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烁收回目光，拎着领口抖了抖，眉眼染着戾气，不耐烦道：“你道不道歉？”
语气冷得周围几个劝架的男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迟烁，算了吧。”姜半夏在他后面小声说。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事牵连到迟烁。
他侧低头望她，“不算。”
姜半夏一愣，又听他说：“这事没完。”
心里蓦地一扯，一种奇怪的情绪充斥着姜半夏的五脏六腑，涨得她有些透不过气。
双方僵持不下，好在对面有位高三学长认识迟烁，低声在宗彦强耳边说了什么，只见一瞬间宗彦强脸色由白而红，再由红而紫，良久才憋出一句：“对不起，行了吧。”
“跟她道歉，”迟烁下巴点了点姜半夏，他捏了下手指骨节，抬眼瞅宗彦强：“怎么道歉，还需要我再教你一遍？”说着他晃晃手里的篮球。
宗彦强抿唇，脸涨得通红，不知是气的还是憋的，硬是从牙缝里挤出“对不起”三个字。
姜半夏垂眸，轻轻“嗯”了一声。
迟烁偏过头看她一眼，“走了。”
回教室的一路，两人，不，准确的说是迟烁，受到了无数人的眼神关切，这哥走在路上，回头率高得简直惊人。
他腿长，步子迈得大，姜半夏小跑着才能追上，隐约感觉他有些生气，又想不通他为什么生气。
周围议论的声音很多，她硬着头皮跟在迟烁后面。
“天呐，他就是迟烁。”
“真的好帅！”
“咦，他后面那个女生是谁？”
“不认识哎，看样子是追求者。”
“太明目张胆了吧。”
夕阳靠着西山缓缓落下，姜半夏低头看着脚尖，前方的迟烁突然站住步子，她一顿，差点没刹住撞上他。愣愣地看着他转身，眉眼间晦暗不明。半晌，她才糯糯地开口，声音有些干涩：“谢谢你。”
少年眉头微皱，低声说了句什么，她没听清，“什么？”
迟烁脸上掠过一道阴影，扯唇说：“没什么。”
她哦了一声，没太在意，又习惯性地低下头，凉丝丝的秋风沿着地面吹拂，她思绪有些混乱。
“姜半夏。”他低声唤。
“嗯。”她嘴上应着，眼睛则是盯着他的脚边的影子，听见他似乎叹息了声，然后缓慢而低沉地说：“抬起头来走路。”
姜半夏微怔。
他说，抬起头来走路。
自母亲走后，她便一直努力学习低头做人，学着面对冲突弹性回避，她尽量收敛自己的脾气，克制所有的情绪，逼着自己习惯忍让。
从来没有人告诉她，姜半夏，你要抬起头来走路，你要挺胸抬头走路。
他是第一个。
姜半夏眨了眨眼，鼻头泛酸，一时竟难以适应情绪的波动。
迟烁单手插兜，视线落在女孩的头顶，眸光复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深深吁了一口气，把那股湿意憋回去后才抬起头，不偏不倚地撞进一双深邃的眸子，阳光柔和，映照着少年灵动的眉眼，那一刻，她竟有些挪不开眼。然而这一次却是迟烁很快垂下眼皮，错开两人交汇的目光。
“走吧。”他努了努下巴，示意她先走。
随着两人位置的变化，周遭的议论声渐渐停了，白杨树下的两道影子被金色光芒拉得老长，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姜半夏走在前面，迟烁闲闲地跟在后面，指尖轻松地转着篮球。
那一段路，姜半夏一步一个脚印，走得很慢，似乎每走一步都要耗费很大的力气。
她抬起头，空落落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塞住了一般，满满的，涨涨的。
第10章 吃醋
高一新生结束军训，意味着用餐时间恢复为晚五点半，也就是说与高二高三用餐时间相同，一中食堂恢复抢位模式。
“叮铃铃，叮铃铃……”下课铃响起，江天乐撒丫子直奔食堂，紧随其后的韩攸宁发誓，她当时只迟疑了一秒，就他妈一秒！谁承想等她和半夏赶到食堂并打好饭菜后，扫视一圈，座无虚席。
“攸宁，半夏，这边！”江天乐朝她们招手，他们三个男生占了个六人桌。
一看还有空座，韩攸宁面露喜色，想也没想便拉着姜半夏走过去。
远远看见迟烁宽阔的背影，姜半夏脚步微滞。
餐桌还剩三个空位，韩攸宁自然而然坐在了江天乐对面，她迟疑一秒，缓缓将餐盘放在迟烁对面。
“怎么吃个饭都那么积极呢！”韩攸宁坐下后抱怨。
成功抢到位置的江天乐颇为得意：“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他看着韩攸宁气鼓鼓的样子，越看越开心，提议说：“要不这样吧，你叫我一声‘哥’，以后帮你们占座这活我全包了怎么样？”
韩攸宁能屈能伸，但凡犹豫一秒那都是对食物的不尊重！
她掂起勺子，斩钉截铁：“哥！”
心满意足的江天乐哈哈大笑，低头夹了块肉。
