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京夜献——温三【完结】
时间:2023-12-17 17:16:22

  触及柔软,二人皆是一烫。
  沈鹮从装模作样中清醒,霍引却还盯着她的胸口瞧,眼神中的担忧溢出,温柔问道:“痛?”
  沈鹮连忙往后退了半步,整个人如火烧般红了起来。
  霍引不解抬眸,还要去摸:“受伤?”
  沈鹮连忙捂着心口摇头摆手:“不不不,不痛,不痛了……我、我装的。”
  霍引担忧未褪,显然不懂。
  “……”沈鹮抿嘴,叹息:“舍不得钱嘛……你是没看见,我用多大定力才能拒绝那么多钱。”
  可也无法,她既不能承上官家过多的好意,也不能拒绝上官家再有牵扯,便只能如此撇清关系。
  霍引还盯着她的心口看,想不通沈鹮既没受伤,为何难过。
  沈鹮见他还不懂,干脆道:“罢了,反正我如今也有些钱,走,带你上街买好吃的去!”
第20章 初见
  沈鹮很少让霍引化作人形带在身边。
  天穹国虽妖多,可妖的地位低下,霍引缺少心智,许多东西沈鹮来不及教会他,心中怕他委屈,故而不愿他去面对。
  隆京亦是妖族生活得最卑微的地方之一,却也是满天穹国妖比人多的奇特之处,这里更是她当初与霍引相识之地,对于沈鹮来说,隆京是不一样的。
  即便她看过隆京最低劣混乱之时,也总在心里相信,若天穹国是人,隆京必是此人心脏,一个人得了病,首先得保住其性命根本,才可一步步治好他。
  今日天气不错,过了晌午最热的那段时间,沈鹮便带着霍引出门了。
  隆京满大街都是御师,许多御师都有契妖,也不乏与契妖交好让其化作人形带在身边的,又或是那些本就生活在隆京的妖。霍引虽戴着帷帽,却并不起眼,如他这般打扮的,十个里头至少有两个。
  从福卫楼出去,沈鹮便沿着明华街往芙蓉巷而去。
  明华街道上人多,沈鹮怕霍引走丢,还未出半里路便主动牵上了霍引的手,偶尔踮起脚凑到他跟前与他介绍街上的物件或吃食。
  天正热,行人多打扇,霍引戴着帷帽遮了阳,却也隔绝了凉爽的风。
  不知是否因为这个原因,在沈鹮牵起他手的那一瞬,他的掌心生出些许汗水,连带着呼出的气息也有些烫意,吹上了帷帽薄纱帘子,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脸上。
  隔着帷帽去看沈鹮,她的面容依旧是清晰的。
  街上路人形形色色,唯独她在说话间变得鲜活且明丽。霍引一直知道沈鹮特殊,她的身上有与旁人不一样的气息,很好闻,让人心生柔软,忍不住靠近,甚至像在周身渡了一层光。
  越过半条明华街,终于可见紫星阁的一角。
  紫星阁中浮光塔最高,浮光塔外是浅紫色的琉璃砖,檐上刻了符文,符文在阳光下闪烁金色,浮光塔外的结界也让整座塔终日笼罩在金光之下。
  沈鹮站在一家糕点铺前,这家糕点铺的荷花酥出了名的好吃,她要了两份,等待出锅。铺子檐下挂着黄铜风铃,上面正好反射了浮光塔外结界的光,偶尔略过人的眼前,叫她片刻失神。
  再看站在她身边高大的男子,有些记忆于脑海中闪过,她想起她第一次见到霍引时的画面。
  首次遇见霍引,沈鹮就知道他是她的妖。
  沈清芜独自抚养沈鹮,他虽教会了沈鹮许多,可事实上给的陪伴却很少。沈鹮一岁多会走之后,沈清芜便偶尔将她交给宫里的宫女或太监照看。彼时他得太上皇信任,时常要入宫,金龙殿外的小太监与他相熟,偶尔带沈鹮去御花园中闲逛。
  小小年纪的沈鹮,认得的第一个字便是长公主教的。
