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马车已近城门,众人各自整了整衣冠,准备恭迎小殿下与国师回京。
但最先引众人注意的是高头大马上的青年。
玉冠紫衣,英姿勃发,眉眼间虽还有几分让众人熟悉的放荡不羁,但整个人却多了几分坚硬和凌人的气势。
那一瞬间,众人神情都不由一震。
不愧是上过战场的儿郎,这气场,倒与他父亲有那么几分相像了。
啧啧,岁月真是磨人啊,往日人人头疼的京城小霸王,竟也是这般出色的儿郎了。
礼部尚书眼里满是赞叹与唏嘘,谁能想到昔日惹是生非闯祸无数的景家长子,如今竟也立得一身功勋归来。
指挥使大人见了,只怕很是自豪的。
“呀,这不是许大人吗,三年不见怎瞧着还年轻了。”
景子颜对上礼部尚书的视线,先是一愣,而后扬唇一笑,“喔,我明白了,今儿个许大人是不是特意刮了胡子,这是怕我扯你胡子还是怕小殿下?”
礼部尚书许大人眼角一抽,“.....”
他收回刚刚的想法,小霸王不论多久,不论怎么变,还是他熟悉的那个小霸王。
另外几人闻言皆不由一笑,“三年不见,景公子如今已是仪表堂堂,威风凛凛,景公子与小殿下边城一战早已传回京中,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我等佩服。”
景子颜嘶了声,“怎么,我离京前就不仪表堂堂,威风凛凛了?”
众人,“.....”
果然,还是那个熟悉的景家公子。
昔日谁也不愿招惹的小霸王,如今更没人愿意招惹。
接下来自是一人一句的夸赞,直将景子颜听的神清气爽,这才客客气气的朝众人拱手,说不敢当,不敢当。
众人,“....”
不敢当您倒是别笑得那么灿烂啊,嘴都能与耳朵并肩了。
不怪景子颜这般开心,以往他可是从来没从这些人嘴里听到过这么多夸奖,就算是有,也很是虚伪。
朝他老子告状时一个一个倒是挺真诚的,只差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控诉他了。
后果嘛,显而易见,他得到了他老子一顿毒打。
然后他又去报仇,比如烧那老头的胡子,比如找人家小辈的麻烦...然后再被打,再报仇,再被打,再报仇,如此循环反复了十好几年。
不得不说,他与这帮朝臣有着难以剪断的不解之缘。
所以眼下听着他们的赞扬他怎么能不高兴啊。
只可惜,来的人很不齐全。
还差了好几十个。
短暂的别具一格的寒暄后,马车已到城门,众人忙恭敬行礼。
“恭迎小殿下回京。”
“恭迎国师回京。”
行礼声结束,前面的马车才传出一声温和的免礼。
而后面的马车,车帘被掀开,李凤璟探出一个脑袋随后说了声起。
在众臣起身前,他的目光快速划过前面的马车。
可终于听见她的声音了,只可惜不是对他说的。
李凤璟放下车帘,又坐了回去。
接下来便是进宫面圣。
他的父皇有着一双极其睿智的眼睛,他万万不能露了端倪。
众臣皆知陛下还在宫里等着,不敢多耽搁,忙迎二人入宫。
而对于贺若真的马车走前头一事,众人丝毫没有觉得不妥,云宋国师向来地位极高,是能与圣上并肩的,且小殿下还拜了国师为师,所以清杳国师走前头,合情合理。
除此之外,再无旁人有此殊荣。
景子颜自然也退回到了李凤璟的马车旁边,且落后几步。
几处边境的战事京城上下无不知晓,而边城那至关重要的一战,乃李凤璟三人力挽狂澜的消息也早已传到了京城,如今得知小殿下国师回京,一路上百姓夹道相迎。
欢呼雀跃声刚传来时,景子颜实打实的震住了,他向来是人见人怕,人见人躲,却不想有朝一日竟成了他们口中的英雄,看着那一张张激动的脸,听见自己的名字从他们口中喊出,带着谢意与敬佩,他突然感到心虚,他似乎担不起这份荣耀。
小殿下,国师,吴清,王亭,陆窈...他们每一个都比他名副其实。
景子颜朝众人回笑得灿烂,眼底却隐隐透着某种光亮。
有朝一日,他一定能对得起他们今日这声英雄。
贺若真自然也听到了百姓的欢呼,她倒是没想如今是否名副其实。
过往她总听父亲母亲说她的使命是保护云宋江山,她没有想,从容的接受了这份责任,时至今日,她也明白这份责任的意义。