吃到一半，韩攸宁突然想起正事儿：“昭昭，待会吃完饭我们去篮球场看打球吧，听说有几个高三学长身材特别棒！”
闻言，姜半夏筷子一抖，抬眼瞄向对面。
这个举动其实是有些突兀的，因为跟她说话的人是韩攸宁，她却下意识看向了迟烁，如果细心观察就能立马发现不对劲，只不过大家都在吃饭，并没有人察觉。
江天乐扒着饭，眼睛没看韩攸宁，嘴巴却撇了撇：“切，不就是肉吗，有啥好看的。”
韩攸宁嫌弃地瞟他一眼：“人家那叫腹肌！腹肌你懂吗？哦不对，你确实不懂，我忘了你并没有腹肌这回事，不好意思啊。”她笑起来。
江天乐不服气：“哼！”
哼完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软软的，心里有点泛酸，蠢蠢欲动的手悄无声息的探向一旁——
“手不想要了可以直说。”迟烁淡淡道。
江天乐心虚地缩回手，心说这人眼睛长肚子上了，口中嘟囔：“都是男的，摸一下咋啦，小气吧啦。”
韩攸宁没管对面的男生，只晃闺蜜的胳膊。“去不去嘛？”
“我…”姜半夏挣扎两秒，藉着抬头看韩攸宁的机会又瞄了一眼迟烁，后者依旧专心吃饭，眼皮都没抬一下。
突然，一直狼吞虎咽的卫岩松放下筷子，扬声喊了句：“叶巧巧，来这边坐，我们这里还剩一个空位。”
这个空位恰好在迟烁旁边，姜半夏看着叶巧巧在他身边坐下，分神的时候耳边响起韩攸宁的撒娇：“好不容易今晚作业少，多么难得的机会呀，再说咱们都多久没去看了。”
迟烁抬起头来，江天乐又哼了一声。
听见最后一句，姜半夏差点被喉咙里的米饭噎死。
这话是可以说的吗？
“去嘛去嘛。”韩攸宁继续央求。
迟烁吃完饭，搁下筷子。
“好吧。”姜半夏妥协。
听她终于答应，韩攸宁又问叶巧巧：“待会我们去看打篮球，巧巧你去吗？”
叶巧巧的饭菜基本没怎么动，低声回答：“我就不去了，这次英语考得不好，我准备找孙老师分析一下试卷。”
“哦，那好吧。”
迟烁端着餐盘起身，忽然问对面：“你字练完了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姿势，个子又高，因此格外有气势，给人一种压迫感。
姜半夏当下便捏紧了手中的筷子，弱弱道：“还没。”
“晚自习之前交给我。”
“不是放学——”
之前给你的嘛。
话还没说完，迟烁已经走远了。
肩膀被人拍了两下，她扭过头，韩攸宁的眼神里透着深深的同情。“不用说了昭昭，我懂。”旋即一脸严肃：“你放心，我一定替你多看两眼帅哥！”
姜半夏：“……”
江天乐：“……”
由于迟烁老师临时提前“作业”上交时间，姜半夏几乎是小跑着赶回教学楼，拐过楼梯角，她停下喘了口气。
在四周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中，一道轻柔甜美的声音清晰地飘进耳膜：
“迟烁，这道题我上课也没有听懂，你再给我讲一遍好不好。”
视线顺着声音望过去，迟烁靠着走廊一侧的矮墙，胳膊肘虚搭在上面，低头给林奕雪讲题。
挺认真的神情，挺和谐的画面。
她站在原地，脚底发麻，凝视着十米开外英俊迷人的侧颜，眼眶渐渐酸胀。
见他在练习册上写了几笔，忽然偏头盯过来。
姜半夏发现他对人的目光十分敏感，不然为什么每次都能堪堪与他对视？
迟烁目光无波无澜，停顿一秒便收了回去，继续和林奕雪说话，与此同时，姜半夏重新迈开步子。
现在距离晚自习时间还早，偌大的班里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坐在椅子上出神片刻，姜半夏拍拍额头，抽出写完一大半的A4纸，低头练字。
只是连续写了好几个汉字都不满意。
她有些懊丧地丢开笔。
“半夏半夏。”
她吓了一跳，啊了声，本能地抬起头，是郑诺坐在韩攸宁的位置上喊她，下一秒，耳边响起熟悉的激动尖叫声：“卧槽卧槽！”
韩攸宁从后门冲进来，一屁股坐在江天乐的座位上，“你们看见了吗？”她说着指了指门外，比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还惊讶：“迟烁在给林奕雪讲题！”
“嗨，我早就看见了。”郑诺语气比她平静多了，她刚才正想和半夏讲这件事。“你们知道吗，昨晚放学我走得晚，在正阳路碰见了迟烁和林奕雪，他俩居然一块回家！”
“哧拉——”姜半夏笔尖在纸上倏然划出一道刺目的痕迹。
不动声色地，她悄悄拿到桌下团成一团。
郑诺没注意她的小动作，还没说完：“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今天课间操的时候，我听孙琳说，林奕雪昨晚给迟烁送了蛋黄酥，还是她妈妈亲手做的呢！”
“晚上？”敏感捕捉到这两个字，姜半夏眼神疑惑。
“你也抓住重点了是吧，你说巧不巧，他们两个竟然是邻居，邻居！”说到最后两个字，郑诺没hold住险些吼出来。
