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吗?”付怡娴反问:“我一向对漂亮的女孩子过目不忘。”
迟烁:“……”他被打败了。
微风徐徐吹过,天空万里无云,松树枝杈肆意伸展,日光透过缝隙打下来,抹掉心中几分阴翳。
“姐姐,妈妈住在这里吗?”姜朵问。
望着墓碑上母亲熟悉的笑脸,姜半夏轻轻应了一声。
“那她会不会冷,会不会害怕?”
“不会。”
“我这样说话她能听见吗?”
“……可以。”
“姐姐,你能不能把耳朵捂上,我想和妈妈说悄悄话。”
姜半夏微怔,随即点头,按照她的话把耳朵捂上。
墓园清幽宁静,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带着哭腔:
“妈妈,朵朵好想你,朵朵都快记不清你的样子了。”
“赵阿姨他们对我不好,爸爸也不喜欢我了,他们还总是骂姐姐。”
“姐姐要上学,还要照顾我,姐姐很辛苦的。朵朵听见姐姐都是晚上躲在被子里偷偷哭。”
姜朵背对着姐姐,抬起衣袖擦眼泪,她不敢哭出声,怕姐姐跟着难过。
四周是及膝的青草,妹妹的话一字不落地落入耳廓,姜半夏鼻尖酸涩难抑。
深呼吸两口,她微微仰头,把眼眶里的那股湿热水流倒回去。
良久无言。
在墓园待了两个小时,姐妹俩到家时已经过了午饭时间。
客厅里没人,女人的娇喘和男人的低吼交织在一起,透过赵晓睿的门板若有似无地飘出来。
姜半夏眼皮子直跳,姜朵抬起头愣愣地问:“姐姐,好像有人在哭。”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那一刻,她迅速捂住姜朵两只耳朵,然后保持这个姿势把她送到对门张奶奶家,自己则在门口站了二十多分钟,估摸着差不多结束了,才推门进去。
恰巧赵晓睿出来找水喝,看见姜半夏站在门口,随口问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姜半夏没回答,这时候一个披头散发的女生从赵晓睿房间出来,衣服还算整齐,只是在看见姜半夏时,脸瞬间红到了脖子根。
她和赵晓睿匆匆告别,客厅里再次剩下两个人。
“听得爽么?”赵晓睿吊儿郎当地问。
“你真恶心!”姜半夏浑身上下写满了厌恶。
她的表情彻底惹怒了赵晓睿,只见他大手一挥,“当啷”一声重响,杯子落地碎裂。
赵晓睿太阳穴上凸暴出明显的青筋:“我恶心?我告诉你,老子最特么烦你这副假清高的样子!”
“你嫌烦就别看啊。”姜半夏神情浅淡,与赵晓睿暴怒形成鲜明对比。
她越是这样,赵晓睿就越想欺负她,眼睛盯她看了半晌,他忽然换了种语气:“姜半夏,要是你能跟我服个软,我就考虑以后对你好点怎么样?”
“跟你服软?”姜半夏仿佛听到笑话一般,冷冷嘲讽:“你昨晚做的梦还没醒是吗?”
“你别忘了,老子有的是办法治你。”赵晓睿眼里闪动着挑衅的目光,“我等你哭着求我放过你。”
他回房间之前,最后丢给她一句话:“我为你备了份大礼,记得好好享受。”
姜半夏站在原地迟迟未动,绞尽脑汁也想不通他口中的“大礼”到底是什么,总之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还是别想那么多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昨晚班群里发通知,朱怀远把团建地点定在了黔宁山,晚上要在上面露营,姜半夏不放心朵朵自己过夜,于是提前把她送去了舅舅李涛家。
第一次集体出游,大家显然都很兴奋,车里闹哄哄的。
靠近后排的位置,江天乐两只手死死扒着车座,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声音洪亮:
“林奕雪,你今天就是说破天,也休想撵我走!”
“江天乐你有毛病啊!”林奕雪双手叉腰,精致的瓜子脸气的通红:“你一个大男人整天黏着迟烁干什么?”
她说着使劲扯他胳膊,试图把他拽开,江天乐指肚掐入头枕:“你管我,我就不换座!”
林奕雪打小娇生惯养,父母疼着,哥哥宠着,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她当下便压低声音威胁:“你走不走?”
不走信不信我削你!
