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在给我煮面条,我是过来找你的,妈,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我马上就洗好了。”黄莉以为苏糖过来找她是为了帮她洗衣服,没有多想。
苏糖紧挨着黄莉,嘴巴凑到她的耳边,小声地说:“妈,我有大事跟你说。”
“什么大事。”黄莉随口问道,“难道是商城清库存了?上次清库存,你拿了几块肥皂和两个盆回来,这次你又拿什么回来了。”
苏糖:“不是这件事。我要说的事跟江溪和赵军有关。”
黄莉:“他们怎么了,难道是江溪终于把周老太送回青山村了?”江溪来过几次,话里话外想要江国平出面接手周老太,至于是把周老太送走还是让她留在家里,任由江国平做主。
周老太本就是黄莉甩出去的麻烦,她能让江溪把麻烦送回来?不可能!
甭管江溪怎么说,黄莉都是一句“你当知青时她照顾过你,她现在病了就该你来照顾你,你要知恩图报”的话来堵住江溪的嘴。
苏糖没有见过周老太,但是她想能养出江溪娘那样一个伏娘家魔女儿的周老太,不会是一个和蔼可亲的老太太。
苏糖将跑远的思绪拉回来,眼睛亮闪闪地说:“跟周老太无关,是赵军在黑市倒卖粮食被发现了,江溪也有参与。”
黄莉啪的一下转头,眼睛跟苏糖一样亮:“真的?”
黄莉想要问清楚点,但注意到她们现在是在外面,在外面说话不安全。于是她两三下把衣服拧干,放到盆里。
她一手端着盆,一手拉着苏糖的手:“回家回家,我们赶紧回去,回家说。”
苏糖看着盆里装满了衣服,衣服甚至多到冒出有小臂长的小尖,她赶紧把手托在盆底:“妈,你一只手抱得稳吗,别掉到地上去了。”
黄莉:“不会掉地上,衣服又不重。”
话虽然如此说,苏糖的手却没有收回,而是依旧托在盆底帮黄莉分担重量。
进门把盆放到地上,江国平还没有来得及说话,黄莉的嘴噼里啪啦给他安排任务:“国平,衣服我拿回来了,我现在有事,晾不了,你把它们晾起来。”最后一个字落下,她拉着苏糖进到房间里去了。几秒后,啪的一声门也关上了。
江国平一脸不解:“她们风风火火地进房间,是有什么悄悄话要说吗?”他也想听。
他往厨房看了看:“面条我已经煮好了,就等糖糖出来吃了。”他进去把碗端出来放到桌上,筷子搁在旁边。从筐子里找出衣架,开始晾衣服。
房间里,黄莉和苏糖坐在床尾。
黄莉:“糖糖,赵军倒卖粮食的事你是怎么知道,他是被谁发现的,江溪掺和进去多少?”
苏糖说:“你的问题我一个个回答。”
“他在黑市倒卖粮食的事,是卫宗告诉我的。”
苏糖连黑市在哪儿都不知道,她本本分分的,赵军竟然比她要有胆子,人生地不熟他就敢摸进黑市,甚至是在黑市中倒卖起粮食来了。对此,苏糖只能礼貌性对他说一声:一路走好。
“卫宗说这消息是他武装部的朋友中午跟他聊天的时候谈到的。赵军胆子可大了,倒卖的粮食不是半袋一袋,而是一个村子秋收粮食总数的一半。那么多粮食出现在黑市里,武装部可不就盯上了吗?”
真以为黑市没有人管,没有人盯着啊。
林卫宗说过,黑市禁是禁不住的,它是在政府、公安、武装部等机构的眼皮子底下运行,粮食是被关注的重点。
黑市每天进出的粮食如果是在一个平稳的区域数额中,不会有人管。但要是突然多出一批量大的粮食,那不好意思,这批粮食是谁拿出来倒卖的,中间经了多少人,粮食是从哪儿来的......这些统统会查出来。
苏糖说的头头是道:“所以就算赵军在他脸上和身上做了伪装,又小心掩饰他的行踪,武装部的人对他也是一找一个准。”
黄莉津津有味地问:“那他们抓他了吗?”
苏糖:“没有抓,他们要放长线把鱼全抓了。拔出萝卜带出泥,赵军要抓,他们村参与这件事的人也要抓。”
黄莉想起江溪,忙问:“江溪做了什么?”
