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看向沈若怜,“孤的马车在这附近,送你们回去?”
沈若怜咬了咬下唇,那日在府门口说了那些话,她现在见他还有些尴尬,不是很想同他一路,况且她也不想让他看到她同裴词安相处时的样子。
裴词安看出她的窘意,忙替她回道:
“多谢殿下好意,只是臣的属下方才也去驾了马车过来,现下想来也快到了,今日是臣带公主出来的,便还是由臣送公主回去吧。”
他抬眼看了眼晏温,见他面色平静冷淡,又道:
“殿下既然出宫,想必是有要事在身,臣与公主就不耽搁殿下了。”
“那你呢?”晏温转向沈若怜,眸光深而沉。
沈若怜微微低下头去,不敢承受头顶的目光,小声道,“皇兄想必出宫是有正事要忙,皇兄便先忙自己的正事要紧,词安送我回去就好。”
晏温闻言深深看了她一眼,从腕上抹下手串,用拇指漫不经心地揉捻着,唇角慢慢勾了起来。
半晌,他淡淡道,“好。”
言罢,再未给那两人半分眼神,径直转身,直直上了小顺子驾过来的马车。
李福安在窗户旁站着,看了眼那边的嘉宁公主和裴大人,低低问马车里的人,“殿下,现下我们是继续去找孙小——”
“回宫。”
听出马车里的声音带着冷意,知道殿下此刻心情定然不好,李福安忙应了声是。
随后他又招来小顺子,同他小声交代,让他去柳河畔的望春亭里同孙小姐说一声,就说殿下朝中临时有事先行回宫了,今日无法陪孙小姐踏青,让孙小姐先回去吧。
交代完,李福安跳上马车,调转了马车往回走。
快要走过方才那地方的时候,他朝旁边扫了一眼,见裴大人也正扶着嘉宁公主上马车,嘉宁公主似乎是脚伤复发了,走了两步便疼得皱眉,最后还是裴大人将公主背了上去。
李福安不知是哪根筋儿不对了,侧过头对后面小声道:
“殿下,公主他们也准备走了。”
晏温额角青筋猛地抽了抽,他放下车帘,将手串随意扔在桌上,闭眼靠回榻上揉了揉额角,不耐道:
“孤看见了。”
李福安不敢再多言,赶忙坐直身子认真驾着马车。
过了良久,他又听见马车里传来太子略有些烦躁的声音,“车里点的什么香?腻得很,下次换孤房里的薄荷香。”
李福安:“……是。”
第29章
沈若怜和裴词安回去后, 他看着女医给自己手上和脚腕上上了药,便匆匆离开了。
沈若怜知道,他定是继续去追查今日那刺客之事去了。
秋容今日也受了惊吓, 沈若怜便放了她去休息。
她自己吃了些晚饭后, 也坐到书案前,撑着小脑袋, 眉头紧锁,一脸认真地模样在纸上写写画画着自己身边可能的线索,努力分析今日之事。
只是她才想了一小会儿,便懒得去想了, 她看了看纸上唯一的三个字“白玥薇”, 泄气地抓了抓头发, 将纸团一揉, 干脆歪到床上看话本子去了。
说起来这话本子还是前些日子她养伤时晏泠派人送来的,送时候神神秘秘的, 还拿着个带锁的小匣子锁着。
她原本还以为这些个话本子同往日里白玥薇给她的那些游记、杂记之类的一样, 心想能被锁着的定是更好看的绝本。
她便趁那日裴词安来找她的时候拿了出来,精心挑选了一本封面上写着《初入桃花源》的话本,想邀他一起看。
结果当时裴词安只翻了一页, 耳朵就红了,面色也十分古怪。
沈若怜还有些好奇他为何是这般反应, 正要凑过去看的时候, 裴词安忽然将书合了起来,问她想不想打叶子牌。
她当时也没多想, 就随意将话本扔在一旁, 叫来秋容一起打牌。
直到那天晚上她都快睡着了,猛地想起来那话本子, 实在好奇上面有什么能让裴词安那样的,她又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
披上衣服,蹭了鞋,点上蜡烛,上榻,找到那本被她随意扔着的话本子,就着灯光缓缓翻开……
“啪!”
沈若怜才翻开一页,便猛地将书又合上,一张小脸涨得通红,脑子里嗡嗡的都是方才看到的画面。
那、那两个人在干吗?姿势好奇怪……
方才那画面对她冲击太大,她过了半晌才意识到,这该不会就是小薇薇说的那种春//宫//图了吧。
那、那这么一比较,之前她勾//引晏温,去楼兰馆看胡姬跳艳舞,这一切的一切和眼前的话本子比起来,简直那都太微不足道了!
