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你了……”
“笨蛋!”奈奈从来没见过这样巴不得随时跟她殉情的混蛋,又酸又涩的情绪在她心里发酵,“你不是早就准备好了另外的束缚要把我留下来吗!现在自顾自要跟我一起死,你想让悟回来被气死是吧!”
……什么意思?
夏油杰怔楞着稍稍将奈奈松开一些,凝视着她染上了怒气和心疼的眼神,像是骤然被意料之外的大奖砸中的人那样,脑子几乎停转了。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对吧?
“你跟悟怎么回事,就不能乖乖等着吗?偏偏要做这么多无用的事!”奈奈还是第一次这么气急败坏,“我真是服了你们两个,你们这样让我怎么毫无负担去死嘛!”
搞得她好像是不负责任随意弃养的混蛋一样。
……虽然好像的确如此。
“奈奈……”他声音干涩的叫她,与她额心相抵,急切追问,“你答应了对吗?你会回来找我的对吗?”
“你都以死相逼以退为进了,我除了答应你还能怎么样?!”奈奈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超级控制狂对于任何超出她计划掌控的事情都非常生气。
“只是试一试,没想到居然成功了,就像做梦一样,我没有在做梦对吧?”夏油杰胡乱地轻啄着她的额头鼻尖脸颊再到唇瓣,温热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滴落在奈奈脸上,他喃喃道,“好高兴,原来我还是被奈奈偏爱着的……”
他失控的情绪让奈奈不由得攥紧了指下属于夏油杰的衣袖,佯装的怒气也烟消云散,她轻声提醒:“不过你应该知道它不一定有用吧。”
就算用等同于一亿人咒力的天元作为燃料,也不过是束缚或者是诅咒的一种,谁也不能保证那东西的可靠性,就算是奈奈也不能。
她为自己创造的死局时就没有给自己留有存活的机会。
“我知道。”明明掌心已经被指甲掐出血,夏油杰脸上依旧是那样满足幸福的笑容,“没关系,如果奈奈不能来找我的话,我就会自己去找奈奈的,所以为了不让我在绝望中死去,奈奈你会尽快回来找我的对吧?”
奈奈:“……”
“奈奈不会骗我的对吧?”夏油杰语无伦次翻来覆去地念叨,像是渴求了很久的人终于获得至宝那样小心谨慎不断确认,“会回来找我的对吧?你得回来找我奈奈……回来找我吧。”
奈奈闭上眼睛,轻轻应了句:“嗯。”
……
旧的世界开始崩塌,天空像碎裂的镜子那样不断往下掉落碎片,周围的空间也开始崩裂,整个世界都开始颤抖,可怖得就像是世界末日。
啊不,这的确是世界末日。
伴随着奈奈的死去,被封印在她眼睛里的五条悟终于回到了属于他的时间线,但这一切似乎都没有意义了,因为他想救的人已经死了。
她安静得躺在杰的怀抱里,苍白的脸颊失去了所有的血色,像只陨落的蝴蝶再无一丝生机。
时间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
灵魂被抽离,沸腾的血被冷冻,五条悟再一次成为了被丢下的那个人。
……所以在这种时候彻底失去理智诅咒对方也是很正常的吧?
密密麻麻濒临失控的咒灵将它们的主人团团护在中心,夏油杰像是穷途末路的恶龙紧紧抱住自己唯一的珍宝,对周围的异变甚至是挚友的归来都视若无睹,只是喃喃着重复:“你答应我了会来找我的……”
直到怀里奈奈的身体,直到他脑海中属于自己的过去,自己的回忆,甚至所有关于奈奈存在的证明,都像是艳阳下的雪粒,毫不留情地就被蒸发得一干二净。
……
【时间2007年4月1日 23:55,宇智波奈奈死亡。】
【Loading……】
【世界重置成功,记忆清除完毕。】
第139章
夏油杰知道自己的记忆有缺失。
尽管他并不清楚自己遗忘的究竟什么, 但任谁身体里多出一个难以填补呼呼作响的空洞时,都会意识到不对劲的。
那种缺失就像是心脏被硬生生挖去最柔软的一块,连带着灵魂也被撕扯得支离破碎, 磅礴的无名悲怆就如同骤然爆发的火山岩浆,蛮横无礼又欢呼着从身体里碾压而过,只留下一地狼藉。
第一次意识到这种缺失时,让年幼的夏油杰遭受了近乎窒息的痛苦,周身的空气像是被瞬间抽空, 肺叶丧失了原本的功能, 他像是脱离了水的鱼又像是即将被溺死的鸟,连呼吸的能力都被剥夺。
