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烛回头看了婕妮一眼说:“问题不是官不官宣的事。”
婕妮:“?”
许清烛说:“我还没跟他说我要出去上学的事。”
婕妮:“??”
婕妮意识到这大问题了,紧忙拽着人往外走,对包厢外坐在散台喝茶的苏娥说:“娥姐,我带小烛去楼上聊会儿。”
苏娥点头,指指手机,说有事电话联系。
茶馆是婕妮开的,楼上是婕妮的私人房间,婕妮带许清烛进去后,拉上窗帘,打开灯,从冰箱里拿出两瓶冰啤酒起开,给许清烛倒上,又抱过来一堆零食放桌上,示意许清烛先喝点儿。
许清烛喝了一口,够凉,但不够劲儿,抬头问:“姐姐有威士忌吗?”
“没有,哪儿惯的新毛病,”婕妮笑着戳了一下她脑门,“你要是想喝,让你老公叫人给你送来两瓶。”
许清烛哼哼了两声,撕开一袋麻辣鸡脖,嗦了两口味儿,喝了两杯酒。
婕妮看许清烛情绪差不多到位了,问许清烛:“所以,为什么还没跟游熠说?”
许清烛眼神空洞了好半晌,慢慢看向婕妮说:“他刚刚在微信上,问我有没有好好吃饭。”
婕妮问:“所以?”
许清烛缓缓从沙发上滑下来,坐在沙发与茶几之间,喉咙里忽然发出来一点点小哭腔:“我不想变回原来那个爱哭鼻子的人。”
婕妮到底是位敏感的文字工作者,一听许清烛这么说,就知道怎么回事了:“胆小鬼,又爱上游熠了是吗?”
许清烛流着泪点头,双眼发红得可怜,可怜得像个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迷路的人。
其实当她在飞机上哭过以后,最想妈妈,想去见妈妈,但她和游熠的事,她始终没和妈妈完完整整地说过,而且妈妈也不知道她已经离婚,她没法说。
妈妈只知道她很爱游熠,于是即便游熠曾经有过那样一个女友,妈妈也没有阻止她和游熠结婚的事,还花费了很大力气劝通了她爸。
而最了解她和游熠的人,就是婕妮,所以她来找婕妮,也是想和婕妮聊一聊。
许清烛忍不住哭声地说:“姐姐,我害怕。”
从她提出离婚开始,九个月以来,她都没有主动关心过游熠,没有问过他是不是还总抽烟酗酒失眠,没有问过他身体怎么样、他工作累不累,是因为她一直在刻意忽略。
她太知道爱一个人会有多难过了,那十年里,她就没少偷偷哭泣,哭得严重时,会哭得换气过度,一阵阵喘不上气,哭得心脏都是疼的。
所以她就像应激创伤一样,在内心深处抗拒这事,也恐惧这事,只跟自己说让自己顺其自然,喜欢就喜欢了,关于爱不爱的事,以后再说。
可即将分别,她积累的那些情绪,终究还是满得溢了出来,让她不得不直视内心。
在她不知道怎么告诉游熠的时候,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话题的时候,在她心疼游熠的时候,在她哭了的时候,她就知道,她又要变成爱哭鬼了。
她讨厌变回爱哭鬼,拒绝变回爱哭鬼。
她深刻知道女孩子一旦开始爱一个人,就会变得不再潇洒,会为这个人提心吊胆,为这个人牵肠挂肚,为这个人魂牵梦萦,也会被这个人左右情绪,为这个人变得脆弱,为这个人流很多很多眼泪。
当然她也明白她曾经是一个人的暗恋,如今不再是她一个人的难过,是两个人的相爱,游熠不会再让她难过,可她除了难过还有很多情绪,她会为他牵挂,会为他心疼,会为他忐忑不安……她害怕那十年里感受过的很多情绪。
可她又不可避免地被游熠吸引。
婕妮看许清烛哭得满脸泪痕,去取了柔毛巾来,给小可怜擦着脸上的眼泪,轻声说:“丫头,每个女孩子,在发现自己已经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心里都会出现害怕的情绪。”
“我也是,我在发现我爱上周则的时候,我也很害怕,还大哭了一场。”
许清烛挪开毛巾抬头,哭得鼻音很重:“真的吗?”
