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龙观的法会规模小之又小。
魏明明道：“往年会举办个小型法会，祭祀本观历代观主，赈济十方孤魂野鬼。”
陆玉道：“那现在还能报名吗，我也想祭祀一些亡灵。”
白龙观还没有善信来参加法会呢，魏明明答应得很爽快：“可以呀，你待会儿把姓名生辰发给我，我提前制作牌位。”
陆玉：“嗯嗯，麻烦魏道长了。”
“客气什么，顺手的事儿。”
挂断电话后半个小时，陆玉才把信息发过来。
魏明明以为陆玉是祭奠亲人，没想到竟然发来了个文档，点开文档里面却有七八十条身份信息，怪不得陆老板说麻烦了，竟然有这么多。
她再仔细一瞧生辰日期，里面大多数是未成年的孩子......
魏明明将陆玉报名中元法会的事儿告知观主，孟观主看到名单里的那堆孩童信息，眉头不禁微皱。
前些日子陆玉来借法器时就提到了要捉牙贩鬼，结合最近新闻里经常报道拐卖儿童事件，孟观主心里便猜到了几分，陆玉估计是给那些受害孩子做法事。
他和魏明明解释了一番，魏明明也很气愤。
“中元节那天，举行一个灵宝济炼超度道场吧。”他道。
魏明明了然点头，这是要给逝去的孩童超度，再与观主沟通了下细节后，她便去准备后天的法会了。
......
中元节那天下午，陆玉跟周警官约好了去白龙观参加法会。
临出门时，瞿红也要跟着她去。
“这次可是超度道场，你确定要去？”陆玉提醒道，这万一真把瞿红给超度去，宠物店唯一的员工就折了。
“白龙观不是要设坛建醮赈济野鬼吗，我去尝尝那里的吃食怎么样，”瞿红笑道，“等老道长念经超度时，我立马跑路。”
合着小红是去吃白食的……不过中元节本就是“鬼节”，让小红去过个节也成。
陆玉又给瞿红贴身放了张符，免得被招魂幡给招走了。
她们搭上最后一班大巴车去往白龙观，中元节晚上一般都少有人出门，这趟车的乘客也不是很多。
瞿红来长陵市后甚少出远门，看着长陵市二十多年的城市变迁哪哪都好奇，问题也是格外多。但陆玉对于长陵市也不是多熟悉，各种角度刁钻的问题她也答不上来。
看陆玉一副脑门痛的表情，瞿红就不缠着她问了，转而去和司机闲聊。
这大巴车司机也是个善谈的，什么话题都能接得上。
“哎，我记得这片儿以前不是学校的吗，怎么成工厂了？”瞿红纳闷道。
司机瞥了眼路边的建筑，道：“那你说的可是早些年的事了，差不多十年前吧搞城市规划，学校早就挪到市里啦。”
“是嘛，我看到路边那群小学生，还以为自己记错了呢。”瞿红道。
司机开过来这一路都见着没人，哪有什么小学生啊，“你看错了吧，这边都是厂子扎堆，怎么会有小学生？”
“绝对没看错，校服还是我当年同款呢，那小孩刚还在车前招手——”瞿红话说了一半，就被陆玉来了个肘击。
瞿红反应过来，跟她穿同款校服那年龄也不会是小学生啊，她再定睛一瞧敢情是一群鬼。
这不怪她看错，中元节这天鬼出门都光明正大的，刚才那群鬼拦车的动作又太熟练，她给搞混了。
司机听这乘客笃定的口气，不免想到数年前这里发生地质灾害时，好像有学生遇难，他忍不住一哆嗦：“姑娘，今天是十五，你可别吓唬我啊。”
瞿红连忙打着哈哈：“瞧我这眼神，那应该是厂子门口的五彩旗子，天太黑我给认错了。”
司机瞥了眼后视镜，见后面是有一排旗子随风晃动，这才放松继续聊天。
怕把司机吓着，瞿红接下来聊天尽捡着阳间话题聊，司机基本知无不言回答着。
到了终点站，陆玉带着瞿红下了车。
去白龙观还得走一段路，郊区这边不比市中心管理严格，市里不让祭祀烧纸，这边就宽松多了。
她下车后就闻到了焚纸的气味。
而瞿红的嗅觉更灵敏，不光是闻到纸钱的气味，连供品的味道都闻到了，而且四面八方都有！
要不是纸人在身，瞿红都要直接飞出去了：“真香啊，白龙观已经开始了吗？”
陆玉见时辰还没到，说：“没呢，这估计是百姓在结鬼缘。”
“结鬼缘？什么意思？”瞿红道。
陆玉看了她一眼：“你都死了二十来年不知道？”
“虽说我死得早吧，但吃的盐绝对没你吃过的饭多，陆老板给解释下呗。”瞿红这时不倚老卖老了。
陆玉道：“结鬼缘就是指中元节当天老百姓在路口或水边自行供奉食物和焚烧冥币，用以安抚无主孤魂野鬼，这也算是给自己积德行善。”
瞿红总结了下：“每个路口都有食物啊，那不就是吃自助餐嘛。”
“……”
陆玉：“你这样理解也可以。”
瞿红已经迫不及待了，伸手就要抱上陆玉：“老板帮我拿下衣服！”
陆玉手上一轻，黄色纸片人出现在掌中，她给折叠起来塞进包里，喊道：“别跑远了！”
