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烁回看她，两人眼光碰上。
怕他嫌弃，她又补充：“不断皮的那种。”
这样应该会特别一点吧？
迟烁仍是看她。
姜半夏左手揪着右手，用力压住惴惴不安的心跳。
“行吗？”她问。
女孩卷曲的长睫微闪，依旧遮不住她清浅澄澈的眸子，迟烁望着那双漂亮的眼睛，动了动唇，片刻后点了下头。
那一瞬间，他明显感觉到旁边的人背脊一松，整个人从紧绷的状态放松下来。
教室里的说话声渐渐弱了下去，姜半夏不知道从哪里借来一把水果刀，准备好苹果，很快便动手削了起来。
江天乐耳尖，听见两人的对话，擦干嘴后纳闷道：“为什么非得要不断皮的？”
姜半夏动作不停，嘴里念叨着：“苹果不断皮可以保平安啊。”
“噢~”江天乐拖长语调，点点头，表示学到了。
安静不过三秒，他又打趣：“那你可得悠着点儿，这一刀下去如果断了，迟烁说不定得折寿。”
他本意只是随口一侃，谁知姜半夏大眼睛立刻瞪过来，“呸呸呸！你胡说什么呢！”
江天乐愣住。
迟烁目光也追向她，眉梢一挑。
他其实不迷信这个，也没把江天乐的调侃放在心上，但是自从他转学过来，还是第一次见姜半夏反应如此激烈，不免觉得有点新奇，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又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停下动作，抬起头说：“江天乐，你能别盯着我吗，我紧张。”
“你别看我不就行了。”江天乐不以为意。好奇心作祟，他想看看姜半夏究竟能不能成功。
“不行，你快回你座位上去。”姜半夏推他胳膊，开始撵人：“快走快走。”
“哎——我不走。”见她抿唇，江天乐犯贱的心思蠢蠢欲动，他站在桌边任她推搡，身体纹丝不动。
姜半夏头疼，宁宁说的果然没错，江天乐属实烦人，偏偏这时候他还唱起歌来：“哈哈哈哈哈，推不动我吧，没有办法，我就是这么强大。”
魔性的歌声在姜半夏耳畔3D立体环绕，她脸色不好，隐隐有发怒的架势。
迟烁静静地看着他们，指尖无意识转笔。
说是他们似乎有点不太准确，因为他的心思全挂在一人身上，半点没分给江天乐。
他眉眼含笑，素日冷淡的轮廓多了几分柔和，就在这时，忽见姜半夏转过头，语气愤愤：“咱们出去！”
她说着朝他伸手。
“得，听您的。”迟烁起身的语气听起来颇为无奈，但唇角不自觉弯起的弧度泄露了他的真实感受。
他任由姜半夏拉着衣角，顺着她的力道往前走。
临近上课，同学们大都陆陆续续回了教室，连廊上人不多。外面风依旧很大，迟烁左挪一小步，替她挡住风。
他动作幅度不大，姜半夏并未觉察。
她这会儿嘴还撇着，在为刚才的事生气，不经意间低眼，惊了自己一大跳。
不知什么时候，她竟然抓到了迟烁的衣袖！
关键她手里还握着水果刀！
姜半夏一惊，连忙松开他，“没伤着你吧？”
“没。”迟烁懒懒地回。
“那就好。”她放下心来。
冬天天黑的早，不到六点半，无边的黑暗已然笼罩在两人头顶，迟烁垂眼盯着她手上的苹果，状似随意地问：“姜半夏，我发现你对我挺好的。”
霎时间，像被窥见了心底隐藏已久的秘密，姜半夏手指一抖，苹果皮差点就断了。
她稍作停顿，而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活动手腕，只是说出的话有些语无伦次。
“啊…是吗，对，你之前帮过我，对你好是应该的。”
她指的是上次公安局那件事。
迟烁盯着她通红的耳廓，闻言淡淡道：“所以你削个苹果就把我打发了？”
“那你想要什么？”她仰起头，认真望他。
随着她抬头的动作，少年低眼，垂下来的目光深邃，温度灼人，让她一时无法招架，连眼皮都忘了眨。
迟烁迟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沉沉地，深深看她，就在她呼吸不畅，即将错开视线时，他忽然问了句不相干的话：“你今年多大？”
“17。”姜半夏跟不上他的脑回路，本能地回答。
“明年18？”他又问。
“嗯。”
“好。”
好什么？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姜半夏也没有再问，她定了定心神，低头继续转动水果刀，长长的苹果皮垂落下来。
