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身朝丝柯克挥手，声音明亮：“刚刚对不起啊。谢谢你！”
黑暗里，黎礼当然看不到丝柯克的笑容，她轻轻哼了一声。
不谙世事的单纯小姑娘，就这么容易相信别人？如此纯净的灵魂她也是第一次见，虽然这家伙正因此而傻得可怜，但却能以自己的武器保护别人。
真羡慕没见过世界阴暗的她啊，在知道世界真相之后，她是否还能保持善良真心呢？
丝柯克伸了个懒腰，坐在桌子上将双腿交叠，于空中轻荡，双手撑在身后，仰头看着天，感受长发在身后摇晃。
……
真如丝柯克所说，朝她所指的方向再走不久就能看到达达利亚了。
一路走过去，黎礼能看到一路上横尸的魔物，多得让黎礼甚至无法落脚。
而达达利亚还在不断前进，杀疯了眼的怒吼着，撕开魔物的身体。
那一刻，黎礼忽然觉得达达利亚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可怕，她脑海里会想起丝柯克所说的话，也不再犹豫，跌跌撞撞地朝达达利亚跑去。
一边跑一边喊着：“达达利亚，我没事了！我在这里！”
有时候被魔物绊倒了，她也必须马上爬起来，努力靠近达达利亚，可即使用尽了力气去喊，他还是像没听到一样。
比起刚才，达达利亚的确变得更厉害了，但很明显现在他的状态很不对，完全不冷静，只会一个劲地往前莽。
黎礼几乎是到了达达利亚身边，他才听到了黎礼的声音。
达达利亚停下了双手，愣愣地看了她几秒，似乎是松了口气道：“你回来了啊……”
随后，语气又变得凶狠：“那个女人……杀了她！我一定要跟她打一场！这些魔物……都该死！”
“我已经没事了，达达利亚！”
达达利亚看了一眼黎礼后，根本没有停下脚步，就好像黎礼回来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继续剿灭怪物和找到丝柯克。
后来黎礼在说话，达达利亚也像是听不到一样，冰冷着脸，挥舞短剑的动作并未停下。
再后来，达达利亚冰冷的表情也变得逐渐兴奋起来。
这让黎礼内心的惶恐越发加深。
“达达利亚！”
当这声清亮的声音冲破暗血色的混沌冲入达达利亚耳中时，他看到黎礼一手挡住他未曾察觉到的准备袭击他的怪物，怪物消失了。
而更加冲击他视线的是他的短剑砍伤了黎礼的肩膀，黎礼收回手，痛得闭上一只眼睛，然后迅速按住自己的伤口，。
达达利亚看着自己手上的鲜血，他都不知道自己战斗了多久，黎礼的样子早已疲惫虚弱，短剑也沾染了不少划痕。
他扔掉短剑，双手颤抖，几乎是快要哭的表情看着黎礼，连靠近都不敢。
他是不是变成怪物了？黎礼是不是很害怕他？
“笨蛋达达利亚，快帮我呀！”黎礼半跪在地上，大声喊他：“我口袋里有药草，然后……哎随便糊一下吧，幸亏我躲得快，还不至于死。”
黎礼的声音变小，有些没力气再大声说话。
达达利亚就听到了一个字：“死？”
“别咒我！”黎礼无奈道：“不过你要是再继续发呆下去，我可能真就死了。”
被太多情绪缠绕，达达利亚此刻也在黎礼的催促下想不了太多，按照黎礼说的拿出草药，找了一下，只好撕开袖子帮黎礼上药包扎。
黎礼都要痛哭了，没想到这药这么痛，都不知道七七包扎时是怎么做到那么从容的。
实际上她也真的哭了，达达利亚轻声道：“很快了很快了，再忍忍。”
黎礼抬起还能用的手擦擦眼泪吸了吸鼻子，已经疲惫得有些睁不开眼睛，很想说什么，但是实在没力气。
只好扭头对达达利亚笑了笑，希望他能明白其中安慰的意思，而后轻声道：“好困，先睡了。”
黎礼缩成一团，闭着眼睛慢慢睡着。
达达利亚看着黎礼的模样，愧疚的情绪涌上心头，用只有自己听到的声音说了句：“对不起。”
第42章 达达利亚④
等醒来时，黎礼发现达达利亚还安静地守在她的身边，草药确实有效得令人惊讶，伤口虽然还是疼，但是比起刚才已经好了不少。
她轻轻按了一下肩膀，低头看去发现伤口上是达达利亚的衣服，不仅如此，她的脖子上也围着达达利亚的围巾。
看到黎礼醒了，原本阴气沉沉的达达利亚立马支棱起来看着她：“你醒了？”
黎礼站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一笑：“抱歉，拖你的后腿了。”
达达利亚摇摇头：“如果不是你，我已经被深渊的黑暗吞噬理智。”
说着他便低落下来：“还说什么一定不会死，结果竟然这么不小心，还差点没保护好你……是我还不够强。”
这么说着，黎礼也都有些低落了：“不怪你，要是我至少能做到不那么轻而易举地被抓走，或许你也不会受到深渊黑暗的侵蚀。”
