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会责骂小小洛，但是会冷淡地不和她说话，会叹气，会用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她，会和对方吵架，指责都是对方没有好好教育小小洛，有意无意地将她冷落在房间里，好像家里没有她的存在。
时间久了，见人对于小小洛来说都成为了一种负担，甚至在后来，直到自己要去见爸爸妈妈的“朋友们”时，小小洛都会呼吸急促，身上泛起大片的荨麻疹。
荨麻疹也成了她没用的证明。
到了后来，父母已经不会再在聚会时带上她，只会急匆匆地、带着点不耐地给小小洛留下钱，让她自己想办法买吃的。
就这样长大成为少女的小小洛，成了一个不爱说话、不喜欢交朋友、对聚会不感兴趣的奇怪女孩。
她的内心依旧敏感，努力合群去和“朋友们”玩耍，但是在这个过程中，没有存在感的她总会被忽略，不管是去哪里玩、吃什么又或者玩什么，她都是一个影子。
直到又一次和“朋友们”一起去很远的一个景区玩，小洛就这样被忘在了半路，直到大家都回到了各自家里，被遗忘在景区的小洛才知道原来大家都已经离开了。
后来的因为种种原因性格变了，甚至会和客户出去吃饭喝酒谈生意的洛芙叶，还是会偶尔想起这些事情。
但长大后的她总会努力地在外面照顾到任何一个人，让所有人都不会觉得自己被冷落……就像在补偿曾经的自己。
“下次我会记得的，”洛芙叶眼神更加认真了，她望着冷一的眼睛，似乎只有这样，言语中的认真才能完整地传递进他的心里，“可如果我忘记了，一定要叫住我，好吗？”
或许曾经的自己试图去叫住谁的时候，从来得不到回应，那她就自己去做这个会停下脚步回头的人吧，只要她听到呼唤，她都会回应的。
气氛有点微妙起来了，叶莲和沈轻轻对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
冷一明显又是一愣，垂下的眼缓缓抬起，又被洛芙叶眼睛里的认真烫得下意识避开视线。
他淡色的嘴唇几次开合，最终还是抬眼，与不知为何执拗地要得到一个答案的洛芙叶对视。
“好，”冷一就像许下了一个诺言般郑重，他苍白单薄的脸上好像突然被什么东西照亮了一点，“如果和你一起出门，每一次你忘记我的时候，我都会叫住你的。”
不止是话语承诺，冷一在说话的时候，安静地暂停了正在运转的内力。
已经习惯了内力运转的经络发出抗议，疼痛从体内每一条经脉泛起，几乎让人想要躺在地上打滚。
冷一脸上丝毫没有表现出异样。
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痛，内力运转时候的那种疼痛虽然没有现在深，但那种似痒似痛的感觉，其实比这种单纯的疼痛更加磨人。
事实上冷一真的没有怪洛芙叶，他已经完全习惯了不被注意的状态，在内力运转的情况下，旁人忘记他才算正常。
像洛芙叶这样因此和他道歉的，才是少数。
疼痛不间断地泛起，可已经许下诺言……
冷一对这个诺言执行得十分认真，这是第一次有人和他这个让人恐惧厌恶的杀手，定下一个这样的约定。
……很温柔。
杀手静静地感受着心脏里泛起的陌生感觉，和内力运转时候的痒痛不同，他的身体依旧在疼痛，心却像是被羽毛轻轻扫过，痒痒的、软绵绵的。
洛芙叶听到回应，先是笑了，可接着便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笑容一滞，迟来地感觉到了尴尬。
她忍不住侧脸避开冷一的视线，清了清嗓子，这才若无其事地看向沈轻轻，向她告辞：“既然已经找到人，我们就先离开了，天色不早，今天过得很愉快，谢谢轻轻的招待。”
沈轻轻也没有提刚才那一幕，只是笑着点点头，和他们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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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的余晖落在长安城里，翘起的屋檐被镀上一层金边，上工的人们回到家中，原本老旧的泥土墙里传来了孩童的嬉笑，矮小的院墙也变得温馨朴实起来。