  东方家的帝王似乎天生钟情,后宫除却皇后只有一个容妃,还是彼时魏太师习文无法握起从龙剑,容家得势后,太上皇后主动为太上皇纳了容妃入宫,从而权衡容家的势力。容妃无所出,公主只有东方银玥一人,她没有陪伴,也时常让沈鹮去沁园寻她。
  沈鹮在长公主处学了字,三岁时首次意外破开了浮光塔上的结界禁制,也因如此,沈清芜察觉她的特殊,陷入纠结。
  他不想让沈鹮走御师的道路,他想娇养着沈鹮到十五岁及笄,再为她寻个靠谱的夫家,度过寻常一生。
  可沈鹮的血天生与众不同。
  那是个大雪纷飞的隆冬夜,万两金楼中有妖闹事,因不愿成为斗兽笼中必死的牲畜,那妖反抗,连杀了好几个大人物。沈清芜与青云寺中的大人一并出动,甚至来不及对沈鹮留下一句话便离开了紫星阁,彼时锅里煮着的饺子还没熟。
  沈鹮饿了想去盛饺子,意外被滚烫的锅边烫伤了手,破皮流血,疼得直流眼泪。
  也不知是否因为万两金楼中的那名妖实在太厉害,妖力竟引得浮光塔外的封印金光闪烁了一瞬,沈鹮震惊,忘了疼,沿着小路朝浮光塔奔去。
  塔外封印上有字,她懵懂地念了一句后,那金色的符文便如细沙坠落,光芒耀眼的结界也变成了温和的水流,粼粼波光发出无声的吸引,沈鹮的手指轻轻触碰,便被一股力量吸入了浮光塔中。
  塔内的妖皆在沉睡,一片漆黑,她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摸不着,害怕地直哭,喊爹爹,要爹爹来救她。
  便是那个时候,她听到了霍引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
  幽绿的灵光如飞舞的萤火虫,从浮光塔底另一层小世界中漂浮出来,牵引着她往心跳声传来的方向走去,又引领着她闯入大妖的生命里。
  她在那里看见了一汪漂浮的水,又在水里看见了一个沉睡的人。
  霍引彼时只露出了一张脸,眼眸似是半阖,纤长的睫毛在水光中微动,心跳声不止,灵光如蝴蝶跃动,沈鹮的肚子传来一声“咕噜”。
  便是这细微的声响,叫那名大妖睁开了眼,瞧见了裹着兔毛绒袄的稚□□童,深邃的眸中倒映着她的模样,沈鹮像是魂魄被吸入了那双眼睛里,一阵头晕目眩,晕过去了。
  再醒来,便是沈清芜守在了她的床边。
  她还记得发生过什么,说她看见了一个被困在水里的人,看见了一双深绿色的眸子,还听到了沉稳的心跳声。为了证明她没有说谎,沈鹮还将自己被烫伤的手指伸出去给沈清芜看,却发现她手上的伤不知何时愈合,连疤痕都没有。
  “爹爹,我没说谎!”沈鹮激动道。
  一直沉默的沈清芜看向她的眼神,她到现在也没弄懂,但她永远都记得沈清芜当时说的是:“爹爹相信昭昭,从今以后,他就是昭昭的了,可好?”
  “昭昭要好好照顾他。”
  沈鹮有好好照顾他,一直到现在,她也从未让霍引离开过自己的身边。
  从三岁到如今的十九岁,足足十六年的时间里,沈鹮不曾与霍引分开过。
  ……
  “姑娘,你的荷花酥。”
  糕点铺子的老板笑着将两份荷花酥包好了递给沈鹮,沈鹮的目光才从浮光塔外结界的光环中回过神来,她接过荷花酥,率先递给霍引一块,笑道:“这是我小时候最爱吃的糕点了,你尝尝。”
  霍引看向手中圆圆的一块糕点,开了六瓣口子,层层叠叠的酥皮仿佛荷花盛开,隐约还能闻到荷花的清香。霍引伸手戳了戳漂亮的糕点,最外那层淡粉色的酥皮一碰就碎,脆弱得很,他见荷花掉了一瓣,无措地看向沈鹮,讷讷道:“坏了……”
  却见沈鹮已经吞下了一整块荷花酥,鼓着脸,嘴角都是粉色的糕点屑,口齿不清地问:“什么?”