“放心吧，吃自助餐咯！”
陆玉还是开了个鬼眼术跟上去，免得瞿红跑丢了。
这郊外的道路弯弯折折路口颇多，附近的村民这时候正好出来祭祀野鬼，但附近游荡的野鬼并不多，东西都进了瞿红的肚子。
瞿红吃得那叫一个开心，用过供品还不忘评价一番。
“餐前先来水果垫垫肚子，这橘子有点酸啊，不过正好开开胃。”
“这菜也太地道了，跟我爸做的一样，我来年还到您这儿吃~”
“大娘，你怎么知道我爱吃煎鱼的，我必须得把这盘包圆了！”
陆玉眼神里透着一丝无语，瞿红还真把这当成自助餐了，不过每次用完供品都会给设供之人送上祝福，这点儿倒是不错。
第28章
七月中元日, 地官降下，定人间善恶。
通常道观的中元法会包括三官法忏拜忏醮仪法会、灵宝济炼法会等，白龙观本次主要举办超度道场。
陆玉抵达道观没多久, 周警官也赶来了。
周警官第一次来道观还有些紧张，在门口踌躇片刻才进来。
他听说道观举行法会时道长们和群众都很多, 可一看道观里面稀稀拉拉不到十人, 凑到陆玉旁边道：“我是不是来晚了，已经结束了？”
“没呢, 你来的正是时候。”陆玉拍拍旁边的小马扎, 让周警官赶紧坐下。
白龙观已经设立好坛场了，鲜花供果、茶酒荤素、香烛纸钱等一应备齐，魏明明也根据她提供的姓名生辰籍贯制作好了牌位，将其摆在了阴阳坛之上。
待戌时一到, 孟观主披着蓝色法袍出来了。
陆玉见到孟观主的严肃模样，不免想到以前延春观办道场时，师父作为高功法师超度前必定要择吉日选定法事日期、斋戒沐浴才住持法事。
孟观主登坛后先做净坛法事，迎请祖师、仙真前来主盟坛席, 加持道场的举行。
开坛后孟观主诵读《太上洞玄灵宝救苦拔罪妙经》等经文, 陆玉还有道观中的魏明明等道长都在安静听经，周警官虽听不懂, 也静穆看着老道长念了好几部经文。
待诵读经文后, 孟观主步罡踏斗拜进玉皇表，奉送救苦表。
周警官听道长口中似乎说了几个熟悉的名字, 便低声问陆玉：“道长正式开始超度了吗, 我好像听到了几个受害孩子的名字。”
陆玉解释道：“孟观主在禀明天庭诸神以及三界十方灵官玉女、功曹、城隍土地等, 今日道场的类型以及为何人所做。”
升天禀明过后，孟观主便提魂摄魄, 发城隍碟、请城隍爷给亡灵放行。
片刻后在孟观主的招魂幡指引下，道观陆陆续续有鬼魂飘来。
从高墙外第一个飞进来的就是瞿红，陆玉忍不住抬手掩住脸，心道这吃饭第一名的姿态也不必如此积极吧。
见孟观主还未放法食，瞿红便飘到了陆玉马扎旁边候着。
不远处站着的魏明明、赵舜和郑尘见到这一幕都愣了一瞬，前段时间他们去宠物店时，这个叫小红的员工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离世了？
真是世事无常啊……
陆玉没注意到道长们误会了什么，她见道观内出现了一些孩童鬼魂，年龄最小的看上去不满周岁，浑身破破烂烂的，在地上来回爬。年龄再往上七八岁的孩子也有很多，他们尽数眼神呆滞，直愣愣盯着法坛前的孟观主。
这些孩子的情况看起来很差，应当是从未被超度过。
被牙贩鬼换魂的孩子，原本的魂魄或许被牙贩鬼炼作婴灵，但更多的是直接从躯体赶出成了野鬼。他们无法被冥差带至地府，只能在世间孤凄的游荡。
而案子破了之前，这些孩子的父母兴许还在苦苦寻找着孩子，完全不知他们早已成了冤死的鬼魂，又怎会去超度他们呢？
她眼底闪过一丝怜悯，对周警官道：“孩子们已经来了。”
周警官八字挺重的，完全没感受到道观内纷纷拥拥的鬼魂，他握着拳头道：“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除了召唤来的善信附荐灵魂，在人间游荡的亡魂也来了许多，有路上遇到的那群小学生鬼魂，也有从玉清宫吃个半饱溜过来的鬼魂，还有各式各样造型诡异的野鬼。
陆玉不光是给受害孩子做超度道场，还给原主及父母立了牌位，但没见他们过来，兴许是已经投胎去了。
附荐灵魂和十方亡魂赶来后，孟观主开始放法食、洒法水，诵读经文普度亡灵。
法水洗涤污垢后，孩子们的状态好多了，许久未吃到食物的他们争抢着甘露法食，缓解多年的饥饿之苦。
瞿红自助餐吃得半饱就没跟这群小孩抢食，见小学生鬼在其中推搡幼童鬼，她还上去见义勇为挡住小学生鬼。
小学生鬼不满道：“懂不懂尊老爱幼啊！”
“嘿，我这暴脾气，你们这群学生和我年纪同岁的，我爱哪门子什么幼啊！你们各个肚子撑得圆鼓鼓，都是从路口村民那里吃过了吧，给孩子多少留点儿。”瞿红道。
