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婶子今天拉住他, 不干活就不让他走。他干到现在才把活干完,饭点也错过了……从早上饿到现在。
阮明芙看铁柱的视线一直落在她手里的馒头上, 递了过去。
“给,吃吧。”
铁柱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接了过来。拿着馒头就狼吞虎咽起来,那个模样看得顾意霖微微皱眉。
“慢点吃,别噎着了。”
“算了,”阮明芙走了进去,“我去给他倒杯水。”
铁柱接过水时,有些不好意思。
“谢谢婶子。”
他一口气吃了三个馒头,应该是饿得狠了。吃饱之后,铁柱更有力气了,拔得飞快。许是为了感谢阮明芙,不一会儿地里的草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没有杂草碍眼,阮明芙看那些排列整齐的萝卜苗都顺眼起来。
“铁柱,真不错。”
顾意霖是真的高兴。
她与塑料闺蜜干一上午,都不如人家这两三个小时的成果,还是大人呢。
“柱子,这件衣服给你。”
铁柱一看,头摇得飞快,“婶子,我不能收。”
给馒头就够了。
衣服多贵啊,他哪里配穿新衣服……
阮明芙可不懂他的弯弯绕绕,没好气地道:“叫你拿着你就拿着,这尺寸除了你还有谁能穿,赶紧的。”
铁柱看了一眼。
迟疑了一下,便被阮明芙塞了个满怀。
“拿着拿着。”
铁柱看着怀中的衣服,闻着布头散发出来的味道,他很欣喜。
声音细若如蚊:“……谢谢婶子。”
“铁柱,你还要不要馒头?”
他伸出小手摸了摸自己吃得滚圆的肚子。
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吃得这么饱。可他爸说了,做人不能太贪心。
铁柱摇了摇头。
“不用了,谢谢婶子。”
“阮嫂子,你在吗?”
阮明芙:“……”
真的,每一次听到这个称呼都感觉自己上了年纪……
她朝门口的人看了过去,“你是?”
“我是李师长的孙女,李秀秀。”
来人穿着一件白衬衫,身前编了两根乌黑油亮的大辫子。这副清丽明媚的模样,一点也不像谢延昭话中描述的那么脑子有病。
她眼带笑意,俏生生地站在门口,像极了五六十年后的大学生。
阮明芙有些疑惑,但来者是客。
“李同志别客气,进来吧。”
她这才看到,李秀秀手里还提着东西。
“不了,”她显得很有分寸,“奶奶说你爱吃鱼,爷爷今天去钓鱼,与小吴叔在后面的水库里钓了不少。正好顺路,我就给你送过来了。”
“……是这样啊。”
阮明芙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对方是来打探敌情的,原来只是送鱼。
“你进来吧,我去拿桶。”
李秀秀很规矩,哪里走进院里,眼神却没有乱看。她将手里的东西放了下来,微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阮明芙拿着桶过来,便看到她这副样子。
鱼不算大。
有一条草鱼,约莫一斤半的样子。还有好几条巴掌大的鲫鱼,拿来炖汤正好。
李秀秀这才看清阮明芙的模样,眼中闪过惊艳。
这可比她见过的人都好看,更是把渣男同学比到地沟子里。李秀秀双眼一亮,本不打算动手的她亲自捉住水里的鱼。
哪怕因为鱼挣扎而弄湿身上的衣服,她也不恼。
“阮同志,我来就好!”
正想动手的阮明芙:……
虽然不知道她发什么神经,但不用脏了自己的手她还是挺满意的。
“阮同志,我奶让我给你带话,让你去找她老人家聊聊天。”
李秀秀将鱼全弄走,这才直起了腰。
“我知道了。”
在家属院,吴芸华算是与她最亲近的长辈了。老人家宽和,阮明芙还是很喜欢她的。
李秀秀特别有分寸,“那我就先走了。”
阮明芙将她送出院门。
本就不熟,硬留下来也尴尬。况且,她还不知道李秀秀今天上门的目的呢。
……
出了院门,李秀秀心情颇好地提着桶回去。
叶秋早就回来了,坐在桌前一边听着广播,一边织毛衣。她可能做人有点毛病,但是织毛衣的手法真的牛逼。
手速飞快,人还看不清她就已经织完一圈了。
看到李秀秀回来,她懒懒地掀开眼皮,手上动作却是不停。
“回来了?事情办得怎么样?”
李秀秀手一顿,脸上的笑意也收敛起来。
“什么怎么样。”
“别给老娘打马虎眼,”叶秋将手头的毛衣放到一边,“你奶那边怎么说?”
她动作飞快,蹭蹭地跑到叶秋面前。
李秀秀翻了一个白眼,“我没说。”
“你怎么没说?”这个消失对叶秋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她皱起眉头:“出门的时候我是怎么交待你的,你为什么不问?”
“丢人。”
叶秋:“……”
紧接着就是暴怒。
“死丫头,老娘让你去问你为什么不问?!”她狠狠地拧了李秀秀一把,“还说丢人,老娘这不是为了你?”
李秀秀避开她的手。
“妈,说话就说话,做什么动手动脚。”
叶秋:“……你个死丫头,是不是想气死我。”
虽然她属意的女婿是谢延昭,但人家两口子过得好好的,她也没法儿搞事情。就在她抓耳挠腮时,隔壁顾营长听说要离婚了。
这不是天赐的良缘?
只因被吴芸华打过招呼,不让她进军区。叶秋急得满嘴是泡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只得把李秀秀给弄出去。
谁知道……
“妈,你能不能消停会儿,”李秀秀头疼得很,“人家还离婚呢,我现在就去问,奶不得看轻我。”
烦死了!