她叹了口气：“是我太弱了。”
“这不怪你，”达达利亚看向深渊更深处：“我能感觉到那股令人排斥的力量，要往更深处，我一个人是做不到的。”
“我自认为心理算得上强大，但是在这样的深渊里继续走下去，杀戮魔物，我迟早会变成杀人狂魔。”他眸光微闪，回想起刚才心理的转变就觉得后背发凉，那不是常人能抵御的感染力――尤其是他这样好战的人。
在失去冷静的判断之后，会很容易被魔物暗杀，就像刚才那样。
是黎礼帮他挡下了那一击。
如果那个女人带走黎礼并不是想伤害她，那么她带走黎礼或许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否则，他迟早会伤害到黎礼的……就像现在这样。
黎礼抬起头看向达达利亚，正好二人对视，便都笑了。
她清清嗓子，让声音明亮起来：“既然我们都有做得不够好的地方，那就抵消了！互相原谅如何？”
“好啊，”达达利亚心中的愧疚因黎礼的言语而消散了许多，连神态也变得轻松起来：“我一直都是拿你当我的伙伴。”
“我也是啊。”
黎礼走到达达利亚身边，将他扔掉的短剑递给他，笑道：“武器还是要有的。”
一段闹腾的插曲过后，二人重新踏上走出深渊的道路，金灿的阳华在越深处显现出越大的用处，这抹不显眼的亮光，是二人之间的默契与依托，他们并肩作战了很久，在暗无天日充满杀戮的日子里至少还不会失去神智。
“一个房间？”黎礼的声音依旧明亮，双目有神。
达达利亚按了一下有些昏沉的头，顺着黎礼手中的阳华看去，微弱的光下，窄小门的轮廓被勾勒出来，正好与二人正在行走的道路相通。
“真是微妙的场景变化，深渊里奇怪的空间隔层真是让人搞不懂，”达达利亚眨眨眼睛用力去看：“再往前好像更黑了。”
黑只是眼睛看到的，但更多有关于黑的感受，来源于前方深渊的气息。那是一股不同于以往的幽深危险的气息。
在警惕的同时，达达利亚也因为更强的挑战而兴奋不已，仿佛浑身都充满力量。
黎礼有些担忧道：“这里对你来说是不是有些太危险了？”
达达利亚深呼一口气，突出体内疲惫的浊气，握紧双手：“但是也只有这一条路了，不是吗？我有预感，通过了这里，我们就能出去了。”
他瞥了一眼黎礼的肩膀，她的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即使二人双方都默契地不再提及，达达利亚也明确感受到黎礼是真的不会在意。
但他还是会害怕同样的事情重蹈覆辙。
所以在踏入黑房间之时，对于一切都信心满满的达达利亚在看向黎礼时，心里提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提醒她道：“如果我有什么不对劲，那就远离我吧，我会自己克服的。但不想再伤害到我的伙伴。”
“不用担心，我不会让自己再受伤了。”黎礼表情轻松，语气也轻巧。
“我也会好好当你的同伴，让你安心地战斗，”黎礼伸出一根手指绕了绕：“除非你想把我扔掉，否则我肯定不会轻易抛下你的。”
她拍拍胸脯道：“你可以尽情相信我，所以……”
黎礼看向达达利亚，阳华在她手中，微微发光，光芒只到她棱角分明的下颌，再往上也只看得到轮廓以及她明亮的眼睛。
“所以如果真心把我当作伙伴的话，无论什么都不要一个人抗，也不要害怕会伤害到我，因为是伙伴，对吧？”
深渊里没有风，也没有草地的清香，只有死寂、血腥和枯萎，靠近黎礼一些，却能微妙地感受到她身旁空气流动的轻畅，她的语气也从来不严肃，但却竟让人感受到可信安心。
这些绝对并非他的心理错觉，而是真实感受到的。稍许有些微妙和神奇呢，果然黎礼身上有什么奇妙又强大的力量啊，还挺让人羡慕的。
或许他也不该因那往事过于介怀，既然是伙伴了，那就没关系。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小看你就是对你的不尊重了。”达达利亚晃动手中的短剑，和黎礼并肩踏入此地，心中已经做好了准备。
这次他不会再被魔物身上的魔素感染而陷入癫狂，不管有多少魔物冲上来，他也一定会将它们杀个干净，然后跟黎礼一起出去。
然而，当他气势汹汹地冲入房内，却只见到空旷一片，这是失落的开端。
他愣了一下后，才转身看向身后的黎礼，她勉强跟上来，也咦了一声。
有些意外道：“这么安全？”
虽是这么说，但达达利亚也并非完全放松警惕。
很安静，空间里只有二人的脚步声，很长很长的时间里，只有这个声音，听得达达利亚心情越来越烦躁，眉头也越州越深――当然不仅仅只是这个原因，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这里既没有魔物，也无法找到出去的路。
