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买房子的事情,显然在单位里引起了不小的波澜,因此很可能被当作奇闻一件传播流言。
许贝朵心里暗暗后悔,当时在学校门口把这件事情张扬出去,主要是因为想听听看别人的看法,了解一下那房子有没有坑。
她低估了这个时代,花钱买房子这件事,在县城里引起了多大的关注。
人在外,财不外露才安全,现在自然有人会盯上她,真是麻烦。
许贝朵加快了脚步,想赶紧回到村子里,外人在村里肯定是不敢造次的。
好在,几个叔伯在村口闲聊,许贝朵看见人影,赶紧大声喊:“喂!二叔叔!五伯伯!我回来啦!哎!二叔你咋带了两个锄头呢,拿得动吗?我帮你拿吧!”
许贝朵一溜烟往村口跑,特意喊出锄头,就是想让后面尾随的人知道,村口都是她的亲戚,而且他们都有农具可以当作武器。
一丝不惧的。
尾随的人自然没想到,一路上跟着这个女孩越走越偏僻,可是却走到了一个村子口,并没有到无人之地。
见女孩的亲戚都在,还有锄头,尾随者不甘心地停下脚步,最终隐隐离去了。
村口的几个大爷并不知道许贝朵在喊谁,回头望了几眼,面色铁黑。
许贝朵的五伯伯……
可早就入土了啊……
几个大爷听着许贝朵不停地喊二叔、五伯,感觉自己浑身发冷,赶忙扛起锄头要回家了。
许贝朵才不认识他们谁是谁呢,只是随口那么一喊。
路过一个走路慢的大爷时,许贝朵松了口气,还假装寒暄打招呼道:“叔,你见着我五伯了吗?”
大爷吓得嘴角发抖,脸色铁青,又在自己身边看了看,确认没有任何人,双腿都发抖了,赶紧加快脚步。
许贝朵不经意回头超后面看了看,尾随她的身影已经离开了。
她松了口气,也不知道这大爷怎么这么怕她,只好礼貌地告别道:“叔,那我就先走了,见着我五伯替我问个好啊!我就不打扰你们晚上聚一聚了!”
许贝朵甩甩手潇洒离去,留下大爷在风中凌乱,双腿抖得如筛子一样。
谁要和你五伯聚啊!这死丫头,你到底看见了什么啊!
村子小,是非多。
第二天,全村的叔伯们都没怎么出门,集体病了一场。
村子里十分冷清,当然更没人会出来阻拦许贝朵修围墙。
宅基地围墙修筑刻不容缓,许贝朵让工人们趁热打铁,赶紧动工修葺。
先修上一睹矮墙,把地圈起来,以后再慢慢加固加高。
与此同时,她想开始装修以后,肯定是要不停地往县城里面跑,甚至还要经常去建材市场这些偏僻的地方。
如果没有个防身的家伙,还真的有点危险。
九十年代的县城,可不必大城市,去哪都有公共交通,每个商城都满目琳琅。
什么蓝星美凯龙、竟然之家这些高大、明亮、安全的家居市场,肯定是在这个县城是不存在的。
大概率,她要跑的地方都是一些县城的边缘地带,乱七八糟的五金、门窗批发工厂等等。
那些地方,一个女孩子单独出没,现在看来是很危险的。
许贝朵在认真思考在这个年代雇一个保镖的可能性。
此外,她还需要一些趁手的防身工具。
村子里,虽然大家对一个女孩子并不友善,也有很多人眼红她的房子和财产,但是村里也有一个外面比不上的好处,那就是血缘宗亲的连接。
一整个澜水村所有家户都沾亲带故,许贝朵和每一家也基本都有亲戚关系。
村里的人再怎么嫉妒、眼红,或者打着小心思,但是在生命安全角度,是可以放心的。
再一个,不管村里内部有什么矛盾,如果有外来者入侵,村里就会变成一个及其团结的小团体,共同抵御外来者的侵犯。
许贝朵知道村里很多家户,都想和许贝朵攀上关系,虽然不愿意帮她“还债”,但是如果她想找一两个青壮年后生当保镖,一定有靠谱的。
毕竟,没读书的年轻后生一抓一大把,他们年纪轻轻早早辍学,就只能出去打工或者在村里务农,没有城里的正式工作,收入飘忽不定。
许贝朵打算花钱聘请保镖。
一个月十块钱,已经是不菲的金额。
毕竟,县城里的老师,一个月的工资,也才二三十块。
许贝朵找到村长,希望村长帮她宣布这个消息。
“村长,我这也是一片好心嘛,村里壮实的后生,在家里务农,不如跟着我赚钱嘛,一个月十块钱哩!在城里随便吃肉哩!在村里横着走,以后好攒下钱过日子嘛!”
许贝朵说得头头是道,岂料村长一脸严肃,苦口婆心地问道:“女娃,你老实给叔说,你为什么需要有大后生保护你?”
