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姑姑铜锤九虎霸天白虎,座下几多门生弟兄?此地,她姑姑横着走......”
沈清起说到这里,眉间眼底漾着宠溺的笑意。
陆文道搞不懂沈清起在笑什么,他媳妇儿,地痞头子,浑名霸天白虎,这说出来不觉丢人吗?
沈清起:“小石头若想让大人插手,一早便与他姑姑说了,可是他从未提过此事,算这小子有点骨气。”
众人打了小石头一阵,又是一阵哄笑。
癞子走到小石头的面前,蹲下,从怀里拿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拍了拍小石头的脸:
“这帽子我要定了!上次你来,我跟你说的很清楚了,这帽子是我捡的,谁捡的,就算谁的。
你当时与我说,这是你姑姑给你买的第一个礼物,你他妈骗谁呢?就凭你,一块没人要的烂石头,谁给你买帽子?
你如今穿得人模狗样的,就该好好去人家家里给人当便宜儿子,多干活,少吃两口饭,免得讨人嫌,再被人当做烂石头踢走!”
周围一阵哄笑。
小石头趴在地上,脸上染着砂石,拳头紧紧攥着,满脸屈辱。
寒刀,在小石头的眼前晃动,刀光映在他的脸上。
癞子笑着:“你个臭小子一肚子坏水,我看根本没什么不用交钱的私塾还能白吃饭!你定是框我们的!说来说去,你不过还是想骗这帽子罢了,我告诉你,你再敢来纠缠我,我一刀捅死你!”
沈清起拍拍陆文道的肩膀,喊他走了。
远处,清月木匠铺围了不少的人,大家知道辛月影来了,都来答谢她昔日的收留之恩,也赶上过年,众人不空手来,也不空手走。
有不少人说要找她买圆桌,说是年夜饭正好用这圆桌摆酒。
木匠铺挤满了人,沈清起和陆文道蹲在对面的檐下。
半晌,小石头回来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上的尘土被他掸得干干净净,嘴角衔着一丝惬意的笑,丝毫看不出他适才挨过一顿胖揍。
小石头笑着问沈清起:“咦?姑父,怎么不进去?”
他欲往铺子那边走,被沈清起叫住了。
沈清起道:“你姑姑开业以来,第一天碰见这么多生意,你最好别去打扰她挣钱。”
小石头:“我去给姑姑帮手。”
沈清起:“铜锤帮的弟兄在里面,里面人手不少。”
小石头蹲在了沈清起的左边。
沈清起看向右边的陆文道:“我适才说到哪里了。”
陆文道小肉手捧着书:“不战而屈人之兵,但是。”
沈清起:“但是,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是个极为罕见的现象。
当中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前提,是你必须要掌握足够雄厚的实力,甚至,能绝对碾压敌人,在这时候,你才有资本去找对方和谈。
否则,你将面临一顿毒打,和惨遭羞辱。”
小石头皱眉,早知道听完但是之后的话了。
他懊恼的揉脑袋,扯到了肚子的疼,下意识,“嘶。”了一声。
沈清起斜斜看着小石头:“怎么的?”
小石头若无其事笑了笑:“没事,我......我腿蹲麻了。”
沈清起:“找个地方坐坐。”
沈清起站起身,右膝一痛,踉跄两步,陆文道和小石头刹那自左右两边将他扶住。
“怎么了?”
两个人异口同声的问。
陆文道神情紧张:“是腿疼吗?”他下意识抬头去看天色:“啊呀,有点阴天了,这可能是要下雪,快快去酒楼暖暖。”
陆文道紧张极了:“我背您好了,来来。”
沈清起:“不用。”
小石头昂头望着他,眼中也噙着担忧:“姑父,你怎么了?腿疼是吗?姑姑不是说,你的腿疾好了吗?”
他垂眼看着小石头:“只偶尔阴天才会痛,你别对你姑姑讲。”
小石头点头:“知道了。”
沈清起站了一阵,稍稍缓了缓,这才带着小石头和陆文道朝着酒楼方向走。
来在一间名为百里香酥的点心铺子,掌柜的认识沈清起,他只说,“老样子,这次要两匣。”对方就明白了。
等候的时候,沈清起慢声道:“这家百里香酥的点心,这是你姑姑最喜吃的,但她不喜吃枣泥馅,记着了么。”
陆文道和小石头连连点头:“记着了,记着了。”
三人来在酒楼。
只要了一壶清茶。
沈清起拿出一匣点心,让小石头吃。
小石头惨遭毒打和一顿羞辱,此刻心情低落,抓了块点心,只咬了一小口,闷头不语。
沈清起看向陆文道:“敌众我寡时,要想办法分散敌人。
绝不能硬碰硬。
‘这便是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
要想办法提升自己的作战能力变得更强,如何提升呢?”
