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贺渝珏也不想理伍隆了,觉得话不投机半句多,不等伍隆回答,直接回了车上,立马启动车子离开。
附近的路都没有路灯,贺渝珏开得谨慎,怕撞到人,离开这片漆黑的区域后,他才开口跟杨瑞月道歉:“师父,对不起,我没把事情办好。”
早知道伍隆他们那么排斥,他就应该提前去警告过,让他们别在杨瑞月面前乱说话再把杨瑞月带过去。
杨瑞月在副驾驶上看了他一眼,说:“徒弟,你没看明白吗?他们不是对我的能力或者存在挑剔,他们只是嫌弃我是个女的,年纪还这么小。”
妇女能顶半边天喊了这么多年,但在大部分人眼中,女人就是愚蠢的、情绪化的、无能的、只会拖后腿的,即使现在许多女人都能坐上不错的高位,但在一些地方,依旧愚昧地认为女人就等于家里的猪。
原先在镇子上,没人跟杨瑞月说这些,是因为那个地方小,并且由贺元瑞和马全宝管理,他们更看中男女平等,明确地按照党的指令走,坚定地将女性也安排到工作岗位上,让女性也可以走出家门工作,这才是平等的第一步。
离开了那个小镇子,来到一个混乱的南方边城,问题逐渐明显起来,那痕检科看起来那么多人,却一个女性都没有,可见领导对女性的恶意多大,领导都这个态度,下面的人当然有样学样。
一个地方能不能发展起来确实只看领导的能力,跟百姓没什么关系,领导愿意将男女都一块投入到建设中,有两份劳动力,建设当然快,可是来到一个优先压迫与权力的地方,想建设就太难了。
贺渝珏本就是在一个父母平等的家庭中长大,后来眼睛不好去杨瑞月身边当徒弟,接触的人也就那么多,有马全宝跟贺元瑞在,他以为世界就是平等、平和的,没想到出来后,居然有这么多的问题要面对。
现在想来,他能在一个不错的环境中长大,单纯是因为他母亲出身言情书网,本就是大家闺秀,父亲敬重母亲,彼此恩爱,就给了他最好的榜样,到了镇子上,马全宝夫妻俩又是差不多的榜样,他因此从没认识到,口号喊得那么响,是因为还没做到。
“那师父,还查吗?我可能拿不到太多的便利给你。”贺渝珏难过地说。
“查,”杨瑞月回得斩钉截铁,她瞥了眼贺渝珏,说,“徒弟,你现在还小,对你来说,这些眼光、不平,或许是很重要很伤人的事情,但是对我来说,这些很难影响到我什么。”
贺渝珏愣了一下,问:“为什么?是因为师父你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吗?”
杨瑞月摇摇头:“不是,是时间,当你拥有很漫长的生命之后,看待这个世界的一切就都像是蝼蚁,就像,你会对猫猫狗狗冲你叫喊几声就非要跟猫猫狗狗讲道理吗?不会的,因为猫猫狗狗生命很短暂,它只能存活那么短暂的时光,对它们稍微好一点,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话音落下后贺渝珏沉默了许久,他艰难开口:“所以,师父你觉得我们都是猫猫狗狗吗?”
没想到贺渝珏专注的地方是这里,杨瑞月也认真思索一会儿,说:“也不能这么说,我只是打个比方,我是纸人,其实不算是人,反而像是一件与人长得差不多的物品,人类对我来说,是模仿对象吧。”
因为父亲走得太突然,杨瑞月不明白的事情太多,现在说给贺渝珏听的话,都是她自己摸索出来的经验,不是什么大道理,只希望别把人给教歪了。
贺渝珏不太喜欢杨瑞月这种说法,好像将自己排除在人类的世界之外,闷着气继续问:“师父你不在意人类的行为与话语,那等我死了,你是不是还会收别的小徒弟,我到时候去了地府,是不是应该托梦叫对方小师弟?”
道教延续名称单一,为了平等地看待男女弟子,除了叫乾道与坤道来区分性别之外,互相称呼就是师兄弟,对外都叫道长,道姑乃是蔑称。
那么问只是贺渝珏发现,自己好像无论杨瑞月收什么弟子,都觉得不太舒服,他们两个人一直这么互相扶持走下去也挺好的,为什么要多加一个小崽子?
