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身为脆弱的人类轻而易举就能被杀死，他的这双手也曾经沾染无数活人的鲜血……
痛苦、嚎叫、嘶吼的声音再次在他的耳边响起，化作猛兽一片片撕咬他的意识，啃噬他的身体，一闭上眼，就不由自主闪过横尸遍野与血染成河的场景，让他痛苦万分。
“魈！”
在这混沌的地狱里，这道声音宛如清泉冲刷走了所有腌H，一切又恢复如常，变得安静。
回过神时，发现那个人类竟然抓着自己的手腕，喊着不知道谁的名字，用他看不懂、却能让他感到温暖的表情看着自己。
真是个不要命的家伙。
“你没事吧，看你刚刚表情挺痛苦的样子。”
“……没事，”魈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手腕：“松手。”
“啊？哦，抱歉。”黎礼赶忙松了手，对着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不难受吗？”魈忽然问出声。
“啊？”
“靠近我的时候，不难受吗？”语气里带有些疑惑，这让他看起来终于不像个机器。
“这倒是没有，”看魈还是一脸沉思不太相信的模样，黎礼抓着魈的手上下摇晃握了握：“你看嘛，真的没事儿。”
察觉到自己又动手动脚了，黎礼再一次赶忙收手，仔细看魈的表情，他好像在思考什么。
魈看着自己的手心，沉默许久。
……他的感觉没错，这个奇怪的人类靠近的时候，那些声音就会消失，而且她……并不惧怕我，也不会因我身上的怨气而受伤。这是为何？
见魈看向自己，黎礼微微歪着脑袋，疑惑地眨眨眼睛。
这样纯净的眼睛深深刺痛魈，他再次看着自己的手心，仿若上面依旧遍布鲜血，即使这个人类对自己很特别，但他们也不该有任何交集。
他们是不同世界的人，纵容这个不知畏惧的小家伙靠近，只会害了她。
而这个不知畏惧的小家伙，此时大胆地伸出食指轻点魈的手指，然后偷看魈的表情。
“你在干什么？”他不怎么了解人类，所以并不理解黎礼想要表达的意思。
“没什么，有时候行动比大脑快，做出一些没意义的小动作是人之常情啦。”黎礼一本正经地解释：“况且，我认为主要原因还是你一直伸手也不说话，我才忍不住乱动的。”
魈试图理解了一会儿，然后吐出两个字：“不懂。”
“嗯，也不是非懂不可……”只是无厘头的来这么一下而已，没想到魈居然这么认真地在问。
“你家在何处，我送你。”
“那我回家后，明天还能见到你吗？”黎礼很直白地问了。
“不能。”魈也很直白地说了。
“为什么？”
“因为你不该见到我。”
“为什么，明明你长得这么好看？”
好看……？这好像不是重点。
他果然不懂人类，思考方式都完全不同。
“因为你是人类，而我不是。”这样她总该明白了吧。
“为什么？”黎礼讶然：“魈应该不会物种歧视呀。”
她一直喊自己魈，于是他自己也都习惯了，至于说物种歧视什么的……他只能感叹这家伙的思维跳跃之奇特。
“……走吧。”魈本来也没打算解释，日后如果在杀戮的途中碰巧能被黎礼看到的话，那她就会明白的吧。
提瓦特没有她的家，黎礼随手指了一个方向，魈就默默地站在她身边送她。
这里魔物横行，各个凶残万分，但在看到魈时，纷纷退避三舍，恐惧之至，即使有个别魔物胆敢上前挑衅，也被魈轻松解决。
这是魈第一次察觉，原来残杀，还有着保护他人的意义。
为黎礼清出一条道路后，魈收起长柄枪看着黎礼小跑过来，然后对着他以非常肯定的姿态鼓掌：“太厉害啦，太帅啦！谢谢你！”
“……不必。”有些不自在，他不太擅长和人交流，还是快些送回去吧：“你的家在哪里，我直接送你回去。”
黎礼看着四周，故作苦恼：“有些小迷路啊，我只知道个大概方向。”
实际上完全相反，虽然这里已经是千疮百孔，但观察地形，黎礼也大致能认清这里是狄花洲。问题的主要是，她在这里没有家，怎么回？
“别做出这副表情嘛，就当和我一起散散步好了，跟我一起不开心吗？我可是很开心的。”
“……”魈别过头不说话。
真别扭啊，这是个很难交朋友的性格类型。
黎礼想了想：“或许你需要一场宴会？”
感受到魈停下了脚步，黎礼有些意外：“你不会真的心动了吧？”等她转过身时，却看到魈因恐惧而骤缩的瞳孔，仿佛有谁扼住他的喉咙般，让他难以呼吸。
下一秒，一晃而过的绿与黑消失，又忽然出现在她的面前，魈紧紧盯着身后，将黎礼挡住。
他是听到了什么，察觉到了什么，整个人才都变得紧张起来。