苏糖:“她用她是粮食站员工的身份帮忙运粮。我听卫宗说,赵军还在村里的时候,他到镇上的黑市中干过倒卖粮食的事,只是镇上的黑市和城里黑市的规模不能比。他又太过贪心,从村子里弄来那么多的粮食,所以他就栽了。”
黄莉眯了眯眼:“我猜江溪这份粮食站临时工的工作有问题,她和赵军肯定动了手脚,不然怎么那么巧,粮食站的领导一出事,江溪她就恰好撞见,还把领导给救了。”
“更重要的是,赵军倒卖粮食,江溪偏偏成了粮食站的员工。你品,你细细品。”
苏糖吸气:“难道粮食站的那个领导出事,是他们两个做的?”
黄莉估摸着苏糖的推测没有问题:“八九不离十。”
苏糖咋舌:“他们的胆子也太大了。”
黄莉:“胆子要是不大,他们也干不出倒卖粮食的事。”
黄莉面上不显,心里则是在庆幸当初她走了一步妙棋,没有让江溪和赵军住在家里。
他们即使住在家里,狗改不了吃屎,黄莉相信他们依旧会干出倒卖粮食的事。
他们若是在家里被抓走,江国平、她和苏糖哪怕是无辜的,也会受到影响,被人指责、被人讥讽鄙视、被人风言风语。简直是黄泥巴掉到□□里,不是屎也是屎。
黄莉想想便觉得可怕。
真真是一人犯事,全家人被连累着丢脸。
第27章
江溪和赵军住在外面就不同了, 他们住在外面,跟他们就成了两家人。
再加上江溪因为黄莉和苏糖的关系,平时很少来江家, 来了她也是找江国平,和她们没有什么来往。黄莉对江溪的态度向来是不冷不热, 住在筒子楼里的人都知道她和江溪是后妈和继女的关系。
他们犯事被抓,跟她们一家没有关系。
即便他们被抓的消息瞒不住,被楼里的邻里邻居和认识的人知道了, 黄莉她也可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说江溪是从根子上就坏了。反正她是后妈, 后妈能对继女有多好?
黄莉看了看关着的房门, 说道:“糖糖, 江溪和赵军的事你先不要跟你爸说, 咱们从这个房间出去了, 就当做什么也不知道。”
“江溪有一个违法倒卖粮食的罪名, 她一辈子就毁了,你爸他对江溪是有父女之情的。”
虽然在黄莉多年的调.教和洗脑下,江国平在江溪和苏糖中间, 他更喜欢在乎苏糖。但万一江溪被抓了, 江国平顾念起江溪的身上流着他的血,想要找苏糖帮忙救江溪怎么办。
江国平看似是找苏糖救江溪,实则他是剑指苏糖背后的林卫宗。
林卫宗的父亲是公安局的副局长,舅舅又是革.委会的副主任干部,凭借他们的关系想要把江溪捞出来不难。
难是不难,可黄莉不会给江国平去找林卫宗和林家帮忙救江溪的机会,更不会给林家有看低苏糖的可能。
江溪既然做了违法的事, 她就该付出代价。得了好处,没有她们的份, 遇到难处了,就想到她们了?世上没有这种道理。
当然,江国平也许不会找苏糖救江溪,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黄莉不会去试探江国平。
人心不能试探,试探的结果不一定会是心里想要的那个结果。
苏糖知道黄莉是为了她着想,搂着她的手点点头:“妈,我知道了,我不会告诉他的。”
黄莉抚了抚她的头发:“恩,等到江溪他们两夫妻被抓走后,你爸知道了,你到时候要记得装成你也是刚知道的样子,不要露馅了。”
“好的。”苏糖轻晃着黄莉的手臂,“妈,我还有一个大消息要说。”
黄莉好奇问道:“是什么?”