他冷汗直冒面色惨白如纸的样子可把父母吓得不轻,虽然凭借着有咒力强化的身体素质夏油杰很快恢复了过来,但还是被父母压着住了好几天院,直到医生告知没有检查到任何问题才得以出院。
可那样的痛楚并没有随着夏油杰被医生宣布“康复”而离去,心口的空洞像是深渊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他的理智,搅得他不得安宁, 破碎的灵魂深处有个声音在嘶吼着即使粉身碎骨也得将那份缺失找回来。
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缺失了什么,甚至没有一丝线索, 就像那块缺失是与生俱来的永远都不可能找到填补之物那样。
最开始的时候夏油杰也试图向父母求助,想要找到这种异常产生的源头,可父母却对他露出了毫不作假的困惑神色。
无论再怎么确认都只会得到诸如“对小杰来说很重要但是却被遗忘的人吗?好像没有这样的人吧?”“或许是小杰的同学吗?还是以前的邻居?需要妈妈帮忙问问看吗?”这样的回答。
明明是盛夏时分,父母的否定和遍寻无果的现实却让夏油杰如坠冰窟, 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压在他的胃部,那比吞噬咒灵球还要更复杂更苦涩的滋味在喉咙里蔓延,甚至让他隐隐有了想要咳嗽干呕的错觉。
事实上夏油杰也的确止不住地咳嗽了。
就像有一个人用手撕裂开胸口的空洞, 然后将轻飘飘地羽毛塞进了心脏和咽喉,痒得他恨不得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变成一具名副其实的空壳才能够得到解脱。
可即便是这样他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定定地看向空荡的某处,就像那里本该有什么人存在却被强行抹除那样。夏油杰仓皇迷茫、迫切地想要寻找什么样子,像极了站在悬崖边缘摇摇欲坠,这糟糕的反应再次吓到了夏油夫妇,让他们生怕他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根本不敢刺激他。
后来夏油杰稍微清醒一些,他在面对父母忧心忡忡欲言又止的样子时感到了愧疚,他并不想让父母因为他担惊受怕,就像他从未对他们说过咒灵的世界有多么危机四伏那样。
于是为了不让父母担心,他顶着内心空洞难以自控狰狞咆哮,开始在他们面前装出一切正常的样子。
他残破的灵魂被劈成了两半,一半留在看似完好无损的身体外壳下假装过着正常的生活,另一半则漂浮在空中变成了游荡人间的孤魂,彷徨而不知归途。
这样的分裂让夏油杰对外界的感知逐渐钝化,他在生活中的游离感也越来越严重,偶尔也会产生自己是不是生活在真实世界的疑问。
唯一能让他暂时确认自己生活在真实之中的只有痛觉,无论是因咒灵而受伤,还是因为空洞而痛苦,他总都能从中汲取一两分真实的意味。
尽管他已经竭力克制这种危险的心态了,但他的伪装总是不够完美,偶尔流露出的真实情绪总是会给父母带来惊吓,就比如现在——
“小杰……你在做什么?”
握住水果刀在手腕上比划着什么的夏油杰缓缓回头看向自己的母亲,她脸色惨白,显然是被吓到了。
夏油杰若无其事地向她展示了手上的苹果回答:“只是想削水果而已。”
只可惜夏油夫人看起来并不相信他的话,脚步慌乱地走到他面前,又怕惊扰了他那样努力扯出了僵硬的笑脸:“妈妈来帮你削吧。”
尔后又小心翼翼抽走他手里的刀和苹果,她竭力控制但仍止不住颤抖的手并没有逃过夏油杰的眼睛,所以他没有拒绝,而是任由母亲取走她认为危险的东西。
夏油杰知道自己的母亲只是害怕他做出一些伤害自己的事情,毕竟他也不是没有想过用结束自己的方式来终止这样无望的不知缘由的痛苦。
只是冥冥中总有声音让夏油杰再忍耐一下,他还没有将他的缺失拥入怀中,要是他轻易结束自己,那么那个人之前做出的努力就白费了,他这才勉强忍耐了下来。
事实上就算他真的有执行这种想法的念头,进入高专掌握了自己术式的夏油杰也有无数种方法夺走自己的性命,根本不会选择割腕这种毫无效率的方式。
当然这些话他是绝对不会跟母亲说的,虽然从小父母就以极为开明的态度接纳了他能看到咒灵的事情,但是离家求学的儿子初次回家就用以这样的态度谈论自己的生死,让他们担心还是太过分了。