迟烁倚在连廊上，凝视着女孩瘦削的脸蛋，眸光专注。
大功告成的那一刻，姜半夏举着堪称完美的艺术品，语气颇为得意：“呐，迟烁你看，我厉害吧，皮没有断，所以你一定会长命百岁，岁岁平安。”
昏暗的光线中，她的双瞳亮亮的。
迟烁注视着她的眼睛，没有开口，许久视线下移，凝向她手中干净完整的苹果，眸底尽是温柔的笑意。
他并不喜欢吃苹果，但那天晚上，破天荒的，他津津有味地吃完了一整个苹果。
或许是因为，苹果太甜了。
又或许是因为，女孩儿脸上的笑容太甜了。
无论哪个原因，他都难以拒绝。
“小雪，你看见了吗？”从卫生间出来，无意间撞见这一幕，孙琳悄声问。
“看见了，看的一清二楚。”林奕雪音调低柔，望着不远处挨得极近的两人，牙齿磨得咯吱响。
她送给迟烁的礼物被江天乐退了回来，好，她可以理解。
但为什么，他不想要她亲手做的巧克力，却愿意吃姜半夏给的苹果？
凭什么！
林奕雪勾唇，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眼神冰冷得可怕。
姜半夏，我警告过你两次，既然你屡教不改，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她这般想着，不由自主攥紧了拳头。
迟烁洗完手回班，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于是问他同桌:“你哪来的苹果？”
姜半夏当下没作声，眼神下意识往盒子上瞟了瞟。
迟烁眼尖，捕捉到她这个动作，反应过来后登时觉得苹果不甜了。
两人对视一会儿，只见他脸色阴沉，沉默两秒：“难吃死了。”
那你还全吃完了。
姜半夏腹诽，瞥见他冷淡的侧脸，敢想不敢言。
-
这天调休，没有竞赛辅导，晚自习下课后，迟烁收拾好书包往外走，林奕雪追过来：“迟烁，天太黑了，我害怕，你能不能捎我回去？”
“不能，”迟烁直白地拒绝:“我骑的变速车。”
换言之，没后座，您要不怕车轱辘磨屁股就去坐。
“可是我自行车坏了，怎么回去嘛。”林奕雪咬唇，小声嘟囔。
迟烁皱眉，不耐烦道：“让你家长来接。”
我又不是你爸妈，还负责接送你上下学？
林奕雪还在冥思苦想找借口，江天乐收拾完东西过来插话：“大小姐，您出门瞧瞧，大街上灯火通明着呢，一点都不黑。再说了，其他女生不都是自己回家么，就你娇气。”
林奕雪嘴角轻微抽搐，她狠狠瞪了江天乐一眼，扭头走了。
这时韩攸宁和姜半夏也收拾好了，江天乐凑过去：“哎，韩攸宁，你自己回家害怕吗？”
韩攸宁如实回答：“不怕啊。”
下一瞬，江天乐的脸陡然放大，压低声音幽幽的说：“不怕碰到女鬼——唔！”
他“鬼”的字音还没发完，就被一只大手捂住嘴，勾着脖子拖走了，剩下韩攸宁和姜半夏面面相觑。
韩攸宁骂了句神经病，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姜半夏悄悄嘘了口气，捏紧的指尖缓缓舒开。
等出了楼梯口，迟烁才松开胳膊。
“憋死我了！”江天乐弓着腰拚命呼吸新鲜空气，指着迟烁控诉：“你谋财害命！”
迟烁斜眼瞥他：“以后别乱说话。”
两人并肩往车棚走，江天乐深感自己很是冤枉：“我说什么了？”
“你说呢？”迟烁站住脚步，回身看他。
江天乐挠头，突然间福至心灵，想起方才在教室里说的话。
他语气轻松不少：“嗨，我就随口一说吓唬吓唬她们。”
江天乐并不认为这有什么，多少觉得迟少爷有点小题大做。
迟烁嗓音低冷：“你不怕鬼，自然觉得随口一说没什么大不了，但有人是真的害怕，万一把她们吓得不敢自己回家，你负责接送？”
迟烁他妈，也就是付怡娴女士打小便教育儿子，可以开玩笑，但不能没有分寸，朋友之间如此，对女孩子则更需要注意。
听他这么一说，江天乐愣了下，明白过来后也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心虚地揉揉鼻尖。
月色浅白，洒落行人肩头，江天乐望着迟烁清朗的背影，忍不住抒发了一番感慨。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离迟烁很近，两人一块玩游戏，打篮球，默契十足。
