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霜有些后悔,她不该跟着闻歌再回到这里来的。
晏离对着她招了招手,十分温柔地道:“慕容小姐吗?可否靠近一些,我有些事情想要问问你。”
慕容霜当然不会如他所言。
可是她的身体却仿佛不受控制一般,被强行拉着一步一步靠近那个可怕的男人。
“哎呀,跟她废什么话。”连铁不耐烦地上前,一把扯过她,面上做出凶狠的表情,“说,赫连无极和无心在哪里?”
慕容霜哪里受过这般委屈和羞辱,当下便红了眼眶。
“老子对半妖没兴趣,完全不会对你怜香惜玉的,省省吧,还不如老实招了。”连铁啧啧两声,嫌弃地道。
慕容霜气得两眼充血,牙齿咬得咯咯响。
“好了好了,别添乱。”媚六娘推开连铁,看向慕容霜道,“你也不用这副好像受了多大委屈的样子,连迷蝶这样阴损的东西都可以用得这样顺手,可见你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老实招了吧,赫连无极和无心在哪里?”
“你们凭什么认定他们的失踪跟我有关。”慕容霜咬牙切齿道。
媚六娘一窒,下意识看向晏离,她是因为晏离的态度才觉得无心和赫连无极的失踪应该和这女人有关。
晏离点点头,微笑着肯定:“说吧,他们在哪里?”
竟是完全认定了那两人的失踪同慕容霜有关,完全不问缘由。
慕容霜被他们的霸道行径气得两眼发黑,可心底又有说不出的害怕,毕竟那两人的失踪的确同她有关。
见慕容霜迟迟不吱声,晏离显得有些不耐烦了,正欲开口,一旁站着的闻歌忽然道:“把她还给我,我便告诉你们赫连无极和无心的去处。”
他没有说明那个“她”是谁,可是在场的人都清楚。
晏离没有搭理他,连眼神都没有施舍一个,而是抬手一指慕容霜的储物手镯,一只色彩艳丽的彩蝶翩翩然飞出,他招了招手,任由那彩蝶落在自己手上,然后笑盈盈地看向慕容霜:“你这样喜欢用迷蝶,不如让我在你身上试一试,看看你的意志是否强大到可以抵制迷蝶的侵蚀,可好?”
嘴里问着“可好”,实际上他并没有要征求慕容霜意见的意思,未等她开口,便轻轻动了动手指。
那彩蝶再次翩然飞起,它似乎完全忘记了慕容霜是它的主人,径直飞到她面前,冲着她亮出了尾针。
“不……不要!我说!我说!”慕容霜瞪大眼睛看着那色彩艳丽的迷蝶,额头渗出冷汗,猛地尖叫出声,她想起了那些被迷蝶制成傀儡的活死人,她不想变成那样……
“嗯,我听着呢。”晏离定住那彩蝶,点点头做出倾听的样子。
“……赫连无极已经成了傀儡,在临渊城,无心也被送往临渊城了,应该还在路上。”慕容霜咬碎一口银牙,面对那个男人带来的强大压力,却是半点不敢说谎。
晏离眯了眯眼睛。
“如何?”媚六娘看向晏离,无意识之间已经拿他当了领头人。
“嗯,没说谎。”晏离淡淡说着,看一眼身旁的坐椅。
西门龙锦已经站起身,向他传音道:“无心是昨夜被送走的,阿睛脚程快,现在去追应该来得及。”
说着,她放出空间中的避水问晴兽,跃身而上。
避水问晴兽一出现,她的存在便是暴露了。
闻歌一见到她,喉咙里低低地发出了一声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何意义的叫声,便向着她扑了过去。
连铁和媚六娘终于刷了一把存在感,双双上前拦住他。
晏离收敛了自己的气息,十分自然地跃身坐在了西门龙锦身后。
因他收敛了自身气息的缘故,阿晴并没有发怒,只是烦躁地动了动,便在西门龙锦的安抚下平静了下来。
见西门龙锦扭头看向自己,晏离十分自然地微笑:“此行危险,依你现在这点道行,我担心你救人不成反把自己折了进去。”
他说得很有道理,西门龙锦竟无法反驳,临渊城乃卧虎藏龙之地,以她现在这点微末道行,真的不够看。
“哎!那我们怎么办?!”见晏离顺利坐上了避水问晴兽,连铁和媚六娘急了,只是他们拦着要发疯的闻歌,又不敢松手,只得在原地跳脚。
“你们自由了啊。”晏离一脸无辜地看着他们,“这天底下漂亮的凡女和美味的男子心肝多的是,你们还不速速去享受?”