看着母亲难过到快要哭出来却还要强装镇定削苹果的样子,夏油杰在心中无声叹息,想要安慰却像被棉花堵住了喉咙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在父母面前总是不善言辞,很多话也不知道要如何才能说出口,要是██在就好了,母亲肯定会很轻易就被哄好……
脑子里突然冒出来却无法识别的名字,像是黑夜里的划过的闪电,猝不及防就冒了出来,让夏油杰的心跳突然停跳一拍,尔后心脏又像是终于意识到什么那样如鼓点般疯狂跳动。
过于剧烈的心跳让夏油杰眼前的世界不自觉开始天旋地转,空洞的躯壳中有破裂的灵魂在颤栗,他明白了这个无法辨别的名字就是他竭尽全力寻找的渴求的缺失。
那些欢愉中夹杂着痛苦的感情,压迫得他的骨骼隐隐作响胸口闷痛,长期以来漫无目的地追逐在这一刻似乎找寻到了方向,新鲜血液重新涌进干涸枯萎的心脏。
他突然察觉到了自己身体里存在的细若蛛丝的束缚,束缚的一端是他的灵魂,而另一端则连接着虚空中的那个人,尽管这束缚是那么的脆弱难以察觉,但却是真实存在的。
咒术师与别人建立了不知内容的束缚本来是非常危险的事情,更别说像夏油杰这样的特级咒术师,要是不小心被有心人利用可能会在造成毁灭性的结果,甚至夏油杰本人都会因此失去生命。
但夏油杰却毫不在意,他甚至因此感受到了久违的幸福和满足,但那些快乐的情绪稍瞬即逝,很快更多的不满足愈演愈烈。
他再无法压抑自己心中的渴求,灵魂深处的那个声音尖锐催促着他必须快点想起来,要是想不起来的话,他很可能就会真正意义上地失去对方。
【他不要失去她。】
【他无法失去她。】
想要找到对方的念头占据了他的所有心神,他抽不出精力来关注周围的事情,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就冲出了家门,来到了家旁边那栋破旧的房屋前。
他凝视着那栋在黑暗中没有一丝光亮的房屋,凝视着长满了藤蔓的阳台,恍惚间似乎看到了面容模糊不清的人影在那里朝他轻笑。
这是他的幻觉。
夏油杰想。
但这都无所谓了。
他已经因为这个虚影快乐得要落下泪来,这是他抓到的唯一的线索。
急忙追了出来的夏油夫人看着夏油杰脸上的表情,心神俱颤半晌才小心开口:“怎么了小杰,发生什么事了?”
“妈妈没有看到吗?夏油杰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意,“那孩子刚刚就在阳台那里跟我打招呼。”
“……那孩子?”
“就是生活在这栋屋子里的孩子。”他的眼神缱绻得要滴出水来,“是答应过我,会回来找我的人。”
那曾经无时无刻提示着缺失的心脏里,残缺的记忆种子生根发芽,从血肉中长出枝条和花朵,勾勒出了那个让夏油杰念念不忘寻之不见触之不及的虚影。
这是夏油杰第一次真切确认了她是存在的,这一切并不是他的妄想,尽管现在的她不在他身边。
可夏油夫人却在听到这话后忍不住落下泪来。
夏油杰叹息着为母亲擦去眼泪,极为执拗又认真地安慰道:“不用担心妈妈,我会把她找出来的。”
但他的母亲似乎并没有因此放下心来,反而哭得更厉害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知道了小杰,妈妈知道了……”
好吧,看来他的母亲还是不相信,总觉得他这是无可救药地沉溺在幻想之中,不过没关系只要他将那孩子带回来一切就都游刃而解了。
而且那孩子也会信守承诺回来找他的……
对吧?
那一晚,夏油杰在梦中见到了那个模糊的人影,明明听不见声音看不清轮廓,他却心满意足地像是得到了全世界。
在梦境中他跟她一起青梅竹马长大,她占据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他像是不知疲倦的行星围绕着太阳公转那样围绕在她的身边。
她懂他所有的糟糕的难言的情绪,而他也从来没想过要放开她的手,他们是彼此的同伴和共犯,她被他拉着走进这个世界,她是他用心血浇灌出的花朵。
仅仅知道这些还不够,夏油杰迫切地想要了解她的名字她的样子她的喜好,关于她的一切他都想知道,但却不得章法。
即使他做出了无数尝试和努力,却仍然不能抓住线索填补那些空白,于是他越发焦躁和患得患失。
某次夏油杰脱口而出,说今天买了金平糖好想让她也试试,梦境中模糊的人影却似乎是发出了轻微的叹息,他便立即以为是他猜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