他看向陆文道。
陆文道表情迷茫:“不知道。”
沈清起:“精良装备是一种方法,武器,也是装备之一,至关重要。”
沈清起顿住,望着陆文道:“你可知为何枪为百兵之王?”
陆文道继续迷茫:“不清楚。”
沈清起:“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小石头不咀嚼点心了,竖起耳朵屏息凝神的偷听。
沈清起:“敌众你寡,可想办法先于其军中散布谣言,使其内部充满猜忌,乱其军心,从而削弱他们的作战能力。
这便是,攻心为上,攻城次之。
要将敌人引诱到你熟悉的地形去作战,通过不断地引诱敌人,使他们分散,遇到紧急情况,不能前来互相营救。
这便是贵贱不相救,上下不相收。
当找到敌人薄弱时,要兵贵神速,一朝出现他面前,杀其措手不及,要记住,你的士气,决定了你这场战争的成败。
这便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但最后,要给敌人留个逃生之地,不要将敌人置之死地,否则他会穷途末路,拼死抵抗,反而令其士气大振。
这便是围师必阙,穷寇勿追。”
话说完了,沈清起执起盖碗,掀开茶盖,有雾气升腾。
小石头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沈清起轮廓分明的侧颜。
沈清起神情慵懒的用盖碗撇开苍翠的茶叶,碗中水波荡着,雾气也四散开来。
那张英俊的脸,渐渐的被水雾模糊了,但倨傲的神采,双眸中暗藏的威仪却是那么的清晰。
小石头静望一阵,除了钦佩之外,又像是被注入了一股难以言说的力量。
他心中的颓然和消沉一扫而光,霍地起身,双眼流露着诡异的光:
“姑父,我累了,想去我舅舅家了,能先回去了吗?”
沈清起垂眸一笑:“把这点心拿走,一份是你姑姑的,给她送去。另一份是你的......”他微妙的停顿住,精锐的目光落在小石头的脸上:“你可自行安排。”
小石头目光一震。
他愣住了,又很快的回过神来,提着两盒点心匣子出去。
他走到门口忽而顿住,蓦然回首看向沈清起的背影。
沈清起倨坐在椅子上,乌黑的衣裳,浅白色的玉带,头簪一支白皙剔透的发簪。
小石头望定他的背影,轻声开口:“姑父。”
“讲。”沈清起没有回头看向他。
“谢谢你。”小石头说。
沈清起仍未回头看他,语气平淡:
“莫教我失望。”
“好!”小石头转头昂首挺胸的出去了。
沈清起饮了几口清茶,放下茶碗,也站起来了,他看着坐在自己旁边,仍在专注记录的陆文道。
沈清起眯着眼,就那么盯着陆文道。
望了长久一阵。
陆文道记录完毕,稳坐泰山,再看一遍。
沈清起强忍怒意,再次压过来:“陆大人,别纸上谈兵了,且随我去看看实战吧,好么?”
陆文道:“好好好!诶?实战?什么实战?敌人入侵了吗?啊?什么时候的事?”
第207章 攻心为上
小石头手里提着一匣子点心,停在一个小黑乞丐的面前。
小石头老辣的对着小黑乞丐吹了个哨子:“小黑子。”
小黑子昂头,皱眉:“你又回来干什么?信不信我去叫癞子揍你?”
小石头打开点心匣子,捏出一块绿豆糕,咬了口:“我给你瞧瞧这个!我说我从私塾能领来吃食,你们又不信,瞧着,这就是我从私塾领来的点心。”
小黑子站起来了,目光深陷在精致食盒之中五颜六色做工精致的点心之上:“这是私塾给的点心?在哪里领?”
小石头一笑:“我不能说,说出来,癞子准又要打我。”
小黑子一愣:“他打你干什么?他也想知道能在哪领这好东西的呀。”
“小黑子!你可笑死我了!”小石头咧嘴一笑:“你该不会真以为癞子是因我要虎头帽子才打我的?他是恼我提了那私塾!
如果你们大家都去了私塾,吃上饱饭,谁还跟他混呀?你们到时候还怎么听他的?”
小黑子眼睛一转,没说话。
小石头混不在意的笑了笑:“我常吃这个,都吃腻了,喏,给你吃,可你别跟癞子说是我给的啊,我怕癞子到时候又来找我麻烦。”
小黑子接过匣子,往嘴里塞,点头:“行,我不说。”他嘴里喷出点心渣子:“去哪里领,你偷偷告诉我行吗?”