“晏离你这是过河拆桥!”媚六娘气得放开了闻歌,一副撒手不管的姿态。
“啊啊啊,阿离你自己赖上了龙锦大人怎么可以抛下我们不管!”连铁不满地大叫着也松开了手。
闻歌得了自由,立时扑上前,便要拽住那坐在阿晴背上的小女孩。
而此时,西门龙锦已经驾着避水问晴兽呼啸而去,那速度如流光一般,眨眼便消失在天际。
闻歌只得眼睁睁看着她骑着避水问晴兽呼啸而去,一声“师父”卡在喉间却是怎么也喊不出口。
他伸了伸手,终是无力地垂下,双手紧紧握成拳,握到指骨泛白。
那厢,传来慕容霜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我已经全部都说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迷蝶的尾针钉在她的额间,留下一个黑色的圆点,那只迷蝶放出尾针之后便翩然落地。
迷蝶一生只能放一次尾针,放出尾针之后便会立刻死去,而它产下的卵便会随同那尾针一并进入宿主的身体。
慕容霜只要一想起那恶心的东西正在自己的身体里产卵,并且还试图侵蚀她的神智,整个人便濒临疯狂了。
连铁和媚六娘不用回头看都知道定是晏离干的好事,那厮一贯阴险而恶劣,这种过河拆桥的事情可没少干,正因为被甩下而义愤填膺着的两人忽然收到了一个传音。
“如若无处可去,可往神魔之地找月望,只说是西门龙锦让你们去寻他求一个落脚之处即可。”
一个慵懒散漫的女声,正是西门龙锦无疑。
连铁和媚六娘面面相觑,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震惊。
竟然……真的是她。
虽说他们都知道那小女孩疑似西门龙锦,可此时听到这阔别已久的调调,两人心中竟是复杂不已。
那个人……果真没有死啊。
得了西门龙锦的承诺,两人心里踏实了些,虽然口中满不在乎,可事实上他们都是无家可归之人,只怕他们甫一露面便会招来追杀,如今隐风阁是待不得了,有了新的去处,两人毕竟还是有些忌惮闻歌的,当下趁着他心思散乱之际,脚底抹油溜了。
神魔之地一片平静的湖面之下,月望一边十分惬意地品着万年仙雾,一边把玩着自那灰衣少年那儿得来的链子,那链子并不精致,造型十分粗犷,却给人一种古朴之感,链子下方有连着一个兽首状的吊坠,张嘴咆哮的模样,十分狰狞。
这可是个好宝贝啊。
只可怜那少年大概还不知道自己究竟失去了什么。
不过……他倒没有料到,西门龙锦那货,居然会和那一位的转生产生纠葛。
不知道有没有好戏看,他可是十分期待呢。
摩挲着那吊坠,月望正是心情甚好的时候,忽觉鼻子微痒。竟是打了个喷嚏,当下微惊,他可是十分接近仙人的存在,怎会无故打喷嚏……莫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他蹙了蹙眉,觉得有什么令他不大爽快的事情要发生了。
归雁山庄里,慕容霜兀自尖叫连连,清景慌慌张张地捏碎了城主大人临行放在她身上的玉简,通知城主大人小姐遇到了危险,请他派人来救治。
闻歌默默站在原处,定定地看着避水问晴兽消失的地方,是了,以她的性格,一定是去临渊城救无心了。
向着临渊城的方向去追的话,一定可以找到她吧!
他的眼睛里骤然放出可怕的光亮,稳了稳心神,放出一艘小舟模样的飞行法器来。
“你……你不能走……”身后,清景拉住了他的衣袖。
闻歌不耐烦地甩开她,跃身跳上飞行法器。
他的力道又岂是清景能够承受得住的,当下便被甩飞了出去,吐出一口血来。
“你不能走!你不能丢下小姐不管!城主大人知道你丢下小姐不管不会放过你的!”眼见着闻歌就要离开,清景无法想象倘若小姐因此出事,城主会怎么惩罚自己,当下尖叫出声。
慕容霜受刺激过度,一时只顾着捧着脑袋尖叫,甚至忘记要向闻歌求救。
就在清景将要绝望的时候,忽觉周身一紧,回过神来再看,自己和小姐都已经身在那飞行法器之上,小姐已经昏了过去,而闻歌,正蹙眉坐在一旁,面色冷凝得可怕,清景怯怯地看了闻歌一眼,再不敢出言激怒他,只小心翼翼地缩到小姐身旁,忧心忡忡地看着昏迷不醒的小姐。
清景心里十分清楚,若是小姐有什么三长两短,城主盛怒之下,她的下场绝对会比小姐凄惨百倍。
归雁山庄后园的一棵老树下,管事阿九默默地看着那头避水问晴兽腾空而起,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天际。又目睹了闻歌少爷的飞行法器随后追了上去。
尔后,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是时候,该离开了啊。”他留恋地摸了摸身旁的那棵老树。
这树当年,还是他亲手栽下的呢。
如今,也已是枝繁叶茂,亭亭如盖了。
龙锦大人已经离开了,她说,她此后大概也不会再回来了……
那个庇护着他的人,已经不在了。
而他自以为因为失去龙锦大人而十分孤单的闻歌少爷……原来也一直都不是他想象中的样子,甚至还可能和龙锦大人的死……有关。
龙锦大人让他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那么,他也没有留下的理由了吧。
深陷泥沼的灵魂
闻歌坐在飞行法器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忽而前方一道白影掠过,他心脏倏地一紧,似有所感,待抬眼看去时,那道白影却已经与他相错而过,只一个交汇,便向着相反的方向而去。
那白影速度极快,且去的方向似乎是归雁山庄?
