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央了裴词安好几次,甚至连他再不带她她就自己出去这种威胁的话都用上了。
裴词安无奈,只得找来女医,再三确认她的伤没问题之后,才答应第二日带她出门去郊外踏青。
沈若怜一听能去踏青,立刻兴奋起来,忙前忙后地着人准备吃食糕点,又买来甜酒,还准备了一副叶子牌、五子棋,带了风筝,乱七八糟的吃的喝的玩的准备了一堆。
第二日裴词安来府上接她,就见那娇滴滴的小姑娘抱着个大大的包裹,包裹都快挡住了她的眼睛,而她身后跟着的秋容带了个比她那个还大的包裹,背上还背了个巨型风筝。
他不由失笑,“公主何不同我说,我派人准备了便是。”
说着接过沈若怜手中的包裹,拿过来的时候,包裹的口松了,从里面咕噜噜滚出来一个陀螺,在地上转啊转最后停在了裴词安脚边。
裴词安:……
“公主,我们是去踏青,你带个风筝我能理解,你带个陀螺是要——”
沈若怜脸一红,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嘿嘿,反正都带了,就放车上吧,到时候不玩再带回来。”
“那公主带鞭子了么?”
沈若怜忘了玩陀螺还要鞭子,她有一条裴词安给她找人特制的小辫子,粉粉的很好看。
“……没带。”
裴词安有些无奈,笑着叹了声气,“算了,走吧。”
他现在有些好奇,这包裹里还能变出什么让他匪夷所思的东西来。
几人将东西装好,裴词安扶着沈若怜上了马车。
沈若怜想了想,“要不我们先去白府看看能不能叫上小薇薇一起吧。”
裴词安道:
“我来时路上路过白府看了,白府今日似乎有什么宴席,白小姐好像被她大哥压在身边招待客人呢。”
沈若怜这才想起来,今日似乎是白家二哥的生辰,她想了想,既然是白二哥的生辰她也总不好将白玥薇叫出来同她去玩,只能遗憾作罢。
“那你下次见她可要替我作证,这次可不是我不救她啊。”
小姑娘面颊在阳光照耀下粉扑扑的,黝黑浓密的睫毛像一把小扇子扇啊扇,说这些话的时候,还嘟了嘟红润饱满的樱唇,显得十分无辜可爱。
裴词安眼神恍了一下,笑着应道:“好。”
两人说着话,马车已经晃晃悠悠出了城,因着时辰已经有些晚了,官道上的马车和行人并不多,沈若怜掀开窗帘,满眼好奇地东瞅瞅西看看。
裴词安知道她是小孩子心性,只笑看着她,提醒道,“风里还是有凉意,公主将披风拢紧些。”
沈若怜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窗外,敷衍地点点头,胡乱将披风往身上裹了裹,“嗯嗯,知道了,诶?你看那边有一队农夫诶,他们是要进城么?”
裴词安倒了杯热水,顺便凑到她身边朝外看去,就见对面的官道上行来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那些人皆穿着一身锻打,身上皮肤黝黑,鞋底还沾着你,想来是农闲结伴进城采买的。
不过他总觉得那些人有些凶神恶煞的。
他把沈若怜拉回座位上,将帘子放了下来,“公主别看了,喝点水歇一歇,待会儿就到了。”
沈若怜其实有些好奇那些农人,他们瞧起来和她小时候在村里见到的叔叔伯伯们都不太一样,可裴词安不让她看,她也就乖乖地坐了回去,双手捧着热茶,小口小口嘬着。
她一张粉嫩嫩的小脸氤氲在热气腾腾的水雾之下,大眼睛含着春光滴溜溜地转个不停,小嘴微微撅起小口吸着茶杯里的热茶,模样乖到不行。
裴词安笑看了她片刻,刚拿了块儿糕点想问她吃不吃,忽听得一声马匹的嘶鸣声,紧接着就是车夫的怒吼和秋容的尖叫声。
马车剧烈晃动了一下,裴词安下意识抽出匕首,将沈若怜护在怀中。
“公主别怕。”
沈若怜早被这一变故吓得呆住了,闻言呆呆点了点头,手里还抱着茶杯,一动不敢动。
很快马车外就传来一群人厮杀的声音,然而这次裴词安出来并未带几个侍卫,公主府的侍卫沈若怜更是一个都没带。
裴词安将沈若怜护在身后,掀开帘子一角看了看,见那群刺客果然是方才看到的那些所谓的“农夫”,他们也不知道从哪变出的长剑,各个手中拿着一把正同裴府侍卫厮杀。
可那群人人数众多,几乎一个侍卫要对抗两到三个刺客,未出片刻便现了颓势,然而此刻马车已被刺客团团围了起来,马腿也受了伤,想要突围是不可能的了。
裴词安略一思忖,当机立断道:
“公主,你在车上待好,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要出来,我出去帮忙!”