苏糖把孙知青纠缠赵军的事说了出来:“卫宗说孙知青家里人和革.委会有一点关系,她是为了赵军才回城的,哪怕赵军已经娶了媳妇,她也没有放弃。所以卫宗猜赵军要是不想吃木仓子,他可能会找孙知青帮忙,将他运作到一个条件好点的劳改农场里下放。”
黄莉挑出重点:“孙知青为什么要帮他,难道......”她心里有一个猜测,她不可置信地看向苏糖。
苏糖笑了:“你没想错,赵军会和江溪离婚娶孙知青。”
黄莉表情一言难尽:“赵军是什么香饽饽吗,怎么一个两个的都看上他了。要我说,赵军比卫宗差远了,江溪和孙知青是什么眼神啊,眼睛瘸了吧。”
苏糖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无比赞同黄莉说的那句赵军比不上林卫宗的话。
黄莉:“江溪嫁给赵军,我还能说她是在青山村当知青受不了苦日子,想要找个便宜男人帮忙干活和养她。孙知青家里人和革.委会有关系,想来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家,那种家庭养出来的女儿不找城里的男同志,偏看上赵军一个农村人,她已经不是眼瘸,是眼瞎。”
苏糖随口胡诌:“她大概是吃的太饱,撑着了。”
黄莉撇了撇嘴,笑着把苏糖抱在怀里,拍了拍她的后背,高兴地说:“还是我女儿好,长相好眼光也好。”
苏糖回抱住她的腰,脑袋在黄莉的颈窝处蹭了蹭,柔情道:“我还有一个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黄莉脸上的笑容越发温柔,松开苏糖。她到衣柜里找到一个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堆花花绿绿的票证和钱。
苏糖眼睛微微睁大:“好多啊。”这么多的票证和钱摆在眼前,冲击力可想而知有多大。
黄莉说:“它们都是我给你准备的嫁妆,钱有五百七十三块六毛,这钱有一部分是你亲爸牺牲后,探测队给的抚恤金,我把抚恤金留着,一直没有动用。另外一部分是我嫁给国平后,他每个月交给我的工资,他工资的大头是用来买菜交电费买衣服买其他的一些东西,剩余的钱我都给你存着了。每个月存的不多,但一年又一年,积少成多,到今天一共有了五百多块。”
苏糖把钱拿出来看,钱很零碎,有大团结、一块的,也有一角的角角钱,一分的分分钱。
黄莉:“快到期的票证我会在到期前拿出来,换上新的票证,现在盒子里的这些票证没有到期。你嫁人后,在生活里要用到的票证我也都准备好了,你看,有肥皂票、粮票、肉票、豆票、食用油票、布票、煤球票、月经带票......还有工业票和副食票。”她如数家珍。
黄莉准备的票证和钱已经够多了,她却遗憾地说:“可惜我不能给你一套房子。家里这套房子我和你爸要住,不能给你。”
苏糖没想到黄莉曾想过要给她弄一套房子做嫁妆,苏糖发现她低估了黄莉对她的母爱。如今这个年代女同志的嫁妆,有一两床棉被就能被称为是厚嫁妆。把房子当嫁妆,一般人想都不敢想,房子是留给儿子的。哪怕是几十年后,有很多人嫁女儿也不会把房子给女儿当嫁妆。
苏糖整个人扑到黄莉的身上,她身体往后一仰,摔倒在床上。苏糖神情感动,眼里有点点泪花在浮动:“妈,你真好,我今晚要和你一起睡。”
黄莉:“嘶——”她的腰!
苏糖蹭她脸,手脚并用牢牢把黄莉抱紧,撕都撕不下来的那种。
“妈,你怎么不出声?”苏糖黏糊够了,才想起黄莉没有说话,连忙开口询问。
黄莉叫痛:“糖糖,你嘶——你去将你爸叫进来,我腰好像闪了一下,让他进来给我拔火罐。”
黄莉腰闪了,她是罪魁祸首,苏糖眨巴眼,眼里的心虚藏也藏不住,她赶紧轻手轻脚的起来。一下床,她往房门方向跑,大声喊道:“爸,不好了,妈的腰闪了。”
黄莉连忙叫住她:“糖糖,把盒子放到柜子里你再出去。”
“哦哦。”苏糖转身回来把票证和钱重新放回柜子,打开门一溜烟跑出去,催促江国平,“爸,爸,快点,妈腰闪了,你快进去。还有火罐,火罐在哪儿?”
江国平按住急得团团转的苏糖:“糖糖,你去吃面,你妈那里有我。”他找到火罐,拿着它进了房间。
苏糖松了一口气,坐到椅子上,拿起筷子夹面条吃。眼睛时不时往黄莉待的房间看。
等苏糖把这碗面吃完了,黄莉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苏糖凑过去亲昵:“妈,没事吧。”
黄莉揉了揉腰:“没事。”到底是老了,年轻的时候,苏糖哪怕是冲过来往她身上扑,她都会没事,站的稳稳当当。黄莉完全忘了,她年轻的时候,苏糖还是个小孩子,小孩子能有多重。
晚上睡觉,黄莉到苏糖的房间陪她一起睡。苏糖高兴坏了,抱着黄莉的手臂,脑袋枕在枕头上,香喷喷地睡着了。
第二天。
苏糖穿了一件海军领的蓝白过膝裙,上白下蓝,露出脚踝,背上斜挎包,往门口走了几步,她突然想起她还没有抹雪花膏,颠颠地跑回房间抹雪花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