“你家的楼房不是已经抵债了吗?还有其他人来找你麻烦吗?”
也不知道村长是好心盘问,还是单纯地不信任许贝朵。
总之许贝朵还不清楚怎么描述自己的困境。
对村里人来说,一辈子不用出村子,就在这里过劳作农耕的生活,一切都是安宁的,最大的问题无非是邻里间的矛盾。
但是许贝朵不同,她必定要时常走出这片田野。
安全,不是将她困在这里的法宝。
但是她心知肚明,自己的这些理由,对村里这些叔伯们来说,是荒诞可笑的,更不可能被接纳。
为了能让他们放心让她聘请保镖,许贝朵咬牙切齿,最终吐出这么一句话来:
“嗯……就是……我最近老能看见一些……不干净的东西,有点儿害怕……”
她几乎声泪俱下:“叔,你可千万别声张啊!我怕……”
话音未落,村长如雷劈了一般,声音颤抖着问:“娃,你……你是不是见到你五伯了?”
许贝朵早已忘记了五伯这号人,只是好像在哪里隐隐约约听过他的名字,于是试探地回答:
“嗯……应该……见过了……吧?”
村长一个踉跄,几乎摔倒。
第15章 祠堂(1)
几乎没等多久,村长就召集了全村的青壮年,要给许贝朵聘请保镖。
地点就选在了村里的祠堂。
有老祖宗们坐镇,料有鬼魂也不敢乱来,村里人也不会害怕,村长是这么想的。
听说了这件事以后,村里家家户户十几岁到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基本都看了,叔伯婶子们也纷纷到场,有的来看热闹,有的是真冲着那十块钱一个月的工资来的。
村长神色复杂地看了几眼许贝朵,咳了几句,宣布道:“最近村子里不太平,大家都要注意安全。”
可不是,几个叔伯自从听了许贝朵喊五伯之后,每时每刻都感觉身边阴风阵阵。
许贝朵至今也没去了解五伯的故事,书里好像并没有怎么提过这个人物,这个称呼也不过是她随口编撰出来的,反正村里都是沾亲带故的,随便叫叫大概率也有这么一号人物。
一个大爷踉跄着摔了腿,拄着拐杖来了,他面色凝重,将自己的拐杖敲在地上,震天响,愤愤不平道:“我当年可啥都没有做!都是你们逼得老五走投无路了!现在老五不甘心,回来找我们了,冤有头债有主,来欺负到我头上算什么!”
大爷的胡子一翘一翘,又急又气,“半夜解个手,没想到听见一阵鬼哭狼嚎,摔到粪坑边上了,要不是我老婆儿子听见了,老子今天就没命来这儿了!”
他指着许贝朵:“你娃,叔问你,你是不是真能看见你五伯现身呢?你要是能和他说上话,你好好说道说道,当年的事儿,不要来找我!和我没关系!”
……
许贝朵震惊地听着这一番话,才发现自己随口编出来的五伯,背后竟然真有这么个人。
而且看他们惧怕又生气的样子,好像五伯死了,而且是非正常死亡,并且和村里人有很大的关系。
许贝朵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村子里多一份秘密让她知道,就多几个把柄,以后万一在村里不好混,还能拿这些把柄保全一下自己。
众人都神色古怪看着许贝朵,仿佛这个姑娘真能轻易和死去的五伯对上话。
村长回过头,语重心长地问:“女娃,你真个看见你五伯了?”
也不知道他们怎么这么迷信,这么荒诞离谱的事情都相信。
但是想想,村里大多数人都没念过几天书,对怪力乱神的事情还存在着很原始朴素的看法,他们做了亏心事,现在以为有鬼来报复,心神不宁,也算合理。
许贝朵斟酌着,支支吾吾地说:“嗯……这个也不能说是不是吧……反正就……哎……”
她迟疑着,斟酌出一句合适的回应:“反正五伯应该对你们没有恶意……不要太害怕了。”
有人七嘴八舌问道:“没有恶意?你扯犊子哄人呢!那你找什么保镖?为什么找?”
许贝朵吐吐舌头:“但是我有点害怕……”
此刻气氛已经烘托到这一步了,她总不能说自己是害怕外面的治安……也不知道村民们会怎么理解。
许贝朵担心这样一来误会大了,后面没人敢做她的保镖了,赶紧补充道:“真没事的,五伯他吧……本性不是坏人……”
她有点摸不准五伯这个人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形象,到底是好是坏,所以只能模棱两可地说话:
“反正……反正再怎么样,过去的事儿都已经过去了,五伯是不会害人的……”
话音刚落,一块瓦片不知怎么的从祠堂的顶上掉落,生生砸到了刚才站在前排说话的大爷脚上。
大爷本来瘸着半条腿,现在被吓得脸色惨白,嗷嗷大叫。
瓦片扬起一片灰尘,紧接着又有尘土飞扬。
祠堂是土砖和瓦片砌成的,此刻有许多尘土,许贝朵感觉不妙,她下意识地抓起村长的袖子口,将几个站在前排的人往后推了推,都远离祠堂建筑几米远。
随后,摧枯拉朽般,祠堂竟然轰然倒塌,砖瓦齐飞。
好在祠堂是一间小小的单独修筑的房屋,并不大,也不气派,土房子塌了,也没伤到人。
只是灰尘将几乎所有人扑了满身,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人人都满脸泥灰,无言以对。
瘸腿大叔跪在地上,大声嚎道:“祖宗啊!爷啊!爹啊!老五还是回来报仇了!他是要我们全村人给他陪葬啊!”
