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后有不少的护卫随行。
颜倾城和辛月影上了马车,见辛月影探头看着前面的马车不解,颜倾城便告诉她:“他一贯如此,我们见完面,他会送我回去。”
这不比猪蹄生香?
上次没记错的话,猪蹄生是不情不愿的,半推半就的送她回家的。
辛月影放下车帘,问颜倾城:“怎么样,你问了吗?”
颜倾城点点头,将话原原本本的叙述了一遍。
辛月影心里咯噔一下。
闫景山这是发现了,发现了辛月影这个故事之中的漏洞。
辛月影:“第二个问题你问他了么?”
颜倾城:“我瞅他跟疯了似的笑话我看上一个长工,我瞅着来气,没问!他一臭嫖客!还笑话起长工了!”
原文之中,颜倾城最后根本没有找闫嫖客寻仇。
爱憎分明的她踩了孟如心,踩了谢长工,却没有去踩闫嫖客。
这是为什么?
辛月影望着颜倾城,不语。
马车到了一处荒僻的郊外停下。
一个小厮走来,轻声道:“闫大人去前面顺道抽查一下筑墙,请二位稍等片刻。”
远处正有筑工建造筑墙。
监工早就不知道去了哪棵树下睡觉。干活的也就二十来个人,当中还有十来个人凑在一起喝酒。
一个瘦弱男人走过来,问自己能不能去方便一下。
喝酒的男人冷声道:“憋着!这建高墙是为了防土匪防敌寇的,若误了工期怎么办!”
瘦弱男人实在忍不住了,沉声道:“若是真赶工期,你们还整日聚在这游手好闲的喝酒么?你们一直以来干什么活了?一直是我们干的呀!”
男人站起来了:“你敢废话了?信不信我明天就告诉李总兵你偷奸耍滑,直接把你弄走服徭役去。老刘当初就是得罪了我才这么走的,你也想去是吧?
呵呵,到时候让你白干活还没钱拿!我他娘是李总兵的长工,你是短工,你还敢问起我来.......”
身后有人拍了拍男人的肩膀。
男人回头,见得后面站着一个高挑的男人。
闫景山深邃的眼睛露出一抹诡异的光:“原来阁下是长工啊?”
周围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皆跪下了,带刀侍卫冷声开口:“这位是咱们工部尚书闫大人,奉旨巡视抽查筑墙。”
众人诚惶诚恐的跪下异口同声:“拜见闫大人。”
闫景山笑了笑,大步朝着墙下去了,筑墙尚未搭建完毕,这不过是个半人的高土墙而已。
他回头看向那先颐指气使的长工:“那位长工,请你过来。”
长工回头左右看看,咽了口唾沫,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无声和闫大人确认。
闫景山:“对,就是你,莫看他人。”
长工过去了。
闫大人:“跪下。”
长工跪下了。
闫大人:“小长工,请用你的脑袋,撞一撞墙。”
长工愣了一下。
闫景山两只手竖进了袖管里,努努嘴,示意他快点。
长工跪在墙下,用脑袋撞墙。
“砰砰砰”三声响。
土墙脆弱的土渣便已脱落,登时露出开裂的缝隙。
闫景山叫了停,于开裂的缝隙之处伸手一扣,城墙的土渣脱落,他继续向里面挖,挖出了稻草。
“哈哈哈哈哈哈!”闫景山一脚踹向土墙:“好活!好活啊!”
他抬脚继续踹墙:
“这就是长工干的活!!!”
他一脚一脚的踹着墙面,土墙摇摇欲坠,簌簌落土,没人敢上去拦。
他怪笑着嘶吼:
“长工!干的!好!活!”每语气停顿一下,他便踹一脚墙面:
“长工!干的!好!活!长工!长!工!长!工!!!”
其余长工都很害怕,感觉这位闫大人对长工恶意很大。
半晌,赶来了个男人,仓皇跪下:“下官福满城总兵李大信拜见闫大人!”
李大信见了地上的稻草,万般惶恐,膝行而上,“请大人息怒!”
闫景山抓着手里的稻草,扭头瞪着李大信:
“筑墙是为了防贼防寇,不是为了劳民伤财,为官者食朝廷俸禄,便要忠君爱国,不负皇恩浩荡。
你的职责是要镇守一方,为老百姓安居乐业。
凭这个,可抵御不了外敌,保卫不了百姓啊。”
李大信一听这话,深感自己职场生涯已到了尽头,连连磕头:“下官惶恐,下官该死啊!但是大人,这不是下官一个人能决定的事.......”