小石头摇头:“我真不能说,你今天也听见了,癞子要捅死我呢,我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小黑子急得点心渣子越喷越多:“你跟我说,我不告诉癞子就是了。”
小石头:“那也不行,我太怕癞子了,这样吧,以后若是再有点心,我给你偷偷送来,反正我点心吃腻了。但你可别跟癞子讲啊”
“好的好的,我定不说。”
小石头走远了,鬼鬼祟祟的去了远处观察。
不会儿,来了几个小乞丐,哄抢那食盒里的点心,只有小黑子显得忧心忡忡,半晌,几个小乞丐聚在一团窃窃私语。
小黑子声音极轻,脸色凝重,显然,将小石头的话,和这几个小乞丐说了。
小石头吹着口哨,扭头走了。
在更远的地方,沈清起看向陆文道:“你看见了,这便是什么?”
陆文道想了想,忽而一笑:“哈!我知道啦!这便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沈清起就那么望着陆文道。
他两只眼渐渐沉下,轻扬眉峰:“请问阁下自幼跟随令尊左右学录账。那么令尊,是如何离世的?”
陆文道很真诚的看着沈清起:“岁数大了,一些老年病什么的。”他忽而感慨,夹起书,哀叹:“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啊,爹已经走了十年啦。”
沈清起的眸子又沉了些许:“老年病?令尊能有幸活到老年,真令人感到意外。”
陆文道还以为沈清起跟他说笑话,皱眉,故作嗔怒:“诶,贤侄,玩笑归玩笑,还是不要拿先人取乐。”
我日你先人。
这话已经卡到沈清起的喉咙上来了,他抬手往下拽衣襟,试图硬生生将话咽下去。
陆文道深深吸气,望苍穹,回忆起来了:
“哎,家父后来没少遭罪,有些老糊涂了,谁都不认了,偏生只认得我,抓着我的手唤我乳名。”
他甚至眼眶湿润:“父母在,总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父母相继离世,忽然之间觉得内心空旷,偶有忆起昔日顶撞父母的话,甚至感到很内疚啊。”
他根本没意识到沈清起话里有话,这使得沈清起罕见的,咬着后槽牙把话挑明了:“你是该内心空旷和内疚,依我看,你爹老糊涂了,必是教你之时劳心伤脑,元气大伤所致。”
陆文道仰头笑了笑:“那不会,我少时家父常夸我聪明伶俐,对录账颇有天赋呢。”
死一样的寂静,只有远处街道的叫卖声。
沈清起一拳落在石壁之上,扶墙,陡然之间爆发出嚣张的大笑声。
他笑了好久,周围甚至有人朝着他们这边看过来。
陆文道有些毛了。
“好一个‘不战而屈人之兵!’好一个聪明伶俐的陆文道啊!”沈清起渐渐敛了笑意,陡然攥拳,骨节咔咔作响。
他狭长的眼,淬着浓烈的愤怒,目光环视地上,似乎在找趁手的家伙。
沈清起拾起地上的石头,放在手里掂了掂,似乎觉得太轻了,一把扔了,又抄起墙下的废木,两手握着,在空中扫了扫,发出“呼呼”地声音。
陆文道惊悚的看着沈清起,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自己给出了错误且离谱的答案,他连忙翻书,舌头舔舔手指头,书翻得沙沙作响,忽而恍然大悟:
“他是在乱其军心!这便是攻心为上!攻城次之!”
沈清起渐渐平静下来,移目看着陆文道,胸膛起起伏伏,一字一句:“你给我,睁大你的眼,好生的,看着他!跟着他学!”
他声音几乎气得发抖。
陆文道点头:“我看,我好好看!我好好学!您放心,您冷静!”
树下,蹲着个小孩在刨土。
严寒将大地冻得极硬实,小孩聚精会神的用小铲铲在挖土。小孩棉衣破了口,往外钻脏乎乎的硬棉,时不时吸吸鼻涕。
他看向屋子:“爹!我冷,我想穿新棉袄。”
“不行!新棉袄是年初一穿的!再忍几日!”屋子里走出一个男人,对那流鼻涕的小孩道:“小虎子!回屋了,屋里暖和!”
“我再玩会儿!”小虎子说。
男人回屋了。
小石头走过去,问小虎子:“你冷不?”
小虎子鼻涕都快冻上了,抬头看着小石头:“我挺冷。”
小石头:“我一会儿借你穿一天我的新棉袄,明天还给我,怎么样?”
小虎子一听还有这好事?点头:“行。”
东街,人头攒动。
癞子两手竖进袖子里,身后带着十来个小孩,率军准备前往酒楼后院吃垃圾。
“他妈的昨天那小乞丐真不懂规矩,我还没吃,他竟敢先吃,今儿瞧他若是还敢来,定要再打一顿!”癞子冷声道。
身后一群矮半截的小乞丐们点头。
兴致不像以往那么高涨。
癞子大概觉得稀奇,回头看了看他们,目光落在小黑子的脸上:“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少,往日去吃饭,你比哪个精神都足。”
小黑子垂着眼,挠挠身上,冷声道:“没有吧。”
癞子瞪他一眼,“少给我丧眉耷脸的,真他妈晦气!”
癞子回过头来,迎面被呼了一脸稀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