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把章母托付给别人照顾，永远远离她和章家的漆黑仇怨。
于是在把“猪头汤”悄悄倒掉后，平寒对章母道：“我得了重病，活不久了。”
“您要不要找其他孩子……”
章母脸色大变：“什么重病？”
平寒并没有说谎，只是加了些章母能够理解的修辞：“过劳病。我的身体已经透支，不到几个月就要彻底枯萎了。”
章母的脸色陡然阴沉下来：“是因为章自奔一直在压榨你吗？”
平寒点点头。
章母却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
“寒寒，你不会死的。”
“只要我们把压榨你的血汗的地方变成童话世界，你就可以一直活在童话里。”
“我在那个地方见过神明哦。神明和我说，只要愿意支付代价，祂就能实现一切愿望。”
第74章 童话商城15
要怎么把那个榨干所有人生命力的血汗工厂变为真正的造梦空间？
首先, 要杀掉原本的空间主导者章自奔。
其次，要找到向章母做过承诺的那个神明。
平寒本不相信章母的话。
可不止为何，在听章母描述了变成真正的童话世界后的公司后, 平寒就对那个世界心之神往起来。
就像章母的话带着什么魔力一般。
这是一个下着暴雨的夜晚。
父母失踪了很久的章自奔忽然接到了母亲的电话，让他在下班时间之后留在总裁办公区里, 并叫来公司八个部门的高管。
章母微笑道：“我手中拿着你父亲的遗嘱。如果你不听我的话, 就别想拿到了。”
章自奔还没来得及多问，章母就挂了电话。
唯利是图的章自奔对父母感情并不深, 父母失踪后，他虽然焦急寻找，但为的不是父母的安危，而是父母的财产。
此时母亲要带着关系到财产的父亲的遗嘱见他，章自奔自然当最重要的事来看待。
而且这个在他印象中一直柔弱不能自理的母亲, 从未给过他任何威胁感。
虽然好奇这段时间父母经历了什么, 但章自奔有见招拆招的自信。
风吹起了帘子, 章母微笑着踏入了娱乐室中。这是她特意选定的场所。
章自奔起身，正要和章母说话。
却见章母举起了枪。
他双眼瞪大，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 就被子`弹射穿了心脏。
更多的枪响声响起, 高管们谁都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柔弱的中年女人下手是如此快而准。
她的脸上始终挂着平和温柔的微笑, 明明做着最疯狂的事, 却面不改色。
夜中, 商城四楼的童话主题游乐室早已关门, 空无一人。在当中徘徊的平寒突然接到了章母的电话。
“寒寒，还没找到神明吗？”
“嗯, 这里没有您所说的记号……”
“当然没有。”章母微笑道。
“因为我是骗你的。”
“平寒，我报了警。”章母的笑容淡了下去, “你杀人的证据我已经送到警察手里了。”
“我说的那些故事，都是骗你的。”
“这世上怎么会有真的童话呢？”
平寒沉默一瞬，她手指颤抖。
随后，她低声对电话那头的章母道：“……我知道。”
她惨笑起来。
“我一直都知道，这个世界上是没有童话的。”
“我早就不想活了……本来，也活不了多久。”平寒闭上了眼睛。
母亲的离世已让她对人世绝望，她因为过劳而得的重病也在迅速摧毁着她的身体。
支撑她一直走到现在的，不过是仇恨而已。
而平寒知道，章母已经把章自奔杀了。
“今晚和你一起来，只是感谢你这些天给我的爱。”
“你是疯子，也是妈妈。”
“放过你之后，和你一起过的日子，和你一起进行的幻想，是我给自己描绘的童话。”
平寒低笑了两声。
“至少，我能死在一个充满美梦的行动里。”
她挂掉了电话。