“把这个长工先宰了!以儆效尤!”闫景山垂眼怒视那长工。
李大信愣住了。
闫景山当众说了一腔假大空的话,一个字没提怎么处理李大信的问题,更没问他听命于谁,而是直接杀了一个小长工。
这不存在杀鸡儆猴,因为长工根本算不上一只鸡。
李大信刹那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李大信这才松口气:“是是是,小人必当照办。”
闫景山:“你免礼。”
李大信小胖手挥挥,一众人统统退避了。
墙边只剩下了闫景山和李大信两个人。
李大信试探得问:“不知闫大人到访,有失远迎,还请到舍下一聚,为大人接风洗尘?”
闫景山笑了笑:“不急,这几日且还有事忙,过些日子我再与你一聚,你好好做做准备!”他眯眼,望着李大信笑了笑:“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
李大信一瞧,彻底放心了,这就是个贪官儿啊,做什么准备?不就是给他准备些好礼物吗!
李大信点头:“是是是,下官一定多做准备,大人放心。”他移目看着城墙,轻声试探:“大人,这墙,若推了重筑,恐怕会误了工期,您看这如何是好?”
他委婉的问闫景山,这稻草渣工程需不需要重筑。
闫景山眯眼,望着李大信促狭一笑:
“此地边陲小地,朝廷确实将服徭役之人都发去关塞重地筑墙。
你确实也有你的难处,但为难,你也得想办法克服一下。
小李啊,你好好的干。
皇上英明,隆恩浩荡,必不会教有志之人埋没于乡野!”
闫景山还是说了一腔假大空。
听上去没有意义,被任何人听走也抓不到把柄。
官场白菜听了或许会拿不准他的意思,但李大信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他不是棵白菜,刹那就明白了闫景山不管这事。
李大信:“多谢闫大人指点。”
闫景山转头走了。
闫景山在众人的簇拥之下登上马车,漆黑的车厢,他脸色骤然阴沉,垂着眼看着自己手中死死抓着的稻草。
他笑了,以唯有自己能听得见的声音自言自语:
“不就是比谁更烂,比谁更恶么?这还不容易么?这简直易如反掌!”
他垂眼望着自己因得激动而略有些发抖的手:
“沈大哥,这就是你用满身的伤,用一腔的血,用生命守护了一辈子的国啊!”
他眼眶湿润,手抖动得越发剧烈。
“哈哈哈哈哈!”
满腔凄楚,化为笑声:
“哈哈哈哈啊哈哈!”
闫景山一把扯开车窗的帘子,恶狠狠怒视跪在地上的李大信。
李大信一激灵。
闫景山目眦尽裂地咆哮:“弄死适才那个长工!!!”
李大信仓皇磕头:“是是是,一定弄死他!下官这就弄死他!”
第162章 脆弱
颠簸的马车之中。
颜倾城此刻正倚在辛月影的肩膀上,手里拿着那把鹰骨笛,垂眼把玩着。
她笑着说:“闫嫖客懂个屁,我没跟他说,谢阿生是你家老头的同党,我瞧得出来,谢阿生绝非凡银。”
“凡啥人啊。”辛月影生无可恋的说:“那就是个太奶!”
“啥?”颜倾城稍稍抬头。
“妹啥。”辛月影将她脑袋放回到自己的肩膀上。
马车到了牛家村下,闫大人的车停在牌楼边。
两辆马车稍稍并驾。
闫景山的车帘没有挑起。
颜倾城隔着半透纱帘瞪了他的马车一眼,催促二奎:“走了二奎!”
二奎驾马前行。
马车行驶一阵,辛月影挑起车窗,回头望去。
见得闫景山不知从何时下了马车。
他一身白衣,负手立在夜下,目送着颜倾城的马车渐行渐远。
“他下马车了!”辛月影回头看着颜倾城,抻抻她的袖子示意她看看。
颜倾城蹙眉:“嘁,不用理他,他每次都这样。”
她不屑:“贪图我色相的嫖客我见多了,还有跪着目送我马车远离的。”
换别人说这话,辛月影绝对会认为对方在炫耀。
可颜倾城说这话,辛月影只觉得人家在阐述一件事实。
辛月影问她:“闫大人和你认识多久了?”
“不少年头了,都忘了多少年了。”颜倾城混不在意的说。
辛月影:“他提过给你赎身吗?”
“提啊,何止他提过,很多人都提过,可我跟他干啥?
没名没分的,他是个官员,你见过哪个官员光明正大娶个妓子的?”
辛月影:“可他家里没有妻子啊。”
颜倾城:“可他有儿子啊,他儿子能容我?”
辛月影:“那要看他的态度了,而且,那儿子可不是亲儿子。
他若敢欺负你,我让我家老头掐死他,让我干爹药死他,让我家老三祸祸死他!
反正他不会有好死!”
颜倾城抬头望着他:“怎么的,你觉得闫嫖客值得我托付啊?”
