顾自的回答:“你看见了!你看见了!你只是、只是不爱我而已。”
他摇头,重复着,一声比一声沉重:“你不爱我!你不爱我!!你不爱我!!!”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利刃。
宁欣的眼泪也不停的掉。
何东帆低哑着声线:“你看似为我好,为了我的前途,其实你只是不爱我而已…你如果、如果爱我,像我爱你一样爱我,你就…就不会和我分开。”
宁欣抱紧何东帆。
不是的。
真的不是的。
远处突然一声尖锐的汽笛声。
何东帆应该是惊到了,抱着宁欣整个身子无力气地往旁边倒。他直接仰躺在地上,宁欣也被他拽下去,被他双臂锢在怀里。
她想起来,再扶他。
可他抱着她不松手。
他抱着她喃喃:“我会努力,我会做得很好,我会给你证明!宁欣,不要分手,好不好?不要分手好不好?”
他不断的低喃着。
这时,徐菓和李白子从不远处迅速跑过来。
他们拽何东帆的手臂,但拽不开。
李白子:“老何,松手!这是宁老师!”
宁欣只觉得这话一落,锢着她的手臂更紧了,她肋骨都被勒疼。
拖拽间,宁欣几乎在地上滚了一圈,她的头发被他压在手臂下,疼得头皮发麻,她惊呼:“何东帆,我头发。”
下一秒,何东帆被拽开。
宁欣从地上起来,脸上粘了些泥土,头发沾了些枯草枝。
她没管自己,帮着徐菓和李白子把何东帆扶起来。
他比她更脏。
他还完全醉了。
宁欣本来还想给何东帆擦擦脸,可徐菓和李白子架着何东帆很焦急就离开。
那是何东帆去留学前,宁欣最后一次见他。
其实,她本可以再见他一次的。
那是六月的某天。
何东帆给宁欣打电话。
宁欣看着来电屏幕愣了很久,最终还是接听。
电话接通,两人都未立即讲话。
好一会儿,何东帆打破沉默:“我后天的飞机。”
宁欣舔了舔唇:“祝你顺风。”
何东帆沉沉呼了口气:“你不送我吗?”
宁欣尽量让自己语气自若:“我要上班。”
又是一阵沉默。
最终,还是何东帆打破沉默,他叫她名字:“宁欣。”
她‘嗯’了一声,眼泪已经悄然滑落。
何东帆:“那天我喝醉了,我是不是…是不是问了你一个问题?你能告诉我答案吗?”
宁欣脑袋里一闪而过的:不要分手,好不好?
爱意会存在多久呢?
宁欣不知道。
但在她的认知里,是不会太久的。
更何况,她和何东帆的爱意本就没有多久。
所以,她觉得,她说出那句‘你那晚没问我问题’时,爱意就已经在消散了。
还有,他离开那天,是她不用上班的,周末。
但终归,爱情不是生活的必需品。
宁欣过得很好。
那一年十二月,是大家口中的世界末日,说是玛雅预言世界会毁灭。
杨晓桢给宁欣打电话,忧心忡忡:“都要世界末日了,你还有心情出去玩儿?”
宁欣笑,反驳:“都要世界末日了,我怎么也要出去玩一次吧?”
就在大家口头相传的世界末日来临之际,宁欣用此次不用陪同去参加比赛的假期,进行了人生中的第一次旅游。
她看了从未见过的大海。
跟旅行团的小朋友一起在沙滩堆了不像城堡的城堡。
虽然不会游泳,但她尝试了浮潜。
她还吃了很多以前见都没见过的海鲜……
回到玉和时,宁欣去看杨晓桢。
杨晓桢的孩子才刚刚过了百天,躺在婴儿床上,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头上旋转的小玩具,四肢有劲儿地挥动。
宁欣把手放在小婴儿脚上,感受他奶呼呼的力度。
杨晓桢穿着厚毛绒睡衣,坐在一旁:“对了,你这次去玩儿的照片发点给我呗。”
宁欣继续逗着孩子,不以为意:“好啊。”
她把手机递给她:“你自己蓝牙传。”
杨晓桢操作着:“你就不能下个QQ吗?或者微信?现在微信也很普遍!”
宁欣:“麻烦!”
杨晓桢无语:“方便好吗?你说你才二十六岁,怎么活得跟六十岁似的?”
“哇——”突然,孩子就哭了。
杨晓桢放下手机,赶紧去抱孩子。
宁欣坐在一旁,看了眼手机,这才好奇问:“你要我去玩儿的照片干什么?”
杨晓桢抱着孩子,笑嘻嘻:“给我老公看看这地方多漂亮,也让他带我去!”