瞿红看着就凶巴巴的，小学生鬼也没敢继续回呛，转而去边上吃东西。
按照流程接下来就是散花散钱了，给鬼魂们解冤释结，让亡灵的冤亲债主、冤结都散去，陆玉今天的道场目的就是让孩子脱离苦海、得度超生，所以这步很要紧的。
孟观主俨然对这套科仪很熟练，散花之后孩子们目光明显清明许多，更有甚者跑到陆玉和周警官这边致谢他们的所作所为。
陆玉给周警官转告孩子们的话，周警官本来打了好多草稿，这时也不知道说什么了，把所有功劳推到陆玉身上。
她只好与孩子们交谈了几句关于案情的情况，并嘱咐他们趁着今日鬼门大开给亲人们托个梦，让挂念他们的家人也能就此解脱。
法会结束后，陆玉他们没再叨扰累了一晚上的孟观主，俩人往功德箱捐了不少功德才离开。
中元节过后几天，周警官给陆玉来电话说，最近派出所去了很多被换魂的孩子家长，原本他们章所还在犹豫怎么开口解释，但换魂孩子的家长基本都被托梦了解了事情真相，到派出所也是为了给孩子办死亡证明。
毕竟孩子的魂魄才是自家孩子，这样正好也帮章所解决了换魂孩子的去留问题。
经此一事，陆玉经常在微博上给一些寻亲家庭算卦，希望能给他们出一份力。
牙贩鬼这件事了结后，陆玉从小区群里得知了一个消息——和平小区即将有物业公司入驻。
刘睿明听到这事儿也来找陆玉，说陆玉真是料事如神。
她哪能料到此事，不过是从剧情里提前得知的。
陆玉为了压制阿缁体内鬼术的反噬，一直都给阿缁喂符水，这符水的作用方式其实就是让他的鬼力减弱，所以大多数时候阿缁都是沉睡状态。
“阿缁，醒醒了。”她拿过胶带圈轻晃两下。
鬼影从胶带圈落下，阿缁迷迷糊糊揉着双眼：“又要喝符水了……咦，怎么天还没黑？”
陆玉惊喜道：“我跟你说件事，和平小区马上就有物业公司来了，修建地下停车场的计划提上日程！”
阿缁愣了两秒：“那、是可以迁坟了？”
看阿缁转身就要往店外飘去，陆玉赶紧抬手拦住：“没有这么快，估计还得几个月吧。”
闻言阿缁停了下来，可他的心底反而觉得轻松了。
说不上为何，一想到之后他会被超度，离开舒服的胶带圈，再也见不到陆玉、小红还有胖猫猫们，他竟然有些不舍。
接下来几天阿缁情绪都不太对，陆玉以为他因为迁坟太激动了，还说要替他打听一下物业公司什么时候正式入驻。
瞿红却看出来了，阿缁这是心里失落啊。
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瞿红拉着胖鬼娃娃聊天。
“阿缁啊，我猜到你不想离开宠物店，你可以直接和陆玉说啊，她这个人还挺心软的。”
阿缁沉默不语。
“其实吧你也没害过人，大外甥女对于咱们这种好鬼很包容的。”
阿缁：“……”
瞿红推了推抱着胶带的阿缁，道：“别光我说啊，你也发表下意见。”
这么一推倒是把阿缁给弄醒了，他带着困意道：“小红你怎么还不睡觉，这都几点了……”
“哎哟，敢情我说的这一通话，你是一句也没听到啊。”瞿红气呼呼道。
阿缁在黑暗中眨了眨眼，道：“听到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我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这有什么不能的？”
阿缁：“我体内的鬼术一直在反噬，虽然陆玉给我每天喂符水抵抗反噬，但并不是长远之计。”
这段时间的相处，瞿红已经把大胖鬼娃娃当成店里的一份子了，她也听陆玉提起过这鬼术很凶险，问道：“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阿缁眼珠子滴溜溜看着小红，声音冰冷：“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吞噬其它鬼魂维持力量。”
瞿红感受到发着绿光的诡异视线，浑身抖了一下，差点忘了阿缁好歹也是个红衣厉鬼啊。
不过这眼神是什么意思，她拿胖娃娃当好鬼友，胖娃娃看着要吃她似的！
瞿红往后退了一步：“其实吧超度也没什么不好的，我前两天在白龙观围观过了，下次我给你演示一下哈。”
没等阿缁回答，她就脚底抹油溜到陆玉房间去了。
看小红被吓跑了，阿缁才打了个哈欠钻进胶带圈里继续睡。
……
第二天瞿红特意离得胶带远远的，直到晚上才过去问候了下阿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