辛月影望着笼中的白鸽,又看看颜倾城手中的鹰骨笛,若有所思的开口:
“我倒是觉得,一只活生生的鸽子,比一只死鹰的骨头强了百倍。”辛月影指了指鸽子:
“鸽子可在你有难时,放下手中机要,随时能来助你,这鹰骨笛能有啥用呢?”
颜倾城不以为意:“嘁,凡是于风月场里见到的男人,再好,也都是个嫖客而已。”
哎,一日为嫖,终生为嫖。
闫嫖客洗刷嫖客成见,可谓任重道远。
马车停在了老槐树下。
辛月影下了马车。
颜倾城望着辛月影:“你真的不去青楼和我住吗?”
辛月影摇摇头,她张了张嘴,挤出一抹笑容来:“漂亮姐姐。”
“嗯?”颜倾城应了一声。
辛月影望着她,鼓足勇气的开口:
“谢谢你愿意跟我做朋友啊。
谢谢你平时耐心的听我聊我和我家老头儿的故事,和我一起去吃好吃的馆子,一起买衣裳,谢谢你愿意和我分享你生活中的烦恼,谢谢你对我毫无隐瞒。
谢谢你把我当成你最好的朋友,和你在一起,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
就算咱们什么话都不说,一起躺在床上发呆,都觉得特别有意义。
认识你,真的是我辛月影三生有幸。”
颜倾城疑惑的望着辛月影:“好端端说这个做什么?”
辛月影直直的看着她:“闫嫖客今日和你说的话,你回去好好想一想。”
辛月影:“想通了,你还愿意找我玩的话,咱们去买衣裳!”她垂眼看了看自己怀里的箱子:“我家老头出钱!入冬了,女人,我给你买貂,买好貂儿!”
辛月影的眼中,流露一抹不舍:“如果.......如果你事忙,也没关系的,但是你一定记着,你特别好,人漂亮,心地好,漂亮的外表和美丽的灵魂,你都有了!
你记住啊,再见到闫嫖客的时候,要问问他为什么去风月场。”
辛月影朝着颜倾城挤出一丝笑意:“我走了!”
颜倾城疑惑的望着辛月影的背影,马车尚未到达青楼,她便叫了停。
“停车!”颜倾城抓着手里的鹰骨笛,蓦地掀开车帷:“去后山!”
马车行驶后山,行于孟校尉的家门口,二奎下去敲了敲门,说是想请谢阿生来。
颜倾城不知自己在马车里等了多久。
深夜的山峦,格外静谧。
马车轻轻一晃。
车帷挑开,颜倾城和谢阿生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恰如当初他们初见时的那样。
“颜姑娘,你找我?”谢阿生似乎预感到了颜倾城要与他说什么。
颜倾城握着手中的鹰骨笛,递给他:“把这个还给你吧。”
谢阿生一怔:“颜姑娘这是什么意思?当初你救我一命,我身无长物,无以为报,这才将此物赠与你。”
颜倾城弯唇笑了笑,坚定地将手中的鹰骨笛给了对方。
“萍水相逢,举手之劳,不算什么,此物我不能再收了。”
心也要收了呢。
颜倾城垂眼笑了笑:“倾城一生都在风月场中,你几次推辞,几次回避我的目光,我又怎能看不出你落花无意呢。
从前只当是心里存个念想,如今这念想不能再存了。”
谢阿生接过了鹰骨笛:
“颜姑娘,对不住。”
“没什么对不住的。”颜倾城一笑。
颜倾城:“我心里有一个猜测,或许是我多想了,若我说得不对,谢公子请莫见怪。”
“颜姑娘请讲。”
颜倾城:“小月若是对你说了什么狠话,请你别放在心上。”
谢阿生吃惊的望着颜倾城。
颜倾城垂眼笑了笑,“我也是见她今日反常,仔细想来,方觉不对。
我甚至可以猜得出她会如何回避你,如何对你穷尽恶毒之言,或是故意在你面前表现粗鄙不堪。
如果她这样做了,请你海涵。
我想,她是因为害怕失去我,才会这样对你。”
谢阿生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
谢阿生面露内疚,挑起车帷欲走,又放下手,看向颜倾城:
“颜姑娘,你是个善良真诚的好姑娘,愧对你一腔真情,是谢某鬼迷心窍,有眼无珠。”
“注意你的措辞。”颜倾城挑起凤眸,眸中填满恫吓。
颜倾城的脸色骤然冰冷:“你喜欢她,绝非是你有眼无珠。
我颜倾城也绝非善类,这世上你喜欢谁都不成,唯独喜欢她,算你小子有眼光。”
一个对她不理不睬的狗男人。
和一个永远陪伴她鼓励她的好姐妹,当然是要选姐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