杨瑞月没想到他想得这么远,一下子没回答上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徒弟这种事,要看缘分的,我们之间就是有点缘分,加上你的眼睛确实难得,我不希望你颓废一生,才收你为徒,不要多想。”
贺渝珏对这个答案快听出茧子了,每次说到类似的话题,杨瑞月就说缘分,他能力还不足,算不出杨瑞月的未来与过去,难以知道这个所谓的有缘分到底是不是杨瑞月命中唯一。
然而越无法知道的事情,越想知道,现在反而有点梗在心头,想不想起都觉得难受。
公安总局也在市中心,说话间就到地方了,贺渝珏将车子开到自己平时固定的停车位上,随后带着杨瑞月去弄暂时的工作牌跟档案。
按照贺元瑞那边下来的文书,杨瑞月属于外聘人员,不开工资,但是要开,直接从政府那边的财务走,她来到这边,就只为了帮忙解决火灾的问题,事后成功,公安局要感谢的话,可以给她一个见义勇为之类的奖项以及奖金。
这些都是后话,贺渝珏直接将杨瑞月安排在了刑警大队里,他们偶尔会聘请一些专家共同组队破案,所以算是对这套流程相当熟悉,不过大家杨瑞月这个生面孔还是很好奇。
在贺渝珏去登记档案的时候,同队的刑警都偷偷观察贺渝珏带回来的可爱小女孩,不是说杨瑞月不漂亮,是她那张脸太小了,让人很难不怀疑她的年纪。
“这是贺公子带过来的?这么小?有十五了吗?”
“听说是政府那边批下来协助的人员,我刚才看到贺公子拿的文件了。”
“这么说,还是贺公子他爹批的文件找的人?神童吗?”
“说不定真是神童呢?”
……
这些窃窃私语对杨瑞月来说跟在耳边说话没什么区别,她暂时坐在贺渝珏办公的位置上,她看向在说小话那些刑警,回道:“我今年二十七八了,不是十五岁,也不是神童,只是来调查火灾案的。”
第36章
听见杨瑞月有些呆板的声音, 刑警们瞬间闭嘴,他们没想到隔着那么远、声音那么小她还能听见,被当事人听见八卦内容, 简直太尴尬了。
他们用目光互相指责小伙伴说话声音太低了, 完全没往杨瑞月有特殊能力上想。
贺渝珏很快回来, 有书记的文件在, 身份跟手续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况且火灾案现在已经报到了省里去, 都在盯着他们市公安, 想躲都躲不了,现在无论有什么办法跟人, 能上都上, 尽量都试试。
现在公安局属于死马当活马医,有什么办法都先上。
刑警们对杨瑞月的讨论没太久, 毕竟手头都忙,要处理各种信息, 还得询问各种家属, 尽量把每家每户的亲属关系都探查清楚。
没一会儿贺渝珏跟一个疲惫的中年男人一块进来,男人走到杨瑞月面前, 打量了一番:“这就是你爸爸说的专家?”
男人长得不算高大, 奈何因为疲惫,十分沧桑,对比起来,显得杨瑞月跟对方刚出生的小女儿似的,反差太大, 很难让人把“专家”两个字放到杨瑞月身上。
杨瑞月站起来,伸出手:“你好, 我叫杨瑞月。”
贺渝珏忙介绍:“队长,这是我师父杨瑞月,我的本事都是在她那学的,她只是年纪小,但知识储备丰富,所以这次父亲特地请来帮忙,还有,师父,这是我们刑警大队的队长卢粟,毗卢的卢,粟米的粟,目前案子由队长负责。”
话落,卢粟诧异地看了贺渝珏一眼,他没听说过别人会这么介绍他的名字,就算不知道怎么写,至少“卢”姓应该很难认错吧?至于用一个几乎没人听过的词吗?他都怀疑杨瑞月根本听不清他的姓氏。
谁知杨瑞月点点头:“卢队长,你好,我想看一下住户们亲属的档案,可以吗?”
“可以,这不算机密文件,不过你还是给我解释一下,刚才那小子替我说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卢粟自己其实听清了,但不理解举例的那个词,一来想问清楚,不然他难受,二来以此试探一下杨瑞月的本事。
“他说的是毗卢,就是毗卢舍那,大日如来的意思,我给他讲道教知识的同时也会混一些佛教基础,因为有一种说法是,佛教其实起源于西行的老子,经过当地的演化才形成了佛教,一些基础知识或许用不上,但了解了也没有什么坏处。”杨瑞月认真解答,没意识到自己是被试探了。
这么偏门的知识都能被说出来,加上禁封建迷信禁得严,卢粟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随后理解了杨瑞月的话,才意识到她能被请来,大概就是因为能力,现在真道士都回归山野了,没几个有本事的在外面乱跑,难得找个一个,可不得抓起来用啊?