有时候又觉得自己离他很远，同样的年纪，在对一些事情的认知和把握上，自己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儿。
他最欣赏迟烁的一点就是做事有余地、出言有尺度、嬉闹有分寸。
只是江天乐想着想着吧，就有点走偏。
倘若迟烁对每个人都如此周到贴心，岂不成了中央空调？
不行不行！
他兄弟怎么能是这种人？！
江天乐翻来覆去纠结了一晚上，第二天成功顶着两个黑眼圈进班，还顺便看了一出好戏。
原来，迟烁的尺度和分寸，前提是没有触及他的底线。
第30章 对峙
这天傍晚, 迟烁从实验楼回来，视线落在姜半夏的座位上。
停留片刻，他很快收起目光, 想先整理实验记录，拉椅子的手腕被人抓住。
江天乐见他回来, 如同见到救星一般：“哥你总算回来了！不好了出大事了！”
迟烁瞧他急急慌慌的样子, 心底没来由一沉：“出什么事了？”
江天乐长话短说：“林奕雪丢了一条Cartier的项链, 据说挺贵重的，刚才从半夏书包里翻出来了。然后林奕雪一气之下把课桌……”
说到最后，江天乐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听见迟铱骅烁将手中的记录本捏的扎扎响。
时间倒回二十分钟前——
林奕雪发现自己的项链不见了，于是在班里问有谁看到她的项链。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纷纷摇头。
孙琳冲她挤了挤眼睛：“小雪你先别急，仔细想想项链什么时候不见的？”
林奕雪回：“去食堂吃饭之前, 我特意把它收在抽屉放好的, 回来就不见了。”
这话一出，教室顿时安静下来, 大家心底都清楚这是出小偷了。
孙琳又问：“谁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
韩攸宁心里咯登一下, 回头看了眼伏在桌子上睡觉的半夏。她今晚生理期不舒服, 因此没和她一块去食堂吃饭。
她还未说什么, 叶巧巧突然轻声接话：“半夏好像没去食堂吃晚饭。”
闻言, 韩攸宁忙回头晃了晃姜半夏，“昭昭，醒醒。”
眨眼般的工夫, 林奕雪已经怒气冲冲地来到姜半夏跟前，凌然质问：“是不是你偷了我的项链？”
姜半夏被周遭动静吵醒, 直起身的时候神情恍惚，听见林奕雪的话下意识问：“什么项链？”
“你还装！”
林奕雪说着就要翻她的桌洞，姜半夏自然抬手阻拦，两人争执过程中，不小心撞倒了课桌。
桌子不受控制地倾斜，顺势朝着姜半夏的方向倒去，有人惊呼出口:“小心！”
“匡当——”一声闷响，桌子棱恰好砸在她的右膝盖上。
书本散落一地。
空气骤然凝固，闹哄哄的教室寂静下来。
韩攸宁回过神就看到姜半夏坐在地上，面色苍白，木质课桌正压着她的右腿。
她和郑诺几乎同时起身朝着姜半夏跑过去。
许家川身为班长抢先一步拽住林奕雪：“你干什么！”
另一边韩攸宁和郑诺连忙去扶姜半夏，她们抬了两下硬是没把人抬起来。
郑诺忍不住回头：“林奕雪，你太过分了吧！你有证据吗？”
林奕雪没理她，眼睛望着地上的姜半夏，“好啊，既然你问心无愧，那让我翻一下书包总可以吧，这样也能证明你的清白。”
姜半夏方才右腿被砸麻了，一时半会儿起不来，稍稍缓了片刻，才在韩攸宁的帮助下慢慢站起来。
她沉默许久，而后将自己的书包递给林奕雪。
林奕雪低头翻找。
班里其他同学看着这一幕，一时间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结果就从半夏书包里翻出了她的项链。”江天乐说。
“她们现在人在哪儿？”迟烁沉下脸问。
“在朱老师办公室，”韩攸宁刚从那边赶回来，喘息道:“连王校长都惊动了，你快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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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内一片静谧，没过多久，一对衣冠楚楚的中年男女率先推门进来，是林奕雪的父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