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李璞风又问了那人相貌特征,沈鹮随便胡诌了几句,便将此番糊弄过去了。
李璞风又问她:“这么晚了你不去休息,跑到浮光塔前来做什么?”
紫星阁虽未明令禁止弟子靠近浮光塔,但夜深人静,将要三更,方才她这处还散着妖气,总得问清楚才行。
沈鹮眨了眨眼,悄悄瞥了一眼身旁的霍引,忽而抓住了他的手,抬眸朝李璞风笑道:“弟子……弟子找一处僻静之地,谈情说爱。”
李璞风:“……”
卫矜愣怔。
沈鹮说完脸皮像是要被火烧掉了一般羞耻难当。
唯有霍引睁圆了那双清明漂亮的眼,有些惊喜地望向她。前面沈鹮和李璞风说的什么双星阵什么采药救人,他统统没怎听进去,唯独这一句“谈情说爱”,像是反复于他耳畔回响般,震着他的耳鼓,击打他的胸腔。
于是霍引朝沈鹮黏上去了。
他不顾旁人在场,回牵沈鹮的手,从侧面搂住了她的腰,整个人都贴在了她的身上像是要将她彻底笼罩。
沈鹮连忙瞪他:“别动!”
霍引抿了抿嘴,朝沈鹮露出天真烂漫的笑,温柔得像是三月的花,招蜂引蝶般散发着身上的妖气,然后亲近沈鹮。揉着她的手指,勾着她的发丝,眯起双眼下巴蹭她的头顶,要将自己的气息沾满她。
李璞风与卫矜没眼看下去了。
御师与契妖谈情说爱,令人不齿,却也属常事。
哪个男御师的契妖中没有或漂亮或魅惑的女妖?
谁又规定女御师不可与男妖谈情说爱?
沈鹮没说她与霍引已然成亲,便是不想吓到李璞风与卫矜,免得他们长篇大论地说教。至于说谈情说爱……她毕竟是女子,且李璞风与卫矜又非白容,不是蓬莱殿的殿主,管不到沈鹮的私德上去。
如此一来,反而让他们不好意思追问,便能将浮光塔前的妖气揭过去。
二人果真只提一句让她早些回去休息,莫要触碰到浮光塔的禁制,便饶过沈鹮这处离开。
见人走了,沈鹮才松了口气。
她一松懈,整个人就被霍引抱了起来,面对面地捧上了他的怀中,两双眼近在咫尺,沈鹮似乎瞧见浮光塔的微光落在霍引的身后,照得他的耳廓绯红。
“喜欢夫人。”霍引朝沈鹮笑。
他声音温柔得几乎滴水,笑容连着眼神一并,望向沈鹮几乎痴迷的样子,好像她便是他的全部一般。
沈鹮险些被他这眼神勾了去,心砰砰乱跳。
她想从霍引身上下去,可霍引却将她抱得更紧,揉着她的腰,抚着她的背,好似这样紧密地依偎在一起能给予他十足的安全感,满足他的些许独占欲。
还有四个月才开的梅花,有几朵莫名冒头,接二连三在月色下绽放。
梅花是血液的颜色,花枝在夜风中颤动,盛放过头便轻易落下,片片飞花吹过眼前沈鹮才清醒过来。
她按住霍引贴着她腰间的手,眸色凌厉:“收了妖气。”
霍引抿嘴,他很欢欣,妖气便有些克制不住。
沈鹮捧着他的脸,认真地看向他的眼道:“这里并不安全,不是咱们在风声境,你只要表现得有一丝丝不同,便会被旁人发现,届时他们会抓住我,囚禁你,分开我们。”
霍引的眼神骤然慌乱起来,他抱紧沈鹮道:“不分开。”
“我知道,所以你要听我的,收住你的妖气。”沈鹮勉强从霍引的怀中钻出来。
“好,听夫人的。”霍引焦急道:“我藏起来。”
即便他不想,即便他很喜欢站在沈鹮身边,喜欢能随时看见沈鹮,能触碰她,拥抱她。
“也不用。”沈鹮抓住了霍引的手,想了想道:“你露面多反而是好事。”
这世间无人知晓镇国大妖究竟长什么模样,沈鹮若将霍引藏得越深,他能力出众,反而招人猜疑,倒不如便将他如寻常契妖一般带在身边。
世事往往灯下黑。
通缉榜上有名的沈鹮,不过化名沈昭昭便能回到紫星阁,那曾被“偷”走的镇国大妖,谁又能信他是个风声境来的不入流的御师身边,一名话也说不完全的契妖?