婕妮点头,继续给她擦眼泪说:“当然是真的啊,而且你和我会有害怕的情绪,别的女孩子也都会有的。这可是爱情啊,爱情这么复杂的一个学科,怎么会有不为爱情而害怕的女孩子呢?而女孩子为害怕而哭就更正常了,哭是人类的情感,哭是是动物的情感,哭是多么正常的事情。”
“而你又对游熠有过那些深刻感情,现在这样害怕,更是正常的事。”
婕妮说着移开毛巾:“但是丫头,其实我们害怕的,不是我们要变脆弱了,不是我们要变成爱哭鬼了,而是害怕我们在哭的时候,没人给我们擦眼泪。你说是不是?”
许清烛抽噎地吸着鼻子。
好像是。
“所以丫头没事呀,”婕妮笑着拍了拍她发顶,“再说了,我现在要是给游熠打电话说你哭了,他肯定立即飞过来给你擦眼泪,信不信?”
“信。”
“那你害怕什么呀,丫头不怕。”
许清烛自己捂着毛巾哭了一会儿,哭得头发都湿湿的,哽咽抬头:“我不知道怎么和他说这件事,我感觉自己做错了。如果他已经知道了,我好像伤到他了……我应该提前和他说的。”
婕妮失笑着拍了一下许清烛的脑门:“不用说,只要你站在他面前就行了。公主都驾到了,他当然就主动迎接了。再说伤一下有什么的,男人还不许受伤啦?公主去抱抱就好啦,抱一抱,亲一亲,睡一觉,还能哄不好他吗,男人可好哄了。”
睡一觉,许清烛听出婕妮什么意思了,一下子红了脸。
婕妮感觉到小丫头的情绪好了一点,侧身把小丫头抱在怀里,轻轻拍着说:“我知道你担心什么,爱是挂念,是脆弱,是提心吊胆,是患得患失,爱是很多很多讨厌的事情,可是丫头,爱也是春和景明,是花影缤纷啊。”
“十年前……不是十年前了,是十一年前了。十一年前你就那么勇敢了,现在怎么还怕上了呢?我们小虫宝宝再勇敢一点吧。”
“‘错过’这个词,是最悲伤的故事。我们今天错过不敢去爱,谁知道我们明天还在不在这世界呢?”
“只有幸存者认为明天比意外先来,而每天又有多少不可计数的人葬身于意外呢?”
“所以啊,丫头,不要怕,勇敢一点。”
婕妮慢声细语地开导着许清烛,和过去那些年的一次又一次的开导一样。
末了,看许清烛终于不再哭了,问许清烛:“我可以把你这心情写剧本里不?”
许清烛:“……行。”
这一天,许清烛在婕妮这里喝了三个小时的酒,但啤酒度数远不如威士忌高,许清烛喝得还能走直线,最后等周教授过来照顾婕妮后,她被苏娥扶走去了机场上了飞机。
晚上八点钟,许清烛落地北城。
在飞机上睡了一觉,许清烛也醒了酒。
从机场回家的路上会经过游熠的四季景苑独栋别墅,她望着飘了小雨的夜色,忽然想起她第一次去游熠家的那一天,也是一个雨天。
事实上,她从初见游熠开始,就总是在雨天遇见他。
思绪忽然拐了一个弯。
许清烛对苏娥说:“娥姐,送我去一下四季景苑吧。”
今天周四,游熠下班后如果没有应酬的话,应该会回她家楼下十三层。
但她就是无端的,想去四季景苑走一走,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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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游熠别墅。
一楼客厅茶几上又多了几个威士忌空瓶,烟灰缸里也存了很多根烟头,旁边的爆珠散落得零零落落,还有吃剩了半盒的去痛片。
陈阿姨正在收拾清洁,边收拾边摇头叹气。
自从小烛不住在这里后,他每次回家住的时候,都会抽烟酗酒得很凶,再年轻也经不起这么折腾啊,他这身体还要不要了。
陈阿姨回想着,从小烛病了十天那次开始,好像走了有九个月了吧?
明明综艺上都很甜,怎么还不回来呀?难道综艺上都是剧本演的?