从魈脸颊的细汗看出，他不怎么好受，而现在，这种不好受加大，让他连武器都拿不稳。他颤抖的手捂住眼睛，发出痛苦的闷哼，而这一次黎礼的触碰并没有缓解他的痛苦，反而让魈暴走地甩开了黎礼。
“疼疼疼……”黎礼捂着屁股小心动弹，结果是加倍的刺痛。
这之后，魈似乎清醒了些，他朝黎礼伸了伸手，眼底的愧疚划过，而后低下了眸子将情绪掩藏，正打算转身消失于风中，却被黎礼抱住了大腿。
“魈别走！”黎礼抬起头，露出小鹿般可怜兮兮地表情：“这儿到处都是魔物，我害怕，要不，麻烦你再送一程？”
不能因为触碰到我没大碍就让这家伙得寸进尺了，否则……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这个人类，都被我甩开了还凑上来，真不知道害怕吗？
于是魈伸出了手打算狠下心来将她推开，结果黎礼直接将手放在了他手心，甚至借力站了起来，然后还说了一句“谢谢”。因为刚摔了一下，所以还有些站不稳，魈又扶了她一下。
这是怎么回事？
……算了，再做最后一件事吧。做完之后，也没必要再相见了，毕竟见到了我，总不会是什么好事。
得尽快了，否则洛桑会发现的。
魈抓住了黎礼的肩膀，一言不发就地出发。
黎礼感觉到风吹过脸颊，眼前的景色如电影画面一般飞速闪过，等她回过神来，眼前的景色倒是不变了，就是有点天旋地转的，站不稳。
山间有小泉拍打石面的声音，一眼望去重岩叠嶂，穿插于云间，黎礼大概知道这是哪里了。
魈放开了黎礼，只留下一句话：“这里尚有洞府，若寻得仙人庇护，就不必惧怕魔物。”转了身，最后偷看了一眼黎礼，消失在原地。
“诶――哎！”
黎礼坐在山间冷得瑟瑟发抖，沿着山路小心翼翼地爬下去。仙人的确住在山里的洞府，但是仙人很明显不会为了她出山，所以黎礼打算先找棵树休息。
好在路边有架起来的小火堆，黎礼随便折了两根枝干插在火堆旁，将沾湿的外套脱下来挂在枝干上。
黎礼看着天边的月亮，虽然现在好像并不算晚，还是早些睡过去的比较好，毕竟即使是仙人住着的地方也是有魔物的，乱走很危险的。
决定好后，黎礼扒着旁边的树想爬上去，奈何没有那种技能，不管她多么使力，她的位置都不动分毫。
几分钟后，黎礼躺在地上，脚搭在树上，决定放弃爬树直接睡草坪。
正当她半梦半醒，几欲睡着时，她听到山上好像有人在喊叫，而且喊叫的声音以极快的速度接近，黎礼迷迷糊糊地扭头去看，然后立马清醒地瞪大了眼睛。
一个圆溜溜的……人，直愣愣地冲她这边滚下来了？！
第8章 甘・咕噜咕噜滚下山・雨
黎礼躲闪不及，被撞了个正着。
不过好在那个小家伙停下来了，不然这么滚到山脚下去，会受伤的吧？
怀里的小家伙似乎不是人类，蓝色的发间，头顶两侧的黑红麒麟角格外显眼，她抬起头来，一双惹人怜的淡紫色眼睛如宝石般晶莹闪亮。
真可爱，这不是小甘雨嘛。
彼时的甘雨年纪还小，虽然胖得有些肉嘟嘟的，但并不觉得难看，只有可爱。
因为撞到了人，小甘雨摸着自己的脑袋，很是羞涩地退开黎礼的怀抱：“抱歉，我的角是不是顶到你了，请问你有没有受伤？”
黎礼摸了摸肚子：“还好。你的角不是往后长的嘛，不会顶到我的。”
听到这话，甘雨立马按住自己头上的角，湿漉漉的眼睛里藏着慌乱，然后瞥了一眼黎礼，有些手足无措：“你是……人类……”
“嗯是啊――”与小甘雨聊天间，黎礼觉得身侧一股热，便随意瞟了一眼，结果看到倒下的火堆点燃了自己的外套。
“糟了！”
她赶紧将火踩熄，但是倒下的火堆顺着衣服烧到了草坪，飞速蔓延，黎礼拿着自己被烧得残破的衣服慌张四处查看：“这这这里哪里有水啊？”
“别担心。”甘雨语气柔缓，但动作却干劲利落，她从手中变幻出一把弓箭，拉满弓对着燃烧的草地与部分树木，冰元素在箭矢聚集，发射后在目标地散开，范围内冰元素与火接触后，很快熄灭，几箭下来，火势控制直至完全消失。
只是可怜了被烧毁的草地以及烧焦了的树。
“对不起。”
“对不起。”
二人异口同声地道歉，然后看着对方。黎礼拿着自己残破的衣服，向甘雨解释：“那个，是我想要烘干衣服，所以才导致火蔓延……”
“不不不，是我……呃，滚下来的时候撞到了火堆……”小甘雨绞着手指十分窘迫的模样。
小甘雨因羞涩而脸颊通红，个子正好齐黎礼肩膀，因为实在可爱，黎礼便忍不住压了压她头顶的呆毛，碰到了麒麟角。
“没事，甘雨不是也很好的解决了嘛。再说了，你也不是故意的。”
她受惊地后退了几步，捂着自己的脑袋：“请、请不要碰我的角……”她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红了。