卢粟当即伸手拍拍杨瑞月的肩膀:“杨小姐确实学识过人,我心服口服了,那边的,都过来认识一下,这位是书记专门给我们请来的专家,在省级专案组下来前,就是她给我们当外援。”
“欢迎!”刑警们激动地鼓掌,既然能在队长那过关,说明人还是可以的,他们自然信服,不是信杨瑞月,是信队长。
看着队员们闹腾的样子,卢粟抬手按下激动的刑警们,转头对杨瑞月说:“您也看到了,我们这边一直没什么进展,如果一直没进展的话,后面就得小让专案组的人接手,到时候我们可能没办法给你提供信息了,所以如果您有什么想法,就趁早说,我们才有时间去验证。”
杨瑞月点点头:“我还是想要亲属档案,目前你们跟所有亲属都接触过了吗?”
卢粟叹了口气,回道:“亲属档案倒是有,但并没有那么全,至于接触,你看我们人都在这就知道了,没亲属愿意来。”
随后卢粟安排了人手给杨瑞月介绍目前公安局能调查到的档案,那些都是以他们的权限与能力范围内可以拿到的所有信息。
整个养老安置楼的老人曾经都属于政府管控,所以政府专门派人给他们做了户籍登记,这部分档案是齐的,政府本意是,这些都是老人,大部分还都是孤寡老人,完全没有亲戚子女子侄,记录他们的档案也是在备注。
备注着,等待他们的死亡日期,人死了,至少政府可以帮忙收尸,不至于烂在楼里。
政府把目前在册的老人档案都送了过来,档案比死亡名单还多一些,因为有些老人在火灾前就过世了,后面碰上其他孤寡老人,继续安排在空的房子里。
其实整栋楼跟养老院差不多,只是平时老人们还得想办法弄点吃的,不然光靠政府补贴跟大锅饭,实在难以为继。
大部分老人的子女不是已经死亡就是失散多年,还有一部分子女是去外地谋生了,结果再也没有回来,看样子就算老人死亡,他们也不会回来了。
分离多年,其实跟陌生人差不多。
杨瑞月单独挑了三楼的老人出来看,依旧问了刑警,关于那对老夫妻的大儿子,目前在哪里、做什么工作、是否回来过。
这种信息不会登记在档案中,而是得警方一个地方一个地方跑去查。
刑警们互相看了眼被挑出来的档案,最后发现,这个男人居然被漏掉了。
“漏掉了?意思是你们没查他的档案吗?”杨瑞月有些担忧地问,如果少一份档案,调查起来会稍微有点难度。
“不是,是我们去联系了那么多人,居然唯独忘了这一份,三楼好像小李负责的,你怎么漏掉了这个?”
小李也很茫然:“好奇怪,我明明记得我已经联系了所有人,怎么会还漏掉一个呢?”
刑警们的反应都是真的,他们每个人分工不同,查找资料、联系亲戚、记录、询问都是不同的人,按流程来说,这样一个档案中明晃晃存咋的人,就算有一个漏了,其他人都会记得提醒,而现在大家的反应是,没有一个人记得这个漏网之鱼。
杨瑞月抬手轻轻点了点那个大儿子的名字,说:“问题应该就在他身上,我建议你们赶快找人,要是他也死了,这场大火,就真的变成悬案了。”
作为刑警,大家就算逻辑上一时半会儿没想明白,却也直觉有问题——只单独漏掉一个对象,怎么看怎么可疑,哪怕对方不是凶手,他在其中肯定也扮演着特殊角色。
刑警们跟突然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慌忙停下手中的活去翻找前几天所有的记录,试图把这个漏掉的人所有信息都翻出来,就连在小房间里复盘线索的卢粟都被惊动了。
卢粟出来一问,才听说有这么回事,于是也加入了找资料大军。
大楼里的老人数量比较多,他们这几天都忙得不停,各种资料堆积,还拉了各大支队的来帮忙,但速度依旧很慢,有些警员都已经跑外省去找人询问情况了。
经过这一通忙碌,大家生生熬到了半夜三四点,各个眼里都是血丝,除了根本不会累的杨瑞月跟眼睛很好的贺渝珏。
三四点单位食堂刚开,想要吃上饭还得等师傅做好,大家就靠点剩馒头面饼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