姜半夏眼皮重重一跳，韩攸宁无声说了两个字。
郑诺往四周瞅瞅，示意她俩凑近点，然后悄声说：“我觉得校草很快就要被拔走了。”
韩攸宁皱眉：“不能吧，这才几天啊。”
虽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林奕雪喜欢迟烁，但是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迟烁并不是好追的类型。
郑诺啧了声：“怎么不可能，女追男，隔层纱，何况这女的还是林奕雪，你别忘了，漂亮才是永远的必杀技。”
姜半夏拧开杯子咕咚咕咚喝水。
韩攸宁被说服：“有道理。”隔了一秒，她忍不住拍桌，语气不忿：“哎不是，你说她运气怎么就那么好呢，真是气死我了！”
“你为啥生气啊？”郑诺没转过来弯：“难道你喜欢迟烁？”
“当然不是啦！”韩攸宁想也不想地否认：“我只是单纯看不惯林奕雪小人得志好吧！谁让她当初欺负我们昭昭！”
不管怎么说，她是坚决站在昭昭这边不动摇，一想到林奕雪得意洋洋的场面就胸闷。
“咦？我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
她说这话的同时，姜半夏搁下保温杯，里面一滴不剩。
“说来听听。”郑诺挑眉，对她的想法很感兴趣。
韩攸宁眼睛锁定目标，语出惊人：“昭昭，要不然你也去追迟烁吧？”
“咳咳咳咳咳！”姜半夏太阳穴突突直跳，被这话呛得不轻。
郑诺也惊住了，呆呆地：“啊？”
韩攸宁笑：“你不是说漂亮是必杀技嘛，我们昭昭也很漂亮啊！”
郑诺“唔”了声，数秒后点点头，不知道是赞同“追人”还是赞同“漂亮”的说法。
咳嗽声还在继续，韩攸宁摆手：“不行不行，忘了昭昭不喜欢迟烁。”
郑诺又“啊”了声。
姜半夏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几乎是有些慌张地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嗯”字。
郑诺很好奇：“为什么不喜欢呢？”
大脑还没消化完两人方才的一番话，姜半夏心里乱得很，只想赶紧搪塞过去，于是随便找了个理由：“反正就是不喜欢，迟烁脾气不好，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说完，为了防止她们反驳，她又强调了一遍：“嗯对，就是这样，我不喜欢他。”
她语速极快，又垂着睫，没看见有人正在疯狂冲她挤眉弄眼。
下一瞬——
“彭！”
身侧的椅子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扯开，稍稍抬起后重重落向水泥地面，紧接着，一道高大的身影压了下来。
然后，姜半夏彻底傻眼了。
***
这晚阴天，星星和月亮都看不到。
迟烁冲了个冷水澡出来，听见两下“咚咚”敲门声。
“小烁，妈妈可以进来吗？”
他“嗯”了一声。
付怡娴端着牛奶走进来，给他搁在书桌上，正要转身时，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什么，收回手的动作一顿。
书桌一角压着一张A4纸，上面密密麻麻全是“迟烁”二字。
最重要的一点，这一看就是女孩子的笔迹。
付女士惊呼：“儿子，这是新流行的表白方式吗？”
还在擦头发的迟烁先是一愣，然后顺着他妈的目光看过去，瞬间明白了什么。
他一把夺过那张纸放进抽屉，没好气地说：“如果这是表白，那么她现在已经没机会了。”
闻言，付怡娴蹙眉，认真地教育他：“迟烁，以字取人和以貌取人性质一样，都是不对的，我对你的这种行为表示鄙视！”
迟烁淡淡哦了一声，“您当初追我爸，难道不是因为他长得帅？”
“当然不是！”付怡娴重重反驳，“不对，我追你爸这件事是谁告诉你的，是不是你爸？！”
话落，坐在书房里看文件的迟国荣突然打了两个喷嚏，他摸着鼻子想，难道感冒了？
关于“付小姐年少轻狂，倒追迟先生三年”这件事可以说是付怡娴女士的逆鳞，谁碰谁倒霉的那种！
“呦！还真是您主动追的啊？”
迟烁刚才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居然套出一个惊天大秘密，他摸摸鼻子，讪讪地想：“想不到我爸挺厉害啊！”
这回付怡娴明白过来自己被套话了，想想也是，借迟国荣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把这事告诉迟烁。
她看着自家儿子脸上可以称得上是幸灾乐祸的表情，语重心长道：“小烁，不是每个人都有你爸爸那样的福气，能被我这种人美心善的女生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