村长本来镇定,一时也吓得不轻,脸色发白。
在村里子,祠堂是最重要的建筑,虽然修得不算气派,但是里面承载着全村人的祖宗灵牌。
村里老人若去世了,还是土葬,但是会有一面灵牌放在祠堂里供奉着。每当涉及整个村的大事发生,就会在祠堂前当着老祖宗们的面召开讨论、宣布结果。
现在祠堂居然塌了,这简直是老祖宗们在发怒,在作乱。
村子出了大问题了!
许贝朵也震惊地看着这一幕,简直目瞪狗呆。好好的祠堂,怎么说塌就塌?
但是什么鬼怪之说,她是坚定的社会主义接班人,她是不会相信的,更不会朝那方面想的。
家住在祠堂附近青年许黑豆站出来,义愤填膺地报告:“村长!我觉得这事儿不是天灾,是人祸!”
“我那天看见有人鬼鬼祟祟地进祠堂了,不知道是干啥的!是不是有人进咱村儿里偷东西,把老祖宗惹了!”
一时间场面极度混乱,所有人都吵吵嚷嚷。
当然,有几个年纪大的叔伯,都是一脸惨白,神色复杂地望着村长,欲言又止。
许贝朵走近村长身边,低声说:
“叔,你要是能把你们瞒着的陈年旧事儿告诉我,兴许我有办法。”
村长看着她的眼睛,沉默了一会。
仔细想了想,村长决定单独和许贝朵说说话。
遣散了众村民,只剩下村长、许贝朵,和几个叔伯。
村长拍了拍脸上的灰,长长叹了口气。
“其实你五伯的事儿,也不能全说是我们几个害的。”
哇哦,好刺激的嘞。
“我如果告诉你了,你能让他不要再作乱吗?你能给村里人一个交待吗?”
村长还在迟疑。
许贝朵刚才已经观察了一下,大约已经知道祠堂为什么倒塌了。
她拍拍胸脯,胸有成竹道:“叔们,你们放心。”
“等了解了事情的真相,我来和五伯好好沟通。”
“到时候只要村里拨点钱,我来负责把祠堂修好。”
第16章 祠堂(2)
村长长长叹了一口气。
事情要从十年前说起。
那时候村里的大家普遍都很贫穷,家家户户吃也吃不起,穿也穿不起。
许贝朵掰掰手指算了一下,那个时候的朵朵才八岁,确实可能见过五伯。
“但是老五那一年却很发达,他从村子走出去,去了县城里,说是找了活干。”
“后来我们老兄弟几个家里实在揭不开锅,大家坐在驴拉车里,上县城里面想去找老五,多少给我们接济一点。”
“没想到在县城里,没有找到老五。我们找到他的工友,工友说是老五不得了了,现在去省城了。”
“那时候什么年代呀,娃,你知道省城离咱们有多远?一般人哪有本事去省城呀?”
沉默的另一个大爷也长长叹了一口气。
“我们几个肯定没有办法去省城找老五,所以就这样回来了。”
“我们哥几个从小关系好,那时候老五的爹生了重病,卧床不起,都是我们在帮他伺候。”
“一直到过年的时候,老五才从省城回到村里,喜气洋洋的。但是我们哥几个心里都有怨气,我们在这帮他伺候老人,他却在外面独自逍遥快活。”
“老五回村的时候带回来一个姑娘,那姑娘长得很漂亮很水灵,说是省城里的大学生,看上了老五。”
……
“后来呢?这不是挺好的嘛?”许贝朵疑惑,看起来这位五伯也不像什么坏人或者街溜子。
“后来……”
老人低下头来,悔恨道:
“村里人都是泥腿子,娶的媳妇儿也都是村里的。”
“老五开心了,我们却不开心了,觉得凭什么好运气,都是这小子一个人占了?”
“那你们做了什么?”许贝朵好奇地问。
大爷戳着拐杖,叹气道:“还能做什么?那时候不懂事,看着自己老婆孩子都灰头土脸吃不上饭,不想给老五面子,在人家姑娘面前,说老五好些坏话呗。”
村长白他一眼,啐了一口道:“他们当时撺掇村里的几个婆姨女子一起演了一场戏,我也没插手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