天天催她嫁出去,生怕她烂在家里似的。
李秀秀觉得自己早晚都要疯掉。
“看轻什么,”叶秋胸口起伏,“她是你亲奶,本来就应该为你的事出一份力。顾营长虽说比小谢差了点,配你足够了,你究竟还有什么不知足。”
李秀秀:“……”
算了,跟她妈是说不通道理的。
她扭头坐在沙发上,“反正我不去,要去你去。”
“老娘要是能进得去家属院,还用得着你,”叶秋压下心头的火气,走过去,“你跟妈说说,觉得顾营长怎么样?”
李秀秀:“……”
她觉得玉皇大帝挺好,她妈难道还能让她做王母娘娘?
“你别说了,顾营长都还没离婚……”
“没离婚咋了,咱们这叫未雨绸缪,”叶秋越说越觉得是这个理儿,“先了解一下,觉得合适等他离婚后,就可以跟你结婚。”
“妈!”
每次跟她妈说话,李秀秀总有一种憋屈的无力感。
“你能不能冷静一点,我又不是嫁不出去。你知道你这个行为算什么吗,那是破坏军婚,犯法的!”
她怒,叶秋更怒。
“你现在翅膀硬了,都敢跟我这个当妈的吼了!”
吴秀秀闭了闭眼,烦躁地深呼了一口气。
“你也不去外边听听自己的名声?”叶秋站了起来,越数落越来劲:“还有谁家会要你?之前一个干部,看上了你。人家不嫌弃你未婚带孩子,你倒好,反嫌弃人家年龄大。”
“前段时间的那个小伙子,年龄不大吧?你又嫌人家长得丑。”
“李秀秀,你已经是个老姑娘了,不嫁人难道我们还能养你一辈子?你小弟还小,未来上大学、结婚、生子……”
听着叶秋的长篇大论,李秀秀猛地站了起来。
“够了!”
“你每次都拿我的名声骂我打压我,我在外头口碑不好是谁造成的?”
叶秋心中划过心虚。
“你每天拿着我的事跟那些碎嘴婆子唠嗑,”李秀秀心头压抑着怒火,“别人说我不好,你不反驳也就算了,还在那里附和,谁家当父母当成你这个样子!”
“外人放个屁都是香的,我干什么你都觉得不对。”
“嫁个屁的人,老娘不嫁!我有工作,我能养得活自己!!!”
李秀秀双眼猩红,将这几年压抑在心头的委屈全爆发了出来。
叶伙愣住了。
“你天天就顾你的面子,”她越说越气,越气越委屈,“面子面子,你跟你的面子去过好了。”
她径直冲到房里,把自己的东西胡乱塞进箱子里,抱着在房间里自己玩的小宝打开门。
□□正好在门外,看着一手提着东西一手抱着小宝的女儿微微愣住。
“这是怎么了?”
“滚!”叶秋将一团毛线砸了过来,神情愤怒到了极致,“让她滚,老娘就当没有生过她!”
□□:“这……”
那一团毛线正好砸中李秀秀,也将她心中最后一点犹豫给砸没了。
“爸,我以后再来看你。”
李秀秀忍着泪,扛起儿子就走。
“媳妇,又怎么了……”
看着李秀秀那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叶秋仿佛吐了一座火山。
“闭嘴!”
这回可不是毛线,而是瓷缸杯,擦着□□的脸砸了下来,发出巨大的声响。
“滚,再在我面前提她,你也跟着一起滚!”
看着瘪下去的缸底,□□突然有点劫后余生的庆幸。他小心翼翼地把搪瓷缸捡回来,关上房门,却看到叶秋坐在一旁抹眼泪。
“她竟然说我不配当她妈……”
“我还不是为了她好!”
“没良心的臭丫头……”
叶秋这会儿哪儿还有在吴秀秀面的强硬,红着眼眶看起来伤心极了。
□□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得叹了一口气。
……
阮明芙虽然见栾女士就像老鼠见了猫,可心底还是期待他们过来的。这天,谢延昭正好休息,她便拉着他出门了。
顾意霖看着他们的背影撇撇嘴。
哼!
她才不当这个电灯泡,找胡宛宁玩儿去。
坐在车上,阮明芙拿着手里的单子,一边跟谢延昭絮叨。
“我爸妈肯定是要住在我这儿的,那间杂物间就腾出来……还有床单,栾女士喜欢用丝绸的……”
这会儿没得买,幸好上次上交会,丝绸厂代表送了她一点。
等回去就裁成床单……
阮明芙想了想,“对了,栾女士很讲究,房间的香味要那种清新淡雅的木质香。”
这会儿哪有什么香买,待会儿去供销社那边看看有没有橘子。
还有窗帘,床跟枕头……
买的东西可多呢。
谢延昭一边开车,余光一边注意着她的神情。
“不用紧张。”
阮明芙看他,“你不紧张?”
那可是栾女士。
她承认,她就是怂。
谢延昭:……
毛脚女婿头一回见丈母娘,说不紧张那是假的。
“对了,还得给你再买两身衣服。”
阮明芙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嫌弃。
一天到晚,不是军装就是老头背心。军装才好,老头背心看得她心梗。今天回去,她高低要把狗男人的老头背心给扔了!
“我有衣服,你多买几件。”
有一说一,狗男人这样子真的很让人不心动。
嘤嘤嘤,她脸都有些红了。
“不行,”阮明芙一口拒绝,“你不收拾一下,看着更显老。到时候栾女士觉得你辣眼睛,棒打鸳鸯怎么办?”
谢延昭双眼一眯。
这已经是多少次她说他老了?
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用力,咬牙切齿地道:“买!”
阮明芙点头。
这才对嘛。
男人穿得好,带出去自己也有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