江天乐犹豫三秒,眼睛一闭,腿一蹬,视死如归:“不走!”
林奕雪二话不说就要冲过去揍他,被孙琳拦住:“好了好了,这不是还有别的座位吗?”
孙琳说着,朝江天乐斜前方的空位扬了扬下巴。
林奕雪方才都被气傻了,眼下发现还有空座,直接把印有Jansport Logo的书包往那里一扔,临走时狠狠白了江天乐一眼。
迟烁戴着耳机,闭眼靠在椅背上,对周围的一切置若罔闻,任凭风吹浪打,我自岿然不动。
“噗呲噗呲,噗呲噗呲。”
听见汽门泄气的声音,姜半夏回头。
江天乐趴在她的背倚上探出脑袋:“半夏,咱俩换个位置呗?”
“啊?”姜半夏明显愣了一下,他刚刚不是死活不换吗?
江天乐看出她的疑惑,第一次有些难为情道:“我有点晕车。”
大巴车在路上平稳的行驶着,道路两旁的白杨呼呼后退。
迟烁懒懒地抬了下眼皮,往左看:“你打算一直这么坐着?”
姜半夏头疼欲裂,闻言偏头看他,难受得不想说话。
迟烁上下打量着她正襟危坐的姿势,淡淡提醒:“还有两个小时车程。”
听见还有两个小时,姜半夏瞳孔微张,很是崩溃。
她缓缓将头靠向椅背,感觉行驶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更要命的是,大巴车时快时慢,司机师傅每次遇红灯紧急刹车以及突然起动时,姜半夏都感觉到一阵晕眩袭来,双腿颤抖着打软。
“你晕车?”耳朵突然听见一道低磁的嗓音。
迟烁见她脸色惨白,额头沁出细细密密的冷汗,询问的同时打开窗户。
风呼呼灌进来,姜半夏气若游丝:“我之前从来没晕过车。”
她强抑着一阵阵泛上来的酸水,咬紧牙关道:“我没事。”
她顾不上看迟烁的反应,胃一阵接一阵地痉挛,连带着头脑也开始昏昏沉沉的乱转。
就在视野渐渐模糊的时候,手腕蓦地一凉,她还没想过来是什么东西,紧接着那里传来清晰的酸胀感。
姜半夏努力定了定心,凝神望去。
视线聚焦的一瞬,她差点以为自己老眼昏花。
过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那是迟烁的手指。
她弱弱地:“你…”
“这是内关穴。”迟烁打断她的话,右手拇指指腹在女孩的皓腕上按压,由轻至重。
朱怀远注意到后面的动静,很快从车厢过道里走过来:“半夏怎么了,嘴唇怎么这么白?”
姜半夏听见他问,但是说不出话,好在迟烁很快替她回答:“她有点晕车。”
视线下移至两人腕部,朱怀远又问:“你这是在?”
迟烁手上动作不停:“按压内关穴,可以缓解晕车的症状。”
朱怀远哦了一声,心说你懂的还真不少。
宋鸿雁闻声插话:“晕车的难受劲儿我知道,不过近几年倒是很少犯这毛病了。”
她念叨着站起来,朝前面喊道:“师傅,麻烦您开得慢一点,我们有同学晕车了。”
这话一出,周遭同学目光立时聚焦过来。
瞥见后面的场景,林奕雪咬唇,举下胳膊:“朱老师,我也有点晕车。”
朱怀远看过去,吩咐:“孙琳,你也帮她按一下内关穴。”
孙琳秒懂林奕雪眼神讯号:“老师,我不知道内关穴在哪里,不如让迟烁——”
她这厢还没说完,就听迟烁清清冷冷的声音在车厢里响起:
“手腕根部向上三横指,两筋之间的凹陷处就是内关穴。”
孙琳被堵得哑口无言,随着迟烁最后一个字音落地,林奕雪表情也难看到了极点。
朱怀远扶着座椅问:“还有没有晕车的同学,大家都试试按压内关穴,哪里不舒服记得随时和老师说。”
韩攸宁见姜半夏脸色总算红润了些,这才稍稍放心,转身的时候瞧见江天乐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她忍不住问:“你怎么了?”