儿童游乐室的门被推开，平寒朝水池走去。
她想和母亲以相同的方式死去，这样，或许在地狱中她们能苏醒于同一条河流。
章母看着监控中的平寒沉没于清而浅的泳池，看着她的尸体渐渐浮上来。
章母并没有满足。
她想让所有伤害过她的人得到最大的痛苦。
章父被他的婚外情产物——他的儿子章自奔为非作歹引来的因果杀死。
章自奔在得到最渴求的遗产的前一瞬死去。
而平寒居然毫无遗憾地走向了解脱。
这不可以。
既然平寒想要解脱，章母就要让平寒永远被困在这里。
“不对。”章母举起了枪，对准自己的下颚。
她的笑容温柔、充满悲悯，就像童话中高尚的神殿修女。
可她的行动荒诞而恐怖，如同地狱的来客。
“这个世上是有童话的。”
早已与章母产生过联结的邪神浮现在章母身前。
“我要许愿。”
“以整个公司的所有成员为祭品——创造一个童话商城。”
“我要平寒成为整个商城的支撑，永世为这里当牛做马。”
“我要她的悲伤与快乐完全分离，让她永远无法与自己和解。”
随后，章母就扣动了扳机。
抵着她下巴的枪射穿了她的头颅。
章母倒了下去。
而平寒在水中苏醒了过来。
她从水中爬出，看到了一个童话中的世界。
她悲伤的一半化为了水中的女鬼，快乐的一半化为了游乐场中的小丑。
此时，凌衣衣的意识与此处的平寒完全相连。
她却感受到，自己不是悲伤的那一半，也不是快乐的那一半。
她是第三位——永陷于回忆中的，未被异化的那一部分灵魂。
在《蓝胡子》的童话里，存在一个绝对不能打开的房间——走廊尽头的第十三道门。
那个房间里的东西，是被蓝胡子杀掉的曾经的妻子，而在经由这个故事变体编撰的宗教童话《圣母玛利亚的孩子》中，房间中的是三位一体的神明。
门后是不可触碰的禁忌，也是揭开一切遮掩的真相。
凌衣衣的认知在自我意识与平寒的意识之中交替，她将手放到兰姨的罗盘上，想象第三个平寒的模样。
罗盘的上的指针疯狂转动起来，就像坏了。
凌衣衣在片刻的清醒中问道：“它怎么了？”
兰姨面色凝重：“罗盘是绝对不会坏掉的，出现这种情况，说明那诡物正在我们的四面八方快速移动。”
凌衣衣轻笑一声：“可以理解。毕竟这是她的神经网络构筑的世界。”
凌衣衣闭上眼。
她完全沉落到平寒的意识中去。
不知何处的第十三道门后，漆黑如墨的房间内，大雨落下。
就算完全接入平寒的意识，也找不到第三个平寒的所在。
因为不论是女鬼平寒，还是小丑平寒，都不知道第三者的存在。
不知存在，谈何寻找？
明明第三个平寒也和另外两位一样，一直存在于意识空间中。
这是相伴而不自知。
这是视而不见。
就像自欺欺人到了极点的小希将极致的绝望误视为极致的乐观。
就像章母活在纯真的童话之中，却手染最黑暗的血腥。
是灵魂的疯狂，是认知的错乱，是明辨的丧失。
凌衣衣的意识被关于漆黑的房间中。世界颠倒着旋转，头上的暴雨是脚下的河流，紧闭的墙面是通向万座迷宫的回廊。
她是凌衣衣，也是平寒。
她从自己的眼中看到平寒，也从平寒的眼中看到自己。
无数的记忆与流光闪回于灵魂之中，照亮了永远被黑暗蒙蔽的那一角。
当认知本不同的两者融为一体，当相悖的记忆碰撞，获得了第二视角的凌衣衣和平寒终于同时看到了，始终被她们视而不见的那一部分世界。
从前，凌衣衣缺失了【心】，她便在濒死的困境中重绘创造了【心】。
而此刻，凌衣衣睁开了【眼】。
被邪神的污秽力量锁住的权能，终于回到了凌衣衣的灵魂之中。
那是看破世间一切真假虚实，洞悉万物本质与演变的明辨之眼。
无边暴雨落于凌衣衣真正睁开的眼眸，她拉起身边的兰姨，微笑道：“我看到这个意识空间的主人在哪了。”
她带着兰姨穿过无数的记忆、无数相连交错的房间与回廊，跨越意识的迷宫，停在了一扇老旧的木门前。
凌衣衣推开了门，满室的阳光铺上了她的身躯。