她心跳得飞快,脸上火烧火燎的,可方才匆匆只看了一眼,好些个细节都没来得及看,沈若怜好奇心不禁又被勾了起来。
她做贼一般四下里看了看,跑去门边将门拴住,两个手指捏着话本子,灭掉房里的灯,只留下床头一盏,贼头贼脑地钻进被窝里,蒙起被子。
然后再次小心翼翼地将那话本翻开了一页。
沈若怜怕长针眼,只将眼睛眯成一条缝儿,可随即又觉得看不清楚,不由又睁大了些。
她在空气稀薄的被子里越看心跳越快,脸上烧得慌,身体也隐隐有了些奇怪又陌生的感觉,她忍不住看了好几页,才小心翼翼将话本子压在枕头底下,吹熄蜡烛。
那夜沈若怜翻来覆去半宿,直到天快亮了才睡去,然后便梦见了话本子里的内容,只不过那里面的男女换成了她和晏温,而她似乎整个梦里都在哭。
第二日醒来照镜子的时候,沈若怜的脸还红着。
后来一连好几日,她虽心里还是好奇,却分毫不敢再碰那话本一下,生怕再做那天夜里的那种梦。
一直到今日被晏温救下后,被他抱在怀里紧贴着他,感受到他结实的胸膛的时候,她又忍不住想起了那话本子里的内容。
晚上秋容恰好不在,沈若怜实在好奇后面还有什么,便又拿出来看了几页,今日再看时,她已然没有那日那么紧张和尴尬了。
话本子不厚,只有十来页,她看完了最后几页,把话本子一扔,心里开始骂晏泠。
——都怪他,给她送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她也不想看啊,可是他都送来了,她这么善良,怎么忍心辜负他的好意嘛。
其实她真的一点儿也不想看的。
沈若怜默默腹诽了晏泠一阵后,觉得自己心里好受多了,那种看了不该看的东西的负罪感也减轻了不少,她想了想,决定下次绣个荷包给四皇兄作为自己腹诽他的补偿。
不过这夜睡下后,她倒是没再做那荒诞的梦了,反倒梦见自己被追杀,然后晏温为了保护她,被歹人一刀刺进了心口,温热的血洒了她一脸,她肝胆俱裂,正要扑过去时,一旁那日楼兰馆的胡姬忽然先她一步跑到了晏温身边。
然后画面一转,又变成了晏温和胡姬在楼兰馆的房间里,两人隔着帷帐,她看不清楚,却能听到一些暧昧的声音,她心里难过,想离开,却不想转身的刹那,晏温猛地从帷帐里伸出手来,十分强势地钳住了她的手腕。
然后沈若怜便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她捂着心口大口喘了好久的气,才平复下来,翻了个身,面朝墙壁,盯着墙上的清冷月辉和斑驳树影,过了许久才再度睡去。
翌日一早,秋容来敲门,说是管家带了薛念薛侍卫来,据说是太子殿下命薛念来做公主的贴身侍卫。
沈若怜心里有些不乐意,她下意识里觉得薛念在自己身边,就跟晏温在自己跟前留了一双眼睛一样,让她浑身不自在,而且薛念总是能让她不自觉想起晏温。
她让秋容给她梳妆更衣后去了前厅,打算寻个由头将薛念打发回去,恰好她人刚到前厅的时候,门房又来报,说是裴大人带着裴府的一个侍卫来了。
沈若怜心里一喜,眼里满是掩不住的笑意,声音都变得欢快起来,“那快快让他们进来吧。”
……
半刻钟后,沈若怜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看了眼薛念离开的背影,笑眯眯对裴词安道:
“你带的这个侍卫来得可真是时候,要不然我哥可要把他的侍卫留在我这了。”
裴词安给她添了杯水,“公主不想让太子殿下的侍卫保护你么?”
“不想。”沈若怜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为什么?”
沈若怜丢进嘴里一颗瓜子仁儿,凑近他,认真分析:
“你想啊,他若是在这里,那岂不是咱们几个不管是打叶子牌、摇骰子还是喝酒、看戏之类的都被我皇兄知道啦?还有出门玩,去哪他都能知道,那多不自在。”
“可公主从前不是同殿下最是亲近么?现下怎的还像是要躲着他?”