  她的面具挂在了右侧耳朵上,霍引见她翘着嘴吃东西,伸出手指也轻轻戳了一下她圆鼓鼓的脸。
  指尖触碰到的脸是带着体温的滑嫩,他的食指蜷缩了一瞬,再朝沈鹮的嘴唇点了一下,沾了一小块糕点屑,与他手心破碎的那些一般,似一片桃花瓣。
  沈鹮胡乱擦了一下嘴唇,酥皮糕点就是容易掉渣,她对霍引道:“好吃的,你快尝尝。”
  霍引眨了一下眼,仿若回神,便将手中糕点递给沈鹮:“夫人,吃。”
  好吃的,都给她。
  吃了她的脸鼓鼓的,很软很可爱,吃了她的嘴唇上会贴桃花瓣,不知花瓣是什么味道的?
  霍引将食指上沾来的一小片碎屑凑到鼻下闻了闻,浅淡的面点香味中,还有沈鹮的味道,胸口传来酥麻的感受,有些雀跃。
  他喜欢这个味道,于是张嘴吃下。
  沈鹮哎了声,脸上莫名红了几分。
  霍引舔了舔嘴唇,目光穿过帷帽,落在了沈鹮的唇角,又看见了她脸颊上的伤痕,眉心微皱,伸出手掌贴上她的脸,轻柔抚摸,似哄小孩儿般道:“不痛,不痛。”
  伤口早已不痛,沈鹮与他还站在糕点铺前,那卖糕点的老板娘笑盈盈地望着他俩,眼神暧昧,沈鹮连忙扯下霍引的手,握在掌心紧了紧,拉着他离开。
  最后那块糕点,还是被沈鹮吃进了肚子。
  芙蓉巷中成衣多,沈鹮毕竟是个女子,也爱俏丽,手上既有钱了便想给自己多置办两身新衣,首饰她嫌啰唆不愿意戴,省下的钱也可帮霍引买些衣裳换洗。
  来芙蓉巷的大多是谁家小姐伴着丫鬟一起,如她这般大咧咧牵着个妖跨进来的还是头一个,不过沈鹮仗着腰间魏家令牌的势,无人拦她,还有人主动相迎。
  女子的衣裳在左,男子的衣裳在右,沈鹮先给霍引挑了一套。
  苍白色绣寒兰的成衣,襟口与袖摆处还有银丝钩的垂叶纹,配套了松柏绿的腰带与墨玉坠饰,沈鹮一眼便觉得此衣与霍引绝配。
  将霍引与衣裳推去了铺子后方更衣的小屋里,沈鹮便靠在门外屏风旁等他出来。
  女子成衣那侧两名一眼便能瞧出身份不低的小姐手挽着手一并选帕子,低声闲聊今早才听到的传闻,邹大人死在旖屏楼早已在隆京传得沸沸扬扬,上官家也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二人提起的,是与邹大人之死无关的上官清清。
  “她至少又得躺半个月才能出门了。”一人道:“我听人说她昨夜挨了好大一顿打,身上怕是又要落下许多疤。”
  “上官清清这人虽讨厌,但也确实可怜。”另一人道:“她娘亲还在世时她倒乖巧,上官家扶小妾上位成夫人后她的脾气反倒是古怪起来了,任凭挨了再多的打,也没见她服软过。”
  “谁让上官老爷以前就宠妾灭妻,先夫人在时那小妾都掌管上官家的库房钥匙,先夫人一走,上官清清便是嫡出也是被庶出的踩在脚下,徒留嫡女之名罢了。”
  “不过你可听说了?魏公子入京了,你说他俩的婚事还作数吗?”
  后来二人说话声小了些,沈鹮也没仔细听,霍引换了衣裳出来,她立刻回头去看。入目所见的男子高大英俊,温柔的眉眼直勾勾地盯着她,似乎有些局促,又藏着些许期待。
  霍引觉得自己这身衣裳,好看。
  果然,沈鹮看向他的眸子一亮,顿时眉眼弯弯,不必摘下面具也知道她的嘴一定是咧着的。
  “好看!”沈鹮毫不吝啬地夸奖:“相公穿什么都好看,瞧这肩,瞧这腰,瞧这腿,顶顶好看!”