沈若怜吓得小脸煞白,一把揪住他的袖子,攥得死死的,想哭又不敢哭,“你、你别下去,我害怕……”
裴词安耐着性子安抚她,“公主放心,我就守着马车门口,他们进不来的,我若不去帮忙,今日咱们都走不了了。”
沈若怜也知道自己此刻不该任性,她犹犹豫豫松开了裴词安的手,强装镇定道:“那、那你去吧,注意安全。”
裴词安在她小脑上轻轻拍了拍,给她一个安抚的笑容,便出去了,“秋容你进车里保护公主。”
裴词安下去后,秋容就进来了,沈若怜明显听到外面刺客的惨叫声变多了,想来战况在好转吧。
她紧紧抱住秋容的手臂,浑身发凉,小嘴都在打着颤,却硬是咬着唇不敢发出一声,怕分了外面裴词安的心,也怕秋容更害怕,两人自乱了阵脚。
渐渐地,外面的打斗声没有之前激烈了,沈若怜心里刚松了一口气,忽然马匹一阵痛苦的嘶鸣,紧接着车厢剧烈晃了几晃之后猛地向前奔去。
沈若怜一个不妨被甩到了地上,然而车厢剧烈晃动她根本站不起来。
“公主!好像是马受惊了!”
马车还在奔跑,车厢里的东西七零八落,身后的打斗声和裴词安的声音越来越远,沈若怜死死叩住车窗不敢出声,脑中闪过无数念头。
马车还在颠簸,有好几次马车都差点儿翻了过去,沈若怜觉得自己几乎就要吐出来了,她想了想,决定不能坐以待毙。
“秋容,把包袱里的匕首拿出来!”
“公、公主……”
“快!”沈若怜用指甲叩进车窗的缝隙里稳住身形,死死憋住眼中的泪和心底的惧怕,咬牙站了起来。
小姑娘在这时候表现出了异于常人的冷静和勇敢。
秋容不敢多说,摇摇晃晃地掏出匕首,大声道:“公主,您想做什么,让奴婢来吧!”
沈若怜接过匕首没出声,眼睛定定看向车门的位置,然而就在她刚准备抬脚的时候,忽然从后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车身一沉。
沈若怜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忽听得外面的马一阵痛苦的长啸,之后车身一偏。
几乎是在同时,车厢外飞快进来一人,猛地攥住沈若怜的手臂,赶在车厢侧翻前将她拉进了怀中紧紧护着,“闭眼。”
沈若怜下意识将眼睛紧紧闭上,下一瞬车厢便轰然倒地,又在地下拖行了不远,撞到路边的树干才停了下来。
四周一瞬间安静得针落可闻,沈若怜浑身的血液几乎都凝固了,身子后知后觉得因为害怕而忍不住微微发抖,脑子也如坠云端,就这么僵在了那个人怀里。
良久,头顶上方传来一声低低的轻叹,仿若一缕清泉流入心间,沈若怜发抖的身子慢慢停了下来,随着那淡淡的冷冽竹香缓缓充斥鼻腔,她的心忽然在一瞬间便安稳了。
“可有受伤?”
久违的温柔清朗的声音,带着一丝安抚。
到底是从小便熟悉和依赖的人,即便此前再如何同他闹别扭,在突然遭到如此巨大变故的时候听见他的声音,她方才强装的勇敢还是瞬间就土崩瓦解了。
仿若倦鸟归林一般,沈若怜一时间忘了同他之前的不愉快,眼圈一红,突然不受控制地放肆哭了起来。
只有她自己知道,方才被他护在怀里的时候,她有多安心,而在刚刚经历了生死瞬间以后,出于本能的,这个温柔而坚实的胸膛令她有多贪恋。
沈若怜这一哭,好似要将今日的恐惧排解,她一头扎进晏温宽阔安稳的怀里,死死攥着他的衣领,呜咽出声。
晏温拍了拍她的背,嗓音有些沙哑,“好了,有孤在,没事了,你先起来。”
晏温这么一说,沈若怜才发现自己还趴在他怀里,身子紧紧将他压在身下,与他的身子紧密贴着。
她的脸颊窝在他颈窝,一眼就看见眼前象征着男性特征的喉结,那骨节凸起的喉结在她看过去的时候,正巧轻微向下滚动了一下。
沈若怜的面色陡然一红,咬着唇抽抽搭搭地从他身上爬起来,却不料因为腿软,再次跌进了晏温怀里,沈若怜窘得脸色更红了。
好在一旁秋容缓过了神来,过来将她扶了起来,两人才从侧翻的马车里出去。
紧接着过了片刻,晏温也面不改色地走了出来。
沈若怜这才看见方才那马竟是被人一刀割了喉,她面色有些苍白,别开视线不敢再看,只盯着自己的鞋尖,摸着手指头。
“皇兄怎么来了?”