宁欣调侃:“还用看照片吗?不是你一句话就能去的吗?”
杨晓桢撇撇嘴,岔开话题:“对了,我听玉儿说格斗馆有个年轻小弟弟给你表白了?”
宁欣并不避讳:“拒绝了。”
“为什么?”
宁欣抬眸:“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反正不喜欢他那样儿的。”
“是因为年纪小吗?”杨晓桢抱着孩子坐过来,殷勤,“那我给你介绍个成熟稳重的?”
“打住!”宁欣板着脸色盯一眼杨晓桢,瞬间又笑着去逗杨晓桢怀里的小婴儿,“不要吃手手。”
杨晓桢噜噜嘴:“年轻的不行,成熟的也不行?”
宁欣依旧逗着小婴儿:“不能吃手手。”
“我看你就是不想开始新恋情呗!”杨晓桢小声嘟囔,“就是还没忘记前男友呗!”
宁欣顿了半秒,抬眸:“人不谈恋爱不会死。”
杨晓桢‘切’了一声。
话题一转,她又问:“话说你这是没否认,确实没忘记他?”
宁欣指着小婴儿,眉间填写担心:“他吃手你不管吗?”
杨晓桢立马塞了个安抚奶嘴到小婴儿嘴里,不依不饶:“别岔开话题,你是不是没忘记他?!”
宁欣否定:“没有的事儿!”
杨晓桢失望的摇摇头,调侃:“你可真无情!也是!这半年你过得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潇洒!”
宁欣反问:“这样不好吗?”
杨晓桢顿了顿,点头一乐:“也挺好!”
宁欣看了看时间:“时间不早了,我就先走了。”
杨晓桢:“不留着吃晚饭啊?”
“不了。”宁欣眨眨眼,“今天想吃火锅。”
听她这话,是要去吃火锅的意思。
说到火锅,杨晓桢就嘴馋心馋,立马赶人:“走吧走吧!多吃点!也帮我吃两口!真羡慕你,想去玩儿就去玩儿,想吃火锅就吃火锅!”
宁欣笑笑,把自己手机拿上,她看了眼,笑意顿住,不解:“你怎么连我的自拍都传过去了?”
“是、是吗?”杨晓桢‘哎呀’一声,“不小心点到了嘛,咋滴?侵犯你肖像权了?”
宁欣无奈的摇摇头,离开。
第94章 他所在的城市
宁欣过得很好,是因为她想让自己过得很好。
她认为这不是难事。
但她每次回家,眼睛往旁边一扫,看见他并未带走的行李,那是她无法自欺欺人的瞬间。
她也曾经动过念头,把那些东西处理掉。
可怎么说,那些东西也不是她的,她没资格处理。
再者说,他的存在,远远不止这些。
二零一三年的春天,房东找到宁欣,说想把房子变卖后置换一间大房子,所以,不能给她续租了。
宁欣也是在这时,重新动了买房子的念头。
她喜欢这儿。
和房东来来去去交谈了一个月时间才确定价格。在二零一三年的夏天,宁欣拿到了房产证。
她拥有了自己的房子。
宁欣跟杨晓桢提及此事的时候,是在格斗馆。
那段时日,杨晓桢正在疯狂的减肥,宁欣上完课,会被她强留下陪练。
杨晓桢听到宁欣把一直租住的那间一室一厅的房买了,异常不理解:“你为什么买一室一厅?”
宁欣拿毛巾擦汗,坐下:“我一个人住,正好啊。”
杨晓桢微微喘着气,坐在宁欣对面,拿着手机比着剪刀手自拍,语气悠悠:“你又不是永远一个人,那要是以后多一个人的话,多不方便?”
宁欣没接话,只是把汗都擦掉,慢慢的匀气。
杨晓桢自拍完,把手机随手放到一旁,她突然一顿:“你不会是打算这辈子都一个人了吧?”
这次,宁欣没否认。
她想过这个问题了,在她决定买下房子的时候。
她想过后,甚至轻松地松了口气。
她决定,以后,她就一个人了。
杨晓桢没听见宁欣搭话,知道她是默认了,她激动道:“你可不能有这个想法啊!你才二十七岁,可不能看破红尘啊!”
宁欣笑了笑,站起身:“走啦,明天还得上班。”
杨晓桢在后面轻声叹气:“完了。”
紧跟着,她吼了一句:“宁欣!你要是真放不下他,就和他和好呗,说不定他也没放下你呀!”