洛芙叶走在来时走过的道路中，穿行在民居之间，感觉“长安”这时候才在她的心里活了起来。
这座城市就像一个真正的古代城市一样，有着难以消除的阶级差距、贫穷落后的痕迹，以及脸上没有笑容，如同行尸走肉般行走匆匆的人们。
可它也和一个真正的城市一样，有高雅的文化、古老的建筑，而在人们得到属于自己的时间时，会有欢声笑语。
这难免让洛芙叶想到一个问题：这样真实的AI，知道自己是一个“AI”吗。
不过想法只是转瞬即逝，眼神略过身边挽着她的叶莲以及身后默不作声的冷一，洛芙叶就抛开了这个想法。
这种哲学的思考，并不适合她一个普通人、一个普通玩家。
这是属于“洛芙叶”的游戏，在这个单机游戏里，只要她觉得他们都是真实的，他们就可以是真实的。
阳光昏黄，和现实也没有什么区别。
三人从民居小巷中穿行而出，到了更加繁华的大道，来往人群匆匆，马车来回，端得是车水马龙。
洛芙叶被人流裹挟着，脚下步伐也加快了几分。
正往前走着，侧方小巷子却猛地钻出个矮小的人影来，洛芙叶下意识退后几步，只感觉腰间一阵拉扯感，接着腿边擦过个什么，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便见那影子冲向道路中央——
而那里，正有一辆马车疾驰而来！
车夫显然一惊，反应极快便要去拉缰绳，但还有人比他更快，洛芙叶只感觉又一个影子从自己身边窜了出去，眼睛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冷一人已经到了路对面，而他手里，居然拎着个孩子。
刚才从自己腿边窜过去的，竟是个孩子！
洛芙叶心中一阵后怕，那马车也渐渐停了下来，车夫发出一阵叱骂，显然也吓得不轻。
“还好没事。”洛芙叶松了口气，转头看叶莲，才看见她手里拎着那食盒，显然是冷一窜出去之前塞给她的，忍不住一笑，“你们反应还真快，我还以为这盒子得翻了呢。”
叶莲一笑：“冷一手快，我还愣着呢，这盒子就到我手里了。”
点点头，洛芙叶见那车夫下车就要往冷一那边过去，也准备过去看看。
可就在这时候，被冷一抓着的孩子在看到他们的动作之后，马上动作剧烈地挣扎起来，冷一只是稍松了松手，他便如同一条滑腻的泥鳅，呲溜一下钻进人群中不见了。
见此情景，那车夫只得咒骂一声，又返回去驾起车，马儿发出一声嘶鸣，滴滴答答地离开了。
只不过这次车速慢了许多，怕是也在心中庆幸。
冷一快步走过来，先是伸手接过叶莲手里食盒，眼见周围因为好奇聚拢过来的人越来越多，眉间不觉蹙起，低声道：“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洛芙叶也听到了人群突然出现的嘈杂声，似乎有人认出了自己，也点点头。
三人转身疾步往城外走，好一阵终于摆脱人群出了城，洛芙叶松了一口气，这时候才有功夫说起刚才的事情。
她道：“冷一，你的反应真是快，若不是你正巧拉住，那孩子怕是要被撞伤了。”
冷一却摇了摇头：“那是个偷儿，我怕他偷了店主的东西，这才追上去，救他也是巧合。”
洛芙叶听得一怔，重复道：“小偷？”
她已经许多年没遇上小偷了，如今大家都是手机支付，手机又如同外置器官一般，从来都是放在手里，或是因此小偷不大好做，所以大多都专职去搞诈骗了。
不过哪怕没那么兴手机支付的年代，这么小的孩子去做专职小偷，也算是少见的。
——那孩子瞧着也就五六岁而已。
洛芙叶想着，不由得看了一眼身上的挂饰。
今天她这身多是白色绒球之类的简单装饰，不值几个钱，也就松松系在腰带上的压裙挂饰里，有着几个胖嘟嘟的小银鱼，瞧着很可爱。
现在一想，当时腿上确实传来了拉扯感，但她这是系统时装，这挂饰除了她自己，哪能被NPC拿走。
那孩子确实是想偷她的配饰，却没想没扯下来，一个用力冲过了头，这才差点被撞到。
洛芙叶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冷一却当神女不清楚凡间污秽之处，耐心解释道：“别看他小，看着应当是当了几年的熟手了，这样的偷儿，哪怕武人，一时不察也有被偷的。”
“几年？”洛芙叶的注意力却放在这段话中另外一点，她忍不住皱起眉，“这么小的孩子……就当了几年小偷了？”
“嗯。”一直没说话的叶莲搭话，“这样的大多是孤儿，流民、穷苦人家没了父母的孩子，又或是乞讨为生不知父母的乞丐，无处可去又无法谋生，便只能靠这些肮脏手段讨口饭吃。”