晏温的声音不知为何,听起来仍然有些沙哑,“路过。”
“哦。”
沈若怜用脚尖在地上划了几圈,十多日前才同他说了不要来往的话,今日又被他救了,她心里有些尴尬,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况且她方才也是因为太过慌张才在他怀里不管不顾的哭起来,其实她没想再同他那般亲近的,她觉得若有下次自己应当避嫌。
“手怎么了?”晏温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观察她。
沈若怜匆忙将手背在身后,正要说没什么,忽听得一旁传来裴词安焦急的声音,“公主!”
她还没来得及抬头朝声音的方向看去,那声音的主人就已经奔到了她面前,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手受伤了?!”
说着,他急切地从头到尾将她打量了一番,“可还有其它地方受伤?”
沈若怜摇摇头,将自己的手抽走,下意识看了晏温一眼。
恰好他也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看,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他那眼神里不加掩饰的深意令她心头没来由地一跳,急忙再次低下头。
这眼神同那日在寒山寺,他摸她耳后时的眼神一模一样,甚至还要更加灼热幽深,她根本不敢深想。
下一瞬,他便凝视着她,缓缓上前了一步,沈若怜随着他的动作,下意识朝裴词安的方向后退了半步。
她看见他脚步一顿,眉心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随即站定在原地,淡声道:
“手拿出来,让孤看看。”
裴词安也正担心着她,方才离得老远都能看到她手上似乎有伤,闻言也在一旁担忧道,“对啊,让我们看看怎么样了。”
而后他似才想起来似的,忙转身对着晏温行了礼,“微臣参见殿下,方才一时挂念公主伤情竟忘了同殿下行礼,还望殿下责罚。”
晏温定定看了他一瞬,压下眼帘,声音有些冷,“这次遇刺,前次坠马,再前次胃疾,裴卿就是这么——”
“皇兄!”
晏温话未说完,沈若怜出声打断了他,她眼睫上挂着泪,眼角和鼻尖泛红,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小声对晏温道:
“别说了。”
姑娘的话里还带着浓重的鼻音,晏温眸光发沉,沉默了一下,到底没再说下去,而是和裴词安一起盯着她,“手拿出来。”
沈若怜被他二人看得实在有些不好意思了,小脸微红,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小小地犹豫了一下,才磨磨蹭蹭将背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
她先是看了晏温一眼,想了想,将双手递到裴词安面前,小声嘟囔:
“你瞧,没事的,就是方才抓着马车时力气用得大了些。”
她本就生得娇嫩,稍微不慎皮肤上就会显出红痕,此刻她白净软嫩的十个指尖皆是红彤彤一片,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似乎还被什么刺破了些皮,渗出了几缕血痕。
晏温蹙了蹙眉,垂在身侧的手刚刚动了动,一旁裴词安却先他一步将沈若怜受伤的手指握在了掌心。
“疼吗?都怪我不好,该留在车里保护你的。”
听出裴词安语气里的自责和担忧,沈若怜故作轻松地笑道:
“怎么会怪你呀,马儿受惊了谁都想不到呀。”
沈若怜本就心思单纯善良,这么多日同裴词安相处下来,她早就将他当做自己身边亲近的朋友,且她最近也在试着慢慢将他当做自己的未婚夫来看待。
如今见他还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她抓着他的衣摆轻轻晃了晃,撒娇道:
“哎呀,你别想那么多啦,你要再自责,那我也要怪我自己不懂事,缠着你带我出来郊游,才让咱们遭遇这么大的变故啦。”
她的声音软糯娇俏,对着裴词安撒娇时饱满水润的樱唇微微嘟着,唇畔还挂着两颗可爱的小梨涡,眼角弯弯的仿佛笑容能从眼睛里溢出来。
晏温的视线扫过她娇俏明艳的笑容,眼底骤然一深。
他不动声色将手收回去,手指慢慢蜷了起来,在掌心碾了几下,“刺客留活口了么?”
裴词安一顿,略带惭愧道:“事出紧急,臣——”
晏温淡淡“嗯”了一声,轻飘飘瞥了他一眼,语气十分平静,“既如此,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