宁欣有时候真的会无奈杨晓桢的脑回路。
她没有放不下他。
现在还没放下,是因为才一年而已。
时间久了,就会放下的。
她肯定会放下的。
还有,没有‘说不定’,都会放下的。
八月末,宁欣趁着暑假的末尾去了趟桂城,那里以‘山水甲天下’而闻名。
宁欣回玉和时,给杨晓桢带了特产,有名的三花酒。
那天孟老板不在家,宁欣被杨晓桢留下来吃晚饭。
她知道宁欣不能喝酒,所以只给自己倒了一杯,轻抿一口,享受:“就是这个味儿!记忆中的味儿!”
宁欣嘴角勾了勾,吃一口菜。
她瞥见放在一旁正在传照片的手机,疑惑地抬眸:“你不是没去过桂城吗?”
刚才,她才说了,没去过,要照片看看。
现在又说,当地的三花酒是记忆中的味道。
杨晓桢看着宁欣,语速缓:“很多年前,我朋友给我带过这款酒,我一直很惦记这一口。”
宁欣‘哦’了一声:“那你应该早跟我说,我可以给你多带点。”
杨晓桢后知后觉笑:“是哦,忘了忘了!一孕傻三年!”
宁欣笑笑,心说怕是赖不了怀孕,你不一直是这样的性子吗?
国庆节后宁欣在同事那儿听到一个消息,说领导一直致力于和国外训练队的交流有了实质性进展,明年春天,M国XXX少年拳击队邀请他们过去进行友好交流切磋。
宁欣听到这个消息时并没有像其他同事一样有兴致的讨论。
她只是想起给她做英文学习规划的人。
这个消息在不久后得到证实。
领导为这事儿组织了一场会议,会议强调了有多重视这场拳击文化交流。
那天后,队内训练紧张起来,因为要选拔组织一只有实力的队伍。
除了那群在拳场挥洒汗水辛苦训练的少年们,教练们也暗自涌动争取跟队机会。
放寒假前夕,总教练找到宁欣,说有意让她跟队。
但宁欣并没有表现出强烈想去的意愿。
因为,M国,是他在的地方。
因为还没放下,所以,连他在的城市,她都心生怯意。
二零一四年春节那会儿,杨晓桢婆婆做了一个小手术,孟老板在医院照料。
宁欣得知后,就每天去杨晓桢那里帮忙照看小孩子。
小朋友扎着三个冲天髻,跟年代画报里的福娃一模一样,可爱极了。
但也顽皮。
一个转头没看见,能自己扯着自己的头发哭得咿咿哇哇。
是一刻也离不了人。
杨晓桢都快崩溃了,与她相比,宁欣情绪可太稳定了。
杨晓桢不禁发问:“你怎么这么有耐心?”
“多可爱啊。”宁欣一小勺一小勺地喂小朋友吃辅食,“多招人喜欢啊。”
杨晓桢打趣:“那送给你了!”
宁欣笑:“那你跟孟老板商量一下,我今晚就领走了。”
杨晓桢坐下,看着宁欣给自己女儿细心地擦嘴,忧心忡忡道:“宁欣,你可不能看破红尘!”
宁欣不想接这个话题。
杨晓桢又说:“你这么喜欢小孩子,看破红尘就没小孩子玩儿了!”
宁欣语气不紧不慢:“这不是有吗?”
杨晓桢被噎,又沉气一声:“欣欣,我不明白。”
“什么?”
“你和你的初恋分手,也放下了,也没有要看破红尘,怎么现在…咳咳!”杨晓桢清了下嗓子,声音越来越小,“是不是证明,你更爱他?”
宁欣顿了一下,语气硬:“不是。”
杨晓桢因为‘不是’两个字泄气。
她把吃着吃着就要睡着的小朋友抱起来:“欣欣,我带她睡觉去,你也休息会儿吧。”
宁欣‘嗯’了一声。
她没立刻去午休,她把磨牙玩具,小碗,小勺子全部清洗后放到消毒器里,又把散落的那些东西收捡了才去客房午休。
可她睡不着。
她从来没有对比过自己对盛昱和何东帆的爱。
因为杨晓桢的话,她第一次理了一下这两段感情。
她和盛昱之间,肯定是爱。
虽然,是建立在感激和亏欠上的爱。
但他们在最困难的日子,用尽了全力和真诚在爱着对方。
而关于她为什么能放下盛昱。
可能是她和盛昱分手后,她面对的是死亡,当人面对死亡时,其他的便不是事了。
后来,她亲眼看见了他和他女朋友幸福的样子。
还有何东帆,那段日子一直陪着她走出来……
而和何东帆之间的爱。
没有其他,只是爱和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