沈鹮看向纷落的朱梅,索性开花的范围不大,只有他们跟前这几株,等会儿将花收拾干净了,也不会有人发现这里的梅花于初冬盛放又凋零,仿佛迅速度过了一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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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光塔前的花瓣,沈鹮与霍引扫了一个时辰才终于一片也不剩,好不容易能回去休息了,眼睛刚闭上,霍引便找她说话了。
他的身量很高,侧躺在床的外侧,将沈鹮护在了床里面,可窸窸窣窣地翻了几回身后,将险些入梦的沈鹮拉回清醒中。
他道:“夫人,我睡不着。”
沈鹮问:“怎么?”
霍引朝她凑近,一把抓住她的手,滚烫的皮肤贴着她的手背道:“热。”
沈鹮被他烫得瞬间清醒,她以为霍引也如白容一般生了什么怪病,连忙翻身坐起,将他按在了床上去摸他的额头,在他手背上写符为他看病。
一通下来,没查出个所以然,霍引的身上反而更烫了。
他一直很清爽,便是最炎热的夏季顶着烈阳去晒,霍引也未必会流一滴汗,可偏偏这一夜他烫得出奇,鬓角的发丝都有些湿了,鼻尖沁出几滴汗珠,越来越热。
沈鹮见他还穿着好几层衣裳,干脆跨坐在他腰间替他脱了几件,想着霍引千万也别生什么她从未见过的疑难杂症。在白容身上实验,沈鹮觉得新奇,增长见识,可若要她在霍引身上试药,她是一万个舍不得的。
她很紧张也很担忧,没顾忌太多只想让霍引凉快些,衣襟敞开的那瞬男子白皙的胸膛便展现在她眼前。沈鹮晃了一下眼,瞧见霍引的锁骨与随呼吸起伏的前胸,还有胸下分明的肌理隐约陷入褶皱衣摆的阴影处。
沈鹮愣住了,她像是突然也生了热,面红耳赤,一双手还抓着霍引的衣裳,进退两难。
初冬的天夜里已经微寒,床上的被褥都塞了棉絮,凉风顺着窗棂缝隙吹入,吹上了沈鹮滚烫的脸,她又怕霍引冷,匆匆将里面那层衣裳给他盖上。
寂夜里满是无措的心跳声,与凌乱的呼吸声相撞。
沈鹮显然有些没反应过来,傻愣愣地还拍着霍引的胸膛安抚他:“别怕,我想办法。”
霍引比她还傻愣,睁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沈鹮,两只手抓紧身下的被褥,望着坐在自己腰间的少女,眼都不记得眨。
震惊,无措,慌张与莫名的羞耻,复杂的情绪使霍引思绪混乱,他一时间无法理解这么多种情愫产生的反应,哑着声音对沈鹮道:“我有些痛,夫人。”
沈鹮又心乱了,她真怕霍引生病,便问:“哪儿痛?我看看。”
霍引抿了抿嘴,一时没说,他不懂自己为何说不出口。他抓着沈鹮的手,带着那只柔软的手顺着她腰后位置去摸。
以前沈鹮在风声境灵谷里给那些小妖治病时也是如此告诉他们的,不可讳疾忌医,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都要告诉她。
所以霍引老实道:“热,也痛。”
沈鹮抓到了,又立时松开手。
她惊觉此刻自己坐在霍引的腰间,连滚带爬地摔进了床里侧,血液如煮沸的水般叫嚣,无数小鹿撞上胸膛,沈鹮耳鸣且口干舌燥。她甚至不敢去看霍引,只悄悄朝他那处瞥了一眼,而后她便转身将自己塞进了被褥里,拱成一团,像只缩头乌龟一样不想出来了。
沈鹮心里直骂脏话,她从没遇见过霍引这样,二人夫妻一年多,虽同床共枕,却连小嘴也没碰过一回……哦,今天晚上险些就碰嘴了!
霍引不明白,他不敢动,因为沈鹮钻进了被子里躲避,他便更加慌乱,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几分委屈:“夫人,我、会死吗?”
沈鹮一激灵,连忙伸出半个热烘烘的脑袋对霍引道:“你别胡说!”
而后她便看见衣衫凌乱的霍引靠躺在窗外侧,昏暗的房里唯有他沁着汗水的皮肤像是泛着光泽般,那双水润的眼懵懂无辜地望向她,偏偏散发着妖气,有种他不自知,却能杀人的欲色。
沈鹮再度缩了回去,闷声道:“你别乱动,别乱想,等等就会好了。”
也不知等了多久,沈鹮都被被褥闷出一身汗了,霍引的声音才传来:“我没好,夫人。”
沈鹮:“……”
她突然想起什么,裹着被子翻身下了床,而后从挂在屏风上的衣裳袖子里翻了半天,翻出了一瓶药,开瓶闻了闻,确定没错便将那药递给霍引。
她没敢看他,昂着头瞥过眼,对他道:“喝一口,只许喝一小口。”
霍引接过瓷瓶,他的手指只轻轻碰了一下沈鹮,沈鹮便如过电般颤了一下。
她听见了他喝下瓷瓶中水的声音,心里略有些不是滋味儿,也觉得颇为对不住他。
那是灵谷裂泉的水,很冰。
裂泉之水虽寒,但对霍引的情况分外有效,沈鹮依旧背对着霍引,等了一盏茶的时间才问:“你好了吗?”