让百姓安居乐业,衣食无忧,免于战乱,是她,更是他的责任。
在即将走到街尾时,李凤璟伸手轻轻掀起一个小缝往外看了眼。
百姓眼里的喜悦和激动在这一刻深深的映在了他的心间。
他放下车帘,轻轻垂眸。
不知在想什么。
-
宫中,圣上与皇后早已等候多时。
虞皇后一直望着殿门,手中的锦帕紧紧的拧着。
圣上见此轻轻将手搭上去,温和道,“人已经进宫门了,别急,很快就能见到。”
虞皇后轻轻点头,但眼底还是有些急切。
她盼了三年才将人盼回来,怎能不急。
虞皇后虽已年约四十,但常年养尊处优,皮肤保养的极好,脸上虽有岁月的痕迹,却也能一眼瞧出年轻时定是一位美人儿。
皇后是圣上当年亲手指的。
那场宴会上,隔着几道席位,圣上一眼便瞧见了她。
当年还因此闹过一个乌龙,圣上见虞家姑娘没有动面前的吃食,便以为是没有她爱吃的,遂在众目睽睽下,着人将自己桌上的送了过去。
可圣上哪知道,虞姑娘自来身娇体弱,许多吃食皆不适应,在府中她的吃食都是极其小心,而在外面她自然不敢乱吃,可是那是圣上送的,又被圣上直直盯着,虞姑娘即便知道那东西她吃不得,还是委委屈屈的送到了嘴边,后来,自然是好一阵兵荒马乱。
圣上知道后哭笑不得,连连说这样娇贵的人他不要,可一转身就点了虞家洄心为后。
后来啊,这位圣上亲点的皇后便被圣上捧在手心里疼爱着,至今帝后都恩爱如初。
皇后诞下皇长子三年后,圣上才在一大堆奏折的逼迫下踏进别的宫门。
但经年过去,圣上的心里却从来没有装下过旁人。
“阿洄,你前几日说中意的是哪家姑娘?”
圣上见她面上焦急不退,便温声问道。
皇后诞下李凤璟时伤了身子,落下了病根需得好生将养,且忌情绪波动过大。
圣上一直对此很上心,不许任何人刺激皇后,自己儿子也不行。
虞皇后被这一问当真转移了些注意力。
“陛下不是说让凤璟自己选?”
圣上捏着她的手轻笑道,“虽说让他自己选,但还得阿洄先替他掌掌眼,这臭小子上蹿下跳的,哪有阿洄眼光好?”
虞皇后想了想,便点头,“我再仔细甄选一番,不过最后还是得看孩子的意思。”
“好。”圣上捏了捏皇后的手,靠近她小声道,“我相信阿洄的眼光,毕竟....”
“阿洄选了我这么个好夫君。”
虽说是小声,但殿内近身伺候的宫人都听见了,皆抿了丝笑意。
可不是吗,京中女子谁不羡慕皇后娘娘,一人之下又盛宠不衰,小殿下又是板上钉钉的东宫之主,这样的好命,可不是羡慕的来的。
虞皇后脸颊一红,嗔他一眼,“当年分明是你指的我。”
那道点心害她吐的天昏地暗!
多年过去,虞皇后脸皮仍是薄的厉害。
每次一急便就忘了眼前的人是九五至尊,但宫人早就自以为常,普天之下,也只有皇后娘娘能与圣上你我相称了。
其实哪能忘呢,不过是盛宠之下自然而然的底气罢了。
“好好好,是我选的阿洄。”圣上在皇后面前,向来没个正形,“但我当年可是问过阿洄,阿洄亲口说了愿意嫁我。”
“想当年我可比那臭小子玉树临风多了,不怪阿洄对我一见倾心,非我不嫁。”
虞皇后瞥见宫人皆在憋笑,脸颊蓦地红了个透彻,“....”
“李云徵!”
什么一见倾心,非他不嫁,他的圣旨都到了家里,才让那宫人问她愿不愿意。
她还能说不吗,那是抗旨!
圣上的名讳一出,周围的宫人顿时收了笑颜。
只当作间接性聋了什么也没有听见。
“夫人,我在我在。”
圣上嬉皮笑脸道,“夫人还是唤我名字好听,但别带姓,叫云徵就好。”
虞皇后瞪大眼盯着他,这回连脖颈都红了。
云徵她不是没唤过,但都是床帏间被他逼着唤的,这人真是愈发没脸没皮!
此时此刻,她羞的恨不得一脚将人踹出去!
“陛下,小殿下到了。”
砚公公在此时急急进来禀报道,却半晌没听到上头传来声音,他忍不住抬头望去,而后唇角一抽。
只见那二人贵妃椅上,圣上正紧紧贴在皇后身边,似在温声哄着...
砚公公,“.....”
要不是今日小殿下回宫,怕是又得清场了。
虞皇后早早瞥见了砚公公,然圣上就像是聋了般,她没忍住一巴掌拍在圣上手背上,“儿子回来了!”
清脆的声音在大殿响起,砚公公忍不住摇了摇头。
能把他们温婉和善的皇后逼得动手打人,可见他们陛下有多么的...