闻歌只疑惑了一瞬,便丢开不想,只顾着去追西门龙锦了。对他来说,现下里再没有什么比去追她更重要了。
那白影不是旁人,正是另一个闻歌。
不是少年闻歌,而是混沌之地通过传送阵而来的那个时空过客闻歌。
与少年时的自己错肩而过的瞬间,他甚至颇有闲情地看了他一眼。
真是不错的表情啊……
假装很镇定,假装很强横,可是明明,都快哭了呢。
那双跟自己一样的眼睛里满是恐慌和强忍的泪意。
闻歌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原来,曾经的自己,在她死后,在一个人四处碰壁,挣扎着在满是泥泞的复仇之路上行走之时,便是带着这样的表情吗?
想着,他的嘴角缓缓翘起了一丝满是讽意的笑。
怪谁呢?
这是你自己选的路啊。
那么,又做出这副恶心的表情给谁看呢?
心中思绪翻滚,他脚下却是一刻不停地踏着风疾速向前,不过几息之间,便已看到一座熟悉的山庄。
归雁山庄。
他停在山庄门口,定定地站了许久,竟然产生了一种近乡情怯的荒谬感觉。
许久之后,他才踏步上前,推开了山庄的大门。
……入目是一片狼藉。
已经来晚了吗?原本以为,还能补救一下的呢。
被混沌之地的传送阵随机传送到了一个十分麻烦的地方,又因为修为受到限制各种不便,结果在那里足足被困了五天,好不容易出来,意识到此时正是她死后的第二年,他忽然想起了一桩事情,匆匆忙忙便赶了来。
结果……还是来晚了啊。
看来,连老天爷都不愿意给他补救的机会呢。
闻歌无趣地甩了甩袖子,转身欲走。
“少爷?”忽而,身后传来一个疑惑的声音。
闻歌一怔,回头便看到管事阿九正站在不远处一脸疑惑地看着他,包袱款款一副准备要离家出走的架势,当下抽了抽嘴角。
……山庄很苛待你吗?
他明明记得这货有一个不错的芥子空间。
为什么背了这么大一个包袱?
“啊……财不露白嘛。”见闻歌一脸诡异地看着自己肩上的包袱,管事十分憨厚地呵呵笑了两声,解释。
……等等,这不是重点。
闻歌有些头疼地按了按眉头,遇上这个不大着调又思想诡异的管事,他的想法总是很容易被带歪呢……
低低地笑了两声,闻歌难得地感觉到了一丝愉悦的情绪。
他有多久……没有这样的情绪了?
“你……这是准备去哪儿?”他看向阿九,问。
阿九,还活着啊。
记忆里,阿九是死了的。
在事情发生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一贯胆小怕事,存在感极其薄弱的管事,竟然会有着那么缜密的心思和狠辣的手段,而且……悍不畏死。
闻歌下意识抚了抚自己的胸口,那里曾经破开了一个大洞。
下手的便是眼前这个一脸老实的管事阿九。
阿九的狠绝超乎他的想象,他神通广大地查出了师父的死因,然后便设计在他胸口开了一个大洞。
然后,在自知不敌的情况之下,他竟然选择了自爆,也要与他同归于尽。
以弑师的罪名。
那时他是怎么说来着?
啊对了,他说的是:“我要替龙锦大人清理门户。”
他仍记得阿九说这话时的眼神,坚定而冷酷。
“我打算出去历练一番。”那厢,管事阿九回答,看着闻歌的眼神也带着探究。
明明不是……追着龙锦大人离开了吗?他可是亲眼看到的。
怎么一转头又出现在山庄门口了?
他眼花了吗?不可能吧……
不过……眼前这个闻歌少爷看起来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啊……
该说是……长大了吗?
看上去成熟很多呢。
……好奇怪。
闻歌听了这话却是扬了扬眉。
历练?记忆出现偏差了吗,记忆中的阿九,是直到死,都不肯离开归雁山庄的呢。因为在他心目中,他答应了西门龙锦要好好守着这山庄,那他便是一步也不愿意离开的。
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吗?
“还会回来吗?”鬼使神差地,闻歌问。
阿九摇摇头,脸上露出一个带着释然的笑容:“不回来了。”
因为,龙锦大人已经不在了啊。
他无法再龟缩在龙锦大人的庇护之下,那么,他也要学着去面对自己的人生了。
阿九冲他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背着他的包袱踏出了归雁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