江天乐扶额:“我也有点…”
“自己按。”冷冷的语气。
“噢。”
过道另一侧的叶巧巧递给迟烁一板小药丸,“这是晕车药。”
“谢谢。”迟烁很快接过去,视线没有过多停留,回头去瞧姜半夏的状态。
“不…不客气。”
如果仔细看的话,叶巧巧耳朵有些没人注意到的粉红。
她刚才把药递过去的时候,指尖触到了迟烁的手指,他的手微凉,叶巧巧却觉得自己的整颗心都要被它烧着了。
“巧巧,你还随身携带晕车药啊。”卫岩松问。
“嗯,我经常晕车。”她垂下眸子。
郑诺听见她的话,主动站起来让座:“那你来我这里坐吧,靠窗会舒服一点。”
同学们都在讨论晕车的话题,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刘丽丽收起手机扬声问:“我来考一下大家,晕车是耳朵哪个部位引起的?”
闻言,大家噤声,齐齐看向班长,许家川一马当先:“报告刘老师,内耳前庭。”
刘丽丽满意了,低头继续看手机。
“感觉好点了吗?”迟烁问姜半夏,嗓音放得很低:“要不要吃药?”
此时姜半夏头脑已经清明了很多,想说好多了,扭头与他的目光对上,意外看见他眼底不加掩饰的关切。
她张了张口,本应脱口而出的三个字突然哽在喉头,心挣扎似的狂跳起来。
在这期间,迟烁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她,耐心等待她的答案。
时间无声地流逝。
他问了两个问题,姜半夏都没有回答,眼睫轻颤,只温温念了两个字:
“难受。”
心砰砰直跳。
迟烁闻言微怔,随即嗓音含笑:“懂了。”
姜半夏说完便扭回头去,苍白的脸浮起团团红晕。
她不敢看他。
只是这样一来,便错过了迟烁唇角悄然掀起的一抹弧度。
第18章 认罚
黔宁山不高, 道路两旁种的大多是杉木,他们脚程不慢,令朱怀远意外的是, 同学们都很给力,中途没有一个人掉队。
下午五点左右到达半山腰露营地点, 神清气爽扑面而来, 卫岩松仰天长啸:“啊!啊!真美!”
宋鸿雁捂脸嘱咐:“出去千万别说我是你语文老师。”
看见旁边有小溪流, 江天乐嚷嚷着要下河抓鱼,被朱怀远毫不留情地赏了一记爆栗。
韩攸宁去领帐篷的时候,姜半夏找了块平坦的地方整理东西。
“喂。”
一道并不友好的声音叫停她的动作。
林奕雪好奇地从上往下打量她, 带着鄙夷的神气问:“你刚才真是晕车么?”
姜半夏其实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她知道答了也没用,林奕雪在问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
即便如此, 她还是耐着性子说:“是。”
林奕雪果然不信,声音放低:“呵, 原来是我小看你了, 你比我会玩。”
闻言,姜半夏抬眼看她, 语速缓缓道:“林奕雪, 我不会一直对你忍让。”
她说这话时的语调干巴巴的, 没有任何起伏, 不是挑衅, 只是叙述事实。
“那又怎么样?”林奕雪抬起下巴,冷冷地说:“你以为我会怕你吗?”
姜半夏知道她不怕。
其他同学都在忙着搭建帐篷,砸钉子的铛铛声不绝于耳, 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她深吸一口气,攥紧拳头, 第一次没有选择避让,而是直接摊开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隔阂:
“如果你看不惯我,是因为当初火箭班那件事,那么我告诉你,我问心无愧,不管重来多少次我也绝不让步。”
“你闭嘴!”林奕雪尖声,眼神变得凶狠,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
姜半夏被打断,继而用更加强硬的语气回她:“因为是我的就是我的!”
“是吗?”林奕雪怒极反笑,眼神嘲讽她的不自量力,一字一顿:“只可惜——有些东西天生就不属于你。”
说完,她哼笑一声,扬着脖子走远了,留下姜半夏呆呆地站在原地。
她是看不上林奕雪的行事做派,但她有句话确实没说错,有些东西天生就不属于她。
想到这里,她忽然烦躁,低头踢开脚边一颗石子,视线跟随它骨碌骨碌滚动,而后堪堪停在一隅。
她提步跟过去,又踢了一下,石子再次开始滚动。
她觉得挺有意思。
情绪找到了宣泄口。
它一边滚,她一边跟。这样来回几次,烦躁的心情竟也逐渐好转。
“姜半夏。”身后有人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