真是造孽哦。
圣上被打了一巴掌没有丝毫怒气,反倒是眼睛笑成了一条缝,似是急不可耐道,“快叫他滚进来。”
砚公公,“....”
他觉得圣上并不是急着想要见小殿下,而是想赶紧见完把人打发走...
砚公公走到殿门时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天,然后朝身旁的小太监道,“半个时辰后,去叫人备好热水,晚膳送到皇后寝殿。”
小太监一愣,“啊?”
不是小殿下今日回东宫吗,晚膳不是应该在偏殿用吗?
“啊什么啊,快去。”
砚公公一脚踹过去。
小太监灵活的一躲,飞快的溜了。
砚公公骂了声,“倒是愈发灵敏了。”
天天被踹,那能不灵敏么?
另一个小太监忍不住想道。
砚公公这才扬起一个分外慈爱的笑容迎了出去。
恰好李凤璟与贺若真已走上台阶。
“拜见小殿下,拜见国师。”
砚公公先是给二人行了礼,才道,“陛下与皇后已等候多时了,小殿下国师这边请。”
贺若真听闻皇后也在,脚步一顿,“我可要晚些时候再进去。”
毕竟一家人三年未见,想必有很多话要说,她在有些不合适。
“不用。”砚公公笑得很是灿烂,“一起面圣。”
他敢保证,圣上今日绝对不想在寒暄上多浪费时间。
因为战事陛下已经在前殿忙了多日,今日若非小殿下回宫陛下只怕还在前殿。
饿了多日的狼,是惹不起的。
李凤璟并不知砚公公的意思,只道,“今日父皇定会设家宴,等会儿师父与我们同去。”
砚公公笑容一僵。
家宴?
那只怕是没有的。
“小殿下不知,陛下与娘娘听闻小殿下归来,很是开心呢,只恨不得立刻见到小殿下。”
李凤璟有些不信,“是吗,父皇这么看重我了吗?”
“那是当然,陛下这些年很是挂念小殿下,日日念叨呢。”
砚公公面不改色的撒谎,“下头的人这耳朵都要听起茧咯。”
李凤璟眉头一扬,“看来父皇心里还是有我一席之地的。”
“何止一席之地啊。”砚公公道,“小殿下在陛下心中分量极大,要不是奴拦着,陛下都要亲自出来接小殿下呢。”
李凤璟一怔,有些茫然道,“看不出来,父皇这么想我啊。”
“那是自然。”
砚公公笑的脸上起了褶子,“可想了。”
他真是为陛下操碎了心。
造孽哦。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贺若真李凤璟进殿时, 圣上已然换了一副面孔,虽也眼带笑意但与方才已判若两人,只皇后面上还带着未完全消散的浅浅红晕。
自二人进门, 虞皇后的目光便一直落在李凤璟身上, 眼里满是慈爱与激动。
自李凤璟出生起便从未离开皇后如此久,而今一别三年, 皇后自是无比想念。
就连圣上都眼也不错的盯着李凤璟, 待礼节过后,圣上道,“景家那小子呢, 怎没一同进宫?”
“景伯伯在宫门口将他拦走了, 说是伯母想念得紧。”李凤璟回道。
圣上见他如今一举一动已稳重不少, 不由欣慰道, “不错,这出去一趟,小崽子是真的长大了。”
李凤璟心中才涌起的热意顿时消散不少,微微皱眉道,“父皇, 我都二十了。”
怎么还一口一个小崽子。
圣上哧了声,“你便是七老八十,朕也能叫你小崽子。”
虞皇后闻言轻飘飘看了眼圣上,示意他还有人在, 圣上这才清咳一声,看向贺若真,“一别三年, 师妹辛苦了。”
虞皇后也朝贺若真温柔道, “这三年, 多谢师妹费心了。”
皇后这话是由心而发,虽说三年未见,但李凤璟的行踪宫中一直都是知道的,包括经过他手的案件以及...贺府的课业,虞皇后每次看完锦衣卫的来信都感慨万千,谁能想到让翰林院头疼不已的皇长子,到了国师手里竟会那般乖巧听话。
离京时儿子还是个横冲直撞玩心甚重的毛头小子,如今归来,却是已能独当一面的儿郎,于公于私,她都万分感激。
贺若真微微颔首,客气回礼。
虞皇后自又是一番感谢。
寒暄过后,圣上便与贺若真谈起正事。
虞皇后则与李凤璟则去了偏殿,三年不见母子二人自有许多话说。
李凤璟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现出异常,未免他父皇看出端倪,他甚至都没怎么去看过贺若真,直到跟随皇后去偏殿时,才快速瞥了眼坐在红木椅上的人,并壮似无意的选择了正对着屏风的位置落座。
这个角度,正好一抬眼就能看到屏风后那道身影。
皇后此时只顾着打量儿子,并未注意这些细枝末节,温柔慈爱道,“高了许多,也晒黑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