霍引瓮声瓮气地嗯了声,沈鹮这才回头来看他。
他实在有些可怜,盘腿坐在床头,发丝略凌乱地垂在背后,额前几缕汗湿的落下,衣衫敞开一半,身上的汗水尽褪,皮肤不再发烫,甚至有些生寒。
霍引呼出一口凉气,乖乖将剩下大半裂泉的瓷瓶递给沈鹮,坠满了星光的眸子朝她看来,甚至还能露出一抹笑,温声道:“夫人救了我。”
沈鹮沉默,她这行径,无异于让霍引去泡冷水。
霍引凑上前,看她:“我想,抱着夫人睡。”
“嗯。”沈鹮心有愧疚,便满口答应。
抱在一起睡是要付出代价的……
霍引睡过去了,沈鹮却因满脑子都是他的画面,掌心还残存握住他的触感与温度,加之欲色冲击,她一夜难眠,还不敢动。
第37章 中融
中融山因其特殊的传说, 山间雾霭形成了天然的屏障,阻隔外人闯入。
若中融山化作一条龙,真正的龙身外界人永远无法触及,但在那龙身之外, 还有一圈圈山脉形成的涟漪, 据说那是真龙沉睡前一声叹息化作的气,气息在平地吹出山脉波纹, 那里倒是对外开放的区域。
沈鹮不止一次去过中融山, 沈清芜掌管紫星阁时, 紫星阁的弟子偶尔也来中融山上采风。带着他们的契妖一起吸收传闻中于妖灵极好的木之灵气息, 也可依仗这些灵气, 提升他们自己的修为能力。
后来紫星阁没了, 来中融山的人变成青云寺的御师,但关于历代紫星阁设于中融山间传承结界从未对外公开过,青云寺的御师不知情, 或许他们最初来中融山也有找到传承结界之意, 后来无果, 便不了了之。
沈鹮也不知那些传承结界是否还在,至少她在朝天会前一个月于中融山间寻着沈清芜告诉她的大致方向找了许久也没找到。
如今紫星阁重启,阁中殿主有两个曾就是紫星阁的御师, 或许沈清芜也带着他们去过中融山,故而才有众多御师才穿上紫星阁的御师袍, 挂上紫星阁的御师牌, 便要一并入中融山中历练这一关。
紫星阁一行上千人,于天亮前便在通碑台前整队, 再分别由四殿长老带出隆京,先后通过隆京城门, 直往中融山而去。
此番来中融山,将契妖放出的御师有许多,所以霍引跟在沈鹮身边并未被人好奇,只是朝霍引投去的目光不少,都是那些眼神缠缠绵绵的女妖。
妖多容貌优异,但如霍引这般俊俏的不多,自然,漂亮成白容那样的更少。
但白容懂收敛妖性,像个人,且是蓬莱殿殿主,浑身散发着寒气,没有哪个人敢朝他看。霍引却眉目温柔,和和气气地脸上总挂着笑,一看便很好相与……甚至很好欺骗的模样。
沈鹮昨夜没睡好,跟在了队伍最后,频频哈欠。
见身边人果真如鲜花儿似的招人眼,又想起昨晚到底是谁害得她夜不能寐,她便忍不住朝霍引投去一记要打人的烦躁眼神。
霍引无辜,分不清沈鹮眼神的好坏,只要沈鹮看向他他便高兴,笑容更深。
他虽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却很开心能光明正大地站在沈鹮身旁。
瞧着霍引的笑,沈鹮也生不了他的气了,只是昨晚的情况实在特殊,直至此刻也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霍引饮下裂泉之水如泡冷水浴,但他过去从未有过的欲却实实在在发生了,总不能每次都让他饮列泉水。且不说她就那一瓷瓶裂泉,根本用不了几次,这裂泉毕竟为大寒之物,饮多伤身。
沈鹮颇为发愁。
她也不是浑然不知事的少女,与妖接触了这么久,于灵谷中自学多年,都能被灵谷的妖当成大夫来对待了,她怎可能不知霍引的情况要如何解决。
兽化而成的妖,特殊时段会有发\\情期,便是那些花花草草成了妖,也有其花期,身体发育完全了,便要对外求偶,这是正常的。
沈鹮内心安慰自己,这的确是正常的,若是旁的妖如霍引昨夜那般来寻她,问她治病,她会一棍子把人打出去,然后让对方找个同样情况的同类彼此解决一番。
可她怎舍得打霍引,也开不了口让霍引去找女妖。