游熠正在楼下负一层画室里失神地坐着。
今天许清烛在第二次出成绩后的第七天。
她在第二次出成绩的第一时间,就给小许老师发了她的成绩截图,她很高兴地和小许老师说她总成绩是8分,说很感谢小许老师一个多月以来用心的监督和答疑,喜悦地分享着说她终于可以去喜欢的学校读书的事。
但七天过去,以及之前的一个月过去,许清烛都没有和他提一句,关于她要出国上学以及要考试的事。
今天她考试的事情更是上了热搜,他问她有没有好好吃饭,她也连一句回复都没有。
甚至,过去了这么久,她都没有和他说过她喜欢他。
她只说过她喜欢和他相处,喜欢他宠着她,而她对他的承诺,也只有一句她不会再一声不响地离开他而已。
还有,她似乎也不打算提及她是竹叶青小火焰的事,她也很清楚地说过她可能不会再爱他。
以她倔强和心狠的性格,她很有可能一直到出国前夕,才以随意的口吻通知他一声她要离开了。
一切的迹象都表明,她都只是喜欢和他相处而已,她不在乎他怎样想,不在乎他的感受,也不在乎他在她离开后,他会怎样。
北城到伦敦的距离不远,直飞不过十个小时,不是地球到月球的遥远距离,他的私人飞机可以每周提前申请航线,周五晚上过去陪她,周日回来。
虽然辛苦一点,但不是无解。
即便她不让他来回折腾,他也可以去偷偷陪她。
只是,他此时和在他得知她要出国上学那晚时的心情一样。
他不在许清烛的考虑范围内,让他有一种被许清烛抛弃的难过与心痛,快要让他无法呼吸。
游熠手中握着的画笔突然掉落到地上,他闭了闭眼,掩住眼底的痛意,良久,俯身捡起画笔,转身走进地下室旁的洗手间。
边想,她在出去读书后,会不会被种族歧视的人歧视?会不会在听不懂口音重的外教讲课的时候着急焦虑?翻译器万一突然没电了,她会不会回到住处后被气哭?她那么喜欢抱抱,他怎么抱她哄她安慰她?
不合口的食物那么多,她怎么吃饭?做饭阿姨会不会做得不合她口味?万一低血糖晕倒了怎么办?
在家里的时候,被爸妈和苏娥保护得那么好,不会被品行不端的男生接近,不会被有心机的女生欺负,出去以后呢?万一被同学欺负?被醉酒的男人欺负?
万一无法联系上她,失联了,怎么办?
第79章
许清烛的车接近别墅, 看到了里面亮着的灯。
有些诧异,但不确定是游熠正在里面,还是陈阿姨在里面。
许清烛让苏娥将车停在门外等她一会儿, 她拿手机揣短裤兜里,拢着外套衣襟开门下车。
苏娥紧忙跟着撑伞下车:“小烛等一下, 我送你进去。”
许清烛摆手:“没事,小细雨, 我跑进去就行了。”
苏娥停步,站在门边目送许清烛进去。
外面正下着的是早秋的雨,但温度还好, 许清烛下面光着腿,上面穿的是长衫外套,应该不会冷。
许清烛走到大门前, 人脸解锁, 自动门开。
再走进院子, 身后自动门关上, 许清烛有了短暂的恍惚。
去年冬天移走的盆景罗汉松, 今年又搬了回来, 被放在凉亭下面躲着雨。
去年的红枫叶落了满地,而今年森绿茂密。
去年的空地上,今年多了放置了羽毛球网,小雨拍打在球网上轻轻摇晃。
生机勃勃,又有点可爱, 许清烛想。
许清烛的小白鞋踩在雨水浇过的地面上,和雨滴一起蹦跳着跑过去, 院内灯光晃得地面和许清烛的脸颊都闪过一抹柔光。
跑到入户门前,许清烛继续人脸解锁, 开门进去,在入户地毯上蹭了蹭鞋底。
去年走的时候,她已经收走了她的全部东西,知道鞋柜里不会有她的拖鞋,此时她就没打开鞋柜找拖鞋,脱了鞋子,踩着小白袜往里面走。
客厅里敞亮整洁,一尘不染,也空无一人。
许清烛下意识往大白墙那边看了一眼,她和游熠的那个巨大的婚纱照仍挂在墙上。
游熠很久前曾说过,他为了应付父母,重做了婚纱照挂在墙上了。
游熠五官身材真的很好看,她也很好看,许清烛笑着仰脸欣赏着,而后她突然在清新的空气中,闻到了温柔幽静的花香味道。
循着花香味道看过去,有三瓶水养的漂亮的粉色郁金香,正分放在茶几圆几和方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