阳光之中，站着一个满面疲惫，但目光温暖的平寒。
那是未被污染的自我认知仍为人类的女青年。
当凌衣衣的剑柄触碰到平寒的身躯的那一刻，平寒闭上了眼睛。
她再度逃了。
而凌衣衣和兰姨的意识，也回到了各自的身体里。
于是铁铸的神树之上，守护在一旁的小明和小希就看到，凌衣衣闭着眼从地上坐起了。
凌衣衣不再需要利用眼睛去看这个世界。
她已经拿回了本就属于她的【明辨】的权能。
只要她的意识存在，她就能对世界进行认知。
凌衣衣看向八株神木撑起的巨大而幽深的空间，神木的树枝通天遁地，庄严而森奥。
它们生长所依照的规律，是最古老的规则，是创世之神用以支撑世界所有空间与时间的根基。
她终于看到了一直被她视而不见的东西。
从前，凌衣衣只能看到【规则的墨绳】，那是维持世界不崩溃的框架与基座。
但此刻，凌衣衣看到了世界的本质，她看到了被掩埋在污染之下的【原初规则】。
就如设计师能记得并认出自己的所有作品，即使那作品被添加上了脏污的滤镜并被恶意拉伸扭曲。
凌衣衣也认得，【原初规则】是自己的造物。
从前，凌衣衣的目标只是掌控自己生活的秩序，那秩序是在世界的规则之下的平静稳定。
她想要平静生活的愿望，从来都不是骗人的。
但如今，认知了世界的凌衣衣所思所想完全改变了。
她从世界的一部分变为了昔日世界的主人。
这个世界原本的样子，由她一手创造与描绘。
凌衣衣的欲望从来都是完全掌控属于自己的东西。
当她看到世界的本质，她的欲望便演变为了将世界的秩序重新拿回自己的手中。
为此，她要弑神。
并重回神座。
凌衣衣侧过头，看向沉默地注视着她的小明。
这一次的副本结束之后，她将不再允许他立于神座之上。
凌衣衣对小希微笑起来：“我看到平寒在哪了。”
“它就是这个副本的boss。”
“小希，要和我一起去消灭它吗？”
第75章 童话商城16
收回了明辨的权能的凌衣衣能看透万事万物。
女鬼平寒仍在《长发公主》的故事里, 躲于某处的树洞之中。
这一次，她无处可逃。
凌衣衣带着幽灵形态的小希爬向了四十八层对应的树枝上。
在距离平寒还有一百米的时候，平寒就被小希的道具【幽灵船】吸了进来。
【幽灵船】无差别地吸入半径一百米内的所有诡物和活物的灵魂。
平寒是S级, 【幽灵船】也是S级，禁锢作用是这一生命类道具的另一恐怖之处。
被关住的平寒哭得更厉害了, 能看得到她的灵魂所在的凌衣衣伸出手, 当她触碰到平寒的眼泪的那一刻，她身躯上的眼睛恢复了光明。
虽然其他感官在凌衣衣自身携带的道具【真心话大冒险】的debuff下仍旧处于封闭状态, 但此时所有的感官对已经获得明辨权能的凌衣衣而言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小希，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体躺在哪里吗？”凌衣衣问道。
“记得，在四楼的商城。”
“华雀和肖守可能已经发现了倒下的你。”凌衣衣笑眯眯道，
“走吧，我们去找他们, 也顺便带着这位女鬼小姐去找她的另一半。”
平寒：“……不要这样做！这个商城会分崩离析的。到时候, 所有人都得消失！”
凌衣衣：“你放心好了, 你所担忧的事绝不会发生。”
“我会构建新的秩序。”
电梯的楼层提示灯变换，凌衣衣带着小希离开了禁区，回到了童话商城的第四层。
小希的身体果然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
两人直奔小王子童话主题的游戏室, 就见花孔雀和肖守正对这小女孩失去呼吸的躯体争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