  这一顿夸将霍引的脸都惹红了,他手上还拿着帷帽,看更。多精品雯雯来企,鹅裙衣污。儿二期无吧椅。一袭黑发披散下来,沈鹮顺手从旁边的盒子里抽出一根发带,对他道:“低头。”
  霍引朝她弯腰,他曲着腿,双眼只盯着沈鹮瞧。
  沈鹮绕到他身后,挽起发丝,用发带绑起后理了理他的鬓角,却见霍引的耳尖通红,充血般发着烫。
  霍引的脸颊绯红,似饮多了酒,沈鹮移开视线,稀里糊涂地就给他一口气买了六套衣裳,最后自己简单选了身,叫商铺老板把衣裳送到福卫楼。
  走出铺子,沈鹮才有些清醒,心想自己方才大约是被霍引的美□□\惑了,否则金子不能花得那么快!
第21章 爬山
  回到福卫楼天已经黑了,成衣铺子的跑腿动作很快,沈鹮买的衣服都在她回来之前便送到了她的住处。
  相较白日,隆京的夜更为热闹。
  五彩斑斓的灯火彻夜点亮,装饰着从城门一路通往皇宫的每一条大街小巷。高楼林立的皇城中到了夜里,还有妖在天空飞过,身上装点着发着夜光的宝石,被纨绔的公子哥儿牵着线,宛若纸鸢,伴随着娇笑声越飞越高。
  沈鹮瞧见那线是从一梦州的方向而来,几个舒展着羽翼的鸟妖幻化成半人半妖的模样,便是飞上了空中也不忘提起花灯,娇美面容的人儿为了一盏花灯偶尔大打出手,供人玩赏。
  她一直都知道这就是隆京的真实模样,白日富丽繁荣,庄严肃穆,夜里褪下华裳,露出了狰狞且自私的真容。
  沈鹮放在窗棂上的手微微一顿,本想关上窗不去看,可无奈盛暑的天没有这一丝凉爽的风,屋里发闷得厉害,更因为……即便不去看,这些错乱的现象依旧存在,她不是第一天了解,也不觉得凭着自己捂住双眼,便能改变。
  对着窗外发了会儿呆,沈鹮回眸便瞧见霍引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双手乖巧地叠在一起,脸枕于手臂上,睡得有些板正,也有些可爱。
  霍引是在一年前苏醒的,沈鹮将他带离隆京后的九年间,他醒来的时间很短,一年也未必能睁十回眼。风声境又被称为妖之起源地,正因如此沈鹮才会带他远离玉中天,跑到云川大地的最西边,想要在那里找到能让霍引不再混沌沉睡的办法。
  只可惜,最初她年幼,自己生存都成问题,更别说带着霍引东奔西走,还要躲避御灵卫的追杀。
  再后来她长大了些,他们终于在风声境中稳定下来,沈鹮花了三年的时间才找到灵谷,妖都残骸只剩下些许烙印在土地上的咒文法印,那些封印早已破损不堪,甚至被来往的鸟兽群妖种下了果树,彻底看不清原来的样貌。
  即便如此,灵谷也更适合妖的生活,那里有供群妖生存的木之灵的气息,与曾经在浮光塔下漂浮于霍引身侧的幽绿色灵光很像。许是那些木之灵有用,霍引在灵谷沉睡了三年后再苏醒,便是如今这般模样,清澈的,懵懂的,但好在没再无故晕厥,一晕数载。
  霍引忘记了许多东西,但他记得沈鹮。
  当初沈鹮将他带出隆京后,他第一次苏醒时,沈鹮为了让他乖乖听自己的话,便谎称道:“你是我爹留给我的童养夫,我是你的夫人,咱们日后要成亲的,你得听夫人的话,可知晓?”
  彼时沈鹮不过十岁,踮起脚尖才到霍引胸膛的位置,高大年轻的男人歪着头看向她,不懂如何在追捕中隐藏自己的妖气,也不懂什么叫童养夫。
  但他记住了,沈鹮是他的夫人。
  他要听夫人的话。
  他记得沈鹮三岁时第一次遇见他的模样,也记得后来沈鹮时常跑去浮光塔找他,见他沉睡还非要将他喊醒,就为了让他看她新做的纸鸢,新学的字,更多是表演她新学会的术法。
  她成长的所有阶段,都刻在了霍引的脑海里,故而他对自己与沈鹮的关系,坚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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