风吹过，一只白鹤腾风而来，鸣空而下，她落在甘雨身旁，朝黎礼警示地扇动翅膀：“何人竟敢烦扰仙间？竟然烧毁树木，实在恶劣！我会将你驱逐出山，日后再敢来扰，定不轻罚！”
还没等黎礼解释，甘雨就拉着那只白鹤的翅膀：“师父，这是个意外，准确来说，是我的错。这位……小姐，是帮了我。”
“是姐姐哦。”黎礼纠正道。
小甘雨有些不好意思，带着一丝窘迫：“诶？但、但是你是人类……”
留云收起翅膀，模样高傲：“哼，无知的人类，论年龄，你或许不比甘雨大。”
黎礼紧闭嘴，好吧，当我没说。
“师父，是这位姐姐在我……滚下山的时候抱住了我，路途中我不小心碰到了火堆，烧坏了她的衣服……”甘雨看着留云，乖巧地提出建议：“我看她衣服也打湿了。凡人身体脆弱，容易寒气侵体，不如带她入府居住，也算是我的赔罪了。”
“好吧，既然甘雨这孩子都这么说了，那你就跟我来。”
“那就多谢啦！”黎礼跟在留云身后，走着走着就来到了甘雨身后。
要是她再不小心滚下去了，就第一时间把她扶住。
原以为会一路无话，倒是没想到留云借风真君发动了很会聊天技能，开始和黎礼攀谈：“甘雨这孩子长得胖，我一不留神她就不小心滚下山了。要不是你中途拦住她了，我还得去山脚下找，从这点来说，你这个人类倒也不怎么讨厌。”
“谢谢啊，都……是我运气好。”黎礼看了一眼甘雨，她已经害羞得低下头。
“明天一早就回去吧，回家后不要把今天的事说出去，以免扰乱我的清净。”留云带着黎礼来到了她的洞府。
洞府内机关陈设，巧妙有趣，据留云说，这些都是她自制的用来防止外人冒犯，黎礼夸了一句，留云就高兴得昂起头，轻轻扇动翅膀。
“今天的事你不必担心，我是一个人流浪的，没有家，所以不会随便说的。”
听到这话，小甘雨从留云身后探出头来看着黎礼，灵动的眼睛转悠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流浪？真是个奇怪的人类……”留云说着，后知后觉道：“咦，你方才似乎并没有因遇到我而惊讶或者感到惊喜？”
“因为……我见过仙人。”游戏里见过，算得上合理。
“这样看来，你也算得上有仙缘了。”留云多看了黎礼两眼：“你的衣服怕是无法复原了，我这里也没有适合你的衣物……”
“我、我有多余的衣服，如果姐姐不介意的话，可以穿我的。”小甘雨努力鼓起勇气提出来，虽然知道甘雨可能跟自己差不多大，但黎礼还是忍不住用哄小孩的语气。
“谢谢甘雨，但是甘雨的个子比我小呀，我穿不了的。”
“穿得了的……因为我胖，所以宽大些……”甘雨说着，就往留云身后躲，只露出一只眼睛，圆溜溜地看着黎礼。
“谢谢小甘雨，多亏了你呀。”黎礼想伸手摸甘雨的头，但是想到她不喜欢被摸角，就又收回了手。
小甘雨摇了摇头，跟着留云离开了。黎礼洗完澡后，在留云为她安排的房间里，很快睡着了。
次日，她是听着铃铛声醒来的，起来就看到甘雨站在门口，手放在脖子上的铃铛处，看黎礼终于醒了，便立马收手，十分认真地看着黎礼洗漱、梳发。
“你看我干嘛呀？”整理好后，黎礼伸了个懒腰，好笑地询问甘雨。
她急忙摇头解释：“抱歉，不是要冒犯姐姐的意思，只是……我很好奇人类的生活方式。”说完后，她补了一句：“我并非仙兽，血液里还流淌着人类的血。”
“这样挺好呀，你在人类和仙界就都有家，想去哪边都可以。”
“师父说，凡人粗俗无礼，无知自大……”甘雨低着头，将手放在铃铛上。她听说过，自己的父亲是罪人，那她身体里是不是也流淌着罪人的血脉？
“是哦。”听到肯定的答案，甘雨头更低了，但黎礼继续说道：“人类是有很多缺点的，有时候也的确糟糕得很，但也不可因此忽视人身上的美好品德啊。比如你的父亲，他虽是罪人，但我想他一定很爱你。”
不知不觉间，甘雨似乎感觉心情轻松了些：“你很好。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吗？”
“也不能这么说吧。这也并非一言两句就能讲清。嗯……以后，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吧，相信你很快会得到答案的，毕竟你也有人类的血脉嘛。”
甘雨重重地点头，第一次因为自己的不同而感到高兴。
黎礼弯腰轻点了一下甘雨脖子上的铃铛：“你刚才是用这个叫醒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