一路走来，二人都是朝着深渊深处走的，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行，达达利亚认为只要来到深渊尽头，就一定能从这里面出去。
但现在，他本来以为这是最后的考验了，只要他坚持通过这里，那么他们就一定能出去。
他没有想到，或许这里根本不是尽头，如果深渊最深处也只是深渊该怎么办，如果只要掉入了深渊就再也出不来了该怎么办？
他就要在这令人厌恶的地方生活一生吗？那他的家人该怎么办？
没有战斗的空荡荡像没有尽头的房间里，好像一分一秒都过得十分缓慢，让他再也感受不到初入这里时的兴奋。
应该说正是那时的兴奋，才导致了现在落差如此之大的失落。
失落得像石头坠入没有底的黑洞里，达达利亚的脚步也变得浑浑噩噩起来。
起码出现几个魔物吧！否则，如果一点希望也看不到的话，再走下去真的有意义吗？
这一次过了很久都没有听到深渊里的声音，二人也无法分辨到底过去了多久。
或许一个月了，或许只过去了几天。
达达利亚心中的烦躁盘旋着，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充斥他的大脑。
在某一天，他终于停下脚步，黑暗里看不太清的黎礼不小心踢到了他鞋子。
“啊对不起，怎么忽然停下了？”黎礼轻微喘气，就是觉得很累，倒是没想达达利亚那么多。
不过现实情况而言，也的确是达达利亚的压力更大一些。
黎礼有太多其他可选自我解救方法，她只能帮助达达利亚，却没办法设身处地地和他站在同一个角度。
“还是要杀了她吧？”这是他思考出来的结果。
达达利亚立马转身，朝向另一边快速前行，黎礼又急匆匆跟过去。
“杀了谁？丝柯克吗？”
达达利亚挑眉：“你还知道她的名字？”
“嗯，”黎礼察觉到达达利亚微妙的变化，说道：“你是不是又被深渊影响了？丝柯克其实并没有伤害我的意思，她也不会再伤害你了。”
“你这是在替她说话？”达达利亚言语透着一丝不满和不高兴，“这里根本没有尽头，你也看到了吧？”
达达利亚握紧短剑，甚至在发抖：“我不要在这里……”但声音轻微得黎礼也听不清。
随后他的声音变得坚定：“如果杀了她，深渊就能崩塌，我们也就能出去了呢？”
达达利亚看起来很清醒，定定地看着黎礼，希望能从她身上找到和他一样的心情，毕竟是同伴。
但是黎礼却只是满心担忧地看着达达利亚：“你一定要跟她决一死战吗？”
“对。”
瞬答。
而对于黎礼的疑问，达达利亚也觉得奇怪：“你为什么一直在反复问我这个？难道就因为和她单独相处了会儿，就站到她那边了？”
“不是，”黎礼连忙摆手，莫名有一种被抓包的心虚，但她也确实只是觉得丝柯克并不是坏人罢了。
“只是，丝柯克太厉害了，我希望你能稍微……”黎礼语气试探：“冷静一点……？”
“我并非阻拦你！但或许你和她不必决一死战。”
啊，搞得一团糟，黎礼有些纠结地揉揉头发，或许她根本用不着劝达达利亚，丝柯克也会对达达利亚足够宽容呢？
系统冷不丁飘出一句话：“虽然这对游戏外的人而言是既定的事实，但对目前的你来说是未来哦，想清楚了再做决定，不然按这个结果发展下去，达达利亚和丝柯克两败俱伤。”
黎礼也懒得抱怨系统只摸鱼不干活，急匆匆跟在达达利亚身后，用足够委婉的语气试图安抚他内心的情绪。
直到达达利亚忽然站住，孤身一人站在一边，黎礼脚步缓下来，并不站在他身边。
他说：“你的处境果然还是跟我不一样，你不会感到绝望和痛苦，是因为有别的依托吗？”
“但我不一样，我只有选择这么做。”达达利亚微微侧脸，看了一眼黎礼：“处境相处，互帮互助为伙伴，但现在我们既然站在不同的立场，也是时候作别了。”
他的语气平静，甚至对着黎礼笑了笑：“之前的合作很愉快，如果还有机会，我会愿意继续跟你一同冒险。但现在，我们并不适合做伙伴。”
第43章 达达利亚⑤
他的选择是正确的。
达达利亚在转身离开前，看了黎礼最后一眼，然后坚定地告知自己这一点。
黎礼没有他也能很安全，而如今他的选择与黎礼的相悖，再走下去本也没有必要。
只是……
达达利亚忽略心中稍许的异样感，告诉自己旅途中与同伴分别也是正常，不必不舍。
“如果还有机会的话，我希望我们还能再见，到时候再比比谁能杀死的魔物更多吧。”达达利亚挥挥手，很潇洒地离开了。
潇洒得让黎礼都有些失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