她没有深入讲，甚至连语气都很平静，但洛芙叶一听，便也能想到这些孩子的境遇如何了。
洛芙叶皱眉：“就没人……”
她说着一顿，也知道自己这怕是犯了“何不食肉糜”的错误。
哪怕是现代，在她小一点的时候都还有乞丐、流浪儿和小偷呢，更何况天灾人祸下毫无抵抗能力的“古代人”。
叶莲却听明白了洛芙叶未说完的话，毫不在意地一笑：“如今已经好得多啦。”
她说着看一眼冷一，又接着道：“像我和冷一，小时候身份也同那小偷差不多，又是灾年又是战乱，人活着都难，哪里还能顾得上孩子。”
“如今大雍吏治清明、并无大灾，已经是百姓心中的好年景了。”
洛芙叶安静听着，哪怕潜意识里明白这是个游戏，还是泛起些不舒服的感觉。
她其实不常玩游戏，但或许性格放在那，在游戏里基本不会做出太过出格的事情，简而言之，就是哪怕真不约束自己，也是个“善良守序”阵营的玩家。
打个比方，玩游戏的时候里面有一只遭遇的可怜的小狗，有的人会无视，有的人会故意打死小狗，有的人却会想办法让那条小狗过上“幸福的生活”，哪怕它只是一串数据。
洛芙叶就是最后一种玩家。
对一条像素风数据小狗尚且如此，更何况是这做得无比真实的全息游戏里的人呢。
她不说话，叶莲和冷一便也没开口，三人都是沉默，显得气氛有点窒息。
走着走着，冷一却突然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店主那里……没有孤儿吗？”
这话一问，叶莲先是一愣。
这算是什么问题，神女身在神界，神界是什么地方，自然不可能有孤儿啊。
可和叶莲想得不一样，洛芙叶摇了摇头：“孤儿是有的，但基本上都被送进了孤儿院，由国家养着。”
丽娘也曾经问过这种“破次元壁”的问题，于是听到冷一的问话，洛芙叶倒是不太惊讶。
只不过她不知道的是，她的话说出口，叶莲和冷一听到耳朵里的时候，如“孤儿院”，又或者“国家”这样的词，就变成了“&*（%￥”这样让人听不懂的语言。
好在冷一和叶莲的接受能力都很好，只是一愣便接受了听到陌生语言的情况，更是联系上下文猜测出了几个词汇的基本意思。
冷一点点头，三人便再次沉默下来。
无人知道杀手的心中在想着什么。
三人闷头走回了小吃街，洛芙叶见到熟悉的路灯，心里安定许多，出过一次门才发现，原来自己早都把这里当成了可以放下防备和负担的“家”。
她转身和两人告别：“阿莲，冷一，谢谢你们今天陪我去长安。”
她一笑，路灯的光便将她的脸照得亮绒绒的，那双黑色的眼睛又大又亮，笑意温柔地从里面流淌出来，被她这么一看，便也跟着想要笑起来。
原本那点凝滞的气氛，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叶莲跟着露出笑容，她上前轻轻挽住洛芙叶的胳膊，在她肩膀上靠了靠，语调拖得长长地：“阿叶同我客气什么，算下来今天应当是你陪我去看了轻轻，我与轻轻许久未见了，是我该谢谢阿叶你才是。”
冷一什么也没说，只是点点头，向她递出了手里的食盒。
洛芙叶一怔：“这是什么？”
冷一一路上没提起过这食盒，所以她还以为这是冷一在翠玉楼打包回来自己吃的食物呢。
“白玉糕，”冷一只是平静说道，“先前在那里，听店主说起，似乎喜欢吃，我便带了一份。”
洛芙叶笑了，也没多想，哪怕自己在翠玉楼时吃了不少白玉糕，但被朋友放在心上的感觉还是让她高兴，于是伸手接过食盒，谢了他的好意：“谢谢冷一，我确实喜欢白玉糕。”
冷一只是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叶莲在旁边听着，挽着洛芙叶胳膊的手却渐渐有些松了，她表情莫名地看向毫无异样的冷一。
这白玉糕限量，冷一也是和她们一块去沾了光才有一份……可他不声不响地，把这白玉糕带回来全送给了神女，这……
难不成杀手也有了讨好神女的世俗之心吗？
总不能……
叶莲打量着冷一，迅速放弃了这个想法。
杀手苍白又沉默，脸上毫无表情，那双眼睛也如蒙着一层雾一般灰蒙蒙的，在夕阳的余晖里如同影子，哪是会有男女私情的人……他连活人都不像，木偶或是泥塑，反正就没有活人那股鲜活气。
不过那楼里出来的第一杀手，还有活人气才是异常。
不知道叶莲想着什么，和新朋友们告别，洛芙叶心情愉快地回到了庄园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