沈若怜动作一顿,借着喝水的动作掩饰面上不自然的神情,打着哈哈,“你不也说了吗,那是从前,我如今正是他们说的那种‘泼出去的水’嘛。”
裴词安从她面上扫过,“公主少吃点瓜子,容易上火。”
沈若怜乖巧点头,将手里的瓜子放回盘子里,拍了拍手上的渣子,听话道:
“嗯嗯,好,不吃啦。”
-
东宫书房。
支摘窗洞开着,春日的暖风夹杂着花香徐徐飘进房中,桌案上的博山炉中一缕烟丝轻轻袅袅地氤氲在空气中。
案上一本摊开的折子,晏温坐在折子前,搁下手中的朱笔,用一旁的白色绢丝帕子擦了擦手,神情隐在缥缈的烟丝后面,隐晦不明。
“你是说,嘉宁让你回来,留下了裴家的侍卫?”
“是。”
“可知裴词安带去的侍卫叫什么?”
薛念跪在下面,恭敬道:“陆离。”
晏温笑了,“裴家死士,这裴词安倒是当真对嘉宁上心得紧。”
李福安在旁边偷瞄了晏温一眼,不知道这明明驸马对公主上心是好事,为何他总觉得殿下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尤其是脸上明明带着温和的笑,那眸底的冷意却能冻死人。
过了片刻,晏温又问,“昨日那些刺客查到了么?”
薛念:“还未。”
默了默,晏温抬手,语气淡淡道,“知道了,你且下去吧。”
薛念起身离开,才刚开门,小顺子恰好出现在门外,看了眼出门去的薛念,小顺子走了进来。
“何事?”李福安问他。
“殿下,”小顺子小心翼翼瞥了眼桌前的男人,“皇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他说完便低头立在了原地。
气氛沉默了下来,等了良久,才听见太子温和清润的声音,“知道了,李福安,替孤更衣。”
“是。”李福安迅速拿来药箱和衣裳,言辞恳切道,“殿下,奴才先帮您将今日的药上了吧。”
晏温头也未抬:“不必了,这药有味,孤先去母后宫里。”
李福安犹豫道:
“可殿下昨日为了救公主明明受了伤,却不肯请御医,如今这药再不按时上……”
“孤说不必就不必,”太子放下笔,站起身,自去拿木施上搭着的衣服,“此事你和小顺子嘴紧些,不要让任何人知晓。”
李福安见他亲自动手,忙放下药箱过去将他手里的衣裳接过替他穿好,知道太子心意已决,不敢再多劝阻,跟着太子一道走了出去。
晏温人才刚走进凤栖宫,皇后原本靠在美人靠上的身子便直了起来,焦急地挥了挥手,“听说太子昨日遇刺了?快过来让本宫瞧瞧。”
晏温乜了眼皇后跟前的孙婧初,笑容温和地走到皇后身边,眼底带着和煦的笑意,温声安抚道:
“母后别担心,昨日是嘉宁出了点状况,儿臣不过是恰好路过帮了一二,母后放心,儿臣和嘉宁都没事。”
皇后上上下下将自己的儿子打量了一番,见他一袭白衣胜雪,身姿挺拔,眼角眉梢暖若春风,神色澹然沉稳,丝毫未有受伤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
孙婧初也在一旁笑着帮腔,“是啊,皇后娘娘,太子福泽深厚,又怎会被区区几个贼人所伤,臣女说殿下定会没事,您瞧你还不放心。”
皇后拍了拍她的手,也跟着笑起来,“你还年轻,当然不懂,若是将来——”
她顿了顿,看了晏温一眼,意有所指道:
“若是将来有了孩子,就明白本宫作为一个母亲的心了。”
孙婧初闻言面色蓦得一红,忍不住偷偷瞧了晏温一眼,见他也正看着自己,急忙低下头去,小声道:
“皇后娘娘教训的是。”
晏温收回目光,面色温润地坐到皇后另一边,耐心地陪着两人说了会儿话。
约莫半个时辰后,晏温起身离开,孙婧初也向皇后告了辞,同他一道出来。
出了凤栖宫,孙婧初看了看走在侧前方的晏温,快步追上去,解释道:
“殿下昨日发生之事不是我告诉皇后的,今日我姨母召我进宫,我便来皇后娘娘这里请个安,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宫人来报,我才知道殿下昨日遇到了危险。”
打从那日他敲打过孙婧初后,她便安分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